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三个怨种前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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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我叫姜冻冬,一个平平无奇的omega,今年正好迈入六十八岁大关。

就在刚刚,我终于办完了手续,从此以后将告别在星舰上四处奔波的生活,成为一名光荣的退休人员。

我的行李都已经送到了我年轻时置办的养老小屋,我收好退休证明,准备美滋滋地迎接养老生活时,治安局的一通电话把我喊了过去。

原因是我多年以前认识的好友莫亚蒂喝酒赊账太多,被店家扭送到了治安局……

但店家对我的这位好友的控诉不是他欠钱不还,而是他魅力太盛,引得店内服务员、调酒师、经理、副店长和老顾客针锋相对,你来我往,最终大打出手,搞得店家没法做生意。

“他连门口看门的老黄狗都不放过!”店家痛心疾首,“害得我的狗都挨了几个情敌的大耳巴子!”

说到这里,店家不禁老泪纵横,他还拿出终端,给我看他家狗自挨了那几个大逼斗后在家里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走路都要假装跛了一只脚以示心头之痛的视频。

“你知道这几个大逼斗给一只小狗的伤害有多大吗??”店家问我。

我不解,“……为什么脸上挨了几巴掌,瘸的是腿?”真是一只诡计多端的小狗!

店家却很生气,小山一样壮硕身体鼓在我面前,“它伤的是心啊!心伤了,自然那那儿都痛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

我默了一下,诚恳道,“……受教了。”

我真是搞不懂,为什么莫亚蒂和我一样都是六七十岁的老头了,还能这么招蜂引蝶。现在的人是有什么恋老癖吗?

我不自觉地把这个疑问说了出来。

结果店家闻言,越发生气了,简直是勃然大怒, “老头怎么了!你懂不懂欣赏!他是老头也一样风骚!”

怒完,这个左臂纹青龙,右臂纹白虎的壮汉猛地捂住嘴,意识到自己暴露了心思。

虽然我一直都知道莫亚蒂是个万人迷,但没想到他杀伤力这么大……我和店家默默对视一眼,默契地岔开了这个话题。

“我先把他欠的钱结了吧。”

我叹了口气,打开自己的钱包,在心里祈求这个狗逼不要点什么进口酒,更不要搞什么香槟塔,要不然我就直接把他扔在这儿,让法律审判他。

谁知道店家居然摆手说不要钱,他就是希望以后我的好友能收敛点儿,别整这么多事出来。

“一码归一码,他赊了钱,确实就该还。”我坚持先把欠的钱补上。

店家坚持不收。

我只好从钱夹里掏出一沓纸钞,往店家怀里塞。

店家双手抱胸,誓死不从。

我倾身上前,锲而不舍。

他连连后退,绕柱而跑。

我追,他逃,跟荆轲刺秦王似的,你来我往了十几个来回后,治安员都看不下去了,站起来往我们这儿走。

这时,罪魁祸首——原本靠在墙上,盖着不知哪来的小毛毯,低垂着头睡觉的莫亚蒂醒了。

“我没欠他钱,”莫亚蒂抬起头对我说,“你别给他钱。”

他还是和我记忆里的一样,脸色苍白,五官深邃,身型带着病态的瘦削,那双深蓝色的眼睛依旧沉静得窥不见底,眉眼间也还带着淡淡的倦怠厌弃之色,和古典油画里那些衔花而死的美少年一般无二。

二十年没见,我老了很多,莫亚蒂这样难得的美人却格外被岁月优待,除了头发花白了大半,他连眼角的皱纹都没添几根。明明经年酗酒,连我的信都能忘在一边,好几个月不回复,可他却毫无昏昏之态,反而肌肤紧致细腻,不似老者。

