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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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小池塘镇连着下了三天的雨,而托马斯连着做了三晚噩梦。潮湿的空气似一层薄雾笼罩在皮肤挥之不去,托马斯睁开疲惫的双眼,逐渐清醒过来。他从草甸上坐了起来,有些懊恼自己没听见公鸡打鸣的声音。

他又想起了他那抽芽的大麦,如果经受不住这种程度的暴雨,给涝死了,那他这一季度的税款该从何处凑齐?

心烦地叹了口气,托马斯穿上已磨损严重的束腰外衣和马裤,戴上帖头帽,拿起桌上已经越发干硬的黑面包,边用力啃着吃下,边走出了自家的茅草屋。

此时天空已现出清晨的蒙亮,但依然阴着,笼罩在厚重的云层中,色调阴沉得像木炭混着灰烬。也许是因为起迟了,周围比往常清静些,没有其他人忙碌的声响,连鸟啼虫鸣也几乎不能听见。脑中似乎闪过谁说过的一句话,但他没有抓住,因为他看见了约翰——对方的侄子是领主老爷的贴身男仆。

“约翰老爹!”

托马斯远远喊了一声,踩过泥水,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搭上对方的肩。

“这该死的雨,”他咒骂道,“搞得我一晚上没睡好!”

约翰看着天空,眉心微拧着,没有作声。

“怎么了?”托马斯问道。

约翰没有收回目光,看着天空道:“以前我还在根野阵的时候,遇到过一次这样的大雨,也是连续下了三天……之后就出事了……二十多年了,我再也没有回去过。”

托马斯知道约翰在说什么,他老是说这些,什么裂口,怪物,从天上爬出来,可这根本是无稽之谈。托马斯自出生起便在小池塘镇,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从没遇到过一只怪物,连野兽也被巡逻的护卫队消灭在了百里之外,这里安全得不能再安全了——当然这些都是领主老爷的功劳,为此他会心怀感激。

“你需要放松!”

他抓着约翰的肩膀,用力地晃了晃。

两人说着话,一路走至了镇口,托马斯远远地已能望见属于他的那块佃田。可不要泡坏了根啊,他心里祈祷着,放开约翰跑了过去。土路上的泥水飞溅,而前方的天空似是更显黑沉,几乎已与木炭同色。身后的约翰已停住了脚步,托马斯则没有留意,或者说他并不在意。想着他的大麦苗,托马斯急匆匆地朝田埂赶去。

黑色的阴云似乎形成了一个漩涡,中间的圆心看不真切且格外漆黑,仿佛是一道不易觉察的口子,悄无声息通向了另外一个世界。

托马斯跳进了大麦田中,他蹲下查看起自己东倒西歪的大麦苗,心疼得忍不住又咒骂起老天。

“……托马斯……”

身后不远处似乎传来了约翰压低的、发抖的声音,在他捕捉到时变得清晰了——

“抬头看。”

小心翼翼托着他浮起在水面上的奄奄一息的大麦苗,托马斯心中正恼着,闻言看在约翰侄子的面子上,勉强抬了头。

时间噩梦苏醒的前一秒顿止,手里的麦苗掉在了水洼中。

想也想不出的画面铺展在他面前,一张布满细密利齿的嘴张大到下缘抵进了田地泥水里,像他小时候冒险时钻过的地洞一样能将他整个身体包住吞下。黏液顺着猩红的肉壁上淌下,他闻到一股一种腐烂而刺鼻的恶臭,好像腐烂的肉与酸水的混合物,刺鼻到令人作呕流泪,那是尸体的味道,是死亡和腐烂的本质。

他被恐惧懵住,抖得连声音也无法发出,浑身动弹不得。没有停顿,也没有仁慈,那张口像他啃黑面包时一样用力而果决,“啪——”地阖上了。

被黑暗覆灭的瞬间,他想起了之前没抓住的那句话,是约翰说的——

“灾难之前动物早已给出预警,只是人们总是注意不到。”

约翰转身就跑。这好像是他生而俱来的救命天赋,当他人因恐惧而动弹不得时,他总能立刻采取行动。

在约翰身后,天空的裂口已清晰可见,黑雾如有实质地倾泻而下,落在地面变成了一团团分离的子体。

没有人能准确地形容它,因为它无所定型,像一团活生生的影子一样不断地移动和扭动。它的中央是一张张开的大嘴,上面排列着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的锋利牙齿。它的双眼是两点红光,在黑雾形成的虚空之中燃烧着犹如将死的余烬。大量扭动的触手和卷须在黑雾中扭动,破坏和死亡的气息四处流淌,它一只接着一只落地成型,源源不断地涌上,宛如恐怖的本质被赋予了形式。

