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2-10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置信区间 主角：周梓瑛 李瑞锋
李瑞锋一手握着砖头蹲下，嘴里的烟被另一手拿出来夹在手上，他两只手臂搭在蹲下的膝盖上，朝前不耐烦地道：“认识陈冉吗？”
远处传来火车的鸣笛声，嘴里飘出的烟雾遮挡住了红黑条纹的白色校服，面前倒着两个和李瑞锋穿着一样校服的人，其中一个仰头躺坐在地上，鼻孔里往外冒着血。
“当然认识，十八中没人不认识。”那个寸头抬起手用四根指腹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鼻孔，他看着手上沾出来的血，张开嘴巴就要呕吐出来，“喜欢女的，恶心死我了。”
话刚说完，脑袋就传来一阵嗡鸣声，李瑞锋夹着烟反手扇在了那人的脸上，那人别着脸停顿一秒接着一拳朝李瑞锋挥过去，李瑞锋起身一脚踹上在那人的胸口上，把人踹到了身后的水泥墙壁上摊着。
在身后抽烟的赵炫见那人一脸绞痛的样子，赶紧上前一步说道：“疯子，下手轻点。”
李瑞锋听见这话，身把手里的砖头转向砸在了那人手边，整个烂尾楼里顿时发出嘭的一声，声音还没消散，他上前一步又蹲在了那个人面前，一把揪住那人的头发拉向自己，手臂上的肌肉因为用力爆出青筋。
“陈冉是我发小，我罩着的。”他满脸阴唳地盯着这张鼻青脸肿的脸，“你要再去惹她，我他妈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那人喘着气，啐了一口道：“疯子，你他妈的现在就是那两个人的狗。”
李瑞锋扯出一个笑容，“不要说这么难听，你连狗都不如。”
说完，他甩手站起身，和其他三个弟兄出了烂尾楼，出来的时候赵炫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整整五点，李瑞锋看见后草了一声，四个人扔了棍子拔腿就往学校跑，跑到学校后门围墙正好五点二十，还差十分钟打下课铃，李瑞锋一个箭步踩着墙根下面堆起来的砖头翻了过去。
周三最后一节是体育课没有老师在教室，他们那栋楼在学校中间的位置，挨着行政楼，为了不见到老师，李瑞锋特意绕了一圈，从不挨着行政楼的那面爬上了二楼，踩着下课铃声冲进教室，摊坐在了椅子上。
他跑得惊天动地，从教室门口冲回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一路上撞歪了好几个桌子，还碰倒了一个女同学的水杯，得来前前后后好几句你有病啊的问候。
李瑞锋靠在凳子喘着气说了声累死老子了，甩着被汗黏在额头上的短发，抄起同桌放在桌面上的矿泉水仰头灌下去一半，同桌看了看他都伸到前面桌去的长腿，无语道：“疯哥又去哪儿浪了，把炫儿都给浪没了？”
等李瑞锋喘过气了，从凳子上坐了起来，“他翻墙的时候从墙上掉下来了，我边跑边笑差点没赶上。”
眼前的人一脸平淡地说着这个话，同桌硬是没有听出来这个事有多好笑，他看着李瑞锋盯着自己桌面上几张散乱的卷子，愣是一下都没理直接抓起来一股脑全塞书包里了。
“疯子你作业。”
坐在窗边的人刚接过前面传过来的练习册，教室的后门就被砰的一下踢开，“疯子你他妈的不等我！”
在教室里一半目光的注视下，赵炫一脸愤怒地踏了进来，可他还没走上两步，前面就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赵炫你给我站那儿。”
就在赵炫刚跑到教室门口时，讲台上已经站着一个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赵炫僵硬地站在原地，“宋老师我错……”
“闭嘴。”男人抽出粉笔转身，“等会儿来我办公室。”
放学之后李瑞锋径直去了三楼，高一总共九个班，一层楼三个班，再往上就是高二，他背着书包在人群中往走廊尽头走，等走到一班教室，他停在了后门外面的楼梯口上。
