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变成狗勾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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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分手。”

“别说这种伤人的话。”

陈岁额头青筋直跳,冲着电话那头冷声道:“我没有开玩笑。”

对面温声细语地哄人,“岁岁,我明天就回家,我这次会在家里待很久,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岁岁,我讨厌这个称呼!”陈岁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你有没有过哪怕一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好好好,陈岁,陈岁,”对面也沉默了几秒,“我这次真没有骗你,我们剧组杀青了,我明天就能回家,我最近不会再接新的戏了,我说到做到。”

“你说你这次没有骗我,那等于说,你也承认你以前都在骗我咯?”陈岁嗤笑一声,“你每次都这么说,席佑年,你失信过这么多次,凭什么让我这一次还选择相信你!”

“对不起。因为这次的戏,是我从大学以来就一直想合作的导演,所以我没有拒绝,还有之前的一些戏是人情世故,我推不掉。”

“你不用和我说这些,”陈岁语气不耐烦,“我懂,我都懂,你有你的难处,总的来说就是我们不合适,你去找一个不介意你几个月不回家还有时不时有桃色新闻的男朋友吧,反正我是受够了。”

对面沉默几秒。

“陈岁,”席佑年沉声道,“别闹了,我们都冷静一下。”

陈岁闻言,很突兀地笑了一声,他的双眸有一圈红色氤氲上去,“所以你觉得我在闹?你觉得我的语气不够冷静吗?”

他开始咄咄逼人地输出,“你总是这样,你总是觉得是我在闹,你总是觉得是我不懂事,好吧,嗯,你说的没错。”

“我现在的语气够冷静了吗?你听好了,我要很冷静地告诉你,分手。”

“我当年真是瞎了我的狗眼,这恋爱谁爱谈谁谈,反正狗都不谈。”

“我这回是认真的,我明天就搬走。”

说完,陈岁直接挂断了电话。

陈岁开始收拾行李,先从衣服收起。

手机一直在响,是许多微信消息和未接来电,全部都来自于席佑年,陈岁瞥了一眼,没理会。

他打开衣柜一看,发现三分之一都是席佑年给他买的,花花绿绿的颜色。

陈岁其实喜欢黑白灰配色。

但是席佑年每次都会一边哄着他,说他穿五颜六色更好看,一边按照自己的审美给他挑衣服。

耳根子一软,陈岁就信了席佑年的鬼话。

往行李箱里随便塞了几件衣服,陈岁走到卫生间。

他和席佑年有两支一模一样的电动牙刷,千万不能拿错了,拿成了席佑年的那支。

剃须刀只有一个,席佑年偶尔几次回家,总是不带剃须刀,总是和他借,陈岁盯着剃须刀,心想,这是席佑年用过的,不带。

耳机、iPad、笔记本电脑、数位板,所有电子设备的充电线统统塞进行李箱,至于其他生活用品,可以到时候再买。

很显然,现在,他的行李箱还有很多的空间。

陈岁的视线开始在客厅里搜寻,或许还有其他可带的东西。

他先是看到了客厅里的芒果,这可都是他付的钱,留下来给席佑年吃吗?

