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凡很有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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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向圣阁院内,雨雪霏霏梳叶影,清铃寒溪泻峰岭。

年方十四五的童子们持帚慢扫,不时抬眼望向独倚西窗,闲然抚弄业魂铃的长者。

但见朱颜眉映画,鬓柔仪姿雅,鸿纹雪裳,骨气清轩,被发而乌丝谦挽,投足玉坠声巧脆,端的是仙人遗世,拂念忘尘。

“啊,弈长老生的这般……怎么看都只不过比我们年长一些,当真已经是年逾数百的人?”

前不久才拜入烽玄山的俗家小弟子停了视线,不由自主地慨叹着。

每每思及白发白须,面似靴皮的掌教,他都难以相信这桩教中人尽皆知的老传闻。

据说烽玄山仅有这一位长老,自烽玄山开山祖师爷那代起便在了。

“长老修持臻至妙境,将来肯定会入仙途,青春不改有什么可稀奇的?”一旁的女弟子不以为然道。

“师姐你不懂……怎么说呢,要是跟我们镇上好皮相的那些公子比,甚至是姑娘啊,弈长老都是一眼便能让人记得深的那种。”

“我懂啊,弈长老是世间罕有的修士,不单容貌不凡,能为不凡,品行不凡,气质不凡,性情也很是不凡……”

“哇!师姐,你怎么越说越脸红?不会吧,难道你对弈长老——”

“好呀!你不老实学道术,就会碎嘴,看我不揍你……”

阁外一角鸡飞狗跳,弈有钰却还颇得闲情逸致地拎抬指尖,随着两个小童拌嘴逗趣的节奏将窗边悬挂的一串业魂铃拨得更乱更急。

清音悦耳,氤彻千里,于烽玄山东北角明志崖扣押的邪魔恶兽躁忿嘶吼,不断地在布满符印的困笼中撞得七横八竖。

“别拨了!头都快炸开了!”

“弈混账!有本事你就当面来对阵,缩头缩尾的玩什么铃铛!”

“嘶……吤……狂悖,上回不、不就来了,你连人家的正、正正罡罩都穿不透一条缝。”

“呜呜……分明说过将我等擒伏在此是为上天有好生之德,望我等弃恶从善,何故又这样那样使尽折磨手段……”

“哇啊啊啊,要说以前也没有如此残忍,好像就是那天雷劫之后才……”

“莫不是被天雷劈坏了脑子?啊呃!给个痛快!我、我们虽是魔,好歹也有一死解脱的权利吧!”

弈有钰人在阁内,亦能耳听八方。

小徒弟们天真稚气的斗嘴,与万恶邪祟狂暴激烈的咆哮,对他而言,皆如同别无二致的消遣曲。

这时听得那群邪魔掺着混乱哀嚎的叫骂,他呵口轻气,笑得胜似遇水芙兰。

“我死不得,你们也别想啊。”

系佩在他腰间的青翠玉环忽尔闪动微光,从中漫开了灵宠知寥的吱唧碎音。

“卿,静心守神。”

弈有钰垂眼一觑玉环,唇角斜提,掖了道凉凉的弯弧,“我若静了,他们还如何沸腾生事?”

“可卿试过只身前去明志崖挑衅,他们无一是卿的对手。”

提起此事,弈有钰心中更难舒畅。

明志崖设了数道门廊,一门廊押一级阶妖魔,为防横生变故,由他这位大长老亲手于四周结置了强力封印。

妖魔邪能会被封印压制削减,与他交战便如以卵击石。

“单挑没胜算,那围攻呢?”弈有钰沉吟道,“万众一心,其利应可断金。”