李瑞锋长得高，皮肤白，不说话不打架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回学校时脱下的校服又给他穿了回去，拉链只拉了一半，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他松散地靠在墙上低着头，一只手玩手机，另一只手插在裤子里，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一截又长又精瘦的手臂。
来来往往的走廊里有人认出了他，一边拿手机一边激动地拍着身边的女同学，“快看快看！是九班的李瑞锋！见到活的了！”
“那个疯子？”女同学长大了嘴，“我以为是个混混结果这么帅啊？有女朋友吗？”
另一个女同学啪啪拍完照后拉着她下了楼梯，凑近了小声道：“听说是在追一班的陈冉……”
“啊？那个陈冉？”她惊讶道，“可她不是……”
声音从楼梯口逐渐消失在下一层楼，李瑞锋等了五分钟，等一班教室的人都走空了，他叫住一个打扫卫生的问陈冉去了哪里，那人说陈冉今天没来上学，他淡淡地说了声谢谢接着双手拿住手机坐在了下楼的台阶上，点开了微信。
李瑞锋：陈冉在哪儿。
隔了一阵，那边回了消息：不知道。
李瑞锋又问：陈冉的事是谁给秋子他们说的。
又隔了一阵，那边依旧回的不知道，李瑞锋冷着脸骂了一句操你妈的就捏着手机下三楼去了办公室，他走了几步停在办公室门口，身子还没探出去，就被班主任叫了进去。
宋宽坐在办公室最里面的桌子上吐茶叶，李瑞锋疑惑地走过去，“宋哥你怎么看到我的。”
“闻着你味儿了。”宋宽放下茶杯，向上瞥了一眼这大高个，“来干什么。”
李瑞锋朝旁边动了动头，“等炫儿。”
宋宽推了推眼镜，慢慢地靠在椅子上，挂着乌青的双眼一左一右来回游移，“一个倒数第一一个倒数第二。”
站在左边的赵炫急忙纠正道：“老师我才是倒数第二。”
宋宽抄起桌上一叠薄薄的纸片抽在了赵炫脑门上，“你挺骄傲。”
赵炫哭丧着脸说了好几声老师我错了我再也不踹门再也不骂脏话了，宋宽越听越烦，让赵炫把办公室的卫生打扫了，赵炫就连带着李瑞锋一起扫了半个小时两人才欢天喜地地跑出办公室。
放学二十分钟，教室早就没人了，赵炫回教室收拾书包，李瑞锋坐在门口的桌子上等他，两人出了教室又路过办公室的时候听见里面有人说了他俩的名字，“宋老师我可真佩服你。”
说话那人是他们物理老师，三十来岁，说话的语气全是真诚的敬佩，“九班那样的学生你也带得下来。”他抿了一口茶杯，叹息道，“这次月考九班又是全年级倒数第一，这周开会又要被点名批评了。”
前面办公桌的女老师回头说了一句，“别太有压力，咱们学校会读书的就年级一班那几个，其他班哪个不难教。”
物理老师摇摇头又喝了一口茶，目光瞥见右上角正在改作业的人，是去年新招的应届生，年轻得很，“小张啊，你当初怎么就来十八中了，怎么不去考新北区的二中啊，那可是全市最好的学校。”他道，“教学设备，师资力量，学生品质都比十八中高了好几个档次，那发展前景多好啊。”
小张回头苦笑道：“您知道要进北区的学校起码得是个研究生，还得是985，211那个水平，然后还要和几百个这样的人争……”
李瑞锋和赵炫站在办公室门口听了半天除了全年级倒数第一这句话愣是一句没听明白，他俩不信邪又听了一会儿，听几个老师说到搬迁校区的事儿站得腿酸的赵炫就拉着李瑞锋走了。
出校门的时候赵炫说想去新北区那边玩儿，李瑞锋不想去，赵炫就喊了其他几个弟兄，又给李瑞锋打了声招呼就朝公交站的方向走了，李瑞锋和赵炫分开后也往相反的反向走了过去。
十八中门口是条正街，这条街总共二十分钟路程，他们学校处在后方靠近街尾的地方，新北区二中就在街头，从十八中门口出发往北面走个十来分钟就是新北区二中的大门，说是新北区，其实离他们老城区也就五分钟车程，二中门口再拐个弯儿就到了。
一路上除了穿着红黑条纹校服的学生还有两三个穿着蓝白校服的，这些都是二中的学生，看见李瑞锋这样的都走得远远的，而后者双手插在校服的口袋里，面无表情地往前走着，路上倒是有几个十八中高一高二年级的人和他打招呼，这些人有些是他小学或者初中同学，有些是一起打过架的还问炫儿怎么没和他一起，还有些是没怎么见过的女同学。
李瑞锋住在老城区的中央街上，回家的时候要经过一个旧小区，他在小区门口站了一会儿，接着迈开步子走了进去，正当他要走上楼道时，身边快步走过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穿着灰蓝色裙子，手里提着菜，脚步匆匆地踩上楼梯，李瑞锋站在原地，仰头喊道：“徐阿姨。”
