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3-09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拾不未 主角：于浪 于浪
于浪曾经火过，但火的不是很彻底。
他第一个成品妆造就登上了国际顶尖杂志《时尚》，然而还没等这股热乎劲散去，他师兄胥江的作品就把他挤没了，反响比他的热烈十倍，可以说是一举成名。
他师父在第一天就说过，在这一行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自己。当时他懵懂，现在是彻底懂了，代价却是他一整年的努力，全都白费。
当天杂志出来后他也曾想去质问，但干干净净如同一个空壳子的文件夹让他明白，他连质问的底气都没有。
那套被国外著名服装设计师以高价买断的妆容一共12个，是以华国的十二生肖为底改造的，被圈内人大为赞赏，但也有资深造型师看出了不同，曾经提出质疑。当时于浪的情绪已归为平静，甚至还能猜到胥江会以什么样理由反驳。那套妆容，他设计好了10个，剩下的两个草图也将近完成，胥江是一点隐患都没给自己留，偷的特别全乎，要不是这些图他也曾问过师父的意见，那这世上还真没第三个知情人了。
因为这事胥江没再跟他一起学习，不过当时能学的已经学的差不多了，留下来也就是为了等一个秀，那会儿他自己就收到了邀请函，所以走的很干脆。
从那之后俩人就没联系过，师父那儿可能还会有点交集，他这儿只能在杂志上翻到。
于浪没刻意的断绝来往，是对方单方面没脸。师父也许是觉得他可惜，这几年从没放弃过让他回到大众视野里，但他知道自己不适合，所以也就偶尔冒个泡，给人帮帮忙什么的，也不枉师父教了这么久。
厚重的乌云从十二点开始打南边飘来。
这雨淅淅沥沥，从周日下到周一，周一下到周二，周三好不容易停了，谁知暴晒了一整天，结果周四就来了场大的。看这云的厚度，没一晚上下不完。
“唉～可别下了吧，我还想周六去约会呢。”
于浪伸手把围布掀起来搭在胳膊上，浅笑道：“应该下不久，天气预报说明天是大太阳。”
女生弯着眉眼，心情好好的起身凑近镜子，抬手抓了抓头发做了俩可爱表情，庆幸道：“我就是看预报才过来的，明天你肯定忙！”所以即便今天要顶着雨她也来了，好在时间挺快也不会被淋。
于浪侧头看向门外，耳边传来支付到账的声音。
“好像已经开始下了。”
“什嘛！？”女生正准备自拍，闻言快步走到门口。
地面上确实已经有了雨点，面积还不小。
“我靠......”她不再磨蹭，拿起小桶里的雨伞就开了门，临走前还建议了句，“小于哥，你还不关门么，也没人了吧。”
“嗯，”于浪点了点头，“你要不来，我早关门了。”这是真话，他当时是真要关门的。
“嘿嘿，谢啦～”女生笑着摆摆手，伞也不开直接跑走了。
于浪想说声小心点都没来及，他无奈低头笑了笑，伸手关了门口广告牌的灯。
下雨天，睡觉天。
他这一觉醒来真有种不知何夕的感觉，可一看表，才五点。
外边天已经全黑了，雨哗哗的，下的可大。
这房子是个loft公寓，面积不小。一楼改成了洗剪吹，二楼他自己用，为了平时方便他把冰箱放一楼了。
刚醒过来口渴的很，正站在二楼纠结要不要下去再拿瓶水时一道闪电砸了下来，吓他一跳，缓着劲儿的时候猛的看到门口有个人影。
“......”
他默了几秒没等到第二道闪电，便走了两步把楼梯上的壁灯打开了——结果发现门口真有人。
他有时候是真心佩服女孩子，多恶劣的天气都不能阻止爱美的心。常来这里做头发的都有他的微信或者电话，毕竟不是正常的洗剪吹，营业时间全凭心情。有时候她们扑空的次数多了，都学会了提前约好再来，这种苦巴巴等他的情况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他还没洗脸，但也不能再让人继续在外边挨冻了，便疾步下了楼，开灯开门的时候还挺无奈，“怎么......”也不打个电话呢。
声音戛然而止，于浪有点懵。
门口站着的不是女大学生，是身高只有她们一半的女娃娃，身上的校服于浪倒是认得，是双语国际附属的幼儿园，这边就只有他们一家，非常有名。
“你......”
