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3-06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十一月十四 主角:江愈 陆琢
等把人安顿在床上,盖好被子,陆琢忙活了一身汗。
他再度摸了摸江愈的额头,然后说:“晕的很厉害?换个衣服,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听见“去医院”这仨字江愈就倏忽瞪大了眼睛,都忘了躲开陆琢的手了,很小声地商量:“可以不去吗?”
怎么这么大了还怕去医院,陆琢捏捏他鼻子:“娇气。”
然后又说:“娇气也得去,你一直咳嗽,没准就转移成肺炎了,这不是闹着玩的。”
江愈从来就没有这么固执过:“不要。”
不要也没用。
陆琢索性不和他商量了,他本来体力就比江愈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处理一个病猫还能用多大功夫,直接掀了被子就把人给拦腰抱了起来。
江愈:“!”
江愈是真的非常抗拒去医院这件事情,推着陆琢的胸口,可怜兮兮地说:“我可以吃药,不去医院好不好啊?”
健康的事情不容儿戏,陆琢油盐不进,颠了他一下,然后跟教育小孩儿似的,不轻不重打了他屁股一巴掌:“不许胡闹。”
江愈愣了一下。
下一秒,他本来就咳得潮红的小脸晕起来了更加不自然的红。
——陆琢这是什么意思?正常的男性交往会有这样的举动吗?
他想不出来,他在遇上陆琢之前也并没有其他关系这样亲近的朋友。
然而陆琢一点也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妥,抱着人走到门口说:“伸手,拿一下钥匙。”
江愈伸了胳膊拿钥匙,还想要坚持自己的“避嫌”,没什么力气地央求:“那我自己走可不可以啊?”
陆琢皱眉:“不是头晕么?逞什么强。”
江愈还想坚持,可还没等他想出来拒绝的理由,陆琢就已经抱着他下了楼,把他给塞进出租车里了。
陆琢一张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
开车把人送到医院做完检查,结果是江愈的感冒真的已经发展成了肺炎,得住院挂水。
江愈坚持不肯住高级病房,陆琢就依着病人,借着和院长的私人关系找到了没病人入住的普通双人病房。
江愈从进了医院开始情绪就很紧绷,等护士过来给江愈打点滴的时候,甚至紧张到屏住呼吸,一只手捏住了床单。
陆琢于是就坐在床边伸手捂住了江愈的眼睛,低声在他耳边说:“不怕。”
江愈从小到大其实挂了不知道多少次水,最严重的时候滞留针就一直在手背上插着,所以他其实不怕疼,他只是害怕“住院”这件事情本身。
医院代表着疾病,代表着没有生气,是个苍白而无趣的笼子。
现在他被捂住眼睛,陆琢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他,江愈就难为情起来,用另外一只手碰了碰陆琢,小小声说:“没有怕的。”
反而又像故作勇敢的小朋友。
陆琢笑了,“嗯”了一声,手却没有放开,反而用另外一只手握住了江愈伸过来的小手,问:“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江愈轻轻的摇了摇头。
睫毛划在陆琢的手心,痒刷刷的。
来扎针的护士没忍住笑了一声,感慨说:“这是你弟弟啊?你们兄弟感情真好。”
陆琢不知道在想什么,顿了顿才说:“嗯,这是我弟弟。”
声音里有点难以抑制的高兴。
没想到江愈却很介意,反驳说:“不是兄弟的。”
这闹得人有点尴尬了,好在小护士情商很高,又说:“那就是好哥们儿。”
陆琢也接的很快,一笑说:“嗯,他比我年纪小。”
他捏着手心里那只小手的关节轻轻揉捏,又补充:“他血管细,麻烦轻一点儿。”
小护士动作很利落,陆琢话还没说完的时候针头就扎进去了,松开止血带,冲着陆琢点点头,说:“他血管是太细了,不能输太快,换瓶子的时候叫护士铃就好,我们二十四小时值班。”
陆琢点头应了,这才松开了江愈的眼睛。
掌心没了那两把小扇子,陆琢虚空握了握,脑子里却一直在想刚刚江愈细细的反驳。
江愈不是他弟弟。
当然不是。
陆琢一时有点走神,病房里安静了好一阵。
直到江愈小幅度地动了动,悄悄翻了个身,屈起膝盖,将自己团了起来。
陆琢立即回过神来,问他:“冷?”