女人停住脚步没有说话，阴暗的楼道里沉默了下来，李瑞锋等了一会儿又问：“陈冉在家吗？”
话落，女人瞬间回头，苍白的脸上全是憎恶，“你怎么还有脸来？”
鞋跟的声音在楼道里急促响起，徐曼捏着手中的塑料袋压抑道：“我不是说过你不能再靠近小冉吗？”
李瑞锋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他看着疾步朝他走来的女人咬着牙急促道：“徐阿姨，陈冉的事跟我没关系，我身边也从来没有过那样的人，我来只是想见她……”
拳头在说话时慢慢收紧，这些话李瑞锋早说过无数遍，可是没人听他的，他看着面前逐渐变得狰狞的脸，那天的记忆又涌上了脑海，他赶到陈冉家的时候争吵已经结束，陈冉跑了出去，追过来的徐曼看见他突然就明白了什么接着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指甲扣着他的双臂大叫着你毁了我的女儿。
这是上学期发生的事，李瑞锋当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陈冉从那几天过后就和他断了联系，直到上学期完了他才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
脸上似乎又传来那天的疼痛，陈冉从他身边跑过去满脸泪痕和绝望的脸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李瑞锋咽了一口唾沫，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道：“阿姨，其实我对陈冉……”
“李瑞锋你什么德行我能不知道？”徐曼打断他的话，满脸阴晦道，“你和陈冉从小一起长大，打架抽烟逃课小冉一个不落的全学了过去，她变成那样……不是跟你学的还能是谁？你毁了她你知不知道？”她红着眼眶歇斯底里地吼了出来，“你和你爸那个杀人犯一样都是烂人……”
话还没说完，楼道里便响起碰的一声，李瑞锋一拳打在了墙壁上，脸冷得可怕，“您可以骂我，但不要这样说我爸。”
徐曼盯着他半响，最后说了一句不要再来便转身上了楼，李瑞锋在她走后打开微信，点开那个置顶的对话框，时间还停留在昨晚他的消息上，他动了动手指往上滑动，全是他发的消息，对方唯一的话是寒假的时候发的那一条：你什么都不懂。
他看着这条消息，慢慢蹲下身体在阴暗的楼道里抱住了头，直到他爸的电话打过来他才离开了旧小区往中央街走。
中央街就在旧小区隔壁，是个小市场街，卖花卖菜的都有，他们家开五金店的，就在市场街最末尾的角落里，叫“达锋五金”，店面很小，人也不多，李瑞锋进去的时候一个穿得灰溜溜的中年男人正踩着塑料凳在架子上拿东西，见他进来了，顺手就把拿出来的东西扔给了他，“回来得正好。”
李瑞锋接下扔过来的东西，是个水龙头，不锈钢的，李伍达从凳子上下来，边拍手边道：“小王妈妈家厨房水龙头漏水，你带着胶带过去看看，实在不行就换一个。”李伍达又指了指放在门口玻璃柜上的东西，“顺道把这电池给隔壁孙奶奶家的热水器给换上，老年人腿脚不方便，你回来的时候正好吃饭。”
李瑞锋又走回门口拿上电池和水龙头一起揣在兜儿里，把书包扔在门口的椅子上，对着李伍达说了一句晚上我不回来吃饭便朝着隔壁走了。
李瑞锋刚才收到赵炫的消息说晚上去东街吃烧烤，他去小王妈妈家看了看，原先的水龙头完好无损不需要重新换，他给水龙头重新缠了水胶带只收了她五块钱，又去给孙奶奶家换了电池，一分没收，前前后后大概半个小时，等天黑下来，他在东街的烧烤摊上看见了赵炫。
东街街边的烧烤摊和大排档都是露天的，空地上放着折叠桌和塑料凳全都坐满了人，赵炫一边喊疯子一边招呼他坐下，桌上除了他俩还有一个七班的弟兄和一个没见过的女生，赵炫看见李瑞锋的目光在那个女生身上停留了一下，便笑嘻嘻地站起来介绍：“这个也是七班的，叫林小茜，七班文艺委员，说是想认识你。”
七班的那个弟兄听到后对着李瑞锋傻乐了半天，李瑞锋对着坐在对面略有些羞涩的女生淡淡道：“叫我疯子就行。”
那个女生闻言紧张地握了握手，嘴上疯了半天硬是啥也没叫出来，赵炫和七班的见了倒在塑料椅子上乐得不行，李瑞锋抬腿一人给了一脚，赵炫捂着发痛的小腿，嫉妒道：“长得帅桃花就是旺啊。”