“啊天！”
小姑娘听见动静就转过了头，不等他说话直接来了个大喷嚏。
于浪看了眼行人寥寥的街道，只好道：“先进来吧。”
“啊天！”
小姑娘进屋后又连打了三个喷嚏，也不知道淋了多久，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于浪拽过一条干毛巾蹲下，先给她擦了擦脸和衣服，垂眸看到她已经浸湿的鞋子，还不等他作何思考就感觉手下的小身板抖了抖，接着又是几个喷嚏，全喷他脸上了。
唉～心里喟叹一声，于浪起身道：“走吧，先去洗个澡，要不准得感冒。”
小姑娘除了打喷嚏外也没发出别的声音，他说什么就做什么，点头表示知道，没反应的时候就还有些不懂。
应该有四五岁了，不管怎么样他也不能帮小姑娘洗，只好放满浴缸的水，让她泡一会儿，等时间差不多了他再进去。
小姑娘已经穿好他的T恤，领子大的到了肩膀，他拿了个夹子固定在脖子后边，又把洗好吹干的内裤给她。
“先把这个喝了，去去寒，一会儿下去洗头发。”
小姑娘点着头，俩手乖乖的接过去小口喝着。
“不着急，别烫着。”于浪温声道，眼里却是忧虑。他下意识的想，外边那么大雨，小姑娘的家长怕是堵在了路上，可幼儿园离他这儿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呐，到时候怎么解释孩子在他这儿？可转念又一想，幼儿园老师没看见家长也不能放她出来啊！
“小朋友，你是自己过来的？”于浪小声问道，心里已经在琢磨着要不要报警了。
小姑娘摇摇头，并不作声。
于浪正要再问，就见小姑娘把杯子底对着他，“......行吧，先去洗头发。”
小浪花自开业以来迎来了它第一位不满十八岁的客人。
于浪关掉水，用毛巾把她的头发卷在一起，巧着力道拉她起来。
“剪。”小姑娘忽然蹦出一个字。
于浪嗯了声，尾音上扬。
小姑娘止住脚步，扭身看他，一手抬高捏了捏脑袋顶上湿透了的毛巾，“剪头发。”
这......于浪愣了愣，那会儿一照面他就发现小姑娘起码三个月没理发了，额前的齐刘海都被中分撇到了两边。
虽然这么做有点不好，但他很少有机会接触小模特，有点手痒。
“坐那儿。”被盯了几秒后他伸手一指，小姑娘抿了抿嘴巴，看起来有点高兴。
也不知道她家里人怎么样，贸然的动人家头发着实不应该，可又受不住小姑娘的眼神，所以他决定稳妥一点，只把发型归位。
“小朋友，是你父母来接你吗？”
小朋友看着镜子里的他不说话。
“......你记得你家长的电话吗，叔叔给他们打个电话，别到时候去学校接不到你。”
小朋友还是不说话，两只大眼睛布灵布灵的。
很乖，但就是不说话。
“......你是想剪头发才过来的吗，是老师送你过来的吗？”
小朋友就是不说话，于浪没辙了，只能搬出警察叔叔。
“小丫头，你再不开口，我可就打110了。”
事实证明警察叔叔还是管用的，他话音刚落小姑娘就紧跟着秃噜了俩字。
“知道的。”
知道？知道什么？于浪蹙了蹙眉，心说是他们老师知道还是他们家长知道她在这儿。
“闭眼睛。”他语气有点无奈，看样子他是问不出来了，就暂时收留一下好了，反正旁边的店都有监控，出什么事他也有的说。
