我哥怎么突然把我上司变成我嫂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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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某人已经迟到了二十四分钟,梁溯低头看了眼表,招呼服务员点菜。

如果是约会对象,在超时三分钟后,梁溯就会干脆利落地起身离开,从此消失在茫茫人海。不巧的是,这位姗姗来迟的女子,并非他能轻易从人生清单中划去的选项。

等待的半小时里,梁溯回复了十余条工作消息,无意识地轻轻叩了桌面三次,以及,佯装无意地扫了隔壁桌男人两回。

很吸引人注意的一张脸,不太笑,脸上没什么表情,多数时候与同伴轻声交谈,不怎么动筷子。

明明行为举止都很得体,却不知怎么,隐隐使梁溯感觉到一股傲慢。

虽然正值饭点,但这家人均四位数的餐厅里客人并不多。

大概三米的距离,相邻的卡座,面对面的朝向,梁溯想,要是能靠近一点,看得更仔细一点就好了。

思绪出神间,梁溯一个激灵,火速收回视线。短暂的一瞬间,两人目光交汇的一瞬,梁溯似乎触碰到某种不一样的火花。

相比起他隐约的失态,对方显得游刃有余太多,仿佛那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瞥,并无其他深意,像看服务员递上的菜单或手机传来的新消息提醒,是再自然不过的一眼,之后,平静地移回到交谈对象身上。

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梁溯在心里懊恼地叹了一声。

终于,那个等候已久的倩影,迈着两条笔直的长腿,款款向他走来。一点也没有身为迟到者的自觉,闲庭信步,目不斜视。

大小姐驾到。

毫无歉意地一屁股坐下的同时,摘掉墨镜,摘掉帽子,随着手提包一起放到空位上。

然后,咚的一声,脑门磕到桌板上,发出疲惫的喟然长叹。

一连串的抱怨加上吐不完的苦水。

“哥~你都不知道那个空降兵——‘小爱同学’有多烦人,方案改了一版又一版,企划做了一遍又一遍,不是这里再细化一下就那里再斟酌一下,知道的我只是个小小编辑,不知道还以为我在竞选办公室做幕僚呢,连拍摄模特都要做背调。呜呜呜,难道你妹我的大好青春注定要消耗在这份累死累活回报微乎其微的破工作上吗……”

“好啦,刚开始独立就是这样的。”梁溯送上例行附和的安慰,“之前你不是说要去麦当劳装薯条吗,如果那能让你更开心的话……”

梁洄腾地直起上半身,比出个“停”的手势:“那只是个玩笑。”

先不批判她哥这贫瘠的幽默感,梁洄依稀记得,上次她将复制来的发疯文学到处群发时,只有眼前这个人,当真地表达了反对。

「不上这个破班了,去麦当劳打工!(看大门有新的人进来)(去打招呼)(麦当劳欢迎您来)(哐哐往里招呼开始卖卡)(拿客人手机加社群)(领香芋派)(给客人下张卡)(谢谢你我的上帝)(看显示屏卡的订单)(去下薯条炸派)(薯条机子响了立刻去拿薯条篮子起来)(倒入薯条筐撒盐)(装袋)(拿好后厨给的汉堡放到盘子里)(放好薯条可乐鸡块)(送餐到桌)(您好您的餐齐了)」

「我知道你很喜欢吃薯条,但要不要再好好考虑一下呢?」

即使犯了解释笑话的大忌,但从那温和且空泛的眼神中,梁洄很快明白她只是徒劳,果断放弃了。

话题回到了之前。

“既然你和同事都对空降的新领导有意见,怎么还会给他取个这么可爱的外号。”

“你觉得小爱同学那种人工智障可爱?”梁洄表现出匪夷所思,随后说道,“呵呵。因为我们所有人都一致同意,虽然他披着一张精致的人类皮囊,但内里百分之百是由超超超超高级AI操控的,你见过不会累也不会有情绪起伏还从不抱怨的打工人吗?尤其在这种高强度常出差每天都要把人逼疯的工作中——他!绝对不是!正常人类!”

“听起来,只是很敬业而已。”

梁洄冷笑:“是啦,我忘了你也算是那种人中的一类。”

梁溯深究地问:“哪种?”

——念书时是书呆子,工作后是工作狂,一生平稳顺遂但无趣,退休后会背着双手在公园巡逻制止未成年抽烟的老大爷。

毕竟是亲哥,梁洄不忍点破,应付两句,转而将注意力放在食物上,穿插着聊一些家常琐事。

吃相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梁溯垂下眼睫,擦了擦嘴,十分不自在。

如果说先前自己那极力掩过的注视仍是不礼貌,使对方感觉冒犯,那现在,这人是在刻意报复他吗,锐利的视线紧盯着他不放——简直无法装作不知情。

梁溯转头看了一下身后,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

更没有能使人这样注意的事。

也许,该过去道个歉吗?

“不过,”梁洄突然开口,“小爱同学,长得还不错,收入应该也不错,要不是领导的话……”

“你又看上了?”梁溯眼皮也没抬一下。

“没有,我只是在想象那种人谈恋爱的样子,对女朋友也会说今天这个会约得不行,回去各自总结一下,明天每人提三条改进意见吗?”

梁溯没忍住轻笑一声。

“是吧?”梁洄鬼马地朝梁溯挤了挤眼睛,“你是不是也干过这种事?”

