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糖盒

精彩段落

“您好林先生,我们是长岭区派出所。” 贺子阳向面前的男人出示了证件,询问道:“刚刚是您报警说遭遇非法入侵吗?”

贺子阳出示证件本是例行公事,却没料到这位林先生看着他似是愣了愣,随后竟真的接过证件,认真地打量片刻,方才开口:“是的,叫我林唐就好。”

说罢唇角微弯,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将证件递还了回来,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直盯着贺子阳,道:“贺警官请进。”

贺子阳被他盯得有些发毛,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便移开视线,避开林唐的目光,带着身后的实习生进门察看现场。

“您报案说没有财物丢失,反而多了些东西,请问是什么呢?”

林唐闻言沉默了一瞬,才迟疑地说:“一些…嗯…很特别的东西,我没敢动,您可以自己来看一下。” 说着便领贺子阳走进了卧室。

一走进卧室,贺子阳不禁皱起了眉。办了五六年案子,他自诩有点经验,见过千奇百怪的现场,但卧室里着诡异的景象还是令他有些头皮发麻。

卧室不算大,装修简约,但现下卧室中心的大床上却铺满了猩红的玫瑰花瓣,光洁的大理石地砖上溅开点点斑驳血迹。

贺子阳蹲下身,凑近了观察,只见花瓣边缘呈红褐色,散发着阵阵血腥味。

竟是一床用血染红的玫瑰花瓣。

贺子阳没莽然触碰,扭头向跟在身后的实习生示意。实习生立刻带上手套,走到床边,用镊子将花瓣一一捡起,装入证物袋。

他抬头打算继续询问,却撞上林唐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

贺子阳察觉到林唐应该是在看他的右侧眉毛,便抬手随意地摸了下,笑着解释道:“小时候划过一道口子,就变成断眉了。”

“很配你。” 林唐笑着夸了一句。

贺子阳也咧了咧嘴,继续问道:“嫌疑人还留下了其他东西吗?”

“有的。” 林唐抿着唇,神色变得有些许奇怪,似乎透着一丝厌恶,反手拉开了衣柜里的抽屉。

贺子阳探头一看,表情有点僵硬。一抽屉黑白灰三色的内裤,杂乱地散落着,上面溅着斑斑点点的白色液体,隐隐透着些许麝香味。

都是男人,贺子阳一眼便知这一抽屉内裤遭遇了些什么。他之前经手过的几起性骚扰案件中,也有犯人会在受害者的物品上留下体液,但那些受害者都是女孩啊。直男警官这才意识到,这次的犯罪分子竟是个同性恋。

他侧过头,暗自打量身边这个男人。的确是漂亮,贺子阳心想,虽然用漂亮这个词形容男人有些冒犯,但他实在是想不出其他词了。外貌优越,性格看上去也很温和,怪不得会被变态盯上。

“那林先生您有怀疑对象吗?比如曾经向你表达过好感的男性。”

“没有”,林唐垂眸,露出一个略带无奈的笑容,道:“贺警官可能不知道,我是大学老师,每天会接触很多学生。而老师这个身份,天然地更易使学生产生崇拜感,有些学生处理不好便会误以为是好感。所以,如果按照您说的标准来看,那么怀疑对象可能有点多。”

听了这话,贺子阳暗自叹了口气,心想,看来长太帅也不容易。

又仔细询问了一些细节,贺子阳等实习生收捡完证物,便准备告辞。

临出门前他叮嘱林唐:“林先生您最好换把锁。门窗都没有被破坏的痕迹,所以根据我初步判断,嫌疑人应该是用钥匙开门进来的。要是遇到什么形迹可疑的人或事,可以随时联系我们。”

说完正打算离开,一只微凉的手却握住了他的手腕。贺子阳一回头,就看见林唐抿着唇,迟疑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可以把你的电话留给我吗?这样有事的话我可以直接打给你。毕竟被同性性骚扰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不想对其他警官再描述一遍了。”

