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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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夏天的时候,热气从地面上蒸腾出来,天台上又一直被太阳直射,李鹤兄弟俩住的那个小棚屋就格外的热,俩人就靠着一个小风扇纳凉,那风扇还时不时会因为接触不良停一停,每到这个时候,李鹤就过去照着风扇的脑袋拍两下,风扇就又“嘎吱嘎吱”地转起来。

下雨的时候会凉快一些,大粒大粒的雨珠砸在头顶的铁棚上,“哗啦啦”响,虽然很吵,但下雨带来的凉意让人舒服不少,李鹤起来把窗子关了一半,既不会溅进来雨,也能吹些凉风。

他被夹杂着雨丝的凉风一吹,一个激灵,连忙套上刚才因为热而脱下的上衣,把小风扇挪了挪,对准在书桌旁边看书的李明泽。

“我出去一下。”李鹤边往外走边顺手把李明泽的上衣搭在他赤裸的后背上。

李明泽套上衣服,应道:“嗯”

因为下雨,到处都阴沉沉的,李鹤顺着楼梯下楼去,客厅里一如既往是乱糟糟的麻将桌和满地的烟头,李德业虚掩着门在睡觉,连雨声也盖不过他的呼噜声,一下下的,有时候一声没接上来,像喘不过气似的,李鹤不止一遍想过,要是真的一口气没喘上来那就好了。

跟往常一样,李德业的衣服裤子扔了一地,一串钥匙正挂在裤腰上,也在地上。

李鹤伸手轻轻一推门,门旋开,李德业的鼾声停了一瞬,又更大声地响起来,快要盖过雨声了。他从裤兜里掏出那块被捏成巴掌大小的橡皮泥,轻轻地、慢慢地走进去。

钥匙被拎起来的时候有金属碰撞的“丁零”声,很好地被雨声盖住了,李鹤手很稳,准确地找到那条最小的抽屉钥匙,用力摁在手心的橡皮泥上,留下一个清晰深刻的印子。

他小心地将钥匙放下,橡皮泥用手护住,踹进兜里。才站起来,原本震天响的呼噜突然停了,李鹤没有回头,镇定地往里走,走到大敞着的窗边,伸手将窗关上,再回头时,果然见到李德业醒了,从床上半坐起来,盯着李鹤。

“下雨了,你窗开着,地上全湿了。”

李鹤边说边往外走,直到走出门外,也没听到李德业叫住他,只听到了钥匙丁零当啷碰撞和开抽屉的声响。李鹤勾了勾嘴角,手里拿着的橡皮泥抛了抛,拿了门边的一把破伞撑开,走进雨里去。

雨下得跟倒水似的,伞根本没有用处,才走出去五步,李鹤就被浇了个全身湿透。他特意绕远了一些,找了个五金铺子,收起伞抖了抖,掏出那块清晰印着钥匙印子的橡皮泥,说道:“老板,打钥匙!”

“早啊......”

看着永远睡不醒的韦正站在五金店的玻璃柜后看着自己,李鹤愣了五秒,才说了句“见鬼”。

李鹤:“你是会分身还是怎么着,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

“混口饭吃而已,”打工狂魔韦正打了个哈欠,手伸出来,“拿来我看看。”

李鹤收回手,满脸狐疑:“你会吗,老板呢?”

“老板回家收衣服去了,我会,快点,手酸。”

李鹤把那橡皮泥递过去,说道:“别逞能啊,我就这一个模子。”

韦正点了根烟叼着,熟练地把烧熔的铁水浇到橡皮泥的模子里,等待冷却的过程中,他瞅了一眼站在旁边百无聊赖的李鹤,意有所指。

“你干嘛打钥匙啊?”

李鹤:“别人来打你也问?”