“从来没有。”

叮咚——

梁洄的手机亮了起来,提醒缴费的通知。房租是工资的一半,转完账,这个月又白干了,不由唉声叹气。

“搬来跟我住吧。”梁溯道。

梁洄快速扫了一眼:“不要,跟你住了十几年了,腻了。”

“节省的房租可以用来买你喜欢的衣服啊包包啊,”梁溯道,“我还可以绕远路送你上班。”

梁洄有些心动,眼珠转了转,显然在等更大的加码。

梁溯很明白,继续道:“给你主卧,我不会干涉你任何自由的。”

梁洄骤然清醒,立场坚定:“哈。免谈。”

“……为什么?”梁溯想弄清这一次又失败在哪了。

“哥啊,当你要骗一个人的时候,千万不要说什么‘我绝对不是在骗你’这种话,会把原本没有的防备心提起来的。”

“你要是处处都有这样的防备心,我也就没必要担心了。”梁溯又说,“要不要我帮你付房租?”

“不用啦。”梁洄叉起一大块肉,晃了晃说,“偶尔像这样接济我一顿就好了。”

桌上剩着许多菜,尤其梁溯爱吃的,梁洄困惑地道:

“不是我说,你点的菜都不吃,一直在看什……”一边说着,梁洄一边转过头看,瞬间浑身僵硬,后半截话也吞了回去。

她光速把头扭了回来,幅度太大,甚至有点扭过了头。

梁溯看见,梁洄的脸色青了。

“怎么了?吃到什么不新鲜的了吗?”

梁洄艰难地摇头:“不小心咬到了辣椒籽。”

梁溯立刻贴心地递过饮料。梁洄努力蜷缩身体,几乎要滑到桌子底下,颤颤咬着吸管,祈祷刚刚艾思远没有看见她。

又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没事,就算看到了,也不一定听到了那些话。

仿佛是上天故意在惩罚她,梁洄听到身后响起脚步声。

艾思远常穿一双博物馆小牛皮牛津鞋,一听见那不疾不徐的踢踏声,全办公室都知道是他来了。

几秒后,那张冷若冰霜的领导脸准确无误地降落在梁洄眼前,并且绽开了一个大大的见所未见的“友好”笑容。

梁洄想一头撞死。

明明离出口是反方向,艾思远却特地,不可能存在其他意图地走到了他们这一桌。

然后,弯下腰,拍拍她的肩,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梦魇一般的冷冽嗓音说道:“不用客气,AI入侵收银系统帮你把单买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后四个字,梁洄没有听懂。

「你要他微信干吗?」

「我觉得今天的事还是应该正式跟人家道个歉。」

「周一我自己会滚去办公室道啦,不用你亲自出马。」

「还有点事想找他聊一下。」

「?你又想到哪里去了???不是啊!!我对他没意思!!他请客也是常事!!对我也没意思!!我早就不是初中生了!!你不要又乱误会了行不行!!很丢人啊!!」

咆哮的音量由快要冲破屏幕的文字代为转达,梁溯揉着太阳穴,有点头疼。

梁洄的控诉确有其事,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之前了。

那时梁溯也才是高中生,比较易冲动,才会跑到初中部,叫梁洄隔壁班的男生出来聊一聊。只是聊一聊,问几个问题,仅此而已。

后来事实证明,他的担心不是没道理的。梁洄留学时,和那个男生搞了一阵子刻骨铭心的异国恋,结局当然,撕心裂肺,无疾而终。

随着年纪渐长,心智成熟,梁溯也没有那么强的保护欲了。至少他自认为。而且,在感情方面,他也不具备担任导师的资格。

「最近有个广告要投,想了解一下。」

「靠,大好假期还惦记着工作工作。」

「你清楚你们杂志的报价么?」

叮——

一条推荐名片的消息。

「不清楚不知道你找他聊,但这单要是成了提成得算我头上。」

梁溯笑笑,发了个小红包。

「晚安,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握着手机在落地窗前踱了两圈,梁溯发送了添加好友的请求。他眺望着城市夜景,心情随着灯光明暗闪烁。

不一会儿,好友请求被通过,梁溯正在思考用什么作为开场白,对面先发消息来了,简短直白。

「来么?」

紧跟着某家酒吧的位置定位。

正常来说,该先问点什么的。但显然梁溯不正常了。

车熄火后,梁溯才后知后觉,他竟然什么都没有回复,就这么莽撞地来了。来了要干些什么,见到要说些什么,统统没有计划。

解开安全带,梁溯靠在座椅上踌躇了一会儿,打开消息。

「在哪?」

「手机没装导航吗?」

关于傲慢的猜测,颇有几分应验了。

「具体位置。」

「已经到了?没看见你。」

「还在停车。」

「直接进来吧,我能认出你。」

梁溯下了车,绕着车辆检查一周,往亮着灯牌的地方去。

「还是要我出来接你?」

梁溯不易察觉地笑了笑,将手机息屏。

走到店门口,才发现是一家清吧,也没人驻唱,算是安静的。

早说不就好了,梁溯想,他也不会浪费好几分钟犹豫。

一进到店内,立刻抬起了一条长长的手臂朝他挥摆。梁溯循着过去,一排卡座坐了七个,看上去没有能容纳他的空间。

艾思远推了推身旁的人,说道:“让让,让让。”

聊得热火朝天的群体,霎时齐齐将目光投向生面孔。不知道原本在聊什么,但之后全是对梁溯的调侃。

“哟,这又是哪个,没见过啊。”

“你管哪个,又不是你的人。”

“那也不是你的啊,帅哥就应该是全社会的福利~”

从过道挤到艾思远身旁腾出的空位的一路上,梁溯保守估计,小腿被摩擦了八次,屁股也被人偷摸了两把。

真是热情啊。

就连白天一直不苟言笑的艾思远,此刻也是笑吟吟的弯着眉眼看他。

“不容易啊,哈?”