贺子阳一想,也是,要是他自己被变态骚扰了,肯定也不想被别人知道。便准备掏出手机,这才发现林唐竟还握着他的手腕。

林唐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像是也才发现一般,说了声抱歉,松开了手。

微凉的手指离开时,在他手腕内侧轻轻划过,贺子阳觉得有些痒,不自觉地用另一只手蹭了蹭,交换完联系方式便转身离开。

却没注意到,当他转过身后,林唐便倚在门边,目光死死黏在他身上,从那利落的圆寸,到后颈小麦色的肌肤,再向下游移,到被警用腰带束紧到腰身,和制服裤下一双长腿。纤长浓密的睫毛微敛,眼神晦暗不明。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林唐这才退回门内。他举起刚刚握住贺子阳的那只手,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低声道:“是天意吗,你又回到我身边了。”

长岭区派出所,贺子阳叼着一袋豆浆走进大门,和看门大爷打了声招呼。

“赵叔今儿是遇上啥好事了,我老远就瞅见您笑得牙花儿都露出来了。”

赵大爷笑道,“喜糖给你放桌上了,都沾沾喜气,早点找个女朋友才是正经的。”

“哟!赵叔您终于打算再找个老伴了呀!” 贺子阳明知肯定是赵大爷女儿结婚了,却还是故意打趣。

“你这臭小子,天天就知道寻我这个老头子开心。” 老赵笑骂着,“赶紧滚进去,还有两分钟你又要被扣工资了。”

贺子阳闻言,嬉皮笑脸地一通小跑进了办公室。

看见桌上包装红火的喜糖,又想起贺母隔三差五的唠叨,他不由叹了口气。

28,是不小了,这两年贺母每天都念经似的在他耳边叨叨。

“贺子阳我可告诉你啊,这男人三十往后可就不值钱了,你要是不趁着这两年脸还能看,带个媳妇儿回来,就你这条件,年纪再上去,人家小姑娘谁要你呀!”

亲妈,贺子阳心想,这可真是亲妈,感情自己在她眼里就这么不招女孩待见呗。

凑到镜子前打量一番,他暗忖,也算是浓眉大眼,盘靓条顺,想当初读书的时候也是收过不少情书的,怎么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呢?

从高中到工作的十来年里,贺子阳虽说对恋爱兴趣不大,但也接触过几个女孩儿。每次刚开始的时候都还挺好,但越处下去就难。女孩子大多心思细,但他天生一根筋,总也猜不透她们为什么生气。后来进了派出所,经常忙起来半个月见不着影儿,他更不好意思白耽误人家了。

虽然从不说出口,但贺子阳知道,自己其实还是惦念着那个记忆中的邻家妹妹。每天穿着漂亮的公主裙,顶着一张素净漂亮小脸,只有看见他的时候才会露出微笑,乖巧地叫他“小阳哥哥”。

“阳哥,” 实习生抱着资料走进来,打断了他的回忆,“这是上次入室案证物的检测报告,花瓣和地板上都是鸡血。精液做了DNA比对,但没在数据库了找到吻合的对象。”

贺子阳接过报告,眉头微蹙。虽然早就预料到这个案子可能会不了了之,但真看到检测结果还是有些失望。

想到林唐温和有礼的笑容,贺子阳决定再去一趟他工作的地方,看看校园里有没有什么可疑人员。这样想着,便掏出手机给林唐发了个消息。

没想到消息刚发出去,林唐竟直接回了个电话过来。

“我现在就在学校,十点半有节课,贺警官要是有空的话可以来课堂上看看。” 林唐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经过电磁波的转化略微有些失真,但仍是那副温润的语调,贺子阳甚至都能想象到,他在电话那端略带笑意的样子。

“行,那就十点半学校见。”

“辛苦贺警官了。”

“嗨,别这么客气了,都是我们该做的。”

挂了电话,又处理了会儿工作,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贺子阳便准备出发。临出门,想了想又返身回来,脱下制服,换了身便衣。