烧烤端上来的时候三个人男生埋头狂吃了起来，白天几个人打了架到现在还没吃东西，也忘了这儿还有个女生在，只顾着吃，两大盘烧烤很快就被吃了个干净，七班的弟兄打了个嗝觉得没有吃饱又起身拿串儿去了，摊在椅子上的赵炫见状一个鲤鱼打挺也跳了起来说我也去，走的时候还冲李瑞锋使了好几个眼色，但李瑞锋没看见，埋头大口啃着一串烤豆干，赵炫无语地踢了踢他的凳子，他才抬起头来。
赵炫见他应该是懂了自己的意思，便准备离开，可是当他要走的时候却看见李瑞锋的脸瞬间冷了下来，赵炫停住脚步朝他的目光看过去，马路对面的煎饼摊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
赵炫的脸也冷了下来，“秋子。”
对面马路的寸头嘴角和额头上贴着创可贴，身边还站着三四个人，赵炫又朝周围看了看，他们身后卷帘门前的楼梯上还坐着七八个人，有的在抽烟，有的身边放着球拍和棍子。
“疯子。”
李瑞锋早在赵炫叫他之前就站了起来，七班的那个弟兄被赵炫叫了回来让他把林小茜送回去，赵炫打了个电话，让附近的弟兄都过来。
马路对面的秋子似乎还没看见他们，李瑞锋和赵炫也就没有过去，秋子寻仇在意料之中，可是没想到这狗娘养的动作这么快，不过比起在东街遇见秋子，更让他们有点想不到的是站在秋子面前一个穿着蓝白校服的人。
那个人站在煎饼摊前和秋子面对面，两人似乎在说什么，李瑞锋朝那边看过去，那个人长得很高，看上去和他差不多，他双手插在衣兜里，校服的拉链拉到了最顶上，顺滑的发丝被风轻轻扬起露出一点白皙的额头，煎饼摊上昏黄的灯光映照出那人侧脸的轮廓。
“二中的学生怎么会在这里。”赵炫道。
晚上这个点儿能来东街的只有他们这种混混，这个穿着蓝白校服的二中学生和这个地方简直格格不入，就像兔子钻进了老鼠窝里，不一会儿，他就看见一个混混从楼梯上起来，拽着那个二中学生的手臂走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进去的除了他们俩还有三个从楼梯上站起来的人，李瑞锋看着他们消失在巷子里，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上，这时七班的弟兄赶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五六个其他班的人。
赵炫侧头看李瑞锋，“疯子，怎么说？”
李瑞锋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了，带着人过了马路，对面的秋子也终于看见了他们，满脸阴狠地从台阶上站起来，李瑞锋站在他的面前，兜里的手握住了那个没换上的水龙头，低头冷声道：“后面垃圾场。”
周梓瑛转身掠过拦在前方的人，身体在回正的那一瞬间起跳，单手把球扣进了篮筐。
下课铃在这时响起，周围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周梓瑛单手悬吊在篮筐上，带着护腕的手臂在阳光下显得更加修长白皙，他在上面停留了一会儿接着放开手双脚落在地上，撩起腹部上被汗水浸湿的白色短袖，一边低头擦汗一边和冲过来的队友击掌。
这是上午第四节体育课，后半节课一班和三班组织了一场篮球短赛，短短二十几分钟，一班比分远超三班，不过要说这结果也在意料之中，校篮球队总共十二个人，两个都在一班，实力分配上就不对等。
周梓瑛在和队友击完掌后抓了抓黏在额头上的头发，走到球场边缘朝人群中正拿起矿泉水的人伸了伸手，那人看见了他的动作但却没把水给他，而是用眼睛瞄了瞄旁边，周梓瑛朝那边看过去，一个披着头发的女生上前来大方地把手里的矿泉水递给了他。
周梓瑛接过水朝女生笑了笑，温柔地说了声谢谢，女生看着他微笑的样子，刚才还大方的模样顿时散了形，害羞地低下头说了声不客气。
看着面前的人拧开盖子仰头把水喝下去半瓶，女生侧过头来对着旁边那个正在戴方形黑框眼镜的男生感激地挥了挥手，男生戴好眼镜以后朝她伸出了大拇指，两人短暂的交流之后，操场那边有人匆匆跑过来道：“周梓瑛，肖老师找你。”