韦正抖了抖烟灰,说道:“这不是怕你拿来作奸犯科嘛。”

“得了,也没见你平时这么嫉恶如仇。”

李鹤边说边从兜里掏了张一百,拍在桌上,韦正立马在嘴巴上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闭了嘴,专心地打磨起凝固了的新钥匙,看上去手法很专业,没一会儿就做好了,吹了吹打磨出来的铁屑,放在李鹤手里。这会儿,要是说他其实会开飞机李鹤也能信。

“回见。”

李鹤手心里攥着尤带余温的钥匙,撑着他那把破伞回家去了,到家的时候,鞋子里灌满了水,就跟两条小船似的。进门的时候李德业居然醒着,坐在客厅里其中一张麻将桌边,旁边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有点胖,戴着一顶棕色鸭舌帽,看上去鬼鬼祟祟的。

俩人原本正在聊着什么,一见李鹤进门就不讲了。李鹤懒得理,径自上楼了,上到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那戴鸭舌帽男人又跟李德业说起话来,从李鹤的角度,能见到他后脖子有一小块红色的胎记,看起来有些眼熟,但李鹤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哪里见到过。

李鹤收回目光,丢到脑后,回到了被雨滴砸得噼啪响的铁棚屋。

台灯还亮着,墙边放了两个塑料水桶,接漏下来的雨水,已经积了小半桶了。李明泽却在床上睡着了,他头发长长了一些,毛茸茸的,李鹤寻思着找天给他剃一剃。他伸手揉了揉李明泽的脑袋,才不过稚气刚脱,睡着的时候眉头却浅浅皱着。李鹤手上拿了一盒刚才顺手买的冰牛奶,贴到李明泽脸颊上。

李明泽马上醒了,睁开眼睛,盘腿坐起来,捏开牛奶盒,咕咚咕咚地喝起牛奶来。

李鹤掏出手机,看了看日历,说道:“下周新生报道是吧。”

“嗯。”李明泽打了个奶嗝,说道,“家教那边,给结了工资了。”

李鹤靠在床边玩手机,伸脚踹了踹他:“你那点儿留着当生活费吧,吃饭买东西什么的,学费我给你攒好了,到时候要我跟你去不?”

李明泽摇摇头:“你上班呢,不用。”

他停了停,又说道:“身份证......”

李鹤拿出那把小钥匙出来,晃了晃:“别担心这个,会搞定的。”

李明泽伸手将喝空了的牛奶盒扔到墙角的垃圾桶去,非常准。他说道:“哥,我不是担心身份证,我是担心你。”

愣了半晌,李鹤才回过神来,搂着李明泽的脖子把他拉过来,揉他的脑袋。

“没事。”

李鹤在台球厅也干了好几年的活,也算混得如鱼得水,有空桌的时候打两杆,也有姑娘给他买可乐,他会喝,不会当众下女客的面子,但回头总是会在结账的时候请回去,毕竟养着一个人高马大食量惊人还总是得喝奶的李明泽不容易,每天有操不完的心,没有闲钱闲心搞对象。

这几天,他总是有事没事就靠在台球厅的窗边,朝自家看。

不知道怎么回事,李德业一反常态,见天地待在家里,根本不怎么出门,那个后脖子有红色胎记的中年男人总是来,一来就钻进屋里跟李德业聊,也不知道在聊什么。

李鹤还是觉得那红色胎记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如果往深了想,又想不起来。可能是很久之前了,与之相关的记忆就像在脑海里与他躲猫猫,捉不住。

越想不出来就越想要响起来,李鹤都觉得自己魔怔了,大好青年,一天到晚脑子里不想姑娘想个中年胖子,但直觉告诉他这很重要。

晚饭是和李明泽一块儿吃的,俩人叫了外卖,在小棚屋里支了张桌子吃。李明泽好像又长高了,腿塞在桌子底下憋屈得很。

李鹤吃着吃着饭又不自觉跑神了,问道:“这几天有个胖子老来,你见着没?”

李明泽不挑食,吃得慢却多,他一直缩着腿有点麻,伸长了腿到李鹤那头去,岔开来搁在李鹤椅子两边。

“看见了,怎么了?”

李鹤:“你认得他不?”

“不认得啊,”李明泽停下筷子又想了想,“是谁?”

李鹤:“他脖子后头有个红色胎记,我看着很眼熟,你完全不认得?”

“真的不认得,”李明泽把吃完的外卖盒子摞起来,喝完最后一口冰牛奶,“说不定见过,但太小了不记......”

李鹤突然站起来,差点把桌子都掀翻了,瞪着李明泽,见了鬼似的表情,喃喃说道:“我想起来了......”

