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族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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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齐晟特地为左轻越在剑宗置办了处院子,虽说苗疆少主行踪不定,但偶尔也会过来瞧瞧。

左轻越命仇雁归先行前去收拾,自己留在书房与齐晟论事,仇雁归识趣的退下,事关宗门辛秘,他自然不便跟在少主左右。

“犹豫什么?”左轻越抬眼看他,眸光微冷,“郑老只求你为郑家留一线生机,如今你也算是仁至义尽。”

“怎么,祸患临头了还想着你那没用的道义?”

齐晟神色微沉,但不是冲着左轻越,“……我自知晓,轻越说的对,是我愚昧了。”

他呼出一口气,眉间也放松了,齐晟为人豁达爽朗,这些儿女情长的事困不住他,稍一想也就明白了。

屋内静了静。

“轻越……”齐晟觑了眼左轻越的脸色,言语间夹杂着小心的试探,斟酌道,“你自寻龙山方向而来,途径古镇,想必也已见过二老……”

左轻越动作微僵,一言不发的放下茶盏,他反常的垂下头,把玩银铃的手也停了下来。

齐晟心中叹息,低声喃喃,“轻越,何故如此啊。”

“何故如此……”左轻越自嘲的笑了笑,眼底藏着些阴翳,“娘亲故乡在此,与父魂归故里,我怎敢带着一身脏污前去打扰。”

齐晟拧着眉,“这本就不是你本意,更何况你既已去,为何不去见见他们,你分明……”

“分明什么?齐晟,那你为何如今都不敢对着我说……逝者已逝,节哀顺变?”左轻越没抬眼,却字字诛心,“你为何不敢说,他们死于蛊毒,而我——认贼作父。”

“我一身毒物,世人皆称的‘蛊王’,拿什么去见他们。”

他言辞并没有多激烈,冷淡的听不出情绪,却令齐晟哑口无言,颓丧的捧起茶盏。

一室静谧间,左轻越慢慢抬起头,潋滟清亮的桃花眼里没有半分笑意,只余下空洞迷茫间挣扎而出的落寞。

“……但其实我见了,拱桥之下躲在树后远远看了一眼。”他的声音有些哑,难得露出几分脆弱。

“轻越,错不在你。”

“够了。”左轻越低声道,“我不想听。”

————

十年前——

苗疆东祈,左府。

那时的苗疆左姓独大,内乱纷争不停,从一开始的左家旁支分裂出各个派系,又不断有新鲜血液注入,局势混乱不堪。

左轻越的父亲便是旁系,只是左父无心夺权,云游四海之际在古镇遇知音,真心相许诞下麟儿。

他没有再回苗疆,一晃十三年过。

左轻越幼时便容貌昳丽,格外讨喜,一家人其乐融融,只可惜他们无心夺权,也做不到全身而退。

苗疆内乱平定,可随之而来的竟是杀身之祸,左父旁支家主野心勃勃,与如今的苗疆族长水火不容,最终棋差一步。

这一旁支如今只余下左父这一脉。

族长下令格杀勿论,即便十三年未归家也难逃此劫,左父别无他法,带着妻儿一路逃难,小轻越容貌过于显眼,只好被迫带上了面具。

穷途末路之际,逃入荒林。

“小越,小越……”温和漂亮的娘亲如今已是灰头土脸,将他藏在一处隐蔽的荆棘从后,摸着他的脸,眼泪止不住的流,“躲好了不要出声,看见什么都不许出来!”

娘亲努力的凶他,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最后亲吻了一下他的眉眼,“爹爹和娘亲陪不了你了,以后要乖一点,面具戴戴好……等到明早你就从这里出来,一路朝南走,北屿齐家,找齐伯伯,知道了吗?”

那时左轻越已有十三,面容稚嫩间得以窥视以后的风姿绰约,他自小聪慧,自然明白此去在无相见之日,他拉住娘亲的手,“娘亲,带我……”一起吧。

娘亲,我不想一个人。

“钰儿,来不及了!”一个高大的男人急匆匆的走过来,用力抱了一下左轻越,“小越,好好活下去,我们一直都在你身边,别害怕。”