他掀开身上的毯子,随手把灰白的长发挽在脑后,扎了个低马尾,他走过来,瞥向店家,“我不会再去你那儿了。”他说。

店家如遭雷劈,“别啊——我就是想你收敛一点——没想你不去啊——”他就是希望莫亚蒂一直能去,才会这么断然拒绝结清赊账。

但莫亚蒂决定的事从来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就算我欠你钱我也不会再去,”他耸了耸肩,“更何况我喝酒是没付过钱,可每次都有人给我买单,我本来就不欠你。”

他从容冷静,游刃有余,完全不像是一个经年累月酗酒的老酒鬼,“真要算起来的话,我在你店里陪了这么多酒,你还应该给我提成才对。”

店家不死心,他低声下气地问莫亚蒂,“那我给你钱,给你算提成,你继续来我这儿喝酒行吗?”

我看着店家对同为男性alpha的莫亚蒂如此低声下气……真的很难不怀疑他被莫亚蒂这个狗逼PUA了……

“不要让我厌烦你。”莫亚蒂垂下眼,瞥向店家。

身型清瘦的莫亚蒂站在人高马大的店家面前,像一根脆脆冰,一掰就能咔嚓碎成两半,但偏偏他就是能慑住人,让店家立马安静如鸡。

就这样,从治安局里,我稀里糊涂地捞走了莫亚蒂,告别了魂不守舍的店家与恋恋不舍的治安员们,和他一起赶往我的养老小屋。

我没车,治安局也没有直达我所住社区的公共交通,为了省钱,我决定徒步回家,按照我的速度,现在是下午两点,约莫晚饭时间我就能到。

路上,莫亚蒂一脸安详地告诉说他三天没吃饭了,走累了,马上要不行了。

眼看他就要缓缓倒下,柔弱地趴在地上了,我手疾眼快,赶忙捡了个路边不要的拖板车把他载上去。拖板车除了木板破了点以外,好用得不行,四个小轮子咕噜咕噜地转。

于是这段路程变成了:我哼哧哼哧地拖着板车,他哼哧哼哧地盘着腿在板车上吃便当。

“等等!我为什么要带你去我家!”

拖着他走了大半路后,我突然反应过来。

“啊——我没钱交房租了嘛,”莫亚蒂抹了抹嘴,老神在在地靠在板车的靠背上,“治安所把我手机里所有的联系人都打了遍电话,只有你接了,又来了。”

“我就只能跟你走了。”他说。

我,“……”

所以我到底是为什么要上赶着当冤大头啊!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我问。

“什么接下来怎么办?”莫亚蒂反问道。

“就是你住我家里后,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是要去找点儿什么事儿做吗?你总不可能一直待我家啊。”

“为什么不可能?我就打算待你家混吃等死。”莫亚蒂轻笑了一下,“我还要偷你的钱去喝酒,撩一大堆人,让他们三番五次地登门骚扰你,叫你烦不胜烦。甚至教唆他们在你家打架,把你的生活弄得一团糟。”

“……你究竟怎么做到理直气壮地说这种垃圾话的?”

莫亚蒂无所谓地耸耸肩,“可能因为我本来就是个垃圾吧。”

“喂!”我喝止了一声,非常不满莫亚蒂这么说自己,“不要说这种话!我不喜欢你这么说自己!”

莫亚蒂依旧是那副不在意的样子,“事实就是如此,”他说,“也就只有你这个蠢货不把我当作是垃圾了。”

我懒得理会他,直接冷酷地下达命令,“闭嘴。我不喜欢你说这种话,你要是还想住进我家,就别瞎叨叨了。”

莫亚蒂这才安静了一会儿。

我拖着板车,和莫亚蒂穿过一条小河的玻璃桥。碧蓝的水从我们的下面涌过,两岸都是绿茵茵的草。我悄悄扭头,看了莫亚蒂一眼,他倒是舒服,吃了便当,喝了热牛奶,靠在板车里悠哉悠哉地欣赏风景。

“真没想到,你上个月信里和我说的是真的……”

莫亚蒂忽然说。

我一般在信里会说很多杂七杂八的事,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我说了什么是真的?”

