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灵.我竟是反派

精彩段落

呱,呱,呱……

一阵凄哀的乌鸦叫声吵醒了睡梦中的柳予舟。

他半睁着眼,只觉得一片漆黑。想着可能是天没亮,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结果脊背被什么东西硌到,立马就疼清醒了。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并不在卧室里,而是在,在荒郊野外。有月光从树林中透了下来,刚才他以为那月光是从窗户照进来的。

腾地一下子惊坐起来。回想了一下睡觉前的事。

他在教室里上早课,趁着老师没注意,就打了个盹。对呀!他不是在上早课么?怎么就一觉睡到晚上了,都没人叫醒他的吗?

最最最主要的是,他为什么在野外???

起身的时候,又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踢了一脚,那东西就咕噜噜滚远了。

然后,然后他看到了什么?

柳予舟揉了揉眼睛,确定没有看错,那是一个骷髅头。

他其实很胆大,一个骷髅头也不,不算什么……

又往前走了几步,映入他眼中的,是一个个小土堆。甚至能看见露出来的四肢枯骨。他就想说,能不能埋深一点啊!!!想吓死谁这是?

所以了,他在哪?乱坟荒冢。这是乱葬岗啊!

“啊……啊……”

柳予舟抱着头疯了一般鼠窜。

当他终于跑不动时,才回头看了一眼,好像是已经离开了乱坟堆。

面前是一座桥。

他想也没想,就抬脚垮了上去。

“你真的要过桥吗?”一个缥缈虚幻的声音回响在桥头。

只见桥头闪现出一道青影,像个人。

那话听在柳予舟耳朵里,分明就是在问:你真的想好要踏上这座名为‘奈何’的桥了吗?踏上去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过了奈何桥,饮了孟婆汤,也就只能头也不回的去投胎罢。

柳予舟也没想那道青影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问:“有什么不可以吗?”

那青影道:“这可不是普通的桥,你往下看看。”

柳予舟低头,只见桥下河水竟是血红色,河水汹涌翻滚,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冲出来,偏偏又被禁锢着无法挣脱。

仿佛是无数的冤魂恶鬼,向他露出獠牙利爪,想要撕裂他。

摇了摇头,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柳予舟下意识的道:“难道是奈何桥?桥对面,不会是阴曹地府吧?”

奈何桥也要过。柳予舟想着他又不是要跳下去。如果这是奈何桥的话,他又问:“你是谁?黑白无常还是牛头马面?”

那道青影一阵沉默,半响才道:“倒也不是奈何桥。过了这桥,就是归墟之境。”

柳予舟显然不明白归墟之境是什么意思。

青影解释:“简而言之,就是一个人因为执念而产生的困梦之境,他走不出来,你走不出去。”

“怎么还和我有关?”柳予舟问。

“许是和你有某种牵绊。”青影道:“也算是一种缘分。”

柳予舟:“谁稀罕。”

“所以要我做什么?”

“只要让他走出来,你自可安然离开。”青影说:“反之,他若一直被困在归墟之中,你也只能长留于此。”

这不就是游戏里面魂穿的设定么?主角因为某种执念被困梦境之中,而他的任务就是去解救主角,只有完成任务,成功带着主角离开梦境,他才能功成身退,否则就会被困在里面。

困在里面会怎么样呢?柳予舟想了想,游戏里面设定一般都是——死!!!

一般而言,这种游戏里的主角多少会有点固执,一根筋。他们或沉迷于欢喜,或堕落于悲痛,只当梦境是现实,不肯走出来。

再加上游戏本身会设定很多危险,让玩家体验什么叫九九八十一难和十万八千里的道阻且长。总而言之,救人困难重重,去了等于送人头。于是他问:“所以,这算是一个游戏吗?”

青影:“你可以这么认为。”

柳予舟:“我能选择退出吗?”