于是把芒果一股脑塞进行李箱,行李箱一下就重了许多。

没事,哪怕路上重一点,也不能便宜席佑年那个混蛋。

思路就这样被打开,陈岁又从冰箱里翻出一些食物。

紧接着他想起了家里的红酒和啤酒,印象中,是自己和席佑年一起付的钱,那就一人一半吧,陈岁数了一半的酒瓶,行李箱勉强能装下。

只可惜洗衣机,电视机,沙发,空调等家电分不了,那就施舍给席佑年吧,反正他也不缺这点钱。

陈岁将行李箱拖回到自己的卧室,倒在床上,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

现在是晚上九点了,太晚了,不方便出行。

明天一定要搬走,陈岁对自己说,这一次一定不能心软。

陈岁以为自己很快就能睡着。

结果大脑一直在回忆自己和席佑年的过去,像是循环播放的彩色影片,一遍又一遍。

陈岁翻了个身,努力想让自己的思绪停止下来,但是他失败了。

第一次,陈岁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因为席佑年。

可恶的席佑年。

两个小时之后,他终于入睡,浅眠。

可惜才睡了大约三个小时,楼上的住户可能是夜猫子,天花板传来咚的一声,陈岁迷迷糊糊醒来,发现席佑年并不在自己枕边。

很快,陈岁反应过来了,原来他刚刚做了一场梦,梦到他们热恋期的时候,席佑年还没有这么忙,睡在一起是家常便饭。

曾经的他们像是黏在一起的狗皮膏药,像是咬在一起的钥匙和锁,像是不离不弃的灵魂伴侣。

陈岁眨了眨眼睛,终于明白,他可以很轻易放弃地现在的席佑年。

但是他割舍不下过去的回忆,于是连带着回忆里的席佑年也一起沾了光。

陈岁叹了一口气,再次翻身,今晚的睡眠质量真是奇差。

已经不记得昨天深夜是几点入睡的,只记得躺了很久很久。

因为睡得晚,第二天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看着窗外灿烂的光线,陈岁心中大叫不好,席佑年说他今天就要回来,一定要赶在席佑年回家前搬走。

好在昨晚行李已经收拾完毕,早饭也别吃了,洗漱完毕就走。

不然,他可能就走不了了。

绝对不是因为见了席佑年他会心软。

他在心底劝自己,陈岁,长痛不如短痛,你离开的不是形同虚设的家,而是乏善可陈、不值得留念的过去,你走向的也不是停车场,而是欣欣向荣的、充满机遇的未来!

不能拖延,争分夺秒。

就是现在,起床!

事情,就是在陈岁准备从床上坐起来的那一刻,开始变得诡异起来的。

陈岁站在穿衣镜前,左看看,右看看,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镜子里那么大一只毛绒绒的白色萨摩耶是什么鬼!

所以他变成狗了?

还是席佑年最爱的品种萨摩耶?

就因为说了一句“瞎了我的狗眼”?

还有那句“这恋爱狗都不谈”?

陈岁想伸手掐一掐自己的脸,免得是做梦还没醒,然后他抬手——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毛绒绒的前肢。

陈岁又看向镜子,镜子里萨摩耶也抬起了一条腿。

他瞪着镜子里的萨摩耶,镜子里的萨摩耶也用一双圆溜溜的黑色眼睛瞪着他。

陈岁龇牙咧嘴动舌头,镜子里的萨摩耶也跟着龇牙咧嘴吐舌头。

陈岁现在的心情就是十分地想骂一句“他妈的”。

于是他也真的骂出了声:“汪汪汪。”

听到自己声音的陈岁:“……”

陈岁:“汪。”

(艹。)

陈岁:“汪汪汪汪,汪汪汪!”

(艹他妈的,真魔幻!)

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建设,陈岁终于接受了自己变成萨摩耶的事实。

再抬头一看钟,他发现,已经十二点了,席佑年可能马上到家。

但是那又怎样呢?

他现在是一只狗勾,狗勾是绝对做不到拖着行李箱去停车场,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里,然后坐上驾驶座开车回老家的呢。

站在行李箱旁的陈岁,和行李箱大眼瞪小眼,他实在是气不过,用脚踢了一下铝合金的侧壁。

陈岁:“汪,汪汪!”

(艹,好疼!)

气归气,疼归疼,实话实说,陈岁现在也不敢乱跑,以他目前狗勾的形态,离开这个家根本不利于生存。

于是陈岁只好选择留了下来。

就在这时,客厅那边传来用钥匙开锁的声音。

想都不用想,绝对是席佑年。

只有他和席佑年拥有这个家门的钥匙。

陈岁下意识地想躲避席佑年的视线,他不想被席佑年找到,等钻到了卧室的角落里,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只萨摩耶。