“说得好听,不就是要逼魔跳崖。”小灵宠嘀咕道。

灵宠之言顿时令弈有钰眼底扭进了一大块阴影。

上月初他自混沌虚无中醒来,便见跪了满地的素袍修士。

个个冲他泪水纵横地呼喊万幸,祈求他万不可再与天斗狠,不可再急于历劫经考……

他并非这副躯体原先的主人,只是一个不知从何处游荡而来的异魂,不清缘由就宿进其中,且无法脱离。

想在烽玄山内寻向天劫落点,一死而魂消也总会受到徒子徒孙的阻拦。

死虽难死,他却不会束手等死,翻经阅典后找出了新的死路——

一连半月摧鼓魔心,只待放得邪魔出关,合力送自己神魂归西。

眼下骚乱加剧,他这大长老该有正当理由前去明志崖关怀修整了。

弈有钰振掌抚案起身,摆的是要去扫荡群邪,镇平魔氛的凛然威势。

随后便见掌教现身,脚下鹤印蹁跹,行色凝着,奔入了向圣阁殿内。

弈有钰已然正了衣容,朗声而道,“明志崖有异,想来是憋得太久,魔心躁乱,不记安分。”

“无妨,有长老护印在,崖上妖邪断无可能兴何大浪。”掌教合手附揖道,“弟子来此是为山下异象,劳请长老前往一探究竟。”

“……”弈有钰神情迟怔,嘴角抑搐着问,“何、种、异、象?”

“有人闯山。”

“哦?是何邪魔外道?”

“不,来者是凡人。”

弈有钰当即挑了眉,眼底浮出了少许兴味。

凡人误闯修仙境域,理应被山侧术印阵法拦退,怎么可能闯山闯得惊动烽玄山掌教?

“听山围阵灵所言,此人确是凡人骨脉,”掌教解释道,“但身上颇有古怪,不受术印影响,神智清醒,却不肯听劝离去……”

“像是直奔烽玄山而来,也不知是敌是友……”

“近日甚嚣尘土的祭傀正是以凡人肉身驱成活尸,绕开阵灵辨识,意图侵扰我派,解封明志崖邪孽……”

“我和几位师弟师妹试探无果,担心伤及无辜,来者行止令人费解,又有奇锋在手……”

“扰断长老清修,是弟子们无能!”

掌教言罢,喟然俯身道罪,大礼行得无比诚挚流畅,也扎得弈有钰眼帘生疼。

“不必拜,去,我去便是。”

弈有钰咬牙声落,袖中气劲将掌教托起,转瞬足尖不覆印,形影掠往山下,循着术阵启动痕迹,入了桃花林。

今日的桃花异常响闹,受着闯阵者的惊扰,杂乱地疾开攻势。

弈有钰的身影飘浮在阵外花树边,暂掩了踪迹,好整以暇地搭手虚搂两只袖袍,凝眸观战探望。

“你一介凡夫竟敢擅闯仙府,不要命啦?”守阵花灵没好气的警示在纷飞的花瓣间回荡着,“还不速速退下?!”

“我非有意寻衅,实是不得不上山。得罪。”闯阵者沉声定气,足踏石地,稳然挥刀,大开大合,毫不犹疑。

那刀长三尺有余,刀体莹凛通润,刃口缠附赤金龙纹,沿至刀柄处,嵌聚半枚不成形的江珠,确然神气充沛,灵力盈灌,熠彩摄人心魄。

霍的横劈花雾,寒光绕空,庞浩气劲扫震开来,直劈得花灵光影慌张闪避,又再急叱。

“你这凡夫到底为何而来?”

“无可奉告。”凡夫开口,连调子都不曾变更。

守阵花灵不由怒发冲冠,控令数百花团簇拥围人,布的是能可牵绊心神的幻境迷障,总算拦下了对方前进的步伐。

“好蛮横,好不讲理,好个不识抬举。果真是……很欠教训的凡夫啊。”

弈有钰一面轻笑低叹,一面点掌合奏,似是多了分闲心趣意,才缓缓地将探究神锋的目光偏转过去。

闯阵者身着箭袖灰布袍,面结风霜,颔被苍鬍,显是克壮年纪,发浓持肩,鬓辫衔束,鼻唇深硬,目似点漆,天庭饱润而立壁。

便是右眉峰谷处被半道钩型旧疤撕断,亦不出狞佞,唯见庄穆。

在那纷然遗散,最能牵惹情思的粉嫩桃花瓣间凝戒矗直……堪比一幅揉乱原色,不解风情的稀景怪画。

偏还生得燕颔虎颈,身量魁伟,挥刀震喝,掀海摧花之际,尽出不怒自威的惊雷气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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