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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翰山雪少有静时。

极反暖泉的温度很高,但即便如此,温泉水的周遭依旧积雪重重,寒意透骨。

仙君阖眸坐于水中。特殊材质做成的法衣随着水流轻晃,并无丝毫凝滞沉重之感。

仅是暖玉是不够的,若要学剑,还需要考虑到环境因素。不是不可以在翰山雪中舞剑,只是对于一个仅有筑基修为的初学者而言,太过于艰难了。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不亚于一场生死挑战。

青丝半束的仙君凝视着天上飘散而下的雪,晶莹剔透的雪霜在落及水面时悄然融化。

该是最后一瓣雪花了。楚溟想道。

一道身影出现在泉水岸边。浅淡的唇色,半眯的黑眸,以及一身不曾变过的玄色衣袍——与静坐于水中的仙君无二差异。

分身悠然踏雪而出。

天边一轮明月终于在经年雪落后,再一次高悬于翰山之上。

山下有人惊讶:“这雪竟然彻底停了?”

……

楚迩全然不知。

小孩儿见到自家师尊分身时,只晓得欢天喜地,将自己这一年做的暖玉一股脑地塞到了脸色苍白的男人怀里。

这次仙君没有躲。

他坐在玉席上,端着酒杯,有一口没一口地啄着。明明是做着喝酒放纵身心的事,仙君却依旧是那副冷静清醒的模样,黑眸淡淡,就好似不是在喝酒,而是在擦拭着佩剑。

楚迩在这一年里听到了许多关于翰羽仙君的事迹,但他没有见过自家师尊的本命剑。

“握剑。”抿着酒水的仙君道。

楚迩没有见到剑。

月辉之下,一张玉席,一位喝酒的仙君,一个捧着一堆暖玉的弟子,以及不曾融化过的翰山积雪。

安静空荡,雪停后的翰山甚至连风声都不再有了。

和山下诸位师伯师叔相伴的热闹截然不同。

遮目的少年不知晓那浅色月辉照在他脸上,那份茫然无措的样子是多么干净,显得那身白衣红纹越发明艳。

入口的酒水就像火一般滚过喉间,高纯度的酒水大多这般。楚溟咽下这火一般的酒液。他不喜欢喝酒,但也只有这样才能让这翰山雪暂时性的彻底雪停。

小家伙儿在短暂的迟疑后,拿出了那把瓷玉剑。山下的师伯师叔教了他拿剑的技巧,因而此时楚迩的动作可以称得上标准。

仙君终于停下了喝酒的动作。

遮目的少年在黑暗中,忽然感受到一阵冷风袭来,一只冰凉的手揽上他的腰间。

师尊平淡的声音在楚迩耳边响起:“记住接下来动作的感觉,好好想想你所想要的‘道’……”

因着角度,仙君没有看到怀里遮目少年微红的脸。

暖烫的酒气滑过楚迩的耳尖,偏生身后揽着自己的人又是那般的冰凉。

这剑招是那样的锋利而一往无前,可解说动作要领的人的语气却平淡无波,仿佛兴致缺缺而时刻想收剑一样。

宛如冰与火,矛盾极了。

让遮目的白衣少年想到了初见自家师尊时的那夜。

“认我为师,你恨我吗?”仙君看着自己,语气平静。

彼时还能视物的楚迩极力睁大眼睛,在魔骨被彻底封印的刹那,送上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震离火在空中跳动,楚迩听见自己道:“唔,这下……师尊就不冷了吧?”

这有什么呢?不过区区一副天生魔骨,封印就封印吧,哪比得上师尊的冷暖重要。

——

山下。

“小师妹,这情况真不对呀,嘶……你来看嘛,当初大师兄教我们不都是把我们痛打一遍的吗?”

“二师兄,我可没有被打。”

“有区别?是谁被大师兄扔进巫魔森里,哇哇大哭叫我来救她的?”