“你指什么?”

艾思远竭力忍笑,掏出手机,扫桌上的二维码:“你看看要喝点什么?”

“还是你请客吗?”

“不是。但我可以把你的份一起A掉。”

梁溯径直滑到软饮那一页,随便点了一杯。艾思远接回手机,又问:“要不要点点吃的?”

梁溯摇了摇头。

“明智的选择。”艾思远说着,“看这茶几上堆满的拼盘就知道这里的东西有多难吃了。”

这一趴,艾思远与梁溯也差不多,充当的都是聆听者的角色。

话题中心,毫无疑问是那两个不论是从穿着打扮,还是说话风格都自带戏剧效果的,该怎么说呢,一看就不直的人。

那些或劲爆,或三俗,或夸大到鬼都不会信的香艳奇谈,用来杀时间还算恰到好处。甚至有好几段,梁溯都听进去了,几次想举手提问,又都按捺下了。

快到两点,清吧要打烊了,一群人半醉不醉地从店里出来,三两结伴打计程车。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艾思远,跟不跟我一辆车?”

立马有人呛了一句:“长没长眼睛啊,别人有人送看不出来啊?”

艾思远笑而不语,与他们挥手拜拜。

坐上副驾,报出小区地址,艾思远微微合上眼皮,打了个哈欠。

梁溯设置好导航,放了一段轻音乐,车开出一段后,他说:“其实,我们公司有个广告要投,想问问你们杂志……”

艾思远嗤笑一声:“我没那么小气,不会因为你妹在私人场合讲了我几句坏话就在背后给她穿小鞋。”

“哦,那就好。”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

艾思远敲着车窗,问道:“真的假的啊,你不是想泡我而是为了你妹?”

“也……不完全是。”梁溯应对得异常吃力,“你好像,也不是我妹说的那样。”

“因为我有精神分裂,上班是一个人格,下班是另一个人格,工作日准时打卡。”艾思远道,“对了,你最好还是不要告诉你妹我的这一面。”

“好。”梁溯道,“我不会说。”

艾思远敏锐地问:“她不知道啊?”

“嗯,不知道。”以为每次帮忙挑的礼物,都是送给“女朋友”的。

艾思远长长地呼吸了一声:“那现在我们都握有对方的把柄,保守秘密应该就不是一件难事了。”

车停在小区门口,艾思远没有再发出过任何邀请的信号。

他解开安全带,看动作应该是要下车,实际上也只有下车这一个动作能做。一条腿已经迈出车门,却又突兀地回头,端详着梁溯说:“我能冒昧问一下,你比你妹大几岁吗?”

梁溯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答道:“虚岁五岁。”

“哦。”艾思远点着头,记忆中梁洄二十三四,又问,“你的眼镜是Lotos的吗?”

梁溯一头雾水地捏了捏镜架,也点头。一副眼镜的价格能换一辆小车,但对于高度近视的梁溯来说,是必需品。

艾思远微微蹙眉,含蓄地笑道:“换一款吧,你戴这个看起来起码三十五。”

艾思远走后许久,梁溯的车仍然停留在原地。车里所有车灯都亮着,梁溯掰动后视镜,又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最后摘下眼镜凑到眼前仔细地看。

十分不解。

他点开梁洄的对话框。

「我的眼镜很老气吗?」

「谁告诉你的,我亲爱的哥哥,噢我的上帝啊,我简直不敢相信有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你也这么觉得?」

「你还记得上次在家里吗,老爸洗完澡出来,把你的备用眼镜当成他的老花镜拿了起来。」

「周末有空吗,陪我去配副新眼镜。」

「?」

「你是我认识的最有品味的人。」

「亲爱的哥哥,你知道我愿意为了你做任何事,并非故意推脱,而是我被这堆积如山的公务砸得晕头转向,脱不开身。」

「好吧。」

「谁说你的眼镜土你就去找谁陪你去。」

「大概也在加班。」

「你反思下为什么就你不加班。杀杀杀!」

开完一个小会,艾思远回到他的独立办公室。会议中手机就连续震了大概一分钟,他打开微信,是一连串的眼镜照片,单独展示的,整个货架的,应有尽有。

「哪个好?」

「戴上拍,不然怎么看得出来。」

自拍实在不是梁溯擅长的事,尤其在售货员寸步不离的陪同服务下。

传来几张画了红圈的图。

「这几款应该比较适合你。」

梁溯硬着头皮对售货员说:“我想试戴一下这几款,谢谢。”

这辈子从未有过如此羞耻的感受,像货品一样任由挑选。

至于旧眼镜,服役仅一年的完好无损的眼镜,只能暂时坐冷板凳了。

「商务的微信,如果你还打算投广告的话。」

「好。」

「等下去你们公司,要给你带什么吗?」

「来干吗??这儿也要背着我开家长会的??」

「商务约谈。」

「哦……吓死了,广告啊,还真要投啊。」

「嗯。」

「你那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吗……哦!那个网红糕点!」

「我看看吧,排队人很多就算了。」

排在队末,梁溯拍了一张店门口的菜单,分别发送给两个人。梁洄几乎每种都要了一份,另一个人回得比较慢。

「有想吃的吗?」

「on diet。」

「有无糖的。」

「doubt it。」

与外商开完线上会议,喝了一口水,艾思远马不停蹄地赶去另一间会议室,加入洽谈。Brief在梁溯离开后不久送达,定下三天后看初稿。

流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天哪这是什么神仙甲方,方案一遍过就算了,每次来看稿还都给我们点咖啡。”

“主要是方案一遍过。”

“是的!一遍过,耶呼!”

