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南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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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当天晚上回去的时候,便又有两个人拦在路上,俱穿着抱月峰弟子最常见的一身青蓝色袍服。苟烈眼睛尖,第一眼瞧见了就打算拽着盛疆走,不想盛疆却没半点要躲的意思,拉着他明目张胆凑上前去:

“哟,二位师兄这是在等我?”

两人看起来很像是那种说相声的捧逗组合,一个是细瘦的矮个子,一个跟下午挑事儿的那个一样是高挑健壮的身形,似是还没达成统一意见似的在那儿拉拉扯扯,不知道吵些什么劲儿。

见他俩来了,那细瘦的师兄眼睛一下子便亮起来,扯着高挑的那个凑上前去,“正是正是!盛师弟,我来介绍一下,我叫白天玑,他叫谢宏图,都是抱月峰的弟子。与白日里在酒楼里那位是同门师兄弟,先前他冒犯了你,我们俩寻思来赔个罪——”

“然后再冒犯我一回呗。”

盛疆打断矮个子的絮絮叨叨,眯着眼瞧他,正眼都没给一个,“怎么,大半夜在这儿群殴不成?”

“盛师弟这就是想多了。”白天玑讪笑道,“只是我们听了师兄说你厉害,都想同你切磋切磋,宏图,快说是不是啊?”

他又扯了一把高个子那个的袖子,对方不情不愿地嗯了声,满脸是被迫营业的表情。

“是是是是。”

苟烈忍不住笑出来,“哎,你这师弟好像不是很乐意啊?”

白天玑瞪着谢宏图,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摇摇头道,“那就我同师弟比,如何?”

“不必了。”盛疆道,“你俩怕是捆起来都打不过中午那个,我赢了也是胜之不武欺负人,算了。”

白天玑怒火中烧快要从眼睛里烧出来两簇火苗了,还得强撑着微笑,“师弟武功过人,我们抱月峰地处塞北穷乡僻壤,未曾见过,还得请师弟指教一二——”

苟烈皱眉,看这两人竟有些纠缠不休的意思,干脆将盛疆往后扯了扯,护在人身前,“要指教去找各门派的长老,缠着他作甚。”

“作甚,等着使个阴招让我明日当着众人的面儿丢个大人呗。”

盛疆轻飘飘开口,这一句却恰似正好点到那白天玑心窝里去,人脸色霎时一变,瞪着眼跳脚,“你你你,怎么还凭空污人清白!”

“是不是污人清白你心里自然有数。”

盛疆一乐,露出一排白牙来,“哦不过,明日的切磋我应下了,午时问剑台,我在那儿恭候师兄。”

待到二人走远了,苟烈才想起来问他,“怎么明知有诈还去?”

“好奇啊。”盛疆一边拽了根草棍叠蚂蚱,一边漫不经心答道,“我还挺想看看他们打算用什么手段陷害我的,不过我更担心——他们真的能坑到我吗?要是坑不到,也太尴尬了点儿吧?”

这就是自信到自负了,苟烈一边无语,拍拍他肩膀,“多加小心,至于台下的事儿嘛就不用管,有我帮你呢。”

盛疆回过头来,“你要帮我?”

“为何?”

这一句将苟烈都问懵了,“需要理由吗?”

好歹一起喝酒享乐也很有些时日,若是盛疆说到现在还没将他当朋友,也未免太伤人了些吧?

盛疆似乎也意识到这话问的不妥,垂下头来,倒也没多加解释的意思,只道,“用不着你帮我,这是我自己惹上的事儿,他们也是冲我来的,没必要给你添麻烦。”

说着,他将那刚编好的蚂蚱递过去,“……给你的。”

好嘛,还给蚂蚱编了一对虎牙,虽然并不可爱,倒有点凶悍的味。

示好的意思挺明显,苟烈乐呵呵地接了对方的一片小心思,揣进袖子里,再看那张仍绷着清冷骄矜的脸就越看越想揉两把——

这不是还挺可爱的嘛!

他向来说干就干,于是付诸行动,两步跑到人身前去,伸手捏了捏对方脸颊。

盛疆身子僵了一下,却也没推开他,“做什么?”