青影:“你没有选择的权利,当然,你可以选择什么都不做,等……”

柳予舟打断青影的话。“等死是吧?”

他偏不,他才多大呀,人生才刚刚开始,那一路繁花,他可还没好好欣赏,怎可轻言放弃。“那我杀了他,算不算让他走出来?”

其实他也就那么一说,他可是安安分分的学生,犯法的事,想都不敢想。

青影:“……若是侥幸的话,你可以试试。或许有另一种缘分,同归于尽!”

柳予舟也明白,莫名其妙的到了这种地方,他来的时候没人知会他一声,现在自然也没得选。叹息一声,也只能亲自体验一回游戏喽。

因为那倒霉鬼他才来到这里,现在还要去找那人,还要带着那人走出去,可真是他祖宗。

眼下最要紧的是问到那祖宗的信息,平安顺遂的把人带出去,可别真像游戏里那般九死一生才好。“说了这么半天,你总得告诉我他是谁?”

“天机不可泄露。”

柳予舟:“……你玩我呢?”

“男的女的,胖瘦如何,”柳予舟问:“这也不能说吗?”

青影玩味一笑,消失了。

***

“哎……”

柳予舟无奈,只得下了桥,逐渐消失在夜色中。

桥上那道青影突然化出形来,是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公子。他看着柳予舟消失的地方,面色有几分凝重。

“他好歹是我们的祖师爷,我们这般设局,算不算欺师灭祖?”一个更为年轻的声音在青年公子的身后问。

另外一个颇显调皮的声音道:“算就算吧,我活不下去了,这局不成,我就去死。”

那个年轻的声音道:“你是活的吗?”

“那就再死一次。”那个调皮的声音停顿了一会,有些担心的问:“你说他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拆了我们那?”

“现在可是文明社会,总要讲……”

那个调皮的声音直接打断,“那位是会讲道理的人吗?”明明就狂妄自大,横行无忌,不可一世,还,特别不要脸!!!

***

柳予舟边走边想,自己这算是穿越了吧?还穿越到一个游戏的世界里,也不知道这个游戏世界的设定是异世还是哪个朝代?是魂穿还是整个人都过来了?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没什么差别。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竟然是一袭绛红色长衫。古人的服侍,这是穿到古代了?

古代的话,他历史极好,说不定还能靠着未卜先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正盘算着,突然感觉自己手腕上一松。抬起手一看,果然自己一直戴着的手环掉了。

低头时,发现那玩意就掉在他的脚边。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松掉。柳予舟蹲在那玩意旁边,仔细看了半天,才伸手捡了起来。

粗细不一的两个手环衔接镶嵌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感觉很古老的样子。表面镂刻着玄色的纹状图案,隐藏在图纹下面的是隐隐的绛红色,似乎有微微的光在流转。

较为细小的那根上还有两个和手环相同材质的铃铛。一个玄色,一个赤色,时不时的发出轻响。

柳予舟也不记得那手环是他什么时候捡的,反正一直戴在他的手腕上,还挺炫酷的。他打开手环,又扣在了自己手腕上,要起身时,一双玉足映入眼底。

那双脚上没有穿鞋子,看起来白皙瘦小,像是女子……

他微微抬眸,顺着赤脚往上,入眼的是一抹艳红,大红色的婚服。

等等,深更半夜,又是离乱葬岗不远,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女子,还一袭红衣。这不就是书生遇上美艳女鬼的戏码……

所以了,他,他,他……竟然给遇上了???

鬼神这种东西,柳予舟一贯是心怀敬畏的。

他犹豫了一会,慢吞吞的抬头。竟是一个姑娘。

柳予舟侧眸,手支着下巴打量了一番。见她一身新娘装扮,倒是十足十的美人胚子。一双明亮的眼睛朝着他眨了眨。

看起来,也不像女鬼!

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绛红色长衫。他急问:“姑娘,你不会把我当新郎了吧???”