于是他干脆钻到了床底下。

席佑年在被陈岁挂断电话后,特意去让经纪人把航班改签,只为了能早几个小时回家。

用钥匙开门的那一刻,席佑年手心微微出汗,他希望最糟糕的局面还没有发生。

陈岁还在家。

他希望陈岁在电话里说分手,说搬家,只是一时的气话。

尽管无名的预感和直觉告诉他,陈岁这一次,是认真的。

门被打开了。

客厅静悄悄的,茶几上的玻璃杯里还有半杯水,几袋芒果干,和一本夹着书签的莫泊桑小说集。

席佑年喊了一声,“陈岁。”

无人应答。

他走到卫生间,洗手池旁悬挂的毛巾还是潮湿的,牙膏用了一半,底部干瘪的部分被卷起来了,这是陈岁挤牙膏的习惯。

可是电动牙刷不在了,原本有两支的,现在只剩一支,孤零零地躺在自己的牙刷杯里。

席佑年蹙眉,又喊了一声,“陈岁!”

还是无人应答。

席佑年开始有些慌张。

他猛地推开厨房的门,洗好的碗被反扣在水池里,水池里的水迹未干,说明陈岁昨天还在家吃了晚饭……但是,但是陈岁说了他今天会走。

席佑年又冲向书房,客房,他们的卧室,到处都充满了陈岁生活的痕迹,也都默契地缺少了陈岁本人的身影。

他有些颓然地拿起手机,急忙给陈岁打电话,拨号的时候手都有些抖。

电话被打通了,手机里传来一段音乐。

但是很快,床头柜上反扣的手机也响起了一段音乐。

席佑年缓慢地转过头去,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正是自己的来电。

收回视线,席佑年垂眸,自嘲地笑了,“原来你为了不让我找到你,连手机都能留下来。”

说完,他突然想到什么,“不对,可是没有手机,你在路上怎么消费?用现金吗?你之前不是说过带现金很麻烦吗?”

半分钟后,他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席佑年喃喃道,“我不在的这三个月里,你换了一个新手机吧。”

说到这儿,他语气有些委屈,“你换了新手机都没和我说。”

床底下的陈岁听的一脸懵逼:?

他忍不住低声吐槽:什么玩意???

陈岁又忘了他现在是一只狗勾。

于是,席佑年只听床底下传来几声——

“汪汪汪汪???”

他掀开垂落至地的床单。

那一瞬间,原本处于昏暗环境的陈岁只觉得眼前突然一亮,下一秒,席佑年那张大脸怼到自己眼前。

“床底怎么有一只萨摩耶?”

席佑年伸手,伸手把狗勾抱了出来。

陈岁不想让席佑年碰他,又挣扎着从对方臂弯里跳了出来。

他转头就走,没想到席佑年一个跨步就追上了自己,顺便堵住了前路。

席佑年失魂落魄地蹲下来,看着毛茸茸的萨摩耶,叹了一口气,“陈岁什么时候养的狗?都没和我说。”

他不由地攥紧掌心,“狗的品种那么多,为什么非要养萨摩耶呢?”

席佑年的视线开始失焦,他想起了一些旧事。

其实也没有特别旧,也就是一年前,席佑年和陈岁一起养了一只萨摩耶,因为席佑年喜欢萨摩耶。

很可惜的是,他们的萨摩耶没能寿终正寝,而是死于兽医也束手无策的疾病。

席佑年因此意志消沉了很久,除了在剧组演戏需要说话,其他时刻,席佑年都是非必要不交流。

因为担心席佑年的心理状态,身为网络作家的陈岁,那段时间基本不写稿,他特地坐飞机飞到席佑年身边,成为对方的半个助理。

席佑年在剧组累死累活,除了背词演戏就是睡觉,由于导演很严苛,席佑年经常被训,加上还没从失去萨摩耶的伤痛中走出来,情绪一直都比较低迷。

陈岁看的心疼,就提议说:“等这部戏拍完了,我们再养一只萨摩耶吧?”

席佑年点头,像是在许下一个承诺,“好。”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部戏,让席佑年一夜爆火,从此戏约不断。

席佑年知道,如果他不趁着这次机会继续往上爬,很快,他就会过气。

所以他接了更多的好剧本,为了拍戏跑遍全国各个城市,变成了别人口中的工作狂事业批。

也理所当然地忘记了他的承诺。

一年后,席佑年才想起来,原来他早该和陈岁一起,再养一条属于他们的萨摩耶。

席佑年苦笑了一下,揉了揉萨摩耶的脑袋,“陈岁,你养它是因为我吗?”