江愈半阖着眼睛,闷声咳嗽了一阵,才轻轻摇头回答:“不冷的。”
不过陆琢还是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度,然后又问:“那怎么了?裹这么紧?”
江愈又紧了紧被子,说:“没事。”
没事才怪了,陆琢离得进了点,叫他:“江愈,说实话,你在生病,哪里不舒服要告诉我——你别乱动胳膊,小心鼓包。”
江愈抿着唇迟疑了好久,才小小声地说:“我有点害怕。”
陆琢没理解过去,伸手摸了摸他扎了输液针的手,轻轻给他暖着,然后问:“疼?输液针扎完就没事了,不用怕。”
输液针扎进去当然就不会疼了,江愈说:“不疼的。”
他声音没比蚊子叫大多少,很有点难为情地说:“我……怕医院。”
陆琢凝视着江愈半晌,忽然把外套脱了躺上床,侧着身把江愈拢在了自己胸前,这才发现江愈浑身都是紧绷着的。
原来不想来医院不是闹脾气,是真的这么害怕。
他揉着江愈的后颈,像是在安抚一只刚刚进入陌生环境而浑身炸毛的猫:“好了,不怕。”
然而江愈却立时浑身紧绷得更厉害了,不动声色地朝着远离陆琢的方向动了动。
像是自欺欺人的避嫌,拉开了自己和陆琢之间的距离,证明两个人的关系清清白白。
但是身边有人了,这个人是陆琢,又的确让他心安。
他觉得这样不对,可是又舍不得拒绝,烧得一团浆糊的脑袋被这天人交战搞得更迷糊了,最后保持着不贴住陆琢的姿势,意识就开始迷离了。
陆琢也已经犯困了。
他一向不是个对生活条件挑剔的人,可是出差在外那几天居然认床地睡不好觉。
可现在他躺在医院这张陌生的床上,看着江愈躺在自己旁边安稳的样子,心里却莫名的安稳宁和。
他像是魔怔了似地朝着江愈那边蹭了一下,抹掉了被江愈拉出来的那条小缝隙。
这是一种保护的姿势。
将他团在怀里,护住他的后背,给他温暖的依靠。
后续的动作就变得流畅自然起来,陆琢伸出手摸了摸江愈的额头,然后把下巴抵过去在江愈柔软的发顶,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江愈,听话,跟我说:哥哥,对不起。”
江愈困得快神魂出窍了,如果没有陆琢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他估计就睡过去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
但是下意识就照办,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的声音从嗓子里挤出来,咕咕哝哝地说:“对不起。”
声音很轻很轻,轻到像从梦境中飘出来一般。
可是陆琢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江愈没有叫哥哥。
陆琢在心里叹了口气。
小没良心的。
小笨蛋。
小傻子。
小病号儿。
陆琢伸出手搂住他。
——小不点儿,哥哥原谅你了。
从傍晚就开始的低气压终于酝酿出一场暴雨,沉静多时的空气像是休息够了一样忽然疯狂流动起来,带起来嚎叫般的风声,医院门口的几科梧桐树遭了殃,“哗啦啦”疯狂作响。
厚重的窗帘没能挡住迅疾亮起的刺眼白光,凌冽地划破夜空之后,滚滚而来一声炸雷。
江愈窝在病床上,即使是挂了水,仍旧没有完全退烧,睡得不算安稳。