“你说你准备养老退休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是该退休养老,享享清福了呗。”

“可是我一直以为你不会老。”

“我?”我回头,看了看莫亚蒂,又指了指自己,忍不住笑道,“那怎么可能,你看看我这样子,脸上的皱纹都这么多了,怎么可能不会老?要说不会老,那也肯定是你,你明明岁数和我一样,看上去就跟二三十年前差不多,都没啥变化。”

莫亚蒂很轻地笑了一下,“是吗,”他说,“可能是我这些年软饭吃得好吧。”

他也不害臊,把说吃软饭说得坦坦荡荡。不过——他要是有羞耻之心,我反而会奇怪。

“那你干嘛不去找你的金主,住他们的大别墅?”我无奈地问他,“非要去我那个小房子住?”

我的养老小屋是我四十多岁时置办的,就是一间坐落于老社区的小庭院,带了只能种一棵大树,几株灌木的小花园,长廊也不过几步路就能走完。莫亚蒂第一次去的时候,还撇嘴,嫌弃地评价为‘寒酸’。

“上上上个月……也就是三个月前吧,我金主就把我赶出去了,我还没找新的。”莫亚蒂想了想。

“啊——赶你出去了?”我讶然,“你怎么没在信里和我说?”

二十年来,莫亚蒂这个老狗逼被金主扫地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加上这一次和以前的,也不过是四次。以往他失业了,会有一段财政困难期,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会迅速给我回信——找我借钱。

“我没说吗?”莫亚蒂打了个哈欠,揩去眼角冒出的泪花,毫不在意,“可能我忘了吧。”

“没想到你也有失手的时候啊。”我颇为幸灾乐祸。

以往莫亚蒂和他的金主总是以他自己倦怠了为由来结束,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他被金主踢开的,我难免好奇,“他为啥赶你?”

“啊……”谈到这个,莫亚蒂摸了摸下巴,“可能就是和他做实在是太无聊了,我做到中途就睡着了。”

“每次都这样,他就烦我了,觉得我还不如自动电**。”莫亚蒂懒洋洋地一手托着脸。

……还真是不把我当外人啊兄弟。

我无语凝噎。

早年经过一系列的市场调研,莫亚蒂的业务范围集中在男同里。为了应和市场需求,以及权衡种种利弊,譬如做0有可能老年脱肛、露屎漏尿,莫亚蒂坚定不移地做1。金主全都是alpha和beta。他不做omega的生意,毕竟有可能涉及到标记,到时候麻烦事一大堆。

“毕竟我老了,精力不如以前嘛。”

莫亚蒂理所应当地说。

莫亚蒂比我小三岁。我和他相识时,他才二十九,我才三十二,我们的关系是病友,他就住我对面的单人房。

我在二十七岁的一场战役里大半边身体没了,经过两年的修复手术后,又当了三年的植物人,我的身体看上去是恢复了,但体质素质大不如以前,基因等级直接下滑到了B-,甚至滑出了军队最低标准的B+,因此我只能退役。

我的长官、战友、下属……包括那时我的第一任老公都担心我的心理情况,我便被五花大绑地住在精神疗愈所。

莫亚蒂说他纯粹是因为无病呻吟,闲出屁了才会在精神疗愈所。但我知道不是这样的,他的经历很复杂……概括来说就是他太聪明了,聪明过头了,导致精神出问题了。

总而言之,我和他做了两年病友后各奔东西,偶尔见面,但大多数时候都用书信这种古老的方式保持联系。

我是很喜欢莫亚蒂的,即使他被普世观念认为是一个一事无成、蹉跎人生的浪荡子,我也还是喜欢他。

我四十一岁时,结束了自己的第二段婚姻,身心俱疲,整个人迷茫又惘然。我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又能干什么。我想重新拾起我的梦想,继续探索宇宙,但身体素质让我再也无法登上军舰。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倍感无力,只觉得生活一团糟,根本无从下手。