“没事儿。”苟烈占完便宜就跑,心情好的能哼小曲,张嘴骗人连结巴都不打,“我们红尘道的习俗,赐福转运的,今儿这两拨人都惹厌,给你转个运,明天一切顺利。”

盛疆不说话,只是自己也伸出手来揉了揉脸颊,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真的假的?”

“骗你我是狗。”

盛疆反应很快,“你本来就姓苟啊!”

翌日午时的问剑台人不少,估计是白天玑宣传了一天,摩肩接踵的全是人,将问剑台围得简直水泄不通,估计是都想好好看看盛疆模样——毕竟正常时候真的很少能看到他正脸,往往只能看见翻墙出去的一袭背影。

白天玑立在台上,看得出是好好拾掇过一番,蓝青色长袍洗的干干净净,虽不是多么英俊的长相,但往那儿一站也是挺拔如白杨。

盛疆还像没睡醒似的,站在那儿都要打瞌睡,紫色外衫里露着酒红色里衣的滚边儿,似是嫌太阳太毒还拿手遮了一遮,十分不耐烦地问道,“能开始了不?”

白天玑脸上掠过一丝笑,点了头,倒是很胸有成竹的模样。

于是切磋便这么开始,盛疆从一出手便占尽上风,剑法似游龙惊凤,比昨日拿筷子使的一套更能看清动作身法,倒真是飘逸如流水行云,台下已有不少小姑娘看直了眼去,纷纷议论起来——这也不全是谒剑门的那套功法,估计掺和了不少自己琢磨出来的东西,可见天才就是天才,剑法都这么别具一格。

白天玑看似是勉强招架,却每一步都撤的很有章法,俨然是要将盛疆往自己设计好的方向引。

苟烈眯起眼来,他已知其中事有蹊跷,便更得替盛疆打起十二分的小心,等着白天玑要出手的那一刻。

——果真!

从白天玑袖子里轻巧抖落出一团粉白色烟雾,台下人隔着老远看不清,苟烈却心知这是什么东西,红尘道的铺子里有卖,迷人眼目的药粉,中招者十几秒内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对白天玑而言也便够用了。

他抬手一晃,便是一枚梭镖从手中掷出,正冲着盛疆面门而去。

这可是他昨日特意去寻的射鸟梭,上头淬了麻药,挨上一下,大象都得被麻翻!如此短的距离,盛疆还中着迷目药粉,任他如何身法灵活也必躲不开!

虽说用了道具胜之不武,但毕竟盛疆平日里眼高于顶的那个模样,估计看他不顺眼的也不只抱月峰一家,该是没什么人为他出头才对。

等等?

他的算盘猝然被打破,只见盛疆一偏头,竟是将那枚梭镖干脆含在了唇齿间,然后咬碎了……咬碎了?

白天玑活了二十年,头一回见人拿嘴接飞镖还能咬碎的,实在有点颠覆世界观,眼珠子都差点掉出去。

不过好在,好在他还有最后一招!

溃退的那么两步正合宜将计就计,他往旁一让,手中剑乱挥之际似不经意地往地板上一插,戳在本已被他挖松的木板缝隙间,便只见半边地板都稀里哗啦地散落下去。

白天玑这本就是最后一计,自是有些破釜沉舟的意思,而此时盛疆还身形滞空,骤然没了落脚处就是反应再快也猝不及防,索性甩出个漂亮的剑花,长剑脱手而出,直刺向白天玑心口。

任白天玑如何躲闪,也没逃得了这一剑,被直直刺中心口,虽穿着贴身软甲未曾出血,却仍被这力道击倒在地;而盛疆刺了这一剑出来也来不及再调整重心,眼见要摔下问剑台时,胳膊却被人拉了一把,稳住身形站定原地。

“胜负已分,够了。”

那人沉声道,白天玑还没爬起来,却只需瞟见旁边站着的两席暗红色袍摆便心下一凉——飞羽卫!

方才没出声的那个飞羽卫将令牌一晃,日光下格外显眼,“飞羽卫林恕,陈谏,参上,我们接到举报,有人比武时恶意设计伤人——白小兄弟,跟我们走一趟吧。”

“等等!”白天玑环顾四周,却没一个有为他出头的意思,大叫道,“我可什么也没干!地板是自己塌的,凭什么逮我?”