他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紧接着就被那一声石破天惊的雷声吓醒了。
房间里漆黑一片,有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身边有温热的呼吸。
陆琢的胳膊揽在他的腰间,侧着身子给他让出了大半的病床位置,呼吸深深浅浅地打在他的脸颊上。
带着一点并不难闻的烟草气息。
江愈抿着唇想了一下,不忍心把人吵醒,就小幅度地动作了一下,想要从陆琢身边挪开。
可是陆琢飞快地抱住了他,睡梦之间轻声说:“不怕。”
外面风雨撕扯着玻璃窗,发出一阵阵噼里啪啦的动静,第二道雷紧跟着再度亮彻夜空的白光闪电到来,爆炸似的动静更为刺耳。
江愈并不害怕雷电暴雨,但是陆琢的存在仿佛他在暴雨天气拥有了一把伞。
他终于放平稳了呼吸,妥协地再度闭上眼睛,在这温度适宜、遮风避雨的病房中安稳入睡。
甚至还做了一个很好很好的梦,梦里他的小哥哥摸着他的脑袋对他说:“小不点儿,哥哥原谅你了。”
但是这个梦境被清甜地香气搅扰了。
江愈固执地继续闭着眼睛,强行想要再度回味一会儿那个梦,但是肚子开始拼命反抗起来,大脑意识还没清醒的时候,肚子已经开始报告自己的饥饿感了。
他彻底被饿醒了。
于是只好不太情愿地睁开眼睛,有点委屈地抬手揉了揉睡得惺忪的眼睛。
陆琢听见动静回过身,正看见江愈鼓着小脸的傻样子。
他嘴角不受控制地弯了起来:“醒了?好点没有?”
江愈垂着脑袋,美好梦境带来的好心情消失殆尽,想要躲开陆琢却又偏偏在人家怀里睡了一晚上的懊恼涌上心头,江愈闷闷地说:“好很多了。”
他用眼神沿着床边看了一圈,在床尾看到了自己的小拖鞋,就蹭过想要下床洗漱。
陆琢放好了食盒,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嗯”了一声:“烧退一点了。”
江愈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声音小小地说:“昨天谢谢你。”
陆琢逗他:“那今天不用谢谢我了么?”
江愈就又小声说:“今天也谢谢你。”
陆琢没忍住笑出了声,声音带着笑意地说:“昨天不客气,今天也不客气,去刷个牙,吃饭了。”
他弯腰帮江愈把拖鞋拿到床边,结果一抬头,正看见江愈打了个滚钻到了床铺另一头,正打算要下床。
陆琢:“……”
江愈:“……”
江愈只好又蹭回了陆琢这边,飞快地穿上拖鞋就往卫生间跑。
他鞋都穿反了,却压根就没注意到。
陆琢皱了皱眉。
这是怎么个意思,怎么才一个星期,见着他又像是见了个瘟神似的了。
陆琢跟过去,打算把人捉出来问个清楚,结果手刚扶上门把手,叫了“江愈”两个字,就听到里面一阵隐忍的咳嗽声。
江愈牙都没刷完就咳嗽起来,听见陆琢在门外叫他,还小声说:“我没……咳咳咳……事。”
陆琢兴师问罪的话彻底憋了回去,没脾气地给江愈递漱口水。
他发愁地想,八成上辈子他欠了江愈几千万吧。
江愈精神还是不太足,整个人看着蔫了吧唧的,等吃过早饭量了体温,靠着床头玩了一会儿手机就又睡过去了。
陆琢处理两条工作邮件的功夫,一抬头就看见江愈歪着脑袋睡过去了。
小脑袋歪在垫高的枕头上,拿着手机的手垂在腰间,手机摇摇欲坠的,手机的主人却睡得香香甜甜。
陆琢解救了江愈的手机,顺手拢着人的脖子帮他调整了一下睡觉的姿势,免得江愈睡醒了脖子疼。
然而他的手还没离开江愈的脑袋,就感觉江愈毛茸茸的头发在他掌心轻微地蹭了蹭。