这是怪物,是约翰见过、曾经覆灭了根野镇的怪物,他一辈子的噩梦。

身后的远处开始传来惨叫声,是惊慌失措混着魂飞魄散,约翰不敢回头,一个劲地往前跑,哪怕他这双已经上了年纪的腿僵硬得令他难以行动。

跌撞着跑回镇口时,他看见了希望,不远处来了一位骑士,是骑着身穿银亮铠甲、骑着高头大马的领主钦定的护卫队长。“多诺万护卫官大人!”他跪倒在了泥泞的道路上,失去年长者体面地哭喊着,“救命啊,有怪物、怪物……”

如果不是及时拉住了缰绳,马蹄一脚下去就会踩死这名老佃农,多诺万压着惊魂而生的火气,远眺向了约翰跑来的田道。视目的彼岸一片蒙黑,天空暗极了,像幕布一样罩住了这片田野,在这个正常的世界中另辟出一块光线无法入侵的空间,其中黑雾翻涌不休连成一片,像活物一样飘动,而佃农们在四处逃窜,尖叫声不时戛然而止。

“走开!”

多诺万从腰间抽出长剑,在约翰爬开的瞬间狠夹马肚,向着前方疾冲了过去。

也许其他人仍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多诺万清楚至极,那是虚空蠕虫,是这世界另一个纯粹邪恶的位面向这一位面的无情入侵。

多诺万年轻时曾做过守望者,那是一个光辉荣誉的称号——三个世纪前艾德洛尔各种族为了抵御虚空蠕虫入侵成立了守望者组织,加入采取自愿原则,每一位成为守望者的人都自甘放弃世俗牵绊,将身心与灵魂全权交付,身在黑暗,守望光明,像蜡烛一般自我燃烧。

他在守望者要塞驻扎了自我戒律的五年,只遇到过一回入侵。而那一次的恐怖景象令他意识到自己并不能继续担任一名守望者,这不仅需要耐得住艰苦和寂寞的心力,还需要强大的勇气、不畏生死的信念和足矣消灭这种不存于世的怪物的强大个人能力,这些他那时并不具备,也没有自信和天赋,因此他离开了守望者要塞。

在那之后已过去三十余载,他已很久没有听说过哪里还发生过虚空蠕虫,他渐渐会想,也许虚空蠕虫已经不存在了,另一位面已经放弃了入侵,而清苦而恪尽职守的他曾经的同僚守望者们也已经解甲归田,不用再整日活在无法诉之于口的煎熬之中,然而眼前这一刻的画面撕破了他怀藏在心底的虚幻期盼。

虚空蠕虫没有消失,再一次出现了。

那就战吧。

年轻的他缺失的勇气在三十年后点燃了他的灵魂和躯体,像曾经并肩作战的同僚一样手持利剑,他英勇而无畏地冲杀过去,将长剑狠狠送进了一只虚空蠕虫的血口之中。

黏液落在手部的铠甲上,铠甲很快变烫,像被酸蚀一般散发出令人不安的气味。也许会失去这只手,但他没有去管,将那只虚空蠕虫高高挑起,摔飞在了远处的田埂间。

来不及庆贺这短暂的胜利,下一瞬间他便被一股巨力从马背上掀翻,重摔在了田道的泥水中。

他摇晃着想要站起,但也许是摔倒了头,头盔之中的视野模糊不清,像栅栏中蒙上了一层纱,他能看见黑雾在不远的前方翻涌着向他靠近,但他却无法找到他摔落的剑。

空荡的手已将周围的田埂摸遍,焦急和恐惧同时向他涌来,年逾五十的他仿佛变回了十九岁的那个少年,躲在要塞地堡之中等待一切过去,等待他的同僚用生命守护他的弱小。

他现在都记得,那寒冷一夜有多么漫长。

不该是这样的。

他已经能够闻到那股令人胆裂的腐臭味道,那是即将到来的死亡预示。

忽然之间,被黑雾笼罩的视野捕捉到一道亮光,像黎明时从地平线上升起的光,带着柔和却不容抵抗的力量驱散黑暗,令他的周围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快速变得明亮起来。

"Faelivrin sul rinae ienavalen ar elenath nai enethiel.”