就是在这个时候,莫亚蒂找到了我。

‘考进最高学府的人类社会学专业,毕业了再申请成为星际社工,你就可以继续在宇宙里航行了。’他告诉我。

‘可是……我根本不会读书,’我讷讷地说,‘我现在四十一岁了,什么也不会……’

四十一岁的我,不仅什么也不会,还什么也做不了。

修复手术之后,我的左手无法再提起重物。每到下雨天,左边的身体还会麻木发酸。更何况——首都星的最高学府虽然没有设置基因等级的门槛——但历来能考入的学生,要么是Elite(指C+~A-基因等级的人),要么是Genius(指A~A+基因等级的人)。

我现在这个基因等级是够了,可像我这种十八岁连高等学院没读完就去军队的人……我根本不敢去想象成为这种高校的学生。

但是莫亚蒂瞥了我一眼,‘你可以做到。’他说得是如此笃定,以至于我都不敢反驳。

于是,在他的帮助下,我废寝忘食,勤学苦练两年有余,终于在四十三岁那年考入最高学府。

到了我的养老小屋,我开始收拾堆在客厅的行李,莫亚蒂则是毫不客气地霸占我的浴缸泡澡。

等我收拾干净屋子捶捶老腰,打算做晚饭时,我忽然惊觉,莫亚蒂怎么这么久都没个声响——我火急火燎地冲向浴室,果然,他正双手相叠置在腹部,闭着双眼,安祥地躺在水里,我颤颤巍巍地伸手探他的鼻子——

已经没有呼吸了!!

“莫亚蒂!老狗比!你醒醒啊!我艹!你睁开眼睛!”

我手脚并用地把他扛了出来,用大腿顶他的腹部,正要开始实施急救措施时,死猪似趴在我大腿上的莫亚蒂幽幽地发出了声音,“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这么粗暴啊,冻冬。”

“……你不是休克了吗?”我冷静地问道。

“我装的。”他跟锅里的煎饼似的,相当利落地翻了个面,深蓝色的眼望着我,同样冷静地回答我。

我,“……”

我面无表情地双手抱起他,将他抡回浴缸。

“你还是在浴缸里淹死算了。”我说。

一番闹腾后,我和莫亚蒂总算赶在八点前坐在了饭桌前。我煲了鸡汤,炒了两个菜。莫亚蒂喝了碗汤,他不想吃肉,不想吃菜,更不愿意碰米饭。

“没胃口。”

他百无聊赖地用勺子搅拌着汤里的葱花。

他穿着我最厚的粉袄子睡衣坐在我对面,领口没扣扣子,松松垮垮地掉着,他实在是太瘦了,瘦得毫无血色,锁骨像是要破皮而出的刺,突出得有些吓人。

“我想喝酒。”他对我说。

“我家里没酒,”我头也不抬,直接了断他的后路,“别想了,我也不可能给你钱买酒。”

他不甘心,“可是冬天很冷,不喝酒会被冻死。”

“那我再给你拿套袄子。”我见招拆招。

“还是冷。”

“哪儿冷?”

“身体里面冷。”

“姜汤怎么样?保管你一碗下肚,直接冒汗。”

“不……”他说,“还是冷,不管怎么样都很冷。”

他盘着腿,偏着头,纤细的、脆弱的脖颈暴露在我的眼前。他那双深蓝的眼睛毫无聚焦,目光空茫,不知道此刻已经神游到了哪片虚无之地。

明明他就坐在我对面,可我却觉得他离我很远,他仿佛淹死在河里的水鬼,困在过去的时间里,阴冷的水汽凝滞在他的脉络中,孕育他的敏感、多疑、神经质。

好吧, 我心想,今年首都星的冬天确实很冷,宇宙寒流格外强大,估计要到春天中旬,温度才会稍稍回升。

于是,我说,“家里还有醪糟,我煮了给你放点枸杞红糖,你当酒喝吧。”

“醪糟是什么?”莫亚蒂抬起眼,望向我。

“米酒啊!”我恨铁不成钢,“七八十岁的人了,还这么五谷不分!”