陆琢无奈地笑了。
清醒的时候也不知道闹什么脾气了,躲着自己避着自己,睡着了倒是乖得很,还知道撒娇。
他给江愈拉上窗帘,又跟护士打了个招呼,拿着江愈家里的钥匙回了趟江愈家里。
江愈这间小出租屋陆琢已经来了不知道多少回了,熟门熟路的,跟自己家里没差多少。
不过除了那么三四次留宿是和江愈一同睡得卧室的床,陆琢倒是没怎么进过江愈的卧室。因为小不点儿虽然不说,每次却都会把鼻子皱巴得让人没脾气。
陆琢一边从江愈小衣橱里挑拣衣服,一边胡思乱想着江愈要是知道自己擅自翻了他衣柜又要露出那种敢怒不敢言的小眼神儿,想得嘴角都弯起来了。
直到他拉开江愈衣橱的抽屉,里面是折叠得还算整齐的一沓内裤。
陆琢脑子里像是搭错弦了似的,无缘无故想起来自己拍在江愈屁股上的那一巴掌。
浅色内裤下面那团绵软的肉,是什么样子的?
陆琢只稍微想了一下,然后忽然就愣住了——他居然在肖想一个男人的屁股?这个男人还是江愈?!
但是这还不算是重点,以前他跟小六他们乐队瞎胡混的时候,几个男人上厕所都能掰扯着荤段子比大小,他流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一次小六逗他结果反被他调戏,还嚷嚷了一晚上陆哥你性骚扰,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
所以重点是,他居然因为想到江愈的那种地方,感到莫名的难为情和不自在。
这太不正常了。
好像从遇见江愈,他就一直不太正常。
陆琢胡乱地拿了几条塞进干净的衣物袋里,连同刚刚收拾的外衣裤和睡衣裤塞进一个大塑料袋里,赶紧从人家卧室退了出去。
一来一回也就两个小时就够了,陆琢估摸着江愈应该还没醒,结果轻手轻脚推门进去,床上却没人影了。
陆琢愣了一下,很快在听到了卫生间隐约传出来的水声。
陆琢:“……江愈你个小崽子发着烧洗什么澡!”
他把手里的东西往柜子上一扔,拿了条浴巾就推门进去。
江愈刚把花洒给关了,猝不及防听见门被打开的动静,惊惶地抬头看过去:“陆琢?你不是走了吗?”
语气里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小欣喜。
然而陆琢气汹汹地闯进来就后悔了。
江愈整个人都湿漉漉的,看着他的眼神也湿漉漉的,原本病得有些苍白的脸色被热水蒸腾出来一片粉。
“噗通噗通”。
陆琢在这热气弥漫的浴室里,听到了自己疯狂跳动起来的心跳声。
——现在他知道了,那里是什么样子。
从细瘦的腰线下滑出一段上扬的曲线,圆润而饱满,白皙而柔软,看着秀气又干净。
他该移开目光的,可是陆琢偏偏移不开。
在擅自记恨江愈的那么多年里,偏执和占有欲在他心里养出来一头畸形的野兽,面目狰狞且丑陋,现在那头野兽随着他和江愈的再度相遇被放出来——他想把江愈占为己有。
他们原本差一点要成为兄弟,陆琢知道自己一定会是个好哥哥,可是他们阴差阳错的错过了,陆琢现在不想再做什么兄弟。
小蜗牛是行动缓慢的软体动物,一点点不着痕迹地爬进了他心里,蜗牛壳子那么脆弱,陆琢想用自己的心给他安个家。
他清楚地知道。
他想。
要他。
想拥抱他,想保护他,也想……欺负他。
于是陆琢就这么做了。
他三两步走过去用大浴巾兜头把人包裹住,然后把人捞进自己怀里,用毛巾揉着江愈湿漉漉的头发说:“我就走了俩小时你就这么胡闹,还想不想病好了?”