那怀抱宽厚温暖,可旋即温暖散去,两道身影在孩子清亮的眼中匆匆远去,一个高大可靠,一个温婉动人。

他们原本羡煞旁人,般配至极。

荒林很大,愈发静谧。

突然,左轻越楞楞的抬头,瞳孔骤缩。

远处的上空惊起飞鸟,嘈杂的响动来势汹汹,惊叫怒吼不绝于耳,左轻越身体一颤,下意识起身要冲,可就在这时——

“你们这帮畜生!”怒吼几乎要冲破天际,那是父亲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吼。

“阿卿——”娘亲的声音尖利,如同被逼到绝境的鸟雁。

左轻越骤然一惊,他下意识要冲出去,可想起父母的嘱咐,只好咬牙往里面缩了缩,惊恐的捂住耳朵,身体不可自抑的颤抖着。

可这根本无济于事,那些声音无孔不入的折磨他,不知过了多久,荒林早已陷入黑暗,野兽沉重的呼吸似乎在周围巡游着,而后又慢慢离开。

伴随着一声鸡鸣,左轻越慢慢放下早已僵硬的手,声音争先恐后的涌入耳朵,原本清亮的眼眸暗淡无光,他抬眼看着灰蒙的天,慢慢站了起来。

他没有朝南走,而是慢慢向前走去,走了不知多久,左轻越终于停下脚步,拳头死死的攥紧。

他跪在地上一步步挪过去,连痛哭都难以发出声音。

那是一片狼藉,外围几个陌生的尸体已经被野兽啃的不成样子,中间的两个抱在一起的人他无比熟悉,他曾坐在父亲的肩膀上看花灯,躺在娘亲的怀里酣睡。

而他们就在那里。

无声无息。

左轻越头昏脑涨,几欲呕血,跪在他们的身侧,小心翼翼的触碰了一下,冰凉僵硬,他像是受到惊吓似的,无措的缩回手。

“啊……”他嘶哑的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所有的撕心裂肺都被哽在喉间,他发不出声音,只能用气声勉勉强强吐出两个音节,“爹爹……娘亲……”

他们的脸上全是血,可是……

“小越,不可以哭鼻子!”

他上一次哭鼻子时,娘亲捏着他的脸笑的灿烂,爹爹揽住他们,也凑过来亲亲他的鼻尖。

小轻越先是脸色一红,害羞的埋进娘亲怀里,又迅速探出头亲了爹爹一口,把两个大人逗得直乐呵。

可如今,再不回有了。

他压下悲恸,背着至亲走到一处静谧之地,左轻越知晓,路途遥远,他带不走爹爹娘亲。

于是拔出爹爹的佩剑,努力刨出一块地方,暂且将他们安葬在荒林,然后孤身一人前往北屿,慢慢的,那双清亮的眼眸染上了仇恨的血色。

一路漂泊,待到衣衫褴褛,浑身是伤时,他终于到了齐家。

左轻越见到齐伯伯的第一句话便是。

“来日我得回苗疆,血洗东祈。”

左轻越沉默良久,指尖摩挲着腰间的银铃。

齐晟依言闭嘴,眉间染上几分不忍,如今人人觊觎的苗疆,是轻越从尸山血海里夺来的。

他总是漫不经心的模样,仿佛养尊处优惯出来的一身毛病。

但齐晟自然知晓轻越的不易,当初他只身一人前去苗疆,父亲虽担心,可也没有阻拦。

轻越只字未提当年的境遇,但他也略有耳闻,心中后怕。

此等容貌免不了招惹麻烦,苗疆阴邪之辈不在少数,谁料左轻越一身傲骨难催,拼了命才勉勉强强保全自己,他手段过人,狠辣的名声慢慢传出去,这才没人敢去自讨苦吃。

殊不知左轻越当年也是强弩之末。

齐晟每每想起这些就意难平,一想到好友曾被龌龊之徒觊觎,他就愧疚难当,若非无一得手,他今日必然得去乱葬岗挑出白骨根根敲碎!

好在如今的轻越足够强劲。

“轻越,我在你宅院里添置了一方池塘,养了些锦鲤。”齐晟很快收起眉间的怅然,扬起笑看着左轻越,“还有只鹦鹉,小家伙有点脾气,你……担待点。”

左轻越慢条斯理的呷了口茶,抬眼睨他,“我看起来像是会担待的人?”

齐晟默了默,收回了目光,不愿去看好友愈发邪肆艳丽的面容,叹息一声。

轻越真的愈发不像个好东西了。

————

玄轻居内。

仇雁归正与一只鹦鹉对峙。

方才他进屋收拾时,这只绿背白肚的鹦鹉就歪着头盯着他瞧,他没有理会,将床铺以及随行物品收拾好,便规规矩矩的出了屋子,站在门前等候少主。

不曾想这小东西也跟着他飞到门口,跳到枝丫上继续歪着头端详他,绿豆大的眼睛好奇的瞅着他,时不时还一缩脑袋换个方向。

“喂……喂!”

诡异的声音传来,雌雄难辨,仇雁归拧眉,下意识握上佩剑,忽而抬眼对上了一双绿豆似的眼睛,这声音就是它发出来的。

小鹦鹉似乎对他很感兴趣,一直在,“喂……喂……”

仇雁归默了默,收回自己紧握剑柄的手,转过身不去看它。

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背对着小鹦鹉,没有看见小家伙突然梗直的脖子,随即它的羽毛生气似的炸起,头顶的一缕绿毛都立了起来。

身后传来一阵扑棱翅膀的声音,仇雁归没有在意。

突然。

头顶传来清晰的疼痛!