突然被摸头的陈岁:“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你又在瞎脑补些什么?!)

席佑年置若罔闻,继续摸狗勾脑袋,他顿了一下,“我就是突然想起来,我说要和你一起去宠物商店里选一条萨摩耶的。”

“是我食言了,对不起。”

“可是……可是你竟然真的走了,现在兑现也来不及了吧。”

“你养这只萨摩耶都没和我说,是因为对我太失望了吗?”

陈岁闻言僵直身体,没动静,没反应。

“我这一次真的打算好好陪你,我把那些名导演邀约都推掉了,接下来的半年我都不演戏了。”

“我都……”席佑年似乎是哽了一下,“我都安排好了,你为什么不愿意再多等一天呢?”

他挤出一个笑容,“真的,你就快等到了我来陪你了,你现在走,真亏。”

陈岁转了转眼睛。

白色萨摩耶仰起头,好像是叹了一口气,“汪汪汪汪!汪汪。”

(我是陈岁!笨蛋。)

这是狗勾第二次叫了,席佑年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他把萨摩耶抱起来,“是饿了吗?”

被问到并且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早饭的陈岁:“……”

席佑年发现这次萨摩耶没有从自己的怀抱里挣扎着跳出来,于是他继续搂着白色的一团,“我来找找看有没有狗粮?”

陈岁:“汪汪汪,汪汪。”

(别找了,没有。)

席佑年当然听不懂,只是一边捋着萨摩耶的毛,一边碎碎念,“我好像没找到狗粮诶,如果没有,我就马上去外面给你买一点。”

“我要先照顾好你,因为你是陈岁留给我的,然后我们就一起去找陈岁。”

陈岁:什么我留给你的?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席佑年一边在房间里寻找,一边说道:“岁岁总是觉得我总是忙于演戏,不愿意抽出时间来陪他,哎,想兼顾梦想和爱人,真难。”

陈岁:你他妈别找借口。

陈岁:还有,说了不要叫我岁岁!

“哦对,他不让我叫他岁岁,现在趁着他不在,我偷偷地叫。”

陈岁:……

陈岁:我已经开始生气了。

“不过你比陈岁温柔多了,陈岁总爱和我闹脾气,还经常乱吃醋,幼稚的像个小孩似的……”

陈岁:“汪汪!”

(滚啊!)

“可是我好想他。”

话音刚落,陈岁霎时怔住了。

“他不知道我想他,我觉得这话太肉麻,我们都谈了五年了,早就是老夫老妻的相处模式,还总说什么想不想的,有点奇怪。”

“所以微信里忘记说,电话里不好意思说,想着留到当面说吧,哎,可是我根本就没见到他……”席佑年忽然抱紧了怀里的萨摩耶,“好想见到他,想抱抱他。”

陈岁扭过头,留给席佑年一个后脑勺,“汪汪汪汪汪汪。”

(你已经抱到了。)

最终,没有在家找到狗粮的席佑年去买狗粮了,他回来的时候,把大包小包放在狗勾面前。

陈岁看了一眼:……还真就是正宗狗粮啊。

席佑年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撸了一把白毛,随口问道:“你看看想你吃哪种?”

作为一个高傲的人类,哪怕现在已经变成了狗勾的模样,他陈岁,也绝对绝对绝对不可能吃狗粮。

陈岁:就没点人类和狗都能吃的东西吗?

知道席佑年现在听不懂狗言狗语,陈岁干脆也不汪汪叫了,他选择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不想吃其中的任何一种——

陈岁跳到狗粮包装袋上,狠狠地踩了好几脚,再跳下来对着包装袋一顿乱踢,然后耀武扬威,头也不回地离开。

席佑年看呆了,但是他居然也看懂了,“这是……一个都不想吃的意思?”

他不生气,反倒忍俊不禁,“那我给你做自制狗饭,加点鲜肉,西兰花,还有胡萝卜,你吃吗?”