江愈委委屈屈:“我出了好多汗,昨天也没有洗澡,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
陆琢用手抓了抓江愈头发,觉得还有点潮气,就占便宜似的抱着人的腰扣在自己怀里,又擦了一通。
这回江愈躲了躲,奈何胳膊被陆琢用浴巾包住了伸不出手来,只能一边往后仰一边说:“你好像在擦小狗……”
陆琢抱过江愈好几次,但这次抱得比哪回都心满意足,心情很好地拍拍江愈的小脑袋:“傻不傻啊,说自己是小狗。”
江愈推了推他,说:“我自己来。”
“已经擦干了。”陆琢挂了毛巾,把人搂着带出浴室,让他坐在病床边上,顺手把病房空调直接给关了,然后找了身新的睡衣给江愈递过来:“把衣服换上,我去给你拿电吹风,再吹一下。”
江愈像个犯了错误的小朋友,老老实实拿过衣服,等陆琢找了电吹风过来,江愈已经换好了睡衣,乖乖地坐在床上等着他。
床有点高,他脚够不着地板,小细腿自然垂在床边,无意识地晃晃悠悠着。
他现在也有点怕,毕竟生病真的很不舒服。
等陆琢拿着风筒出来,江愈伸手要抢吹风机,有点心虚地说:“那个,你生气了吗?”
陆琢拍了他手一下,不给他电吹风,自顾自调整风速和温度,说:“生气了,所以你乖点,老实坐着。”
江愈怂了。
他审时度势,终于暂时放弃了和陆琢保持安全距离的打算。
他腰背挺直地等着陆琢给他吹干了头发,等陆琢放了电吹风回来,才犹犹豫豫地说:“你……不用上班?”
陆琢说:“今天是周六。”
江愈又问:“你不是在出差么?”
这事儿说起来陆琢就憋气,他瞪了江愈一下,说:“事情比想象得顺利很多,不需要那么长时间,办完了我就回来了。”
毕竟有人一天几十条消息地勾着他,他早就归心似箭了。
他捏了捏江愈的脸:“本来说好你去机场接我呢,欠我的那顿饭打算什么时候还?”
江愈这才想起来他还想带陆琢去吃串串来着。
可是他不敢再跟陆琢出去吃饭了,尤其还是同事推荐的地方,再次被看见“私会”的风险可太大了。
江愈不说话,陆琢就又弹弹他脑门儿:“怎么了?打算赖账啦?”
江愈低下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很小声很小声地说:“不赖账,我可以给你转账饭钱吗?”
陆琢叫他气笑了:“江愈,我是缺你那顿饭钱吗?”
江愈说完就意识到自己犯傻了,支支吾吾地说:“我……我……”
陆琢瞪他:“你什么你?”
江愈飞快地抬起头来看了陆琢一眼,抿了抿唇,又把脑袋低下去了。
他说不出口。
同事们在背后议论他的那些话,他说不出口。
陆琢看着他头顶细软的头发,叹了口气,问:“怎么了?走了一个星期,又和我生分了?”
江愈沉默半晌,抬头看着陆琢,有点委屈地叫了一声:“陆琢……”
陆琢“嗯”了一声,耐心地等江愈的后文。
江愈咳嗽了两声,被陆琢塞了一块桃子果肉在嘴里,细嚼慢咽地吃完,才万分惭愧又带着一星半点委屈地问:“我反悔的话,你会不会很生气啊?”
陆琢说:“你反悔什么啊?不想请我吃饭了?”
江愈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陆琢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把他吓着了,他又还没告诉江愈自己喜欢他这事儿,没道理把人吓得饭都不敢跟他一起吃了,于是他索性直接问:“我怎么你了?”
江愈着急地说:“不是你。”
陆琢拧眉:“那是谁?”