那姑娘连连摇头,“公子误会了,我是,是……”

她说着,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那年灾荒,父母为了一家人能活下去,把我卖给了官老爷当妾,后来老爷又娶了房美人,那美人诬陷我偷东西,打了我一顿,把我送回了娘家,父母嫌我给他们丢脸,又不想我拖累他们,就把我卖给陈家少爷,陈家少爷是个混账草包,我宁死不从,就,就,跑了出来。”

没有地方去,所以你就找上我了吗?柳予舟心道,你看不出来我也是个无家可归的?

不过说回来,这姑娘确实挺可怜的,柳予舟不经意的看了一眼那姑娘赤着的双脚,估计是跑得急,连鞋子都没穿。他叹息一声,“算了,同是天涯沦落人,你便跟着吧!”

姑娘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柳予舟想着这姑娘是他来这鬼地方遇到的第一个人,或许能问出点什么,“我是外乡人,初来乍到,你能告诉这是什么地方吗?”

姑娘指着面前的岔路,“从这里往左就是安平,往右走是清河郡。”

柳予舟看了看方向,那姑娘应该是从清河郡来的,既然清河郡是她的伤心地,他说:“那就去安平。”

二人一前一后。

柳予舟思索着,他要是问这姑娘现在是谁家的天下,皇帝是谁,什么年号肯定不妥当,他说自己是外乡人,又不是外星人。

看起来只能另做打算。

二人一直往前走,天还未完全亮的时候,他终于看见了人烟。

街上没什么人,只有少许的商贩老板忙碌着准备要售卖的东西。酒楼客栈的小二也起了个大早,麻利的收拾着,时不时的探出个脑袋在门口。

柳予舟来到一家名为“灯火阑珊”的客栈前,抬头看了好一会。

小二看着来人,稍许的怔愣之后,才上前热情的道:“公子里面请。”

柳予舟大步跨进去,打量了一番。只见装饰清幽雅致,倒也与那“灯火阑珊”十分相衬。

小二想着一般人投宿都是晚上来,这位公子来的也是有点太早了,他们什么都没准备好。“公子,这时间尚早,本店只有清粥小菜,不知道公子要用些什么?”

要了几个小菜,一份清粥。

柳予舟发现小二只摆了一副碗筷。他看了小二半响,意思是两个人怎么吃,你让她用手抓还是怎么样?

小二被人盯着看,心里有些没底,“公子还有什么需要吗?”

柳予舟:“……”

这么没眼力的小二,多少让人有些无语。他挤出一个好看的笑来,意思是“你说呢”。

面前的公子眉眼弯了弯,就那么看着没说话,倒是极好看的相貌,就是看的小二有些发慌。

柳予舟见小二又愣了愣,只得道:“再拿一副碗筷。”

一个人吃饭,拿两副碗筷,又是什么特殊的癖好???小二心里嘀咕,人还是麻利的转身,去给他的衣食父母拿碗筷去了。

那姑娘说:“我不吃。”

柳予舟:“所以了,……小二哥白忙活了?”

那姑娘尴尬一笑。

小二拿着碗筷转身的时候,就看见那位公子在对着空气说话。

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又摇了摇头,上前来。“公子,您要的碗筷。”说话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往那位公子对面看了一眼。

柳予舟也看了面前的姑娘一眼,对小二道:“嗯,放下吧!”

小二退下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听到那位公子对空气说:“你真不吃点。”

“……”小二不由的浑身一哆嗦,这种情况,如果不是有个放不下的已死之人,就是真的有个已死之人……

那姑娘摇了摇头。“还不饿。”

小二神神叨叨的,柳予舟看在眼里,心里不免疑惑。

吃完饭时,天色已经亮了起来,有客人陆陆续续前来。

柳予舟起身,向小二道:“两间干净的客房。”

小二愣了愣,有些疑惑的问:“两间?”

