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3-30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钢叉叉猹 主角:沈奚 时忱
吃完泡面,血糖升高带来的困顿让沈奚几乎睁不开眼,他原本打算在沙发上歪一会儿就起来继续画,却没想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夏日的夕阳非常绚烂,紫黄色的云层里穿出炽烈的光线,穿透了他黑甜的梦境,又把他带回无助的现实来。手机充满了电,没能唤醒主人的闹钟锲而不舍的震动着,沈奚闭着眼去摸索,划了好几次,也没能关掉。
手机又响起来了——
这次他长了些教训,朝着反方向滑动,手机不震了,话筒里却传来奇怪的声音。
“沈奚……”
沈奚不耐烦的皱起眉头,用被子蒙住头,像以往一样,转了个方向继续睡。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沈奚总是贪睡,而时忱负责叫他起床。
沈奚大二那年停学一年,回到学校的时候校区已经搬迁了,曾经熟悉的同学升上了三年级并更换了寝室,复学回来的他只能和其他院系落单的学生组成一个寝室,他和时忱就是那时遇见的。
停学一年的沈奚作息尤其紊乱,雷打不动参加早自习的时忱便自觉担负起提醒他早睡早起的任务,那时候沈奚的手机上是不设置闹铃的,时忱就是他的闹铃。
毕业后两人同居,时忱的闹钟功能也一直沿用至今,偶尔有出差的时候,他也不会忘记打电话提醒沈奚清早起床以及按时睡觉。
喊沈奚起床的任务是格外艰巨的。沈奚这人向来老实安分,为数不多的一点机灵气质也全花在“假装起床糊弄时忱”这件事情上了。
他总是像模像样坐起身来,故作严肃地点点头,口齿清晰:“我知道了。”然后在时忱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又钻回被窝一秒入睡。
若不是时忱那天半途回家里拿文件,他还会一直被沈奚蒙在鼓里。
第二天,时忱的唤醒服务升级了。
“沈奚……”
有人在沈奚耳边唤他的名字,温热的气息像小虫一样,顺着耳道一路爬进他的身体,痒得钻心,再然后就是不安分的手、让人窒息的吻。
沈奚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被他生生吻醒的窒息感,时忱亲得很用力,像是要把他吃下去一样,当时他很生气,轻轻推了一下时忱:“你干什么呀……”
当事人以为自己是很凶的。
沈奚的声音比平时大了一些,一个“呀”字模糊不清地含在嘴里,拖了很长。激烈到近乎窒息的亲吻让他眼角泛起生理性的泪水,沈奚气急了,皱着眉头生气地瞪着时忱。
时忱微凉的指尖略有一些用力地按着他发红的眼角,意味不明:“醒了吗。”
沈奚一顿,起床气过了才意识到自己是理亏的一方,他立刻低下头,绞尽脑汁地思考要如何站在道德制高点批判时忱扰人清梦的行为,还没等他想清楚,时忱的吻又落下来了。
那一天,时忱上班以来第一次迟到了。早会开完,在同事们揶揄的目光里,时忱才知道自己领带没系好。
于是“早起唤醒”逐渐被两位当事人克制的早安吻替代。
沈奚开始设置闹铃是最近一年的事情。时忱的职级越来越高,应酬越来越多,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早安吻越来越短。
沈奚也逐渐习惯了醒来之后身侧已经没有温度的被窝。一开始是睡不醒,后来却变成睡不着了。他尝试着重新规范生活作息,生物钟形成后不需要闹铃也能准时起床了。时忱在的时候没能做到的事情,离开的时候却做到了。
“沈奚……”
对方熟悉的声音还萦绕在耳边,沈奚恍惚之间以为两人重新回到了大学时代。他睁开眼就能看见下铺的时忱一边抠衬衣纽扣,一边叫他起床,他们一起走出门还可以走进同一间公选课教室。
沈奚恍惚了一瞬,想起以前的时光,睡意消退了一大半。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宿舍里。沈奚老家在村里,要转好几次车才能到学校这边,因此来得晚了一些,赶到宿舍的时候只剩下了一个上铺。
晚饭后新学期第一场班会要开始了,然而他的行李还没安置好,偌大的行李箱放在宿舍里也会妨碍到室友通行。
他着急得要命,这时候有人轻声说:“真好看。”
沈奚愣愣地回过头,就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的青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身侧的画板。画板上还夹着途中为了打发时间用彩铅速写的苹果。
青年的虹膜是很纯粹的黑色,因此光源在其中的倒影也显得越发明亮。被那双眼盯住的时候,仿佛一切都已经远去了,沈奚忍不住呆了一瞬间。眼睛的主人笑了,他似乎不常笑,因此那细微的笑意也变得格外的珍贵了,他专注地看着沈奚,那双动人的眼睛里面全都是细碎的星星。