江愈又不说话了。
陆琢等了他一会儿,没听见后文,就叫了江愈一声:“江愈?”
江愈憋红了一张小脸,转移话题地说:“我困了。”
陆琢:“……”
江愈却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逃避的方法,拧过身子往被子里钻,想要避开陆琢探寻的目光,然而却被陆琢一把拉住了手腕:“刚刚不是睡了一会儿,睡太多也不好,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出去走走就不困了。”
江愈小幅度地挣扎着想把自己的手拿出来,不敢看陆琢,可怜兮兮地说:“我不饿,而且刚刚只睡了一小会儿。”
后来想上厕所醒了,发现陆琢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江愈就慌得再也睡不着了。
他不敢一个人待在医院里,不知道陆琢还会不会回来,又为了保持距离不愿意拨出打给陆琢的电话。
陆琢看着一个劲想要往被子里钻的人,没办法地说:“小脑袋瓜一天天都在想什么呢,不想说就不说,但是现在不许装睡。”
被戳穿心思的江愈一脸惨兮兮:“那,那吃医院的食堂,行吗?”
陆琢看着他惨兮兮的样子就手痒痒,戳了戳江愈软乎乎的小脸说:“你好好养病,乖一点,我就答应你。”
江愈住院到第三天,终于意识到自己和陆琢的关系正在与他的初衷背道而驰,完全看不到半点可以撇清关系的趋势。
他身体底子不好,输了液也一直在低烧咳嗽,陆琢总是睡到半夜起来还要摸摸他的额头,生怕他又高烧起来。
无聊一块看电影的时候,陆琢又非要说病床靠枕没有那么软和,强行让他半靠在陆琢怀里,反抗的第一回就被陆琢强行搂进了怀里锁住,以至于后来都不跟他商量了直接抱。
甚至到了周日晚上,陆琢直接说:“来,给我抱抱。”
江愈觉得不能再在医院住着了,起码不能再跟陆琢这样朝夕相处。
所以看完电影,他抱着吃剩下的半碗西瓜,盘腿坐在病床上,小声跟陆琢商量:“我明天要上班了。”
陆琢头也不抬:“不行,请假。”
江愈捏着自己手机,为难半晌,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不想请假。”
陆琢看了他一会儿,说:“那我帮你请假,我应该还有你们王总的手机号。”
江愈:“!”
他吓得赶紧一把拉住陆琢掏手机的手:“不不不不用。”
让陆琢给他请个假,那他们俩的关系不就彻底说不清了?!
陆琢手放在裤子口袋里没有动,江愈最近小心翼翼不肯碰到他,难得主动拉他手。
以前两个人肢体接触也不算少,但是现在拉个手陆琢都觉得甜滋滋的,大约是没什么救了。
他等江愈拽了他一会儿,这才说:“那你自己请假,病成这样你上什么班。”
也不知道一开始是谁老让人家加班来着。
江愈犹豫了一下,陆琢就又作势要掏自己手机,吓得江愈赶紧点开了和主管的微信聊天框,写字:主管,我肺炎发烧了,在住院,周一要请个假。
写完发送,江愈还把手机拿给陆琢看,心有余悸地说:“你别打电话,我请假了。”
陆琢顺手就把他们主管发回来的语音条给点开了。
“生病了就好好休息,上周你就一直咳嗽……诶呦,就是这个项目马上到节点了,齐潇又去了别的组,小江啊,你不是和陆总关系挺好的么,你看能不能帮忙说说,延后个一周时间?”
江愈尴尬地想要把语音点掉,可是陆琢抓着他的手不给他机会,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小江啊,来,给你个机会和陆总套套近乎。”
江愈有点着急地看着陆琢:“你别逗我了……”
不逗是不可能的,陆琢一本正经地回忆:“啧,刚认识的时候,你可乖得不像话,都是叫我什么来着?陆先生?我当时就想啊,这是谁家乖小孩啊,怎么就这么招人呢。”
江愈的脸慢慢红了,小声说:“你那个时候老欺负我。”
陆琢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那我现在不是不欺负你了?小没良心的,我对你还不够好啊?”