不然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吗?他刚要说什么,只听有人突然来了句:“听说了吗?隔壁清河郡前几天死人了!”

闻言,柳予舟偏头看了过去。只见旁边几个商人在闲聊。说话的是一个肥胖的大汉。

“我也听说了,死的是郡守大人的小妾,”大汉对面稍微年轻点的男子摇了摇头,有些唏嘘的道:“死状极其惨烈……对了,我娘舅家的二表弟说在清河郡看到了行卿大人。”

柳予舟注意到那男子提到那什么行卿大人时,那姑娘脸上一闪而逝的慌乱。

肥胖大汉惊道:“什么,行卿大人出现,那不就是……”

旁边桌上的人好奇的凑过去,“是什么?”

那年轻男子道:“行卿大人出现,说明不是普通的杀人案,而是……”他说着,有些神秘的四下看了看,又压低了声音道:“是邪祟作乱,鬼怪伤人。”

旁边桌的人略显疑惑,“是真的吗?行卿大人到底是什么人?”

年轻男子睨了旁边桌的人一眼,一副“你都不知道行卿大人,真是白瞎了”的无语。

肥胖大汉解释:“渡灵师。”

“渡灵师?”柳予舟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姑娘的赤足,见她脚踝上还系着一根红绳。故作好奇的问面前的姑娘,“仅仅是字面意思?”

渡灵师三个字,从字面意思看,就是捉鬼的,哦,或许不全对。灵包含了世间所有的精怪,所以还有可能是捉妖伏魔的。

姑娘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应,应该,是吧!”

听着商客口中的惨案,想着刚才小二的怪诞行为,再连系到面前姑娘说过的话,他对面前姑娘的身份大概是猜到了一二分。

他掩去怀疑,继续不动声色。

如果这一场诡异的穿越真的和游戏是一样的设定。那么作为“玩家”身份的他,自然要面临很多荒诞怪异的事。而这些荒诞怪异的尽头,就是那个等着他的人,那个被困梦境的倒霉鬼。

所以啊,哪有什么哪朝哪代,他不过是进入了别人因执念而幻化出的梦境,就如游戏里一般的异世。在这个异世,不管发生何种事情,他都要面对,一点点的经历。

如果面前的姑娘是这其中重要的一环,那么通过这姑娘,或可快些见到那个和他有某种“牵扯”的人。

那么,他既来之则安之,静观其变吧!

那姑娘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柳予舟适时地向小二说:“还不带本公子去。”

小二也不敢再多话,心里却认定了一件事——虽然面前的公子一副矜贵相,是不是人就不好说了。“公子楼上请。”上了楼,小二指着边上的两间客房道:“公子,就是这里了。”

柳予舟“嗯”了一声。

他推开门刚要进去,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问那姑娘,“对了,你叫什么?”他犹豫了一会,继续问:“你有银子吗?”

许是店小二见他衣着金贵,便以为他是个有钱人。一开始住进来就没交过定金什么的,现在饭菜也是随叫随到,从不提银子的事。

可他……柳予舟低头看了看他一袭绛红华袍,又随意的摸了几下,可他浑身上下确实一个铜板都没有。

姑娘低眉半响,只说了句:“我叫小菱。”

那就是没钱呗!柳予舟自己身无分文,自然也不会在这件事上苛刻别人。于是他道:“那就,再住几日。”

小菱:“……”

柳予舟:“不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么,那就等呗!”