问完,席佑年没忍住又揉起了狗脑袋,“喂,给点反应。”

从起床到现在还没有摄入任何食物的陈岁,饥肠辘辘,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俗话说民以食为天,面对美食诱惑,即便是高傲的陈岁……也屈服了。

他想了想,歪头,用毛茸茸的脸颊蹭了蹭席佑年的手掌和胳膊。

席佑年是说着玩的,他没想到萨摩耶会主动和自己示好。

其实今天到目前为止都过得挺糟糕的,昨晚陈岁的电话打不通,席佑年失眠了一整夜,迷迷糊糊坐上大清早的航班,没有人给他接机。

老婆老婆不见了,狗粮狗粮也找不到,以陈岁细心、面面俱到的性格,知道自己今天回来,又把萨摩耶独自留在家里,不可能不留一点狗粮在家,陈岁要是知道他连狗粮都找不到,又要骂他笨蛋了。

萨摩耶的示好是他今天遇到的第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席佑年不禁咧开嘴笑了,“嗯,那我马上就给你做。”

饭做好了。

席佑年把美味丰盛的自制狗粮端到萨摩耶面前。

他自己并没有什么食欲,只随便扒拉两口就放下了碗筷,然后静静地看着狗勾干饭。

显而易见,萨摩耶的胃口很好,饭碗很快就见了底。

席佑年便问道:“还吃吗?”

蹲在席佑年拖鞋旁边的陈岁,根本没搭理对方,吃饭的时候不说话是餐桌礼仪。

而且他此刻正在专心地和碗底最后一块西兰花斗智斗勇——他想用舌尖把西兰花卷上来。

由于陈岁还不太适应狗勾的身体,他已经失败过两次了。

陈岁一边吐着舌头一边在心底骂:席佑年你他妈就不能把西兰花切的大一些吗!

骂完,他开始鼓励自己,陈岁,你要坚持不懈,越挫越勇。

你要知道,勤俭节约是美德,不能浪费一丁点的粮食,光盘行动,从现在做起。

于是他第三次伸出舌头——

成功了!终于!

陈岁很开心,开心到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身后的尾巴已经开始跟着摇了起来。

席佑年看着一大朵抖动的白色尾巴,像天边掉下来的云团,像膨胀的白色棉花糖,他伸手去摸了摸,笑道:“这么开心,是因为吃饱了吗?”

陈岁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顺带着连看对方那张脸都不那么讨厌了,而且席佑年的厨艺确实不错,于是勉强回应了一声,“汪。”

(嗯。)

席佑年像是听懂了似的点了点头,笑容一下子变得灿烂起来。

笑着笑着,他又不笑了,“那你自己玩一会儿,我要去找陈岁了,我要把他找回来。”

陈岁闻言,第一反应是:哦。

第二反应:他席佑年要找陈岁,关我萨摩耶什么事。

想到这,陈岁心安理得地溜到客厅,努力几次之后,他成功地用狗爪按上了电视机的开关。

液晶电视屏上,正是陈岁最爱的体育频道。

萨摩耶扬起尾巴往沙发上一躺,开始优哉游哉看电视。

可惜阳台和客厅只隔着一道玻璃门,隔音效果并不好。

陈岁看电视的时候,还总能听到席佑年说话的声音。

陈岁:啧,有点吵。

因为席佑年此时正在阳台上,给陈岁的挨个朋友打电话。

他打了一圈,没有人知道陈岁的下落,他猜错了,原来陈岁没有留宿在朋友家。

陈岁的职业是网络作家,只需要一台电脑,平时都是宅在家里写作,他人脉广,认识的作者很多,但是分布在祖国的大江南北,也不可能顺着网线爬过去,所以陈岁能够去的地方很少,除非去住酒店。

但是以陈岁精打细算的性格,席佑年觉得陈岁不舍得花这个钱。

他想了很久,终于还是把电话打给了陈父陈母,并且做好了挨骂的心理准备。

然而事实是,他果然很有先见之明。

“陈岁没有回来。”电话里的陈母开始着急,“你说陈岁不见了,那他去哪儿了,你们俩平时那么好,他去哪里不都和你通个信吗?”