高一的教学楼在操场南面，绕过花坛和雕像便是一个外部环形中央镂空的六层建筑，课间只有十分钟，周梓瑛来不及换衣服就跑着去了六楼办公室，肖颖坐在宽阔的办公室里，刚一抬眼便看见一个露着长手长腿的高个子男生汗津津地走了进来。
肖颖看见他这样赶忙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他，周梓瑛一边擦汗一边道：“肖老师您找我？”
肖颖笑着道：“你知道今天下午全市中学生的英语演讲比赛在咱们学校的大礼堂举行吧，几个学校还有教委的领导都会来。”
周梓瑛点点头，肖颖继续道：“两个主持人都是咱们学校的，一个是二班的郑明瑶，另一个是三班的安剑，但是安剑今天生病请了病假。”
周梓瑛擦汗的手一顿，“他没事吧。”
“发烧了，正在市医院挂点滴。”说完肖颖从办公桌的架子上抽出一个文件夹放在周梓瑛面前，“所以下午的主持你来代他。”
周梓瑛诧异道：“这合适吗肖老师，我听说安剑为了这场主持准备了很久。”
“他来不了总有人替他。”肖颖推了推眼镜，对着面前有些为难的男生道，“你记忆力好，上午抽空熟悉一下主持稿，吃完饭后就去大礼堂彩排。”
肖颖看着周梓瑛思考了片刻接着点头应了下来，便笑着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本来原定的主持人就是你，你说你校篮球队那边有训练抽不开身才找的安剑，你不要有负担。”
周梓瑛闻言站直了身体，“怎么会，为肖老师排忧解难是我一班的头等重任。”
“少贫嘴。”肖颖把文件夹递给他，又道：“你妈妈是这次比赛的评委，下午你可要在她面前好好表现。”
周梓瑛接过文件夹随手翻了翻，纸页摩擦的声音在这一瞬的静默下如此清晰，过了一会儿，他从主持稿中抬起头，对着肖颖笑了出来，那笑容温柔得像窗外的暖阳，在阳光下十分的好看。
“我一定会的。”
中午下课之后周梓瑛去了趟校队淋浴间换衣服，等到食堂的时候里面早就挤满了人，不过好在冯诚辉比他先到，饭也提前打好了，周梓瑛进去之后直接朝食堂二楼最角落的地方看去，果然看见一个带着黑框眼镜双手拿着横倒的手机不停敲击的清瘦男生，而他身边坐着的是一个头发及肩的女生，他微微低头，额上的头发微微遮住了眼睛，被掩藏在立起来的衣领后发的嘴角不易察觉的勾了起来，接着他抬起步子走了过去。
从食堂二楼门口走到右边最角落的位置上得绕过中间窗口两排长长的队伍，体育课上的短袖已经换了下来，周梓瑛穿着蓝白的校服外套，拉链拉到了最顶上，遮住了一大半的白皙脖颈，下面还是穿着打球时的黑色运动短裤，又直又长的小腿露在外面，白得甚至能在膝盖上方的大腿上看见青色血管。
周梓瑛这个人本来就是二中学校的一个焦点，他长得高，学习好，在二中这种连最末尾的班级里最差的那个都是拿过一个什么竞赛奖的学校，他进入高中以来各科就没下过前三，不过二中这学校其实也不缺学习好的人，竞争也激烈，各年级前五都是轮着转的，周梓瑛能成为焦点还有一个喜闻乐见的原因：长得帅。
他的眉毛比起同龄人有些淡，睫毛有些微长，双眼明亮周正，看起来有点像女孩子，但脸庞和眉宇之间全是英俊的少年气，他不仅长得帅，性格也温柔，声音也十分好听，学校里就没有哪个老师不喜欢他。
他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对着排在走道上的同学说了声抱歉借过一下，打篮球时汗湿的头发已经重新洗过干燥柔顺的贴在额头上，穿过队伍时前后的人甚至能闻见淡淡的香气。
冯诚辉在一个保存点停下接着退出了游戏，从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中他知道周梓瑛已经过来了，于是他放下手机，在周梓瑛坐下之后拿上筷子就跟饿死鬼投胎一样开始干饭。
周梓瑛在坐下之后抬头，对面坐着的不是冯诚辉，而是上午打完球后给他递水的女生，叫柯绮，二班的纪检委员，和他们班的班长郑明瑶也算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周梓瑛在高一上学期和她一起参加过中学生创新能力大赛，也算是认识。
和柯绮一起来的还有另一个女生，坐在周梓瑛旁边，应该是她朋友，四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从上周刚结束的月考聊到周末的补习班再到学校对面的商业天街上新开的游戏厅，柯绮在吃完饭后笑着问道：“我听说你们俩都报名了全国数学竞赛？”