楼上的客人倚着门沿一直对着空气说个不停。旁的客人看见了,也不以为意,毕竟这世上总有那么几个特殊癖好的人。

店小二看在眼里,心里发毛,只觉得脊背后面莫名的凉飕飕的。

***

半夜的时候,柳予舟被一阵吵闹的声音惊醒。

隐隐的听见了一句:“行卿大人来了。”

就是那个捉鬼除妖的人么?柳予舟起身,推开门走出来。不知道大家为什么都不睡觉,这半夜三更的,楼下大堂竟然聚集了很多人,乱糟糟的,又很吵。

他于一片混乱里,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一袭白衣,如清辉冷月一般的男子。简直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一般,踏风而行的仙人。

店小二就在那人旁边带路,后面簇拥着很多看热闹的人。那些人疾步上楼来,直接越过了他,停留在小菱的房门前。

店小二指着小菱的房间,向那位行卿大人道:“行卿大人,就是这间客房。”

小二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有鬼……”

那位行卿大人没什么表情,只是冷冷的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小二识趣的上前,又有些犹豫。想着行卿大人就在他身后,也就壮了胆子,推开房门。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往门口探去。

显然,从他们不知所谓的表情可以知道,他们什么都没有看到。于是回头看向行卿大人,又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

行卿大人已经抬步走进客房。

柳予舟也赶紧跨步跟了上去,他并没有在房中看到小菱。偏头看向那位行卿大人,见他眸光四下打量一圈后,就定格在了纱幔那里。

房间没有点灯,只有些许的月光从窗口透进来,纱幔隐隐绰绰的,无风摇曳。

行卿大人伸手拔剑,只见白光虚影一闪而逝,他又收回了剑。就在那瞬间,纱幔碎裂成无数,羽毛一般的飘落下来。

“还不肯现身,”他睨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地方,冷声说:“是命,就躲不过。”

一个空灵又略显凄惨的女声传来,“那又如何,我不认命。”

话音落下的瞬间,红衣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柳予舟看到是小菱,却没有了他初见时的明艳,反而有些凄厉和怨煞之感。

众人皆是被突然现身的女鬼模样一惊,堪堪退开数步。

柳予舟听到那位行卿大人十分不近人情的说了句,“在我这里,没有能说不的妖邪。”

行卿大人手腕翻转,手中长剑再次向小菱而去。

那种漠然和冷淡,仿佛绝情寡欲,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明。凡人生死痴嗔,他无动于衷,只是冷眼旁观。

他真怕那位行卿大人会一剑了结了小菱的性命。

柳予舟一个箭步挡在了小菱前面。“大人不听她解释一句吗?”

虽然,有可能,这姑娘不是人……可警察执行枪决前,不也要问清楚是非缘由,问一句有没有临终遗言什么的?

红衣入眼,行卿大人竟也有些怔愣。很久,他才问:“你是谁?”

他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柳予舟。”

行卿大人眉宇微蹙。

显然他不是在问“你叫什么”,而是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找死”。

柳予舟略一思考,抬手拨开对着他颈肩的长剑,“行卿大人英明神武,想来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行卿大人眸子沉了沉,“好人,你知道她是……”

他大概是猜到了,从小二怪诞的行为开始,他就觉得或许只有自己能看见小菱。

那几个商客说死的是清河郡守的小妾。

他见到小菱时,就是从清河郡的方向而来,小菱自己也说过,她被父母卖给了官老爷。所以那位惨死的郡守小妾,就是小菱口中官老爷新娶诬陷她的美人。

他打算多住几日,等那个渡灵师来。一是因为他要确认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如是真是女鬼跟在他身边,多少心里没底。二是他总觉得小菱引出来的那个人,或许就是他要找的人。

可他没想到那个渡灵师会直接动手杀小菱,他想着好歹问个是非对错吧!

就算不是人,也不过是个孤苦女子,父母容不下她,官老爷家里容不下她,这世间就没有地方可以让她容身么。

柳予舟打断行卿大人的话。“大人心中自有善恶,她不过一抹孤魂,生死全系大人一念之间。大人既然手握权柄,执法就该严明,若她真的做了伤天害理的事,那时再行制裁不迟。”

总而言之,就是能不能不要那么草率,审一审再杀成吗?