席佑年沉默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陈父的声音也传过来,在劝陈母,“别急别急,陈岁又不是小孩子了,他那么大一个人肯定能找到的。”

陈母还是很担心,“电话都打了吗?是不接还是打不通?岁岁平时都是很细心的一个人,如果有什么急事出远门,都会记得和你和我们说一声,怎么会一声不吭地走了,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席佑年抿了抿唇,眼睫颤动了几下,“妈,对不起。”

等于默认了。

“吵架了吧。”陈母重重地叹了口气,沉声道,“不用和我说对不起,你应该和岁岁说。”

“嗯,您教训的是。”

“他应该走不远吧,”陈母冷静下来了,“我等会儿也再打几个电话给他,他不愿意接你的电话,说不定会接我的电话。”

“谢谢妈。”

席佑年最后说:“那我挂了,爸,妈你们早点休息,等我找到陈岁,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的。”

通话结束,意味着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席佑年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找陈岁,他有些无措地推开阳台的玻璃门。

余光瞥见移动的白色绒状物体,席佑年低头,看到脚边是那只萨摩耶。

他蹲下来,摸了摸萨摩耶的脑袋,神情低落,“我真是个大笨蛋,我找不到陈岁。”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我卧室里那么大一个行李箱,你他妈看不见吗?!)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行李箱又没上锁,你他妈不会打开看一眼,我的电脑和iPad都在里面,我这个人还能跑到哪里去?!)

陈岁气急败坏地骂完,耳边“汪”声一片。

艹,又忘记语言不通了。

席佑年听萨摩耶叫了一长串后,反倒自嘲地笑了笑,“你是不是也在骂我是笨蛋?”

陈岁:……看来还没有蠢到无可救药。

陈岁现在的心理状态就是非常的无语。

他虽然没听到完整的电话内容,但是他听到了席佑年的回复,也就能够推测,最后一通电话,席佑年是打给了自己父母。

陈父陈母知道自己儿子不见了肯定会担心的不得了。

陈岁:所以席佑年你他妈为什么要把我俩的破事拿到我爸妈面前说?!

一边气到汪汪直叫,陈岁一边想办法。

他现在是肯定不能打电话给自己父母的,因为他现在根本就不能说人话。

霎时,灵光一现。

虽然不能打电话,但他还可以发消息啊,手机不就还在自己卧室里吗!

白白胖胖的萨摩耶趁着席佑年不注意,悄悄溜到了床头柜旁。

用爪子将手机扒拉到地上,没法指纹解锁,但好在还可以密码解锁。

点开微信,点进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聊,开始艰难地用拼音九键编辑消息。

【爸,妈,你们别担心,我没事。我就是和席佑年吵了一架,去外面的酒店住了一晚,他的电话我不想接,所以他联系不上我。你们收到这条短信也千万别和他说,也不要打电话给我了,我现在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们早点休息,不要太担心我的事,这件事我自己能处理好。】

点击发送。

几秒后。

老爸:好的

老妈:你没事就好/龇牙/龇牙/龇牙

老妈:我们不会和席佑年说的/偷笑

陈岁这才长舒一口气。

有些人即便变成了狗勾,也很会解决问题。

右滑退回聊天界面,正准备退出微信粉饰太平的时候,陈岁看到了席佑年的微信头像。

要不要……给他也发一条消息?

算了,席佑年不配。

悄悄地将手机放至原位,陈岁又躺回沙发上,继续懒洋洋地看他的体育频道。

席佑年下午一点到的家,折腾到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

他食欲全无,只是安安静静地坐上沙发,啃着陈岁留在茶几上的那几袋芒果干,慢慢地嚼。

电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萨摩耶打开的。

席佑年扭头看了一眼,萨摩耶正欢快的摇着尾巴,液晶屏上某支足球队正巧进了球,解说员忍不住欢呼,萨摩耶也跟着一通乱叫。

它好像看的挺起劲……算了,随它去吧。

席佑年放下手中没有吃完的芒果干,转身去了阳台。

冰凉的夜风呼啸而来,重重地拍在席佑年的脸上,风的尾巴像是无形的刀刃,从脸颊出划过,生疼。

席佑年没有离开,依然站在原地。

对面是许多块亮起的窗户,是一个又一个家透出的、冷白或暖黄的灯光,是欢声笑语,是打情骂俏。

后来席佑年站的有些累了,就坐在阳台的吊椅上。

就这么静静地坐着,时不时掏出手机看一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坐到了十点的钟声敲响。