除了那家新开的游戏厅，始终埋头吃饭没加进话题的冯诚辉在这时抬头，“我报的物理竞赛。”
周梓瑛微笑着道：“是我报的数学。”
柯绮高兴地看着他说我也是，四人吃过饭以后，周梓瑛要去大礼堂彩排，冯诚辉和另一个女生便回了各自的教室，而柯绮陪着周梓瑛去了大礼堂。
“这么长的主持稿你二十分钟就背下来了？”两人走在小道上，柯绮翻着文件夹，面露惊叹，“你这记忆力也太好了吧。”
周梓瑛笑了笑没有说话，柯绮继续道：“我初中的时候就听说咱们年级有一个人记忆力特好，简直能过目不忘，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阳光穿过头顶的树叶在脚下的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碎影，身旁的人突然停下了脚步，喊了女生的名字。
“柯绮。”周梓瑛站在原地，盯着也停下来的她道，“我记得你也是从二中初中部直升上来的。”
柯绮点点头，周梓瑛继续道：“那有些事你应该也听说过。”
柯绮闻言一愣，接着目光移向前方的人，她看见那个长得十分好看的男生依旧朝她微笑着，只是眼神里似乎没了随和与热情，带上了一点冷意，微长的睫毛在倾斜的阳光下投射出浅浅的阴影。
他抬起手臂，食指和拇指轻抚着下巴，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嘴角向上扬起带着一点不是温柔的弧度，“也有可能看到过。”
柯绮看着他仔细思考的样子，突然拔高了声音道：“那件事我是知道，但是我依然对你……”
她突然收住了话头，手掌捏起了拳头，表情认真道：“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周梓瑛，你在我眼里是个十分优秀的人，也是我学习的榜样，虽然我一直想不明白你当初是怎么和那个学校的，还是那样的女生走在一起的……”
“你没资格。”
话被打断，柯绮放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道：“你说什么？”
看着眼前面色大变的女生，周梓瑛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朝柯绮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停留在她的面前，淡淡的洗发水的香气扑面而来，周梓瑛弯下腰，在她耳边温柔地轻声道：“我说，你没资格这么说她。”
柯绮家里是名门，她爸是大学教授，妈妈是市政府高官，她从小就被宠到大，从幼儿园到现在优秀了十六年，没人这么说过她，她性格活泼，健谈大方，人也长得也漂亮，进入二中以来身边优秀的男生也不少，关系也都挺好，但是只有周梓瑛让她心里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听见自己有好感的人这么说，饶是柯绮涵养再好心里也不好受，她看着周梓瑛从她耳畔抬起头来，清澈的杏眸里也带了几分冷意：“你说我比不上那个烂学校里的人？”
“我没这么说，我又没去过十六中。”周梓瑛看着柯绮的冷眼轻柔地笑了出来，他抬起手把女孩头上被风吹乱的发丝轻轻拨正，“你这么漂亮，咱们年级哪有人比得上你。”
柯绮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她既然想和周梓瑛搭上关系，有些事就是不能回避的，趁早说开比较有利。她抬头盯着面前比她高了整整一个头的人，开口道：“初中的时候我也在二班，你也在一班，我们班就在你们隔壁，那件事的经过我一清二楚。”
周梓瑛看着她，表情没有任何改变，柯绮继续道：“我觉得展主任做得没错，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个女的只会拖累你，周梓瑛，你本就值得更好的。”
柯绮说完后，小道上传来一阵静默，周梓瑛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女生，他站在林荫外，睫毛和眼瞳在阳光的照射下变成了浅栗色，好看得像画出来的，“有没有人和你说过。”