是很好,好到他被同事在背后议论的时候,都会怀疑其实他们也没有说错什么。
江愈脸更红了,抱着西瓜碗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说:“手机……”
再欺负就过了,陆琢笑着把手机还给江愈,还从拉着江愈的手拿牙签戳了一块瓜喂到自己嘴里:“还你。”
江愈等陆琢放开自己的手才开始打字:我跟他也不是很熟,等我病好了回去加班吧。
陆琢:“……”
他点点江愈脑门儿:“说你没良心你还真是个小没良心啊,你跟我不熟?这两天都是谁给你买的饭,谁给你切的水果,又是谁大半夜起来给你拍蚊子?”
江愈弱弱地说:“你……”
陆琢又捏捏他的小脸:“然而我们不熟。”
江愈一着急又开始咳嗽,捂着嘴闷咳了好几声,才拽了拽陆琢的衣角说:“你别生气,我……我就是不想让他们误会。”
病号儿就是硬道理,陆琢无语了一会儿,还是拍了拍江愈的后背,问:“误会什么?我们关系本来就很好,不算误会。”
江愈是个惊弓之鸟,立即反驳说:“没有!我和你是正当关系!”
陆琢:“……”
他问:“不然呢,我们还能有不正当关系?”
江愈脸上的红晕彻底消不下去了,声音小小的:“当然没有。”
陆琢“嘘”了一声,用手指碰了碰江愈的唇瓣,说:“宝,要不跟我发展一下不正当关系?”
江愈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陆琢,忽然就涌出来一股委屈的情绪。
陆琢怎么可以用这个逗自己玩!
他怎么可以这么坏!
陆琢没想到自己开个玩笑把人说得眼眶都红了,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微微蹙着眉问:“真有人议论你了?”
江愈委屈地扁着嘴:“他们说你包养我!”
陆琢立即否认:“他们在胡说八道。”
这话像是给了江愈一剂定心丸,那些摇摇欲坠的流言和惶惶不安的猜测都是假的,他们清清白白。
江愈长舒了一口气。
可是陆琢紧接着说:“我只是在追求你。”
神经的橡皮筋才松懈一下,又被猛地拽紧,江愈慌乱得差点把西瓜碗打翻,下意识再度确认地问:“什么?!”
陆琢很坦然地说:“我喜欢你,我在追求你,小傻子,你还没感觉到啊?”
江愈一时间感觉脑子里有好几条线,缠绕纠结,乱作一团。
感觉到了吗?
感觉到了吧,不然为什么他会如此着急自证清白?
江愈急促地喘了好几口气,终于揪住脑子里某一条线的线头,结结巴巴地说:“可,可,可我们都是男人啊。”
“所以呢?”
“所以怎么谈恋爱?!”
“你不会谈恋爱啊……没事,我教你。我可以带你去游乐场,也可以一起去看电影,户外活动也行,我还挺会玩的。我想想情侣还要做什么啊,接吻拥抱牵手,可以住在一起,互相照顾。有哪件事情是我们做不了的吗?”
陆琢的样子太认真了,像是在畅想着某种生活,讲故事似的,让江愈都忍不住跟着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回过神来脸颊连同脖子飞快红成了一片。
谈恋爱吗?
他和陆琢?
江愈不知道。
最喜欢的新鲜事物摆在小蜗牛面前了,它被诱惑着探出柔软的触角,却又害怕地缩回了壳子里。
江愈小声地说:“那也不行,你不能追我,不可以。”
陆琢把江愈手里的西瓜碗拿掉了,然后强行把江愈被西瓜冰得有些冷的手暖在掌心,平心静又不容置疑地说:“我喜欢你,所以一定会追你。”
“但是你可以先不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