席佑年用指关节被冻到通红的手,从大衣口袋里缓缓地摸出了打火机和烟盒。

抽出一根烟夹在指缝里,可能是因为太冷了,大拇指不够灵活,打火机连续打了三次,才成功将烟点着。

吐出的烟圈消散在凝滞的空气里,与夜色融为一体。

席佑年想,如果陈岁看见他抽烟,估计又是好一顿说教。

忽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

估计是垃圾广告吧。

席佑年麻木地重复掏出的动作,按亮屏幕。

你有一条来自陈岁的消息。

陈岁:别抽烟了,现在给我赶快躺到床上补觉,你以为你的身体素质好上天了,能让你这样折腾吗?

席佑年愣愣地读了两遍,终于反正过来,他急忙开始回复。

打字的时候手都有些抖:你在哪儿?

他继续发消息:你怎么知道我在抽烟?

顶端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但是五分钟之后,他什么也没等到。

陈岁短暂地出现了一下,又消失不见。

席佑年有些崩溃,他开始给对方打语音电话,没人接,他又开始给对方发语音消息,没人回。

没有人回,他也还是执着地发——

“陈岁,我们能不能当面聊一聊?”

“你有什么心结,都可以和我说。”

说到后来,声音也开始颤抖起来。

“能不能不要……不理我。”

“我真的……很想……见到你。”

等了很久很久,席佑年终于死心,他明白,陈岁应该不会再回复他了。

席佑年烦躁地按灭手机,想继续抽那没抽完的半根烟,又想起陈岁刚刚的消息,沉默着把烟掐灭。

他呆呆地攥住手机,视线开始放空,失去焦距,飘荡在茫茫的夜色里。

就在这时,掌心跟着手机一起振动了一下,屏幕骤然变亮,是陈岁的消息。

席佑年不可置信地低头去看。

陈岁:那你现在去睡觉,明天早上醒来,就能见到我。

陈岁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消息已经发送完毕,并且过了两分钟的撤回期。

可能是心软的坏毛病又犯了吧。

哎。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陈岁溜回到客厅,正巧玻璃门被席佑年推开,他看到席佑年往卫生间走去,拿起电动牙刷,几分钟后,又拿起洗脸毛巾。

席佑年应该是准备洗洗睡了。

看来他发的消息也不是毫无作用。

至于他在微信里承诺,明天席佑年就能见到他的这件事……横竖席佑年都失信过那么多次了,还不允许他失信一次吗?

但陈岁还是有些烦。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变回正常的人,他只是在想,既然自己因为是睡了一觉才变成萨摩耶的,那再睡一觉,是不是就可以变回来?

而且如果明天还变不回来,他就失联二十四小时了,他真怕以席佑年的性格会直接报警。

所以,还是坦白吧,假如没有变回来,就顶着萨摩耶的身体,当着席佑年的面给他发微信,自证身份。

嗯,也算是另一个层面的“醒来就能见到陈岁”,虽然这个场面,想想就很诡异。

陈岁回到自己的卧室,他发现席佑年并不在,以前他们吵架的时候也是分房睡,从这一点上来看,席佑年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那么现在,睡觉。

清晨的阳光悄悄从窗帘缝中钻出来,卧室门外时不时响起脚步声。

陈岁将醒未醒,翻了个身,手脚并用将被子往上挪,蒙住头准备继续睡,然后他发现——

他怎么有手和脚了?!

陈岁一下就清醒了,睁大眼睛打量着自己的身体。

他真的变回来了!