行卿大人语气冷淡。“邪灵怨鬼,最是擅长蛊惑人心。纵然万般苦衷,也不该成为杀人的理由,双手染了血,就躲不过这天道轮回。”

一旁的小菱突然笑了起来,“行卿大人渡灵无数,我这样的女鬼于大人而言无足轻重,大人更应该关心的,”她眸光瞥向柳予舟,“是这位公子手上的乱魂才对吧?”

听到乱魂二字,行卿大人神色变得凝重,冰冷的眸光一下子落在了柳予舟身上。

柳予舟:“……”

本想祸水东引,谁知道最后被淹死的是他自己。

行卿大人一把抓起他的手腕,目光盯着他那手环许久,才问:“这个,你如何得到的?”

柳予舟:“这个是什么?”

行卿大人抬眸看他,“你不知道?”

“不知道啊!”柳予舟问:“你要是知道,不妨告诉我。”

行卿大人半晌没说话。

小二突然喊了一声:“行卿大人,女鬼不见了。”

柳予舟回头,只见一抹红影于窗口掠了出去。

行卿大人瞥了一眼窗口,没有去追,目光又回到了柳予舟身上。“你这般护着那女鬼,和她什么关系?”

小二急急道:“行卿大人,他跟那女鬼是一伙的,他也是鬼,你看他们都穿着婚服,他们肯定是鬼夫妻。”

柳予舟:“……”

你才是鬼,你全家都是鬼。还鬼夫妻,瞎了眼了,明明他就是普通的红衣。

那位行卿大人并没有听小二在说什么,只是等着他解释。

柳予舟多少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他明明就是被那姑娘给利用了,或许从一开始,那姑娘就是盯着他那手环来的。

从这位行卿大人的反应来看,他这手环必然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而且比抓住一个女鬼更重要。所以那姑娘才一路跟着他,目的就是利用行卿大人对这手环的重视,来将其拖住。

柳予舟尴尬的笑了笑,“你先放开我,有话好好说。”

行卿大人倒是没有过多为难,松开了手。

柳予舟思考着要怎么说,不经意的抬起手,手指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谁知道行卿大人突然伸手,又将他的手抓了过去。

柳予舟有些莫名,见那人盯着自己的手腕。于是他也低头看去。

只见他手腕有一道明显的红绳,红绳上中间还系着两个金色的字——玉渊。很显然,红绳和金色的字都是用术法画上去的。

柳予舟愕然。他以前从来没见过,这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行卿大人眸中闪过一丝异样,下意识的瞥了自己的手腕一眼。“玉渊……”他呢喃着那两个字,仿佛能从那两个字里看出别的什么。

柳予舟看在眼里,只以为那人手腕上也有一样的。于是反客为主的去扒拉行卿大人的衣袖。

他自己穿着的是广袖长衫,又是那种轻薄的料子,手抬起来的时候,手腕便会露出来。行卿大人却是一袭修身白衣,一条白玉银带束在腰间,袖口也用丝带紧紧束着。虽然显得那人高挑挺拔,要挽个袖子还挺麻烦的。

好不容易他才挽起那人一只袖子。然而白皙的手腕上并没有任何他想要看见的东西。于是他又开始扒拉那人的另一只袖子。

行卿大人就那么看着,没有制止。

等他终于扒拉完了,有些泄气的道:“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为什么要瞥一眼自己的手腕?柳予舟抬眸看着他:那你还让我扒拉了半天,是你闲还是我无聊……

行卿大人只是低着头在整理刚才被某人弄乱的衣袖。

柳予舟看着,问:“需要我帮你吗?”

行卿大人没有抬头,回了一句,“不必。”

那人的语气算不上冰冷,仿佛与生俱来的就有种凉薄和淡漠。

柳予舟觉得那种清冷孤傲的样子,还挺赏心悦目的。“你刚才要是也这么冷冷的说一个不许,我肯定不敢动手。”

行卿大人这才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头整理被扯得乱七八糟的衣服。“你还是解释一下你和女鬼的事吧!”