这是他唯一会说的一句精灵语,是要塞的精灵守望者在要塞城头的墙壁上看着无边黑夜时常会提起的一句话,意思是——预言之子会带着光明而来,驱散眼前的黑暗。

他记住了这句话,但从来没有相信过,直到这一刻,奇迹在他身上发生。

在世界亮起的同时,撑在水洼中四处摸索也不得其踪的手突然碰到了什么硬物,他一把将剑柄握住了,即便看不清他也知道该怎么做,那是他的剑,每一道锋利的线条都刻在了他心里。

一股难以言喻却瞬间鼓胀的信念感在他心中爆发,他抄起长剑,向前猛刺了过去——

刺中的手感非常清晰,没有阻碍地刺透了,那一瞬间世界在眼前明烈地亮起,他听见前方传来一声刺耳的哀嚎,接着四面八方都是那种声音,咆哮伴随着尖叫,震耳欲聋。

那声音超越人类能接受的范围,刺激得他耳朵连着头一起发了痛,可他却在头盔里笑了,放松而安心。

当尖叫声消失,朝阳和煦的光穿破散去的云层温暖地落在脸上时,他听见一道清冽而甜美的嗓音,穿过雨后田野清爽的微风,像黎明时分教堂的钟声一样柔和地传入耳中——

“你好,请问这是哪里?”

米里是个普通人,各方面普通得中规中矩,家庭条件和生活方式也没有任何出奇之处,全身上下唯一能称得上奇特的是他右手手背上的那枚胎记——形状过分规则,一道横线穿过圆圈,像是比着尺子和圆规画出来的那般齐整,占满了大半手背,颜色还是不寻常的纯白色,看起来很像纹身,但的确是胎记,他出生时就有。

这枚胎记一直安分守己地待在他手背上,没有出现过任何值得注意的变化,直到今天,当他过完十八岁生日,在出租屋里一个人吹灭自己点上的那根蜡烛的瞬间,周围的世界变了个模样,而他手上的胎记像被注入了超现实的魔力,骤然间亮了起来。

米里当时脑子是空的,自看见漆黑如墨的天空和翻滚着黑雾的大片田野,到被刺目的白光包围又听见四面八方袭来尖锐到撕裂耳膜的哀嚎,他全程做不出一点反应,只是本能般地向着他也不知有什么的漆黑天空,举高了那只带着逐渐发热并亮得刺眼的标记的右手。

整个过程中他因为太过震惊而没有闭眼,所以当白光暗下后又过了好一会才能够看清周围——

之前在田间翻滚的黑雾褪散开来变成了古怪而恶心的虫子尸体,近乎一米宽的巨大口器和卷曲而多肢的身体,多看一眼都会令人应激反胃,而虫子之外则是大片的农田与农场,百米外有一杂乱无序的中世纪村庄,再更远则是一座由石头砌成的高耸城堡。

朝霞顺着天边铺呈开来,散落在开阔广袤的原野之上,清风徐徐拂面,一副美好而宁静的自然景象,却令米里感到了难以言喻的孤独。

不过他没有时间来处理自己因穿越而带来的负面情绪,周围正散布着几十具诡异虫尸提醒着他这里并非他认知中单纯落后的中世纪,一时不察便会性命攸关,在思考或进行任何事情之前,他首先必须确认现状。

回避着不去看那具被一剑捅穿的虫尸,他来到那名坐在地上的骑士身前,带着语言可能不通的忐忑问道:“你好,请问这是哪里?”

骑士在头三秒内没有任何反应,这令米里无法不生出难以消化的沮丧,语言不通的打击更胜危险。

正迷茫着,骑士突然动了,把遮挡了脸面的头盔摘掉持在身前,将插在虫尸中的长剑抽出插入埂中,以一个电影里宣誓一般的虔诚姿势单膝跪在了他面前。

“尊敬的大人,您此刻位于艾德洛尔大陆迈瑞帝国科林省小池塘镇的佃田之中,受男爵罗兰·雷德克利夫的保护。我是爵士多诺万·阿什蒙德,这座镇子的护卫队长,宣誓保护并服务这里的镇民,很乐意为您效劳。”

被多诺万郑重的架势惊到,米里退后了半步,听见他的回答又是一阵恍惚。陌生的地名令他确定了这里确为异界,跟他熟悉并了解的地球没有任何关系。他迟迟给不出反应,平复好一会才勉强找回声音,对多诺万道:“你先起来,不要一直跪着。”

“是,大人。”

多诺万站了起来。这一起身便可看出差距,对方比他高了近乎一整头,身型健壮得像他认知中过度健身的健美选手和某些高纬度地区的拳击选手,而在这里对方只是一名村庄的警卫。

如果不是特意喜欢保持这种体形,而是因环境和物种选择造成了这种体形,那对于米里这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现代人来说将会是一个很糟糕的消息。

“请原谅我,尊敬的大人,”多诺万垂下头,“请问我可有荣幸获知您的名姓?”