“哦,那二师兄应该也知道自己并不是大师兄弟子这件事吧,被打成猪头不也很正常?在我施救丹琴之术时,你可是哭着喊我是医者仁心的下凡仙女呐。”

“……”

翰山雪停了三个月。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这位烨明师侄在翰山上学了三个月的剑,诸位修仙界大能们就看着翰羽仙君喝了三个月的酒。

“难以置信,”芷晖仙姬拨弄着琴弦,“翰羽师兄酒量这样的好吗?”她百无聊赖地用指尖触着琴弦,任那月白琴弦发出无意义的轻吟。

孑立道人用道笔蘸着朱砂,在黄色符纸上比划:“差不多了,再喝下去,便是仙人也受不了。大概今日师侄就得下来找我们。”

“说来,自从师兄破魔后,我们就没见过他摸过酒呢……也不知道现在他喝醉了会是什么样,应该不会再疯得逢人拔剑吧……”

“……反正我们拦不住,多说无益。”

——

山上。

“……师……尊?”

少年小心翼翼地喊道。

坐在玉席上的仙君掀起眼帘,握着手中的酒杯没动,只是若有若无地应了一声:“嗯?”

“徒儿没明白所谓的‘道’。”少年低头,有些难堪。

长时间安静。

仙君指尖摩挲着杯壁,重新垂眸,似是没有注意到楚迩说的话。

一片细小如萤的雪打着旋儿,缓缓落上仙君的鼻尖。

苍白而干净。

少年忽而顿住,在意识到自己的注意点不对后,强迫自己收回流连不肯返回的神识。

“师,师尊?”他弱弱地又唤了一声。

鼻尖的雪带着熟悉的寒意,压下了翻涌的酒意,楚溟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再饮下一口酒液了。

于是,少年用神识见着自家师尊又举起了酒杯,用与此前不同的缓慢,再一次喝了一口那杯中热酒。

“那,你就下山去,”唇色浅淡,端坐于席上,男人还是那副沉沉不动的默然,“去找你要找的东西。”

似是想到了什么,常年一副平静无波模样的仙君忽然嘴角微勾。哪怕神识看不见自家师尊面上神情,遮目少年也在接下来的一句话里听出了一种无谓的散漫来。

“找不到就去争,争不到那就毁了它。”

明明是极淡的平静语气,却让楚迩听出了一股笑意。

毁了……它?

捏着剑的少年在那一刻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自家师尊的意思。道……这种东西,去争还能勉强理解一二,这……毁了它?

楚迩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坐在席上的仙君半点没有察觉自家徒弟的想法,他眯着黑眸,又一次缓缓饮下一口滚烫的酒液。

男人身下的玉席微亮,细小如羽绒的冰纹以极慢的速度悄然攀升。

少年的神识到底差了一些,没能注意到这些细节。

楚迩感觉“毁了它”三字一出,这个话题便不能再深究下去。

他转而问了自己学剑三个月来的心中不曾散去的疑惑:“那,师尊的道是什么?”

我的道……

仙君彻底停住,手中一直未曾放下的玉杯消失不见。

森然寒意随着骤然而落的雪花生起,恰如男人起身刹那发出哀鸣玉碎之音的座下暖玉。

楚迩只感觉到自己双眼忽地滚烫起来——是自封印后一直安静的魔骨在躁动。

还不待少年反应,一只冰凉带茧的手扣上了他的腕。

还是三月来熟悉的滚烫酒气,还是那简单的二字:“握剑。”

但不同的是,楚迩已然收回了瓷玉剑,他手中无剑。

无人会再注意到这一点。

刺骨寒意随着相触之处迅速侵入,以一种不容抵抗的强硬一点点侵占楚迩的身体。

是很轻的剑,像糖霜洒落天际;也是很重的剑,在随着男人动作挥出的那一瞬里,少年感觉到了难以描述的窒息感,仿若寒冰贯透了他的心脏,使他独自挣扎在无人的冰海里。

魔骨的躁动被迅速压回。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楚迩听到了孑立师叔的声音:

“妈的,谁他妈的能想到你一醉酒就‘惊羽’了——还好不是‘落羽’——快醒醒,不然你这徒弟要去冥域里找了!”

楚迩:醉酒?……谁醉了?还有,这位年轻俊美的道人是谁?难道孑立师叔不是个老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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