于是在行卿大人终于整理好衣袖时,柳予舟完完整整的将他遇上小菱的过程讲了一遍。

行卿大人依旧冷冷的,“现在去找她,你和我一起。”

柳予舟觉得面前这人就是他要找的那个倒霉鬼。所以也没打算就此和某人说一声再见。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

行卿大人:“你很可疑。”

柳予舟:“……”

去可以,为什么要强调他很可疑,刚才解释了那么久,都白说了。

柳予舟:“也行,那你帮我把房钱付了。”

小二这才知道,原来那位空有一副好皮相,人模人样的矜贵公子,竟然是个穷鬼。

***

柳予舟跟着行卿大人从天黑走到天亮,那么长的路,那人对他说的话总共超不过两句。

不管他说什么,行卿大人都是一副冰冷的样子,好像和他说话是一件掉身份的事。

“哎,你这般什么都不说,我多没趣呀!”柳予舟跟在那人后面,“你好歹告诉我你叫什么,总是行卿大人行卿大人的叫,生分了不是。”

那人终于回了他一句。“白行卿。”

当然,行卿大人也问了他一句话。“既然知道了那女鬼的身份,为何还要阻止我动手?”

柳予舟沉默了半晌。

灯火阑珊客栈时,那个商客说郡守小妾惨死后有人看到了行卿大人的身影。从他遇上小菱到白行卿的到来,不过一天时间,说明白行卿就是追着小菱来的。

小菱逃走时,白行卿没有去追,应该是早就知到小菱在清河郡还有未了结的事,而他或许在清河郡早有准备,所以才那般放任小菱逃走。

以白行卿的本事,或可将小菱当场收服。柳予舟反问:“你了,为什么放她走?”

白行卿似乎并不喜欢有人反客为主,抬步走了。

柳予舟快步追上去与那人并肩而行,他偏头看着那人,“因为行卿大人心里有一个渡字。渡者,善助也,海纳百川是渡,上善若水是渡,成人之美亦是渡。”

所谓: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小菱姑娘若是能自己认识到错误,放下执念,不去残害人命,自然再好不过。若是她执迷不悟,行卿大人不也有后手么。

白行卿侧眸,要说什么,又没说,继续走了。

然而柳予舟从那背影看到了几个大字:给你能得!!!

次日午时,二人到了清河郡。

白行卿抬眸看了一眼门楣上的郡守府三字,跨步进了大门。

清河郡守府上的管事见着来人,很热情的上前,“行卿大人,郡守就在书房,小人带您过去。”说完看了一眼旁边的红衣公子,又道了个“请”。

管事推开书房的门,向二人道:“请。”

二人进去时,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蜷缩在角落里,浑身都在发抖。他面容有些疲惫,眼窝很深,都快陷下去了。

白行卿瞥了一眼瑟缩的人,“她已经来过了。”

柳予舟自然知道白行卿口中的她指的是小菱。都说鬼有瞬移的术法,半夜过去了,是够她来清河郡吓一回人的。

发抖的人迟疑着抬头,当他看清楚来人时,就像看见救命的菩萨一样,起身上前热情的去抓白行卿的胳膊。“行卿大人,您终于来了。”

白行卿不经意的退开一步,略有些嫌弃的站在窗前。“她伤不到你。”

都说白天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柳予舟接着白行卿的话问:“何至于就吓破了胆?”

白行卿看了他一眼。

柳予舟故意问:“难道你刚才不是这个意思?”

郡守也知道那疯女人伤不到他,因为行卿大人在离开时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自从几日前行卿大人离开后,他压根就不敢睡觉。知道那疯女人迟早会来,偏偏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

那种折磨,比那疯女人站在他面前更惊悚。

昨晚,他实在撑不住,就躺下眯了一会。只觉得一阵阴风里,一道黑影向他掠了过来,伸手掐着他的脖子,他瞬间就喘不上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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