陈岁喜不胜收,穿好衣服就往外走,还没走几步……迎面撞上了啃芒果干的席佑年。

两人面面相觑。

陈岁忽然有些不自在,他觉得自己这样,一定是因为一见到席佑年,就会联想到昨天变成萨摩耶的经历,正打算装作没看见,绕到走——

却不想席佑年伸出双臂,将陈岁抱了个满怀。

陈岁没挣扎,只是扭过头,“喂,席佑年,大早上的发什么疯。”

席佑年的双臂却越收越紧,他将下巴搁在陈岁的肩上,“我好想你。”

陈岁:哦,这话我昨天已经听过了。

胡茬蹭着陈岁的脸颊,惊起一层薄薄的痒意,陈岁没好气地说:“你把胡子剃一剃,扎人。”

“好好好。”席佑年连声答应,说完又想起什么,补充道,“不过我忘记带剃须刀回家了,你能把你的借我用一下吗?”

陈岁:“……”

对面的席佑年眼巴巴地等着陈岁的剃须刀,那眼神好像在说,只要你给我,我现在就乖乖地去把胡子刮的干干净净。

陈岁拿他没办法,走回到行李箱面前,给他找剃须刀。

途中席佑年形影不离地跟着,生怕一个不留神陈岁就能跑了似的。

当着席佑年的面,陈岁把行李箱打开,拿出剃须刀,塞到席佑年手里。

席佑年就是再傻,看到行李箱里的电脑、iPad等贵重电子物品,也能觉出些不对来,他记得这个行李箱,从他昨天回来之后一直都在。

“所以……你没有搬走?”

“嗯。”

“那为什么会收拾行李?”

陈岁:“……”

陈岁:“我临时改主意了,突然不想走了,不行吗?”

席佑年闻言没忍住笑了。

陈岁一脸嫌弃,“你在傻笑什么?”

席佑年:“我就是很开心。”

他想了想,又问:“你昨晚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岁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谎,“有事出去了一趟,十二点半回来的。”

“你怎么没带手机啊?还是换了个新手机?”

陈岁自动忽略了后半个问题,“不想带。”

“哦。”

“对了,”席佑年又想起什么,“你养了一只萨摩耶怎么没和我说?”

他询问的语气不免有些委屈,“你什么时候养的?”

关于这个问题,陈岁在昨晚入睡前就已经想好了说辞,“那是我朋友的萨摩耶,他有事出远门,让我代替他照顾几天。我昨晚零点已经把萨摩耶送回朋友那里了。”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我早晨起来之后好像就没看到它。”

“不过它真的好可爱。”

伴随着落下的尾音,陈岁的心跳重重地砸上胸膛。

他瞄了几下对方的眉眼,不得不说,席佑年这家伙长得人模狗样的,也难怪自己当初能看的上,再头脑一热地谈了五年。

陈岁忽然上文不接下文地问道:“这次在家待多久?”

席佑年的神色开始变得认真起来,“至少半年,如果你想让我待更久,我就待更久。”

陈岁沉默几秒,然后哼了一声,“算了吧,距离产生美,天天待在一起,天天吵架。”

席佑年又哈哈笑了起来,“都行,听你的。”

“还有,”陈岁蹙眉说,“你演戏也不用那么拼,拿身体换钱,我赚到的钱足够养活我们两个。”

“去年秋天到今年秋天是最拼的一年,现在已经过去了,你放心,我以后都不会这么忙了。”席佑年郑重道。

陈岁挑眉看他,“真的假的?”

席佑年:“绝对是真话。”

陈岁咕哝道:“最后一次机会。”

其实席佑年之前那几次不回家,也不算骗人,他会提前打电话把前因后果讲清楚,也会送花送礼物,给足物质上的补偿,表达歉意的方式很到位。

虽然陈岁并不缺物质上的补偿。

他只是不希望席佑年别那么累。

本来就有点笨,把身体累垮了,还指望对方能变得更聪明吗?

不过席佑年要是不笨,这次他变成萨摩耶的事,就不会这么容易就糊弄过去了。

变成一种可爱的物种,有损自己的形象,陈岁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告诉席佑年一个字。

他正想着,又听到席佑年的声音。

“陈岁。”

“干嘛?”

“我们再养一只萨摩耶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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