“反正我又不做饭。”莫亚蒂嘴硬道。

“就算你不做饭,这也是常识啊常识!”

“你就是脑子里有太多常识,才不会思考。”

“那你就是太缺乏常识,才会一天到晚脑袋瓜子停不下来。”我反唇相讥。

莫亚蒂用很大的声音啧了声嘴。

好在莫亚蒂一向爱吃甜食,尽管醪糟水的酒精不足为提,他也一碗接着一碗地喝,锅里的甜酒喝干了,他的脸色也红润了起来。

没办法,他不肯吃饭菜,我就只能灌他红糖醪糟了。好歹是补了补气血。

吃完饭了我带着他在这个老社区里溜达溜达。

自从全息游戏全面投放后,外面的世界就更安静了。社区配备的花园里,除了我和莫亚蒂也就只有零星几个比我们俩还老的老人。

我背着手走在前面,莫亚蒂裹着围巾跟在我身后,他说我这么走路就跟个老头似的。

“拜托,我六十八岁了,不是老头是什么?”我翻了个白眼。

“你居然这么老了吗?”莫亚蒂咂舌道。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对,我就是这么老了。不幸的告诉你,你也就比我小两岁。你今年也六十五了。”

“所以我也是老头了。”莫亚蒂恍然大悟道。

我对此不置可否。

六十八对我来说是一个苍老的年龄了,但对莫亚蒂来说可不是。按照莫亚蒂的基因等级,他的平均寿命高达168.3年,六十五连零头都还没到。

所以,哪怕常年酗酒、纵欲、不运动、饮食混乱,哪怕这么多年以来莫亚蒂身上几乎全是恶习,他的衰老程度也远远低于绝大多数人。凭莫亚蒂的样貌,说他今年四十出头能唬到一大片人。

“我居然能活到六十五。”

莫亚蒂的语气很惊讶,不是往日那种装模作样的惊讶,我听得出来,他是发自内心地对自己活到了六十五岁倍感讶然。

“你还能活得更久。”我说。

“这个啊……”他笑了一下,“谁知道呢?”

我是在三十九岁购入这间养老小屋。

说来也挺羞愧,那时正是我和我的第二任丈夫感情最好的时候,好到我和他认为在未来的老年生活里一定会有对方的位置。基于此,我们一起购买了这套专为丁克夫妻设计的庭院式的房屋,作为我们晚年的归宿。靠着结婚证,我们还享受了一个相当不错的折扣。

然而,如今二十九年过去了,昔日的新都变成了如今的旧。我周围的邻居们早就不是三十年前打过招呼的那一对。我和我的第二任丈夫,也早就结束了。

院子里开发商送的那棵梧桐树,都从单薄的树苗长成了大树,繁茂的树冠冒出屋檐,树桠一枝叠着一枝。我住进来的第一天,物业就来问我要不要把这棵树砍了,以免它遮挡了阳光?他们很体贴地推荐了我几种更名贵、纤细、低矮的树种。

但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这么高大的梧桐,夏天肯定能把我的整个小屋都纳入阴凉的阴翳里。

更何况——

“它都在这里生长三十多年了,它也是这里的主人。”我说。

我说完这句话的午后,作为这栋房屋的主人之一,梧桐树就迎来了两只笨鸟,一看它们就是没来得及赶在隆冬前飞往暖地。

“灰扑扑的,”莫亚蒂端详了一会儿我们树上的新邻居后,撇了撇嘴,“没有你的好看。”

莫亚蒂指的是我的信息素。

我的信息素是视觉类的。每一次释放它,就有光团似的沙鸥从我身体里飞出去,它们只有个轮廓,没有多少细节,全身白得发亮。

我在军队的时候,和任何人有近身战,我都爱用信息素来遮挡、迷惑对方的视野。

我一边揉面团,一边看了一眼树上的两只麻雀,它们俩一只在最左端,一只在最右端,看上去只是搭伙过日子,并不熟络,“鸟种都不一样,没有可比性。”

比起我的,莫亚蒂的信息素要特别很多。他是嗅觉与触觉的结合型信息素,感觉起来是一种很冷很香的酒味。

要我描述的话,就像是阴凉通风的地窖里,在老橡木桶中发酵醇香的雪莉。

每次我感受到莫亚蒂的信息素,都会思考莫亚蒂为什么会酗酒?想喝酒的话,就闻闻自己的信息素不就好了吗?