「你是真的对提案很满意吗?」

「嗯。」

「我向来公私分明的。」

「我也是。」

「那就好。过两天一起吃个晚饭?」

「哪天,我看看空不空。」

「8月22号星期二七夕节。」

梁溯愣了愣,出于谨慎,还是打开行程表确认了一下。

「哦,空的。」

预定的餐厅时间是八点,七点五十分,两人在地下车库的电梯口遇到。相视一笑。

进到电梯,恰好这一趟只有他们搭乘。梁溯按了楼层按钮。

“今天不加班吗?”

“工作嘛,总是做不完的。”

“梁洄说你从来没有在九点前离开过办公室。”

“你再跟她打听我,马上就会露馅了。”

“不会的。”

“也不是多热爱工作。”艾思远说着自己先笑了,“只是以前没有比工作更重要的事。”

渐渐地,电梯里涌上一些人,两人往里退到最角落。又升高了几层,电梯满载了。艾思远摸到皮质的表带,带着一点温度,然后是炙热的掌心。

梁溯缓慢地呼吸,缓缓握紧。电梯到了顶层,人们四散离开,梁溯不知道该不该放开。

艾思远率先踏出一步,没有松手。

服务员引着两人落座,靠窗的好位置。陆陆续续上了几道前菜,服务员拿来菜单。

艾思远选了个最高效的套餐,往后一靠,看着还在翻菜单的梁溯,说:“嗯,果然我的眼光比较好。”

梁溯轻咳一声,不自然地推了推眼镜。

艾思远又说:“表挺好看的。”

梁溯难为情地垂下手,抻抻袖口:“我妹送的。”

艾思远忍俊不禁。

主菜一道道上来,两人慢条斯理地用着。不一会儿,餐厅里响起了悠扬的琴声与稀稀拉拉的鼓掌声,放眼望去,一个男人抱着大束玫瑰,单膝跪地。

“七夕啊,真会挑日子。”艾思远收回视线,“一年就见一回。”

梁溯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艾思远问:“七夕还是情人节?”

梁溯很自然就回答:“情人节。”

“情人节还是圣诞?”

“圣诞。”

“圣诞还是新年?”

“圣诞。”

“圣诞还是生日?”

“谁的生日?”

艾思远一笑:“你想到是谁的就是谁的。”

梁溯停顿了两秒:“那,生日吧。我的。”

艾思远笑而不语。

“你呢?”梁溯问。

“我的话……”艾思远说,“情人节吧。”

精美的甜点上来,艾思远握着叉子看了看,最终又放回餐巾上,将餐盘推向梁溯那一侧。

抿完一口甜甜的蛋糕,梁溯说:“偶尔放纵一次也不影响的。”

“噢,我把今天的放纵名额留在其他事上了。”

“什么?”

“你确定你不知道吗?”

梁溯慢慢红了脸,低下头专心享用甜点,两份。也许他也有些过于放纵了。

“这边买单。”艾思远朝服务员喊道。

梁溯连忙道:“我来吧,前两次都是你付的。”

艾思远不当回事地说:“这顿可以走公账。”

“我也可以走。”

艾思远边扫码边戏谑地道:“公司有我们两个真是捡到宝了。”

向下的电梯,梁溯伸出了手。艾思远转头看他:“你车停哪儿了?”

“挺远的,我怕里面没车位。”

“我的就在电梯旁边。”艾思远说,“载你去找你的车。”

“好。”

“那等下去你家还是我家?”

“都,可以。”

“嗯……”艾思远拿出手机打字,把住址发送给梁溯,“看看哪个近。”

梁溯也把地址输入聊天框,作为交换。

梁溯的家比较近。

行驶至小区门口,艾思远接到了梁溯拨来的语音。

“喂?”

“等等我把车停上面,你再停到我车位去。”

“好。”

“或者你想停上面更方便一点吗?”

“都,可以。”

“不要学我讲话。”

艾思远放声大笑,看着前车尾灯亮起,精准的倒车入库,然后梁溯从车上下来,绕到他的副座上。

梁溯的住所就像梁溯这个人一样,一眼就能看穿,明亮开阔,干净整洁,售楼处的样板间。卧室全是白色系,床单很软。

衣服,手表,眼镜。

“等……等一下。”意乱情迷中,艾思远理智回笼,“不用我给你做安全教育吧?”

“有……有的。”梁溯红着脸去翻抽屉,眯着双眼乱摸一通,拽下一个小方块,伸到艾思远面前,“这个能用吗?”

“你是在耍流氓么?”

“不、不是,我看不清。”梁溯试着去摸眼镜,“近视很深。保质期。”

“别忙了。”艾思远拉住他,接过那个小物件,“我看看,二零一九……已经是临期产品了。”

“那,我去便利店买盒新的。”

“你确定你能等吗?”