盛疆懒洋洋地理了理衣襟,慢条斯理道,“师兄,这可就不好看了啊。”

“愿赌就得服输,我都乐意配合你这一出了,自己演砸了,也不好学三两岁小孩子似的搁这儿跳脚吧?”

“你倒是说有什么证据!”

“师兄。”

不算很大的一声,却很坚定,谢宏图从人群中走出来,抱拳一礼,“你昨日半夜来掏空的地板,鞋边还沾着问剑台底的草屑吧?”

白天玑高声斥道,“谢宏图你——昨日切磋时你装哑巴,现在倒是知道说话了?你究竟是不是我抱月峰弟子!”

“正因为我是。”谢宏图正色道,“我才不能让师兄顶着抱月峰的名头为非作歹,损我抱月峰清名。”

“好,好。”白天玑怒极反笑,“数你清高!为了个所谓的名分,连师兄都敢污蔑?你怕不是收了谒剑门的钱了吧!瞧这儿除了你,还有谁见我半夜来掏地板了?”

“至于草屑,笑话,这哪儿铺的不是一样的草屑?厨房与茅厕也俱有这样的干草,你怎的不说我去掏了厨房的地板?”

一群人俱是点头,拿很不齿的眼光望向谢宏图——没办法,哪怕白天玑在比武时使计是真,但谢宏图出卖师兄的罪名便也从此落下了,任谁想想被自己同一门派的师弟师妹出卖的念头,都得不寒而栗。

苟烈最看不得这样场面,一把将还要说些什么的谢宏图拉到自己身后,口袋里掏出那枚飞镖来。

“白师兄,不知道自己鞋上怎么沾了草屑,也总该知道自己丢了东西吧。”

“这上头涂的是捕鸟的麻药,我亲自从你口袋里掏出来的,可算得上证据啊?”他朗声笑道,“顺带一提,盛疆吃的那个是糖块,我换过的,非是他长了什么铁齿铜牙,下头的小姑娘们不用怕跟他谈恋爱被生嚼了去。”

——他不说本还没那么有画面感。

盛疆倒不在乎,站在问剑台上遥遥冲他笑,“你别说,糖还挺好吃的。”

“这就是所谓红尘道,偷梁换柱便是你们的处世之道?”白天玑冷笑道,“神不知鬼不觉便能在人口袋里换东西,我奉劝大家还是看看自己的珠宝首饰有没有也被换成糖块儿了的吧!”

“够了,有完没完。”

一道冷冰冰的女声从人群外响起,明月羡似是修炼刚回来,大抵扫一眼便晓得现下局面何如,很不耐烦地推开人群,站到台上来。

玉指如葱管,她戳向那名唤林恕的锦衣卫胸膛,“官爷,恕我冒昧问一句。”

“所谓圣上眼目,百官爪牙的飞羽卫,便是这样办事的?连这么点小案子还得一个两个的出示证据,怪不得都说飞羽卫办事效率低下,如是行事,能高的起来才是有鬼。”

——这话可确实挺冒昧啊。

苟烈在台下听着都要捏把汗,被指着胸口的那林姓锦衣卫却仍是笑盈盈的,甚至退了一步。

“扰了姑娘清修,还请见谅,只是我们飞羽卫办案也要讲证据,定要人证物证俱全才敢拘捕,不然若是平白无故冤了好人,也并非圣上设立飞羽卫的初衷。”

他向东遥遥一拱手算是拜过了圣上,又转过头来对着明月羡笑了笑,神色微敛,“姑娘若有证据,还请出示,否则,便请姑娘离远些,莫妨碍我们办案了。”

“你这意思是觉得我没有证据在胡搅蛮缠么?”

明月羡眼睛一眯,倒生生像一条妩媚的水蛇,水玉宗向来行事开放,她身为大小姐,更比平常女子大胆不少,手指勾着那飞羽卫腰带诘问道。

对方却也不如何她,只是轻轻隔着衣袖拿开她的手,道了句姑娘自重。

明月羡似是很觉没趣,从怀里于是掏出张字条,拉长声调,慢条斯理地唤了声:

“白师兄——”

“昨日你走得急,我这儿还有你去买迷目药粉的票子呢。”

她莲步轻移,踱到已面如死灰的白天玑眼前,将票子按在人胸膛上,一字一顿。

“请师兄,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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