“那可不一样,”莫亚蒂说,“喝酒能让人像个白痴一样神智不清,信息素就做不到。”

“你也知道你喝了酒就会像白痴啊?”我说。

他笑着说那不是很好吗?

“像白痴一样活着不是很好吗?”他说。

我没说话。

对莫亚蒂来说,做白痴的确是好的。

莫亚蒂是一个天才,一个出生于天才世家的天才。

他的父母往上数八代都至少是A级的科研员,作为Genius(A~A+基因等级的人)世家的一员,莫亚蒂的父母狂热地信仰基因等级,他们并不满足于制造Genius,而是追求培育出Freak(An基因等级的人)。

因此,莫亚蒂知道,他其实有十个兄弟姊妹。不过他们都没有展现出会发育为Freak的可能性,便都在破壁机里被搅碎,成为孕育他的基因营养液的补充原料。

至于莫亚蒂为什么知道——超忆症,他有无法控制的超忆症。

这样的结果就是,他从被孕育在器皿中,眼睛都还没睁开时就已经记事。他虽然看不见,但得益于过于强大的精神力,他能感知图像,闻到声音,听到情绪。

诞生在这个世界最初的一年里,莫亚蒂沉睡在最高研究所的营养培育皿中。

很不幸的是,这是一个比母亲的肚皮要危险很多的地方。莫亚蒂所在的标本房温度最低,通风好,尸体最不容易腐烂,且位置偏僻少有人经过,因而被誉为研究所的自杀胜地。

那时莫亚蒂无法理解那些人的行为,但他始终记得他们的一举一动,如同婴儿记得母亲的声音。

直到今天,他都能向我叙述,第一个在他的营养培育皿前自缢的研究员,她的脸上有多少颗痣、在什么位置;她的脚在半空里晃了多久、摇摆了几圈才彻底停止挣扎。

后来,他出生了,不负众望地在第一次基因等级测试里,就得出An的结果。

再接着,他十岁了,作为被精心设计出来的Freak,作为Genius世家里的一员,他的环境成就了他,他被吸纳到研究所,成为父母的同僚。

也就是在成为最高研究所的一员后,他才了解这些人自杀的原因。

‘压力太大了,太累了,想要获得平静。’

一位年长的女beta研究员对他说,她慈爱地摸了摸莫亚蒂的头。莫亚蒂喜欢她,她是一个温柔的人,会在冬天送他围巾。

然后,在下一个月,她也在标本房自杀了。

‘自杀是废物才做的事情,’莫亚蒂的母亲冷漠地告诉他,‘只有能力不足的人才会自杀。’

他的母亲恼怒莫亚蒂为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浪费精力,‘你的头脑不应该用来关注这些,’她勒令莫亚蒂不许再关注任何Freak和Genius以外的人,‘你是我们家族的财富,你应该学会更好地使用头脑。’

于是,十七岁以前,莫亚蒂的生命里只有数据、报告、实验、研究、Genius和Freak。可是关于自杀、关于死亡的问题始终萦绕在他的心里。

如同要把这些年潜藏的叛逆用完似的,进入到后青春期的莫亚蒂行为处事变得格外离经叛道。其中被他周围的亲朋好友们认为最大逆不道的一件事,就是他宣称,自己爱上了一个永远不会被Genius世家接受的Omega。