李明泽被他吓了一跳,忙把桌子扶正,问道:“是谁?”

李鹤欲言又止,表情难辨,最后他坐下来,低头帮着收拾桌面上的外卖盒,随口说道:“没什么,之前来过打台球而已,我记岔了。”

看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小事,李明泽根本不上他的当,压着桌子不让他收,再一次问道:“是谁啊?”

李鹤语塞,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他才说道:“小孩子家别管那么多。”

从小到大,李鹤就没瞒过什么事,也没什么好瞒的。李明泽明显不满意这个答案,压着桌子不松手,直勾勾地看着李鹤的眼睛。李鹤索性站起来,往外走。

“那你收吧,我去台球厅了。”

李鹤一路下楼,今天李德业不在,那中年胖子不在。李鹤下楼的时候顺手推了推李德业的房门,没锁,床头的小抽屉依然锁着,一如既往。李明泽下周就新生报到了,一切都不要出岔子才行。

他刚刚突然间从脑海的深处将那段过去已久的记忆揪出来,怪不得李明泽没印象,因为他那时候真的太小了。

又多了一件事情要想,李鹤整个人都不好了,一杆把白球打进洞里,幸好时间早没客人,不然要让人笑话了。他叹了口气,将球杆靠在墙边,这时候韦正才匆匆赶过来,百分之两百迟到了。

李鹤正要说话,韦正行云流水地从冰柜里拿了一罐可乐当封口费。

“请你。”

李鹤把入洞的白球掏出来,重新摆好,“啪”一声单手开了易拉罐,问道:“干嘛去了?”

“刚送外卖去了,那傻逼非说自己不吃香菜,问我为啥加了香菜,我他妈哪知道,又不是我煮的。”韦正趴在吧台那儿,嘟哝道,“睡会儿,有人来了叫我。”

他几乎秒睡,李鹤也见怪不怪了,一个人打好几份工,不秒睡才怪。两个人虽然不说是很亲近的朋友,但也算认识多年,李鹤也曾旁敲侧击问过他,是不是缺钱,自己虽然不多,但能借他一些救急。

那时候韦正并没有答应他,只是说,谁不缺钱,大家都缺钱,钱多又不咬手,越多越好。

隐约听说过他家里有个生病的爹还是妈来着,也不确实,但既然他不愿意说,李鹤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也不再问了,谁家里没本难念的经呢,李鹤自己家里就够让人操心的了。

晚上回家的时候,李明泽已经睡了,台灯扭暗了一半,留着给他。李鹤不由得松了口气,他怕李明泽还要追着问。

第二天一早,李鹤还睡着,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看到李明泽正在换衣服,正要出去的样子,他没睡醒,哑着嗓子问了句:“去哪儿,今天不是不家教嘛......”

“小孩子家的事儿,你别管那么多。”

李鹤还没反应过来,李明泽就已经把门关上走了。他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了。

行啊,李小明造反了。

李鹤摔回到床上,大字型躺着,长叹一口气。

接下来几天,李明泽与平常无异,该说说该笑笑,该吃吃该睡睡,就是行踪不定,说出门就出门,李鹤问起来,就用那句“小孩子家”来搪塞他,十二万分的记仇。老招数,但对李鹤就是管用,他这些年来都跟护崽的母鸡似的,小鸡行踪不定,他跟猫爪挠心似的。

但他知道这是李明泽故意套他呢,就强忍着不理会,直到一天晚上,都大晚上十一点了,李明泽还说要出门去,李鹤忍不住又问他去哪儿。

李明泽靠在门边,板着脸说道:“小孩子家的事儿,你别管这么多。”

李鹤被他噎得一怔,一拍桌站起来,有点生气了,说道:“你造反呢,闹别扭也有个限度吧。”

李明泽只是不说话,抱着手,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转身就要下楼。

“站住!”李鹤烦躁地挠挠头,“我真的服了你了,倔得跟头牛似得......”

李明泽从善如流地转回来,坐在床沿,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李鹤不由得问他:“说之前,先问问你,你这是要去哪儿。”

李明泽双手撑着床沿,眨巴了下眼睛,说道:“哪儿也不去,骗你的,不出门。”

李鹤:“......”

李明泽说道:“这下可以说了吧,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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