后知后觉地,沈奚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不好意思起来。他刚才以为对方说的“好看”是在说自己,没想到对方是在看他画板上的苹果。
“你喜欢吗?那……送你。”沈奚不太擅长应对这样专注的眼神,只好低着头撕下自己本子上的画递过去。
指尖轻触,陌生的温度让沈奚感觉很不自在,他忍不住缩了一下,没拿稳的画纸悠悠地飘起来,转了几圈,才终于掉在了地上。
那时也是一个夏天的傍晚,夕阳温暖的光线给青年的轮廓镶上一层金边,他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在发光。那青年笑了一声,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画,沈奚却忽然发现了独特的美景——
对方指节分明的手,一半在橙色的光线里,另一半则在暗黄的阴影里,他捡起画纸的动作坚定又温柔。
非常漂亮。
再后来的事情就记不清了。
那人又仿佛叹息一样的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沈奚彻底醒了,坐起身来才发现手机界面一直亮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接通了时忱的电话。
“……我不同意。”
不同意什么?
“要分手的话,当面和我说。”
分手?
沈奚终于清醒过来,很不情愿地想起他和时忱已经分手的事情。
他沉默了一会儿,很想问对方“为什么”,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在舌尖转了又转,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答案都在心里面的,分手的原因他们心知肚明,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再纠缠下去就不体面了。
沈奚深吸一口气,小声且快速地回答:“好。”
他生怕再晚一秒,他又忍不住哭鼻子了。万一时忱心软了,好言好语地哄他两句,他会更难堪的。
挂完电话后,时忱没有再打过来,沈奚握着微微发烫的手机,愣愣地看了很久的夕阳,久到眼睛感觉到刺痛,忍不住流下眼泪来。他双脚缩在一起,手臂抱着膝盖把脸藏在阴影里。
什么不同意啊。
明明……是你先提的。
沈奚有些委屈,委屈到最后甚至开始生气。分明是时忱先发消息过来说要分开,后来又自顾自地打好多个电话,说不同意,说要见面。
也太不讲道理了。
奇奇怪怪的。
大概也只有沈奚可以容忍他了。
沈奚坐起身来洗了把脸,打开电脑开始赶工,打算早点画完手上的稿子,宽宏大量地抽出时间和时忱见一面,当面把话说清楚。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甲方代表一路将他们送到公司门口,俨然是对这次合作异常满意。
时忱嘴角的笑容清爽而商务,他站起身同甲方握手,微微弯腰,肩背却笔直,利落的深蓝色西装依旧挺括,连袖扣也简约大方,丝毫看不出昨夜陪着甲方喝到三点钟的样子。
直到坐上计程车,时忱才终于忍不住弯下腰,在后座蜷缩蜷缩成一团。周洋这才发现时忱的脸色白得像纸,额角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胃疼,又犯了?”周洋拧开一瓶水,熟练地在时忱公文包里掏出装药的盒子。
“……还好。”他表情未变,唇色发白。
一直没有好过。
从看到小混蛋干净利落的那个字开始,胃疼就没停下来过。
“那你昨晚还喝那么多酒?你不要命啦?”周洋皱起眉头,“三点喝完回酒店,今天早上九点的会,还改了PPT……你一宿没睡?”
“没那么夸张。”把药片含在嘴里,一口纯净水灌下去,时忱闷声咳了一下,用手背擦掉嘴角的水渍。
睡不着。
他拿出手机,反反复复地看着两人仍旧停留在7月30日的聊天记录上。
他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以为他们一直都很好,并且会这样一直好下去。
直到沈奚干净利落的一个“好”。
原来他们不是一直都好的。
至少沈奚觉得不好。
周洋瞄了一眼时忱的手机屏幕,没敢吱声,他知道时忱又开始看那段分手的聊天记录了。
他知道时忱和女友两人感情很稳定,他一直以为不久的将来能够收到时忱的红色请柬。时忱是那种界限感很分明的人,很少会和他谈论私事。只有某次两人私下相处的时候,他偶然问了一句,时忱才笑着告诉他,那是他相恋四年的恋人,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多久领证?”他记得那时候自己是这样打趣时忱的。
“快了。”时忱熄灭了手机屏幕,笑容未褪。
严格来说这事儿还和自己有点关系,周洋有点无奈。高强度的工作,又是在外出差,还遇上分手,搁谁身上都受不了。时忱工作里面却丝毫没掉链子,陪完酒还能忍着胃疼改一宿PPT。
这不是人,是神。
他憋了半天也挤不出安慰的话,想说回头一起喝酒,又想起时忱胃不好,最后干巴巴地问了一句:“嫂子什么时候来?”