吹完头发小姑娘就去沙发那儿坐着了，抱着个柯基屁股的抱枕还是看着他。
于浪有点想笑，她这模样就跟追星似的，眼睛里闪着星星，特别可爱。
“你叫什么名字呀？你可以叫我于叔叔。”他又冲了杯姜糖水递给她。
小姑娘看上去不想喝，但还是接过去了，小声道：“我叫刘曼珊。”
哦，这个倒是能回答。于浪心里多少有点谱了，他靠在沙发扶手上，接着问道：“上中班了吗？”
刘曼珊点点头，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中班，也就五六岁。又在双语国际幼儿园上学那家里条件肯定不错，那么问题来了，这样的家庭能三个月不带小孩去剪头发？
“......”就不能细想，自从经历过人性的险恶后于浪总是下意识的把事情往坏处想，他打住自己发散的思维，看了眼挂钟，道：“饿吗，吃小馄饨行吗？”
“嗯，谢谢叔叔。”小姑娘还没喝完，但她知道这东西喝了后身上会暖烘烘的，所以即使难喝，她也在喝。
“不客气。”于浪笑了笑，“喝完放茶几上就行。”走之前怕小姑娘无聊，他把平板拿过来给她放了动画片看。
厨房在最里边，是个盲区。于浪不知道在自己钻进去后外边的小姑娘就开始了场地巡视。
等他出来后没看见人，喊了两声也没人应，上楼才发现人已经趴床上睡着了，胳膊还压着柯基屁股。
于浪轻轻走过去，把夏凉被给她盖好。虽然是夏天，但下雨天还是挺凉的。
他自己解决了两份小馄饨，撑着了。可等他自然消化完都没等到家长过来，可这时候再去逼问小朋友也没意义了，只能等第二天他去送人上学再问老师了。
他关了灯，上了二楼书房睡，也没敢关门，就怕半夜小孩发烧。
第二天，晴。
金黄色的太阳从城市一边升起，新的一天开始了。
于浪被晃醒的时候眼睛都没聚焦，慢慢凑近的脸让他思绪凝固了一瞬，随即才想起自己昨天捡了个小孩，收留了一晚上，今天得送回去了。
“哎姗姗，早啊。”他闭了闭眼，抬手胡了一把脸，强行醒盹，“等叔叔十分钟，送你上学。”
家里没有备用的洗漱用品，他拿了个一次性的杯子给小姑娘，好在牙刷买的是一整板，够用。三分钟帮小姑娘洗漱完，他飞速的冲了个澡，夏天就是这点好，天气燥，头发容易干。
下到一楼准备走的时候，小姑娘踟蹰了。
再不走估计得迟到，于浪催也不好催，毕竟是别人家的，不过他本来也没打算催。他刚想蹲下来问问怎么回事，小姑娘就转过身抬手拉住他的衣摆。
“叔叔。”
“嗯，怎么了？”不知怎的，这声音让他有点心疼。
刘曼珊垂着头，乖顺的刘海妥帖的搭在额头上，脑后的头发也整齐的梳成了高马尾。
于浪握住小朋友的手，蹲下来看到她渐渐湿润的双眸，心里紧了紧，说出的话愈发温柔，像是有什么要求他都能答应似的。
“是不想去上学吗？”他脑子里已经把小姑娘悲惨的童年脑补完了，什么爹不疼娘不爱上个学还要受欺负云云。
谁知小姑娘摇摇头，就在他以为自己想错了的时候，小孩一句话又瞬间把他的脑补印证了七八十。
她说：“您能扮成我妈妈吗？”
这......
还不等他想好措辞，就听她接着道：“我看到你有假发了，还有女人的衣服，你还会化妆......”
于浪：“......”