那个Omega放浪形骸,出生红灯区星球,不知道是哪两个Nobody(D基因等级以下的人,属于一种蔑称)通过原始交配孕育了他。Omega喜欢莫亚蒂的青涩、古板、单纯,和偶尔的毒舌。他带莫亚蒂尝试了各种各样的禁果,将这张白纸涂上爱欲的色彩。

每次聊到这儿,我都会忍不住感叹,“好浪漫——像罗曼蒂克电影。”

An等级的世家之子,和低等星球的移民后代什么的……

明明我是在欣羡莫亚蒂的爱情,可是莫亚蒂闻言,总会挑眉,表现出不悦,“比不上你。你那三段感情要可比我罗曼蒂克得多。”

“我哪儿有什么罗曼蒂克的……你还不知道我那三次婚姻?”

想起我年轻时的三段婚姻,我噎了老半天,没搞明白他怎么会认为我的感情经历罗曼蒂克的。

我掰着手指头一边数,一边和他说,“一个和我从小穿一条裤裆的兄弟,他和我在一起本来就是为了帮我应付入军校的条件。一个是和我搭伙过日子,大家型号对得上,体验还不错,食色性罢了。另外一个——那个我倒是春心萌动喜欢得不行,可没办法人家有忘不掉的人啊。”

“你说说,我哪段婚姻称得上是浪漫的?”我问他。

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俗人,从没经历过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恨,也没经历过跨社会阶级恋爱、高门家族阻挠等等一系列障碍。感情对我来说就是看对眼了,就两个人一起脱了衣服深入交流一下,浅尝一下味道,回味回味还不错,也就成了。 要是哪天突然另一个人不想继续了,大家也好聚好散。

我这么说了之后,莫亚蒂眉宇间的不愉散了,他笑了笑,手托着脸颊,歪头看着我,很温柔地点头,说我说得对。

时过境迁,如今六十多岁了,我问莫亚蒂对他人生中的第一个爱人还存着感情没有,他很果决地摇头。

“一直都是他爱我,不是我爱他,”他淡漠又冷酷地说,“我也以为我爱他,但其实我只是喜欢他提供的性,和他代表的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那个世界充斥着唾液与汗的臭味,充满着原始、自由、暴力、颓废、欲望、摇滚乐队、随处可取的违禁品,和火热的心。

那个世界五光十色,光怪陆离,像是神圣之都最大的教堂上的那扇玫瑰花窗,打开就仿佛是另一个崭新的,永生的世界。

莫亚蒂被蛊惑了,他投身于这个新奇的世界,如同刚呱呱落地的婴儿。得益于那过于优异的基因等级,短短几个月,他便如鱼得水,活像是出生在贫民窟星球的一员。

而他和他的初恋——那位作为引路人的Omega,他们俩没过多久就结束了。原因是,莫亚蒂睡了对方的父母与最好的朋友。

每次听到这儿,我都默默地把这件事标志为莫亚蒂做老人渣的开端。

再接着,莫亚蒂放纵到他的家族对他下达最后对通牒,他的父母对他失望透顶,抱着最后的希望将他扔进了精神疗养所,企图把他掰回正轨。

再再接着,郁郁寡欢的我和同样郁郁寡欢的莫亚蒂相遇了。

聊到这儿,厨房里熬的番茄排骨汤开了,带着鲜味的酸甜飘逸出来。我赶忙起身,端起揉好的面团,从院子里的小长廊走向厨房。

莫亚蒂跟着我,没骨头似地斜倚在门框上,他双手环胸,看着我再把火加大些,大到这锅鲜红的汤开始冒出一个又一个热烈的泡泡,看着我把面团拉成一根根筋到的面块煮进去,再撒上葱花。

“你要是闲得慌,就把咱们刚刚喝茶吃点心的茶具盘子拿过来洗了。”我说。

莫亚蒂断然拒绝,“不要,我是吃软饭的,做不得这些。”

我无语,但我也从没对莫亚蒂这逼人抱有期待——不对,我是对他抱有期待的。期待哪天烧起大火了,他还是能够屈尊挪起他尊贵的臀部,赶紧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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