“……应该还要过几天。”时忱一手捂着腹部,另外一只手飞快地切换微博账号,手指飞速滑动。
周洋没忍住又瞄了一眼,时忱的小号关注了……嗯,关注了一堆二次元。
见周洋神情有异,时忱顿了一会儿,摇摇头:“他的职业就是这个。”
周洋一愣:“……宅男?不是……宅女?”
时忱失笑,摇了摇头:“是宅,也是画师。他不是很喜欢和人打交道,本身专业也是绘画相关的,所以毕业就转行做了自由画师。”
他手指滑动到沈奚的账号上,前后翻看了他的所有转发和互动,点进某个主催的工作微博号搜寻片刻,终于查到了沈奚最近的工作动向。
他没有说的是沈奚除了现实社恐以外,甚至在网上也社恐,最初开始甚至不是社恐,是电白。电子白痴。
在遇见他之前,沈奚没有微信账号,QQ号也是差一点被腾讯公司回收的水平。沈奚开始数字绘画是他带的,第一次约稿是他帮忙谈的。很巧,这个企划的主催是四年前他们第一次合作的那位。
他没花什么力气就打听到了沈奚的截稿日,恰好是在这一周的周日,还有四天。沈奚已经交过线稿和色稿了,画面内容确认过两次,现在应该是细化部分有改动。沈奚向来认真,应该会在本周末准时交稿。
“冘老师是有什么困难吗?需要延期吗?”对方犹豫了一会儿,主动询问。
冘是沈奚的网名,恰好是他们名字中的共同部分。
时忱飞速回复:“不,我只是确认一下他的截稿期。”
“那就好,我还以为遇到了什么问题。一般他有问题才会让您联系我。”
时忱愣了一会儿,往上查看聊天记录,发现和对方最后一次聊天是在两年以前。他这才想起,沈奚已经成熟了许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沈奚已经不需要通过他来谈稿子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时忱突然有些慌乱,他意识到有的事情已经不在掌控之中了。一直以来都是沈奚依赖他比较多,可是现在,对方已经不再需要他了。
沈奚不需要时忱了,可时忱需要沈奚。
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坍塌了,刚才拼命压抑的胃痛突然成倍翻涌上来。
“怎么了?再坚持一下,马上到医院了。”周洋不知道时忱在手机上看见了什么,只是在某个瞬间感觉对方突然黯淡下来,面色白得吓人。
时忱喘了一会儿,把手机塞进周洋怀里:“帮我订票。”
“定什么票?”周洋摸不着头脑,却拗不过时忱的坚持。
“从S市到H市的直达高铁票,下周一到周日,12:00-20:00期间发车的票,乘车人选沈奚。”
“好……哪一班?”