“……”

箭在弦上,梁溯忽然谦让起来:“你,要不要……”

“在这方面我不喜欢太绅士的。”

“噢……我尽量。”

铃铃铃——

恼人的闹铃打破了清早的静寂。

艾思远摸到震动中的手机,按下电源键。五分钟后再一次闹响,他睁开眼,察觉不是自己的手机。

显示七点零五分。

他的闹钟要更晚一个小时。

盯着天花板清醒了两分钟,艾思远从床上下来,走进卫生间。

盥洗镜上贴着一张亮粉色的小纸条。

「新的。❤」

叠好的浴巾毛巾在置物架上摆放着。

艾思远先去淋了个浴,然后一边吹头发,一边刷牙。稍微抓了抓头发,没找到昨天的衣服,就围着浴巾打开了卧室的门。

开放式的西厨岛台,梁溯正在给烤好的吐司抹花生酱。台面上有一盘切好的生菜三明治,放在一盒脱脂牛奶旁边。

“早。”梁溯朝来人微笑。

“你起得比你的闹钟还早。”

梁溯稍显不好意思地道:“我太高兴或者太难过的时候,就容易睡不着。”

“我就不追问具体是哪一种了。”艾思远坐上吧台椅,将三明治挪到面前,扒开吐司看了看,鸡蛋培根,没有芝士片,放心咬下去。

梁溯笑笑,拿起第二片吐司抹上厚厚一层蓝莓酱,最后再盖上一片,也送进嘴里。

“你都在家吃早餐?”艾思远问。

“今天是特殊情况。”梁溯道。

艾思远倒牛奶的动作顿了顿,看了梁溯一眼:“真体贴啊。”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艾思远意味深长地叹道:“那我想我从来都没有及格过。”

梁溯并不在意,继续说道:“我想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艾思远摇头轻笑,又问:“我的衣服你也拿去洗了?”

“嗯。”

“那等会借我一套。”

“Be my guest。”

艾思远拉开左边衣柜门,清一色的白衬衫、黑西裤、深色西装外套。挑不出毛病,但不想穿。

他又拉开右边柜门,多了些选择,一种是太过紧身贴合的健身服,另一种是太过休闲宽松的运动服。换言之,他没有选择。

艾思远换上全套正装,照照镜子,像是梁溯的山寨版。他走到玄关准备穿鞋,梁溯从后头赶上。

“你忘了这个。”

艾思远的视线随着梁溯的话语定格在他握着领带的手上。下一秒,那双手就绕到了他脖子上。只好低下了头。

“早上好,艾总今天来得好早啊。”助理和他打招呼。

“嗯。”艾思远站定翻着桌上的文件,见助理迟迟不肯离去,又问,“有什么事吗?”

“呃……实际上,”他忐忑地问道,“是我不小心遗漏了什么安排吗?”

艾思远直直地盯着他,等一个详细的解释。

“就是……那个……你穿得这么正式,是有我忘了记在日程表上的会议吗?”

“哦,没事。你去忙吧。”艾思远捋了捋领带,索性松开领结,整个解了扔在办公桌上。

午休时,梁洄将统一订的外卖送到艾思远的办公室。忽然,她瞄见一件不同寻常的东西。

今天这办公室还真是引人驻足啊,明明平时每个都巴不得脚底抹油,仿佛他周身的空气都有毒一样。

艾思远停下打字的手,问:“怎么了?”

梁洄抖了一抖,收回视线:“哦,没什么。就是我哥有一条跟你这个一模一样的领带。”

艾思远抬起头,波澜不惊地与她对视:“你送的?”

“你怎么知道?!”梁洄满是惊奇。

艾思远若无其事地重新看向屏幕,平淡地说:“我女朋友送我的。”

“呵,呵呵。”梁洄皮笑肉不笑地退出了办公室。

洗手间里,她对着镜子自言自语:“臭小子你以为你很幽默嘛一点也不好笑到底是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啊怎么都没听说过天天压榨我们连约会的时间都挤不出来自己竟然偷偷交上女朋友了可恶啊可恶!”

丢掉外卖盒,艾思远洗了个手,瞄到舒适躺在桌上的那条领带,拿起来拍了张照发给梁溯。

「眼熟吗?」

「我的领带。」

「你妹送你的领带。」

「……不好意思,我忘了。」

隔了片刻,梁溯又发:

「这对你来说会是困扰吗?」

「不会。」

「好。」

「晚上要见面吗?」

「好。」

又过了忙碌的几小时。

「抱歉,晚上取消吧,临时有事。」

「好。」

「要出差一周。」

「送去你机场吗。」

「已经在路上了。」

「好,一路顺风。」

一周的时间可以很短,也可以很长。得到的回复寥寥无几。

「梁溯你很闲的话可以不要骚扰我吗去给爸妈打电话他们更需要你的关心。」

「我跟你比较聊得来。」

「你是不是又失恋了。」

「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你不知道你每次失恋就话好多然后到处挥霍你那无处安放的关怀关心其实真实目的是想要找个人安慰你吗。」

「梁洄你唯一的哥哥被你伤害至死了。」

「阿瓦达卡达瓦!复活!」

「这是索命咒。」

「哈。你什么时候看的。」

「不是你让我带你去环球玩吗。」

「我说的是“好想有个人”。」

「我连人也不算了吗?」

「行,明天就去,不上这个破班了。」

「这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忙线中,无人回复。

「梁洄有跟你提辞职吗?」

「为什么?」

「没事,可能是我误会了。」

「你在挖角她?」

「没有。」

「她跟着我比较好。」

「好。」

「有点像离婚争小孩。」

「那她一定会选我的。」

「不一定。」

「……」

艾思远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梁溯把烘干的衣服又重新丢进了洗衣机。给梁洄送了一次点心,瞥见艾思远的办公室空无一人。

远远不止一周了,感觉。

艾思远感觉梁溯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有点吃不消。

温存了一会儿,艾思远有些困倦,打算睡了,梁溯却抽回手臂,下了床,似乎还有别的行程。

“去哪?”