对方一直尊称他“Milord”——“我的大人”——这让他很是不适,闻言便点头道:“我叫米里,不是什么大人,你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骑士双脚分立站得笔直,长剑插在泥土中,双手按在剑柄上,郑重至极地开口道:“您可能不是一位拥有领土的领主大人,但您是艾德洛尔的救世主,刚才拯救了我的性命,未来还会拯救更多人。您毋庸置疑是一位大人,能见证您的降世是我此生最大的荣幸。”

米里怀疑自己的理解能力,好几秒才问:“你说我是救世主……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精灵王泽菲里安曾做出预言,艾德洛尔的恶潮将被一名右手有标记之人终结——‘一道横线穿圈而过,标记亮起封闭虚空’——那就是您,我的大人,”他看着米里说,“不会有任何错误,我已亲身见证奇迹,并甘愿在在任何地方、任何人面前以骑士的荣誉为您作证担保。”

米里慢半拍地抬起右手,目光落在那道白色的奇怪胎记上——是横线穿过了圆圈,刚才也确实亮了,虚空也被封闭了——精灵王描述得分毫不差,很难用巧合来解释这种他无法理解原理的超前预言……

难道多诺万所言为真,他真的是这片大陆命中注定的救世主,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拯救这个世界?

一直都很普通的米里忽然生出了一种奇怪的使命感,那是一种被人期待而生的前进的动力。这种动力虽然并不深厚,却充满真诚。即便云里雾里搞不清究竟,但当命运落在肩上的这一刻,米里发现这一切似乎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甚至——像是即将展开一场奇妙的冒险——他隐约感到了期待。

“好吧,”他点了下头,像一名真正的救世主一般尽量表现得从容,问多诺万道:“这里出了什么事,我的使命是什么?”

经过一番大陆通识和历史讲解,米里大概了解了情况。

这片名为艾德洛尔的大陆在三个世纪前经历了一次异世界入侵。天空裂开数道裂缝,大量虚空蠕虫自深空入侵了这片土地。历时三年,人类牺牲了十三位君王和大半将士将其杀退,裂缝消失了。但没过多久便又卷土重来,在不同地点无规律地出现,与此同时死灵复生,令大战后苟延残喘的人们的生活雪上加霜。各种族成立了守望者组织,禁止了死灵法术,并将法师们限制在了法师之环,情况逐渐得以好转。但好转并非结束,这片大陆上的所有生灵都在等待预言中的救世主——也就是他——的到来,将一切邪恶终结。

很是出了口气,米里有些负担地说:“听起来工作量不小……”他看向多诺万,“我得知道哪里有裂缝才能着手开始封印它们,对此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尊敬的大人,”多诺万笔直站着,将负重十公斤的长剑轻松插回了腰间的剑鞘内,“我们该去找教皇冕下,他是至高无上的神明的代言人,洞悉这片大陆上发生的一切,他会知道该怎么做。”

即使米里来自于另一个世界,也知道教皇意味着什么,那是宗教世界的极权者,连国王见到他都得跪下亲吻他的戒指,一片大陆可能有数十个国王,但教皇一个宗教只有一位,连高级神职人员——地区的大主教、红衣主教——有生之年都不一定能见到他本人,而这位护卫偏远小镇的爵士却一本正经要他去觐见教皇?

保持着谦卑和侥幸,米里问道:“艾德洛尔有几位教皇?”

“至高无上的冕下仅有一位,我的大人。”

米里“嗯”了声,“多诺万爵士,我不明白这件事怎么能成行,我该去哪里,又该向谁说明我的身份和情况,如何才能见到教皇冕下……抱歉,我真的一头雾水。”

多诺万将右手放在心口并微微躬身,“我会向我的领主大人男爵雷德克利夫请辞,并带您前往圣城圣尼塞亚。我认识那里的一位红衣主教——圣徒帕德里克,他是一位平易近人的圣徒冕下,我会代您请求他的引荐。”

米里稍微松了口气,“拜托你了,多诺万爵士。”

多诺万再次以骑士的礼节向他低头行礼,“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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