时忱扯了扯惨白的嘴角:“每一班。”
他们刚认识那会儿,沈奚甚至不会网上订票,他回家的第一班高铁票,也是时忱买的。
也不知道现在学会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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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奚添上最后两笔,等颜料干了之后才把画纸取下来放进扫描仪。
扫描仪所靠的墙壁上贴着一张操作指南,纸贴了很久了,已经隐隐约约泛黄了,而且伴随着软件升级,有的操作也已经变化了,于是打印纸上又多了一些注释的笔迹。
扫描仪是时忱买回来安装的,操作指南也是时忱做的,上面的每一笔注释都是时忱写上去的。
在塑料的盖板下,扫描的光线从左侧移动到右侧,然后往复。
沈奚的眼神跟着光线呆滞的移动,忽然想起了安装扫描仪的事情来。那是三年前的一个冬日的下午,到了寒假,时忱便直接拖着箱子同他一起回到乡下。
那时他们才互通心意不久,时忱说是来度假,实际上是来陪他。再然后,时忱才意识到沈奚的生活和一般人的完全不一样。
早起,做农活,画画,烧饭,睡觉。
这就是沈奚的一天,沈奚家甚至连WiFi和网络都没有,光纤也不通,座机电话还是蹭生产队队长家的。
那个假期,时忱完全没停下来过,帮沈奚预约安装WiFi,整改老屋子的电路,安装扫描仪和打印机……他甚至比沈奚还忙。
“打印机到了,要一起去镇上拿吗?”时忱晃了晃手机,上面是快递站发过来的通知短信。
“好,我问问王叔有没有空载我们去镇上。”村子里到镇上的路要走一个小时,如果蹭邻居家的三轮货车就会快很多。
冬日寒风刮脸,在没人看到的三轮摩托货箱上,他们依偎在一起取暖,时忱把沈奚的手揣进自己怀里,刮了刮他的鼻子,低声道:“祖宗,我这个寒假全来给你打工了。”
沈奚脸有点红,心里不好意思起来。他知道时忱家虽然是单亲家庭,但是条件并不差,时忱妈妈的公司在冬季组织团建集体出游而且可以带家属,时忱没去,反而是跟着自己回了这个手机信号都不满三格的乡下。
“……谢谢,我……”他挪动嘴唇,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时忱不以为意:“领了扫描仪,装好就完事了,从今天开始到过年前的每一天,我都要在你床上躺到十点才起。”
“好……我一定悄悄起来,不吵醒你。”沈奚讷讷点头,“扫描仪你会安吗?”
“会啊。”
“怎么安?”
“先要领快递。”
“然后呢?”
“然后回家拆开。”
“再然后呢?”
“再然后就能看见说明书了。”
沈奚后知后觉对方又在逗弄自己,他抿了抿嘴唇,移开视线:“……就知道糊弄我。”
“宝贝儿,教了你也学不会啊?你这辈子能安几次打印机?还不是转头就忘了,这种事情交给我就行。”时忱挑了挑眉,声音孟浪又含糊,说话的时候他靠在沈奚耳朵边,呼出的热气烧红了沈奚的耳垂。
很痒。
“……哦。”沈奚低着头看着脚尖,不知道该说什么,即便两个人已经挑明了关系,在面对时忱的时候他也很难做到不局促。
安静了一会儿,时忱突然出声,声音严肃:“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情,很重要,马上就要做。”
沈奚愣了一下,没意识到两人可以在车上做什么,呆呆地回头看着他,不由得紧张起来:“什么?”
“闭上眼睛,如果你想,睁开也可以。”
“然后呢?”
“然后我要吻你了。”
那时沈奚第一次被吻到腿软。
等他从余温消散的回忆里抬起头的时候,扫描仪保护盖上的热度已经冷却了,机器陷入了自动休眠。
纸上的图像已经被完整无缺地扫描进电脑里,永远也不会变色。沈奚询问过其中的原理,时忱解释了很久,他还是没有弄懂。最后时忱也只是很无奈地笑笑,说不懂也没关系,学会用就好。
今天想起来,他只是依稀记得几个拗口的名词,但依旧不明白其中道理,只是很羡慕电脑图像的稳定性。
如果感情也可以这样完整的保存下来就好了。他如此这般的想着,坐在电脑前蹉跎了一下午,反反复复地拉出一条线,撤回,又一条,撤回,循环往复到画画这件事对他而言都变得陌生的程度。
画不出来。
一条线都画不出来。
他有些在数位板上潦草地画着毫无意义的黑色线团,心中的烦闷却无法减轻一丝,手上的动作变了型,越发潦草,他负气之下将笔重重放在桌面上。可怜的笔哀鸣着弹跳起来,落在地上,骨碌碌地滚进了桌下的缝隙里,黑色的塑料笔身沾满了灰尘。
和一只笔较什么劲,沈奚很不情愿地意识到,他只是在想那个送笔给他的人。
沈奚呆坐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打开手机开始查票,查S市到H市的直达高铁票。
两市的车票班次并不多,他想要预定四天之后下午的班次——沈奚不会开车,只能乘坐村上的班车,即便他六点出门,坐最早的一班车,也得下午一点才能到市里,他只能购买下午的班次。
很快地,他发现他无法购买任何一张车票,无论选择8月10日的哪一个班次,12306总是提示:您的证件-沈奚(57836***856)已订车票与本次购票行程冲突,您可以选择继续支付或者取消本次行程。
沈奚一个一个班次的试过来,从8月10日试到8月14日,下午的班次他都买不到。
沈奚教过他怎么买票,他没学会。
大学二年级的寒假前夕,沈奚认真的查过公交线路,设置了早起的闹钟,打算早起去火车站抢票。
“明天早上没课,起这么早干什么?”时忱一边说一边递过来一只苹果,“怎么又是苹果?”