“我想你行李箱里应该会有脏衣服。”

“你这儿是洗衣房吗。”

“今天办会员充一千送八百。”

艾思远轻笑:“行李箱上面那层有盒枫糖,送你的。”

“枫糖?”梁溯诧异。

“真的没有时间,候机的时候买的。”

“好吧,勉强原谅你一次。”

“恐怕你还要原谅我好多次。”

梁溯终于笑了。

等梁溯再回到卧室,艾思远困得意识都不清了。

“我看见还有几个首饰盒。”

“是啊,给她们带的。”艾思远睁开了眼,“我不知道你也喜欢珍珠耳环。”

梁溯沉默地关了灯。

艾思远搂到腰上,温声哄道:“那都给你好不好。”

“也许卖耳环的地方也会卖项链、戒指之类的。”

“就这么送戒指是不是有点太敷衍。”

“……”临场反应能力不错。

“一起去挑。”

“……好。”他是不是有点太好说话了?

第二天是周六,艾思远睡到中午才醒。有人贴心地把他的闹钟关了。他们的闹钟都关了。

艾思远站在烘干机前,翻找衣物,冷不丁被人从背后抱住。

“有点粘人啊。”

说着,肩上又增加了一份重量。

“不好吗。”

“好极了。”艾思远拿起衣服嗅了嗅,“很好闻。”

“我有好好照顾它们。”

艾思远拍了拍手里的衣服:“快跟你梁叔叔说谢谢。”

“叔叔。”十分介意的语气。

艾思远笑场了。

叫了个外卖,吃完午饭,两个人窝在沙发上看《哈利波特》最后一部。有点超出他们这个年纪的欣赏范围,很快就变得心不在焉。

“门……铃在响。”

“应该是快递,不管他。”

“嗯……”

咔哒——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哐当——门开了又关上的声音。

踏踏、踏踏、踏踏……拖鞋逼近的脚步声。

“哥?你在家怎么不给我开门?”

“梁洄?”梁溯慌张地坐起来,手忙脚乱去抓眼镜,“你先别进来,先等一下,别过来。”

“你在干吗啊还不让我过……啊啊啊啊啊!”

艾思远慢悠悠地也坐起来,一只手还在扣衬衫纽扣:“偶尔也听一下你哥的话吧。”

“My eyes!!My eyes!!”梁洄捂着双眼,夸张地大喊大叫。

这台词倒也挺贴合当下的场景。

下一个场景,两个高大的男人缩在沙发上等待审判,一个肉眼可见怒发冲冠的少女跺着脚走来走去,语无伦次。

“你们……怎么搞上……不……这不重要……多久……不对……这也不重要……为什么……不……我不相信……我靠!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啊?!!”

“真的要听?”艾思远非常会把握时机。

“你闭嘴!”梁洄气势汹汹地叉腰一指,转向梁溯,“你说!”

“咳——”梁溯避开对视,“基本上,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梁洄又看向艾思远,人云淡风轻地往后一仰,点了点头。摆出半个领导架子。

梁洄下意识地胆怯退了一步,又气又恼地转过身,大步流星往门口去。

“等一下。”梁溯追了上去,赶在梁洄握上门把手之前,拉住了她,“等一下。”

“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

梁洄一副“看你怎么狡辩”的表情。

“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开口让你理解。”

梁洄抱胸等着下文。

“你也知道,你和爸和妈都是……”

“噗嗤。”远处的艾思远没忍住笑了。

梁洄扫了沙发背影一眼,继而忿忿大吼:“你有没有搞错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深柜啊!我在哪里留学啊!见过的同性恋比你吃过的米饭都多好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所谓的‘女朋友’都是男的吗!你动动脑子好不好!我帮你挑的都是什么礼物啊!耳机乐高地球仪!”

懵了又懵的梁溯迟钝地道:“哦,那问题在……”

“问题就是……”梁洄看见艾思远站了起来,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也等着下文。

不笑,冷面,像每天办公室里见到的那样。一副随时要开除她的样子。

“问题就在于你们太配了,天呐,我英俊潇洒的哥哥,我帅气逼人的领导,令人忍不住心生嫉妒。这种大好美事怎么能不开一瓶香槟庆祝呢,小的这就去楼下买上一瓶。”

“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梁溯问。

“真的?你现在要跟我计较这个?”

低气压,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阵阴沉的风,从艾思远的办公室吹出来。

一个接着一个被叫进去单独谈话,轮到梁洄,她在门口做了三次深呼吸,才敢推开门。

一些公事公谈完之后,艾思远补充说道:“我感觉你最近有些太松懈了。不要因为我和你哥的关系,就觉得我会对你放水。”

很不幸,梁洄不似她哥那般软骨头,是遇强则强的类型。

“是吗?我哥就那么差劲啊?哈。”

在艾思远表现出任何惊诧之前,梁洄拔腿就跑。

超爽的。梁洄心想,反正他也不敢开了我。她的底气源自手头握着的一个重要项目,她哥姑且也算一道双重保险吧。

“你说小爱同学是不是被女朋友甩了啊,这也太没人性了,往死里整我们啊。”

“应该不是。呵呵。”梁洄面无表情地说,据她上次确认的情况来看。

“他女朋友是不是上次来找他的那个模特儿,超正的。”

“不是。”

“你知道他女朋友是谁?”