他沉默着，想解释，他其实没有那个癖好那都是工作需要，但这些话都被小姑娘的眼神堵着说不出来，
“叔叔，可以吗？”刘曼珊看着他，另一只手也抓了上来，小心翼翼的搭着他的肩膀。
于浪暗自深吸一口气，“好。”
“谢谢叔叔！”刘曼珊惊喜的展露笑颜，肩膀上的那只手顺势搂住了他的脖子，人也钻进了他的怀里。
于浪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带着安慰的意思。不知是不是他想多了，虽然外边阳光灿烂，他却在话音刚落的瞬间油然生出一股寒意，就像是掉入了什么陷阱而不自知。
去双语国际幼儿园要过一个十字路口，在等绿灯的时候于浪就感觉到周围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
他心里郁闷，也不知道这小丫头是怎么摸到那个房间的，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只能尽可能的拾掇自己。
那里边都是给林阿妹她们做造型的衣服，倒是有她们换下来的常服，只是尺寸不合适啊。他好一顿翻腾，艰难的东拼西凑了一套出来。
张雨晴站在校门口都要急哭了，她家里托关系才让她进的这所学校任职老师，昨天送走的一个小朋友直到现在了还没来上学，问了其他老师才知道，那个小朋友一直是她们家司机来接的，根本没有什么姐姐。
正要给那位素未谋面的亲爹打电话时，远远的，她瞧见了一位熟悉的身影。
“曼珊！”她跑了两步，内心感激涕零的都要跪下了。
于浪吓了一跳，这姑娘有点猛，他怕她撞到小孩就伸胳膊给拦下来了。
“诶？”张雨晴看到小朋友安然无恙，这才把目光移到旁边高大的......女人身上。
“您是？”
于浪张了张嘴，冲她微微一笑，又摇了摇头。
张雨晴猛的瞪大眼睛，心里有个猜测，但又怕贸然说出不礼貌。
刘曼珊拽了拽老师的袖子，先是懂事的道了个歉说自己起晚了，又看了眼于浪，介绍道：“老师，这是我妈妈，她不能讲话。”
张雨晴闻言表情有一丝可惜，长这么好看居然是个哑巴，怪不得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出门在外太危险了。
她看向于浪，心下震惊于他的身高，垂眸一看发现这人居然还穿的休闲鞋，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但又一想她的缺陷，就觉得老天也未免太公平了些。
“那个曼珊妈妈，昨天曼珊和姐姐去理发店剪头发了，您知道吗？”不过纠结两秒，她还是决定证实一下，她以后绝对会记住每一个小朋友家长的长相，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太糟糕了。
于浪表情一僵，眯起眼垂眸看了眼紧张的小孩，这才对老师点了点头。
张雨晴松了口气，笑容更加真诚了，“您要去班里看看吗，我也想跟您聊聊。”
于浪轻轻摇头，太大劲他怕假发掉下来，他慢慢做了个口型：上班。
张雨晴一愣，这才注意到他穿的是休闲西装，心说原来这夫妻俩都是工作狂啊，怪不得不来接孩子。
“哦，好好好，您先去忙，孩子交给我您放心。”她注意到小朋友今天梳的头发特别好，看出来精心打理过了，昨天说是去剪头发低声是真的。
于浪心说放心个什么，昨天都能两三句就放她走，以后就不会了？
当然不可能。他掏出手机，示意她扫他微信。既然小姑娘已经认识路了，那以防万一她乱跑，还是多让老师盯着点吧，实在不行告诉他一声他过来接，也比忽悠陌生人带她过去安全。
想到这儿，他又盯了一眼小姑娘。
小姑娘一直仰头看着他们，小手在他手心里不安的动着，被他攥了一下才老实，接着就看到他和老师加了微信，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开心了起来。
于是于浪的心就又软了，心说这孩子也是个小可怜。
张雨晴也发现了，她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小姑娘这么开心，忍不住蹲下逗了句：“和妈妈在一起很开心吧？”
“嗯！”刘曼珊看了于浪一眼，重重的点头。
张雨晴又道：“可是妈妈还要去上班啊，曼珊是个懂事的小朋友，和老师一起去上课好不好？”
于浪也等着她回答。
小姑娘纠结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她没哭闹着不让妈妈走，也没趁机要求妈妈放学来接她，只是独自难过着。
张雨晴拉着她的手，起身笑道：“那我们就回学校了。”
于浪点点头，他今天为了配合这身职业装，特意化了个不怎么平易近人的妆，就算他想表现得不舍一点，也很难被发觉。
不过十米远的路，小姑娘三步一回头，看的人心生怜爱，可于浪也知道，他毕竟不是孩子亲妈亲爹，今天这一遭算是他行善积德，后边除非必要他是不会再参与了。
可想法是一回事，现实是另一回事。
在他把小姑娘捡回家的时候，就注定了他不可能只行善那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