良久之后，他的下巴微微抬起，眼帘轻轻扫下下垂，深浅分明的瞳仁朝女生眯起，唇边的笑容向外扩散，声音柔软得像是拂面的春风，“你真的很烦人。”
周梓瑛到达礼堂的时候里面便已经有人开始布置场地，演讲台已经放在了舞台的红毯上，有人站在上面调试话筒，他的目光从天花板上的红色横幅上往下，移到了座位最前方的评委席上，在中央往右数的第三个位置上，停留在了桌面上放着的“展辰玉”的名牌上。
他仅仅只是扫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负责现场的老师看见了他，赶紧上来把他带去了后台。
现在距离比赛只剩一个小时，周梓瑛先去服装间换上了主持人穿的西装，负责化妆的老师提着大包小包的工具进来的时候看见站在镜子面前的男生摆了摆手说这小伙子不需要化妆把发型弄了就成便转身回去了，周梓瑛弄完发型后去了休息室，休息室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刚才负责现场的老师，另一个是穿着小礼服的女生。
女生画着淡妆，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见周梓瑛进来了便站起身和他打招呼。
这是二班的班长郑明瑶，和在小道上气走的柯绮是一个班的，周梓瑛礼貌地回应之后便和她一起跟着老师去了舞台彩排。
虽说周梓瑛是来救场的，但他专业的程度令人叹为观止，尤其是知道主持稿是他今天才拿到的时候，负责现场的老师只剩下夸赞，从彩排开始夸到结束，把周梓瑛搞得挺不好意思，等到下午两个多小时，大概三节课的时间，比赛圆满结束之后，郑明瑶在休息室里对周梓瑛道：“谢谢你愿意来。”
周梓瑛把换下来的西装装进口袋里，侧头对她笑道：“没什么，我才是要谢谢你和老师对我这个临场主持的包容。”
郑明瑶也一边整理着文稿一边开着玩笑，“我听说原定的主持人就是你，但你没有来，我还以为是你不愿意。”
说完，周梓瑛整理衣服的手一顿，他把目光移向旁边看了看。郑明瑶此时已经卸了妆，她长得比一般女生高一些，站起来能到他的下巴，她的眼睛有些狭长，眼尾向上勾起，他的眉毛也很淡，是古典的漂亮，和柯绮完全不一样的长相。
在主持人定下之前肖颖第一时间就来找过他，他用校队训练拒绝了，肖颖是个善解人意的班主任，这件事便没有再提起过，而肖颖也不可能把这件事给别的同学说，尤其是因为今天生病而让周梓瑛顶上的安剑。
本身不是多大的事，但身为其中一个主持的郑明瑶居然知道，周梓瑛看向她，面色微微惊讶道：“有这个事吗？肖老师没跟我提过啊。”
郑明瑶一愣，接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可能是我听错了。”
收拾完以后两人一起走出了大礼堂，现在是下课时间，周围能看见一些零零散散的学生，周梓瑛和郑明瑶一边聊天一边走着，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周梓瑛顿时停住了脚步。
郑明瑶回头看了一眼接着便笑着朝他说了一句那我就先走了便朝教学楼的方向走了，周梓瑛回头朝后面走过去，在一个穿着黑色职业套装的女人面前停下。
“妈。”
女人仰头看着这个比她高了许多的男孩，露出慈爱的笑容：“你今天表现得很不错，评委席的领导和老师下来以后都在跟我夸你。”
周梓瑛微微低着头，眼睛向下垂着，盯着地面。
“那个姑娘也不错，说话很流利，在台上很大方，反应能力也很好。”女人微微看了一眼郑明瑶离去的方向，“多和这样的人来往，对你也有提升。”
女人还对周梓瑛说了一些刚才主持中的一些小问题，而周梓瑛全程没有说一句话，目光也盯着下方，最后只在女人说完后淡淡地说了一句我走了便要转身离开，展辰玉在这时又叫住了他：“今晚我有一个会要开，回家之后你把饭送过去，就放在客厅的桌子上，你外婆今天有些不舒服。”
周梓瑛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一句话便离开了大礼堂，下午放学的时候他和冯诚辉路过了那家新开的电玩厅，两人进去玩儿了一会儿冯诚辉便滚去网吧上网了，而周梓瑛回家连鞋都没换便提上客厅饭桌上的饭盒打车去了老城区。