路上堵车耽误了点时间,等贺子阳到的时候已经上课了。他便猫着腰,从后门偷偷溜进教室,随便找个空位坐下了。今天他只随便套了件T恤,配上贴头皮的圆寸和小麦色的皮肤,看上去就像个热爱运动的男大学生。

讲台上的林唐本侧着身子在黑板上板书,一回身看见坐在最后排的贺子阳,讲解不着痕迹地顿了下,便又恢复正常。只是嘴角的弧度再也没落下过,目光也时不时瞟向后排的角落。

离开学校多年,再加上成绩本来也就一般,贺子阳其实基本听不懂在讲什么。但兴许是林唐不时飘来的目光过于热切,他竟出乎意料地耐心听了两节课天书。

下课铃响后,仍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没走,带着点羞怯的笑容凑在林唐身边提问。

有的估计是真有问题,有的嘛,贺子阳笑了笑想,连他这个老被吐槽的“蠢直男”都能看出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终于等到学生都离开了,贺子阳在上前,揶揄道:“林老师果然受欢迎,这么多学生凑上来,怪不得你确定不了怀疑对象。”

林唐扶了扶眼镜,无奈地笑着:“贺警官就别打趣我了,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说到案情,贺子阳正经起来,摇摇头,将检测结果也一道说了。

林唐也没显出失望的神色,反而安慰道:“没事,我换了锁后也没再遇到奇怪的事了。估计那个变态知道我报过警,也就消停了。”

“但愿吧。” 贺子阳叹了口气。

“时间也不早了,不知道贺警官能不能赏脸一起吃个午饭?”

“行。” 贺子阳也不矫情,估摸着回派出所也赶不上午饭了,便一口应下。

二人就近在大学附近的小吃街找了家小馆子,边吃边聊。

贺子阳这个人,算是典型的北方爷们儿,一张嘴,上到八十三,下到手里搀,都能聊得人乐乐呵呵。饭桌上大部分时候都是他在讲,林唐偶尔接两句,其他时候就弯着一双桃花眼,嘴角含笑地望着他。

看着林唐含笑的脸,贺子阳忍不住打趣:“不怪你招人惦记,就你这脸这身段,这么盯着别人,搁谁身上顶得住啊。”

林唐笑意愈深,目光扫过他被辣得微微泛红的嘴唇,调侃道:“贺警官也顶不住?”

“我要是个姑娘,估计连咱俩孩子上啥幼儿园都想好了。”贺子阳嘴上从来都没把门的,不着调的话根本不过脑,张口就来。

“您的老式锅包肉。”等了二十分钟的锅包肉终于上了,炸得金黄的肉块上裹着亮晶晶的糖醋汁,浓厚的油脂香气裹挟着清爽的果醋味儿,直往人鼻子里钻。

贺子阳其实不太吃锅包肉,总觉得甜腻,便将盘子朝林唐那推了推,示意他趁热吃。却不料林唐夹起一块,直接送到了他嘴边,“你尝尝看,这家锅包肉做得特别好。”

看着那期待的眼神,贺子阳只好张口接过,尝了尝夸道:“的确又甜又脆”。味道确实不错,他心想,只是这林老师也太热情了,就算他妈都不会这么喂他。

吃饱喝足,贺子阳本打算坐公交回去,林唐却坚持要开车送他。他乐得省事儿,便毫不客气地上了车,一路聊着笑着,不时便到了。

“行,那我回去上班了。”贺子阳解开安全带,“谢谢林老师的午饭,下回带你去吃我私藏的烧烤摊。”说着便开门下车,回身朝林唐挥了挥手,往派出所里走。

贺子阳边走边想,林唐这人是真不错,即使不提案子他也挺愿意交这个朋友的。从小到大,他身边的哥们尽是些和他一样的皮猴儿,第一次遇见林唐这样的,相处起来竟也意外地合拍。

林唐一直目送着贺子阳走进大门,这才调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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