“不知道,呵呵。”

“你最近也好奇怪啊。”

事情走向变得棘手,梁洄后悔了,如果早上没跟艾思远顶嘴,现在很自然就可以向他求助。毕竟,上司不就是用来帮下属擦屁股的吗。但这也太逊了。

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

“离明天早上十点汇报还有……”艾思远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十二个小时零四十七分钟,来得及。”

“真的吗?”梁洄感激地看向他。

“就我们两个,可能人手太不够。”艾思远将签字笔啪的一声搁在桌上,“问问你哥忙不忙。”

“为什么不叫部门的人回来帮忙,以前你也不是没……”

艾思远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望向那颗小脑瓜:“你是想让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你犯了错,然后在年终述职的时候被一遍又一遍地审问是吗。”

梁洄一愣,随后笑眯眯地揶揄:“看来你还是挺喜欢我哥的嘛。”

艾思远站起身,合上便携笔电,一言不发往外走。

“喂等等我啊,现在我们是要去哪儿,我哥家吗?等等!”

艾思远稍微松了一口气,要是连这点觉悟都没有,他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梁溯家门口,两个人抱着电脑,都不愿意动手。

“开门。”艾思远说。

“嘁,好像你开不了一样。”梁洄小声嘀咕,按了指纹。

艾思远重新定了框架,梁洄负责行业内容,梁溯则被分配到了一些数据收集整理的工作。

梁洄与梁溯并排坐在餐桌长的一侧,艾思远独自坐在旁侧,三人不时讨论几句。深夜两点,梁溯起身伸了个懒腰,问道:“我去泡咖啡,你们要喝什么?”

艾思远冷冷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梁溯立刻像个萝卜蹲回了地里:“好像也不是很渴。”

艾思远去上厕所的间隙,梁溯小声地对旁边的梁洄说:“我有点理解为什么你不觉得他可爱了。”

梁洄回应了一个“尊重祝福”的笑容,岂止是“不觉得可爱”,而是觉得非常“不可爱”。

艾思远从厕所回来了,两人立马挺直腰板,假装没有窃窃私语过。

凌晨五点,工作大致完成了。各自回房间补了一会儿眠。七点半,两只大熊猫和一只小熊猫在客厅重聚。

两部车相继驶出小区,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完早餐,梁洄上了艾思远的车,和梁溯说拜拜。

陷在柔软的副驾座椅里,梁洄显得心不在焉。本来她对今天的展示信心十足,谁知道最后关头出了岔子,虽然经过一番努力挽救,起生回生,但她的信心大打折扣。

艾思远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惶惶不安。

梁洄不确定地瞄了艾思远两眼,如果是他上去演示的话,应该会比自己……

“你要是让我通宵牺牲睡眠换来的成果像个笑话,我不会放过你的。”

“呃。”梁洄如鲠在喉。

“你和你哥选一个,我会选你的。工作层面上。”

典型的一个巴掌一个枣。梁洄并没被打动。

“因为我们是时尚杂志吗?”

“因为你的特长更长。”

“呃,我哥很短吗。”

艾思远伸手去点中控屏幕,似乎要打电话。

“别别别,我错了,小学生才告状。”

艾思远不以为然地瞥了她一眼:“在你哥眼里,你跟小学生也差不了多少。”

“所以上次他问我,假设,只是假设啊,让我跳槽我会去吗,我果断拒绝了他。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在我们杂志社发光发热,将一生都贡献给这份事业了。”

“假设,你没搞砸待会的展示的话,会有机会的。”

“呃。”

这种油盐不进的人,梁溯是怎么把他搞定的?梁洄决心下次一定要问出来。

“我不知道我们这样争吵的意义。”

“我也不想跟你吵。”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觉得我不够在乎你。”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你那么在乎我,却不愿意更进一步。”

“我们还有空间更进一步吗?”

“我不是指……!”梁溯有些恼羞成怒,“你觉得见家长不是一个好主意,搬到一起不是一个好主意,甚至,现在我们在拉斯维加斯,只要二十刀就能换一张自欺欺人的结婚证,你也只认为愚蠢。”

“你也说了是自欺欺人。”

“我要睡了。”

“晚安。”

黑暗中,沉默蔓延,梁溯又翻身回去,将脸贴到艾思远肩头。

“对不起,我知道你飞了十几小时来陪我参加婚礼已经很累了,我不该在这时候提起那些。”

“我来仅仅是因为我愿意。”

“是啊,那些你不愿意做的事,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愿意。”

“我希望你也是。”艾思远说,“不要因为我而改变自己。”

“那我的眼镜、香水,还有开衫外套该怎么算呢?”

“你随时可以换回去。”

“晚安。”

婚礼宴席正式开始了,梁溯与梁洄比邻而坐,艾思远出去打电话了。

“我们吵架了。”梁溯说。

“我知道。”

“很明显吗?”

“天啊,他们真该把蜜月套房让给你们。”

“咳。”梁溯扭头看向舞台上的新娘,“上次见她是什么时候,高中吗?瘦了得有三十斤吧。”

“要我说,这条俗气又臃肿的婚纱裙完全不值得她这样努力。”

“她喜欢就好了嘛。”

“果然爱情使人盲目。”

“是就你们两个,还是所有搞时尚的都这样?”

艾思远猫着腰回来,坐下后瞄了一眼主舞台,低声和梁洄说:“你结婚要是穿成这样,我会要求你把礼金退回给我作为精神损失费。”

“……”梁溯左右看看,幸好没被别人听到。

流程走完,舞台上只留下乐队。唱了两首歌后,气氛有点冷下来了,主持人上台问:“在座有没有哪位来宾想上来献歌一曲的?”

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并没有勇者出现。突然,梁洄高高举起了艾思远的手,并且大喊:“这里!”

“噢!让我们热烈欢迎!”