仇雁归瞪大眼睛。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只生气的小家伙飞到他的头顶,绿豆大的眼睛里透露着得逞的意味,高高昂起头颅,用他坚硬的喙使劲朝仇雁归的头顶啄去!

大胆,竟敢不理本鸟爷!

仇雁归避之不及,愣是被啄了两下,他用手将鹦鹉扒拉下去,看见那小东西窜到牌匾上,仇雁归神色难掩震惊,他竟然从一只鸟的脸上看出了骄傲。

眼见着它又歪了歪头,扬起翅膀就要冲过来,仇雁归下意识抬手,“你敢——”

下一秒,小家伙就俯冲而下,直奔他脸而来,连踢带啄,嘴里还发出尖利的,“你敢……你敢!”

仇雁归抬手将它拎在手里,像是拿着个烫手的山芋,养在主子院里的,多半也算是位小祖宗,按理说他不能如此粗鲁对待。

于是他放轻了力道,小祖宗气势汹汹的对他张开嘴,仇雁归只好两只手拢住它,讲道理似的说,“我放开你,你别啄我了。”

小祖宗梗了一下脖子,声音尖细:“放开你……放开你……”

仇雁归不知道它能不能听懂,只能试探性的松了些力道,鹦鹉的翅膀瞬间张开,就要开始挥他,仇雁归赶紧捏住,“也别打我!”

“别打我……别打我……”

仇雁归:“……”

他无言的看着手中的小东西,看来此路不通,只是仇雁归也不明白,是什么让这位小祖宗突然发了火。

刺客耳聪目明,没等他继续发愁,便听见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一人一鸟同时侧目望去,两道身影有说有笑的走了进来。

左轻越笑吟吟的眸子看向仇雁归,仇雁归如蒙大赦,难得眼前一亮。

可下一瞬,手里的小祖宗张开了嘴。

“别打我……别打我……”

谈笑风生的两人微微一顿。

仇雁归猛的低头:“……”

小祖宗坚持不懈的甩头:“别打我……别打我……”

齐晟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看看神色凝固的仇雁归,又觑了眼笑吟吟的左轻越。

左轻越缓步走过去,“雁归?”

“不是……”仇雁归蔫头耷脑的站在那,捧着小祖宗不知该不该松手,硬邦邦道,“少主,是它啄我,我没打它。”

左轻越端详着他略显无力的表情,没什么笑意的眼底多了几分顽劣,齐晟看的一清二楚,唯恐殃及池鱼,清了清嗓子开口,“……轻越若有吩咐,告知弟子即可,我去瞧瞧他们今日可有偷懒,就不奉陪了。”

说着他草率的一拱手,脚步匆匆的离去了,左轻越斜视他一眼,而后又将视线定格在刺客手里的鹦鹉上。

“别打我……别呃……”喋喋不休的鹦鹉似乎感受到了危险,一缩脖子,声音戛然而止。

“哦?”左轻越饶有兴致的走近去瞧,一种独特的冷香扑面而来,刺客下意识屏住呼吸,身体僵硬。

这香不知是否有毒。

少主身上绝对有蛊。

这令他无所适从,想插翅而飞。

那只小祖宗瞧着十分机灵,此刻再没有方才的嚣张,安静的缩着脖子,见左轻越伸出手指,还讨好的用脑袋蹭蹭他的手。

仇雁归下意识握紧了手,眼神盯着它,似乎要将这谄媚的鹦鹉盯出个洞来。

左轻越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轻轻笑了笑,“你将手松开。”

仇雁归慢慢松了劲儿,那小鹦鹉安静的立在他手上,讨好的扭了扭身体。

左轻越手指点了点它的喙,小鹦鹉温和的轻咬他的手指,然后顺势扑棱着翅膀飞到少主的手上。

仇雁归的手一空,下意识蜷缩着慢慢放下了手,他瞧着那面目可憎的鹦鹉,垂头不语。

这下即便他有嘴也解释不清了。

他干脆闭上嘴巴,利落的单膝跪下。

“属下知错。”他声音闷闷的。

少主没有立即开口,而是先将鹦鹉放到杆上,然后才缓缓开口,“怎么,不是它啄你?”

仇雁归一怔,“……是。”

“那为何认错?”左轻越声音听不出喜怒,在他面前的石凳上坐下。

因为血阁没有人会听一个刺客辩解,一切都凭主子判断是非。

“……少主信我?”仇雁归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面前的人站起身子,而后仇雁归下颚被人抬起,左轻越居高临下的睨着他,“把你血阁那一套忘干净。”

“我左轻越的人,向来不必委屈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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