外婆住在老城区的东市街，周梓瑛在他外婆家吃完饭写完作业以后又陪着老人聊了一会儿，等天黑下来的时候他才从东市街离开。
比起新北区灯红酒绿的繁华，老城区烟火气重了太多，尤其是东街的夜市，从许多年前新北区开始迅速发展以后，许多人便陆陆续续地搬出了老城区，老城区里的人口也在这几年急速下降，但唯独这条街跟以前相比没什么变化，硬要说就是街尾和街头又多了两家大排档，晚上来这吃饭喝酒的照样是那么多，有学生也有社会人员，也有许多从其他区赶来吃宵夜的人。
除了开馆子的和吃馆子的，东街还有一个从未改变的特点，那就是乱。街上经常溜达的小混混早已见怪不怪，聚众闹事的，打群架的，骂街的，总有巡逻的警察叔叔照顾不到的时候，没一个家长喜欢这里，都管着自己正在上学的孩子绝对不能在晚上踏进这条街，可是有的人却十分喜欢这里。
灯火明晦之间，周梓瑛缓慢地走在满是油烟味的街上，他还穿着学校里蓝白的校服，下巴埋进拉高的衣领里，头发因为低下的脑袋而搭拢下来，微微遮住了双眼，他耳朵里塞着无线的耳机，放着一会儿舒缓一会儿激昂的音乐。
前方出现了一个煎饼摊，煎饼摊后面的台阶上坐着七八个人，其中有几个还穿着校服，那校服有的是红黑条纹，有的是深蓝条纹，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学校的，周梓瑛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夜色混着昏暗的灯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秋子坐在台阶上吃完最后一口煎饼，他用手背擦了擦嘴，从包里掏出一支烟点上。
白天下午李瑞锋和赵炫这两个傻逼仗着人多以多欺少，说好只带一个人，他丫的带了三个，李瑞锋他自己本来就是一条疯狗，再多来三个人他鼻梁都要被打歪，他回去后悔了半天，鼻子上冒着的血告诉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今晚他就把人叫齐了来这家他们两人常吃的烧烤摊等他。
秋子吸完烟后把烟头扔在地上准备拿脚底去踩，可当正当他准备抬脚的时候，有人却先踩在了他的脚背上。
秋子猛地站了起来，“草你妈，哪个不长眼的。”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前方传来带着愧疚的声音，秋子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高个子正从耳朵上匆匆取下耳机，那人穿着蓝白的校服，不是老城区学校的学生，秋子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接着拿起手边的棍子，晃下了台阶，而在他起身之后，坐在后面的人也跟着站了起来，满脸冷漠地朝面前的人走了过去。
“兄弟，为什么踩我。”
那个高个子看着他认真道：“垃圾应该扔在垃圾桶里。”
秋子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衣领，“你妈的说什么？”
那个人毫不闪躲也不反抗，低头对着抓着他领子的人笑了一下，“耳聋了吗。”
秋子闻言也笑了出来，他伸出手指点着那个人的脑袋，“你也不打听打听我秋子是谁。”
说完，他挥了挥手，后面便有人上来拉住那人的手臂，一路拽进了旁边的巷子里，那人被拽进来以后，四个人立马围了上去，其中一个人手拿着棍子在手里颠了颠，接着朝前重重地挥下，可是那棍子挥到一半，他的脸就传来剧烈的疼痛，有人一拳砸在了他的左脸上。
巷子里静默了一瞬，只听见脚步不断后退的声音，那个被打中的人回过神来摸了摸嘴角的血，骂了一句找死接着便和其他三个人一起冲了上去，而站在中间的那个人没有任何动作，刚才出拳时抬起的手还举在空中。
头顶上挂满蜘蛛网的路灯呲呲闪了两下，那个穿着蓝白校服的人在几双拳头和棍子砸下来的时候瞬间抬头，昏暗的灯光下，只见他嘴角上翘，目光飞扬，好看的脸上是白日里从未见过的兴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