“你干什么……”梁溯愣怔。

艾思远同样没有反应过来,可是稀疏的掌声已经从四面八方拍起来了。他不想扫兴,只好放下酒杯,从座位走向舞台。

“很尴尬啊。”梁溯不安。

梁溯不以为然:“没关系啦,他是无所不能的AI。”

艾思远不慌不忙地走到舞台中央,拍拍话筒,清了清嗓道:“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我由衷地祝福这一对新人幸福美满,比在场的任何一位都要真心。因为我压根就不认识他们。但我猜,他们一定是虔诚的基督徒,一年中有那么多天,非得是今天,圣诞节,就好像说,耶稣是吧,我今天就是要抢走你的风头。”

底下响起断断续续的笑声。

梁溯望着台上散发魅力的艾思远,又一个陌生的人格。同时,艾思远也将目光锁定在他身上。

“相信与否,我从来不曾渴望过一场婚礼,但今天以后,也许我会开始考虑,尤其当我看见这一对新人是如此的幸福洋溢。”

“客套话。”梁洄小声说,先降低她哥的预期比较好。

“我知道。”梁溯心里有数。

“差点忘了,我是上来唱歌的,让我想想,唱什么好呢……绝对不能是Kill Bill。”

等笑声淡了,全场安静了,艾思远低下头,嘴唇贴近话筒,缓缓清唱了两句:

♪ You’re just too good to be true ♪

♪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

低沉的嗓音,过慢的语速,怀着不确定与犹疑。

艾思远一只手调高话筒,另一只手向上摆了摆,乐队很快领会意思,乐器奏响,美妙的旋律逐渐流淌。

♪ You’d be like heaven to touch ♪

♪ I wanna hold you so much ♪

♪ At long last love has arrived ♪

♪ And I thank God I’m alive ♪

人群中涌起三三两两的惊叹声。

梁溯想,现在是站在舞台侧方喝水的主唱在尴尬了。

跳跃的间奏,艾思远招了招手,面向人群示意。感受到旋律召唤的宾客纷纷放下刀叉,走入舞池。

“我们也去跳吧。”梁洄挽上梁溯的胳膊。

梁溯自然不会拒绝。

♪ I love you baby,and if it’s quite all right ♪

♪ I need you baby to warm a lonely night ♪

♪ I love you baby ♪

♪ Trust in me when I say ♪

进入副歌,不少人自发地合唱。跟着轻柔的音乐律动转圈,梁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舞台。他看见艾思远脸上的笑容堪称灿烂,同样也目光坚定地望着他。

所有人都知道他在等他。

“不行,我得到台上去。”梁溯匆匆收回搭在梁洄腰间的手。

梁洄无奈地叹了一声,让出道路。

没两秒,梁溯突然又折返回来,并且不知道从哪拽了个男的过来,严厉地对那人说道:“只准跳舞,不准干别的,听见没有?”

然后,急匆匆地穿越人群,往艾思远的方向去。

梁洄翻了个白眼。

有时候会梦见夏天的风从耳畔吹过,热热的气流擦过脸颊不留恋地离去,有时候又会感觉置身于冰冷的水底,每一次试着砸破冰面逃生,却越感受到窒息的逼近。

有时一觉睡醒就莫名难过,有时即使近在咫尺也感觉遥远,有时会为了不知道什么而迷茫。

他看见艾思远温柔而强大地凝望着他,嘴唇翕动似乎在说“没关系”。越走越近,那声音也就越来越大,所有烦恼都化为乌有。

他现在要亲吻他。其他的什么事都不重要。

即使已经做过无数次,在清晨、在夜晚、在每个见到面的黄昏,但这一次,是意义非凡的。

“I know you are true。”艾思远靠在梁溯肩膀深深呼吸。

“I love you, too。”梁溯不能更紧地回抱着他。

这世上不会有完全一样的两个人,也不会有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

但这并不妨碍两个人相爱。

-拍摄片场

艾思远:以前我想不通为什么有些奢侈品牌还没倒闭

梁洄:现在你知道了有我哥这样的人在买

正好买完咖啡回来的梁溯:……

-进修完穿搭速成课的梁溯自信满满买了一柜子新时装,并诚邀艾思远参观点评

艾思远:衣服,穿着舒服就好

梁溯不甘心:这都是最新款

艾思远:你脱了还看着顺眼点

-翻着明星云集的九月刊

梁溯:你经常接触到明星吗

艾思远:嗯,有想要谁的签名吗

梁溯:我不太追星

艾思远:看得出来

梁溯倔强:要他的(随手一指)

艾思远: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

梁溯:歌星?(瞎猜)

艾思远:你也觉得这长相当不了演员是吧。

梁溯:有点想尝试下隐形眼镜

艾思远:现在的眼镜怎么了吗

梁溯:有时候,想看清一些东西

艾思远:戴隐形不能剧烈运动

梁溯:……哦。

-爬山看日出

艾思远:你们两个走快点

梁洄打着哈欠:我就说他是AI吧,完全不需要睡眠的

梁溯打着哈欠:其实他平时睡得还挺多的

梁洄:有些事我可以不用知道

-山顶便利店

梁洄:有关东煮我要吃我要吃

梁溯:我也要

艾思远:买单

-山顶旅馆

梁溯:要两间房

梁洄:不要连着的

-看日出,三人排排坐

被夹在中间的梁洄:我知道你们在我背后偷偷牵手

梁洄:你还在搞因为害怕失去而拒绝接受那一套吗

艾思远:嗯

梁洄:不会吵架吗

艾思远:不会了

梁洄:?

艾思远:你哥也研究出了一套对付我的办法

梁洄:例如

艾思远:我们没有同居,他只是一周来我家睡了七天

梁洄:哈,太是他的风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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