“食堂有,我就多拿了一个。”每人饭后只能拿一只水果,沈奚总记得时忱喜欢吃苹果,每次便只拿苹果,“明早我要起床抢票的。”
“什么票?”
“回家的火车票。”
“为什么不在网上买?”
“网上可以买票?”
时忱揉了揉太阳穴,很无力地看着他:“我教你。”
那时恰好在饭后,其他室友已经开始午休。沈奚担心影响到其他人,立刻坐得端端正正,双手递过自己在街边淘换的山寨手机,压低声音靠近时忱:“怎么买?”
两人坐在一起,沈奚拿起苹果囫囵地咬了一口,酸甜的味道在嘴里扩散,他只咬了一小口便停了下来。
“你要先下载一个软件,然后注册账号输入身份证号……”
时忱声音压得很低,温热的气息拂在沈奚耳畔,很痒。沈奚不由得凑近了看,侧过头才发现他的嘴唇几乎碰到时忱的侧脸。
他们靠得太近了。
四目相对,沈奚在时忱的眼睛里看见了无措的自己,午后的寝室格外的安静,剧烈的心跳声清晰可见。这样对视着,谁都没有移开目光,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奚败下阵来,不自在地移开目光,盯着时忱的嘴唇。
“懂了吗?”时忱轻声问他,声音有一点哑,嘴唇轻颤,却没有移开。
“懂了。”沈奚的声音弱下去,他不想退开,却也不知道要怎么应对眼下的情况,病急乱投医地递过自己咬了一口的苹果,“你要吃吗?”
“甜吗?”时忱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很浅淡的笑意。
“甜的。”沈奚把苹果往前递,耳垂通红,一路红到脖子。
僵持片刻,青年欺身而上扶住他的肩膀,修长的手指温柔而坚定地握住他的手腕,就着他的手,低下头咬了一口他咬过的苹果。
沈奚忽然懂了咀嚼苹果的声音为什么会让人如此不安,就连骨头缝里都发酸。
没有人再提起网上购票的事情。那天中午,沈奚没有睡着,他躺在床上心乱如麻,却不敢动弹,只怕睡在对侧的时忱听见自己的响动。他静静地盯着天花板,脑袋里无力思考任何东西,心中感觉莫名,说不上是快乐还是悲伤。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是在遗憾,他们只是普通室友的关系,他却以为时忱会吻他。
那一年他们还没有在一起,沈奚不喜欢吃苹果,却能记得每天带一只苹果给时忱,他没学过高等数学,但是却陪时忱一起修完了计量经济学。也是那一年,时忱用他兼职挣来的钱买了一块数位板送给沈奚。
沈奚还记得价格,425块。
那块板子一直用到现在,痕迹也已经旧了。
沈奚放下手机,趴在冰凉的地砖上,从桌脚的缝隙里掏出那只用了四年的数位笔。他细细地擦拭着笔身上的灰尘,心里的所有不安突然卸了劲,沈奚觉得自己像一只被放掉气的气球。
他重新拿起手机,继续尝试购买车票,从8月10日往前试,终于买到了8月6日上午的票,可是8月6日出发的话,就赶不上截稿日了。
沈奚没怎么犹豫便向主催发消息申请延期:抱歉,这次不能按时交稿了。
他绞尽脑汁地思索该如何向对方解释自己脱稿的理由,却不料对方很快就答应了。
“之前我就猜到您可能遇见了特殊情况,恰好同期另一位老师也有事推迟了,8月15日之前把定稿发给我,您看行吗?”
之前?之前是什么事情?沈奚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莫名,他不善言辞,便也没再解释,只是反复和对方道歉保证一定如期交稿。
安排好工作的事情,沈奚立刻开始收整行李,他必须在今天进城,在市里住一晚,才能赶上明天上午的高铁。
沈奚从未赶过这么急的行程,不免有些手忙脚乱。在进城的末班车上,沈奚坐立难安,他反复的浏览着和时忱的聊天记录,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
想了很久才想清楚,他原来是忘了和时忱约定见面的时间。
他攒够了勇气和理由,没有使用通讯录提示的快捷方式,近乎虔诚地逐字按出时忱的号码,深吸一口气,拨出了电话。
忙音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沈奚呆坐在陌生旅店的床上,觉得心口发闷,整个人和手机屏幕一起黯淡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