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独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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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紫貂大氅在台阶上缓缓扫过,古丘推了门,与萧酌一同进了偏院的这间小屋子。

榻上的人换了干净的衣裳,伤口却依旧有些往外渗血。

萧酌看着榻上那人惨白的面色,像是稍不留神便要一口气过去了似的。

华裘抚在了冷硬的床板上,萧酌坐在榻旁,将那人仔仔细细给忖度了一遍,眸光最终是落在了那双眉眼处。

萧酌微微抬手,静悬于那人的鼻梁之上,似是在临摹,又似是在轻抚。

忽而一阵寒音覆耳,萧酌手眼未及,竟是被一股强大的气流生生逼退了几分。

方才在榻上还气若游丝的那人此刻却突然立起,手中的匕首以屏息之态直逼萧酌的心脏。

“保护殿下!”

事发突然,转眼不过一息之间的事,等到身旁的护卫拔刀声响起,鲜血已然沾湿了床榻。

“本王无事。”

方才那一瞬间的狠戾着实叫人来不及反应,若非那人突然收手改道,这匕首现在多半该是要插在他萧酌的心口上了。

可那人最后却在一息之间转手剜向了自己,眸中的狠戾化为了慌乱,到现在只剩下惊恐与不安。

不过这一刀着实有些狠了,摆明是为着要他萧酌的命去的,只是又为何会中途改道呢?

萧酌垂眸看着那人小臂上的伤口,匕首将近一半都刺进了肉里,这条胳膊只怕多半是要废了。

“想杀我?”

“哐当”一声,匕首跌落在了地上。

那人像是没头没脑不知疼一般,直接将那刀子给拔了出来,伤口处的血肉也因着巨大的外力而变得翻涌模糊。

等到萧酌再度抬眸去看时,那人正拼命摇着头一个劲儿地往后挪,一路将血渍染到了床头。

方才还像只吃人的猛兽一般,如今怎么抖得跟个路边捡来的小猫小狗似的。

萧酌看着那伤可见骨的小臂,侧身吩咐道:“去传军医过来。”

“殿下——”

古丘有一瞬间的迟疑,但在对上萧酌传递过来的眸光之时,还是领命出了门。

萧酌这便又回过身来,看着床榻那头的人:“不知疼么?”

那人仍旧只是摇头,眸光也是怯生生的:“你,可伤?”

萧酌原本乍一下是没听懂的,等他明白过来后却是笑了:“有意思,你倒是关心我的紧呢。”

而后又托着腮,佯装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带回来的时候应当是搜了身的,你这匕首又是从何处来的?”

那人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又不知是从身上的什么地方掏出了一些个器械出来,惊得守在一旁的侍卫再一次警觉拔刀。

“哐当唰啷——”

然而下一秒,那人便将寻出来的那些个物件儿全部扫落到了地上。

“没了。”

榻上那人颤声笃定道,“没有,匕首了。”

萧酌面上的假笑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滞愣,扫了一眼地上的铮亮的器械之后,很快便又恢复如初。

“殿下,军医到了。”

“军医来了啊。”

萧酌看着榻上那人,语气忽而轻挑了起来,“你治吗?”

榻上那人似是抬眸看了萧酌一眼,但又像是怕被发现似的很快低下:“不,不用,治。”

萧酌面上的笑意不减,颇有一番语重心长的意味:“得治啊,瞧瞧这一身的伤,不治可怎么好呢?”

然榻上那人却像是听不明白一般:“得,得治?得治。”

“自然得治。”

萧酌言罢便又侧过了身来,“那便有劳军医了。”

“属下职责所在,殿下言重了。”

萧酌起身给太医让了位,将要出门之时,又似是感受到了身后那人炙热又生怯的眸光,这才又回眸看了榻上那人一眼。

然那人却好似不知疼痛一般,任凭那小臂上狰狞的伤口如何被人摆弄,都始终不曾表现出寻常人该有的应激反应。

再度转过身来之时,萧酌面上常挂的笑意在瞬息之间全然消无,只是微微半眯着眼,看着天外秋雨初停后的暖阳,缓步下了石阶。

————

萧酌连夜出了峙城,却在离开城门二十里外的地方出了一点小状况。

“殿下,逐月不见了。”

连着昨日的事,萧酌正是一口气憋在心里呢。

“这小崽子,如今真是愈发不听话了,当真以为本王不会罚他么。”

古丘真相道:“到底也是殿下宠坏的。”

萧酌捏了捏眉心,最后终是无法:“罢了,便在此地等等,他玩儿够了自然便会回来了。”

“是,殿下。”

果不出萧酌所料,逐月很快便找了回来,然而与之同行的,还有被萧酌故意丢在峙城的那个人。

萧酌远远望见马背上的那人,眸光在黑夜里变得愈发阴沉。

究竟是什么本事,哄得这马儿都顺了他的心?

等到萧酌下了马车,逐月连同那人已经被团团围住。

“真不愧是本王的好马儿,否则险些就要把你给弄丢了呢。”

萧酌拨开人群,似是在同他打趣,“怎么,怕我跑了,杀不成了?”

“没想,杀你。”

那人闻言,急忙抬头解释,“那时,不知,是你。”

萧酌听后,眉眼笑得更弯了:“瞧瞧这话说的,莫非你还认得我不成?”

那人垂下眸来只是摇头:“不,不认得。”

而后似是想起了什么,那半垂的眸子忽而又亮了起来,“眼睛,好看。”

“萧酌,你的眼睛真好看,便如同罗清山下的澈溪泠泉一般。”

“没大没小,叫皇兄。”

萧酌只有一瞬间的愣神便又很快恢复了笑意,然说话的语气却在无形之中淡了下来:“哦?是么,那你又是做什么要跟着我呢?”

萧酌佯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哦不对,是我失言,你倒是未曾说过要跟着我的话,该是我这不识相的马儿将你强撸了来才是。”

那人急道:“我,我想!我想,跟着你的。”

萧酌故作出稀奇的神态:“哦?你我素昧平生,这又是因何缘故啊?”

“我,我想,只是想。”

那人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所谓的理由,“可,可以么?”

“自然。”

萧酌答得很快,就像是早早便做了决定一般,“不过我这儿可容不下底细不明的人,总要让我知晓你是何人吧?”

那人眉头轻蹙,似是在努力回想。

“慕容,时。”

“我叫,慕容时。”

“我只,知道,这个。”

“可以,么?”

从阜江而来,又复姓慕容,会是他想的那个慕容家么?

那个百年来长盛不衰,七年前却被外姓养子夺了阁主之位的慕容家。

“可以,怎么不可以呢?”

萧酌露出了满意的笑,其间更是夹杂了几分不易被发现的得逞。

“还一齐围在这里做什么?该是迎接远客才是。”

“是!”

齐刷刷的收刀声混迹于秋夜的寒风之中,惊得这山林中的孤鸟寒鸦发出阵阵悲鸣。

秋日里好容易放晴了几日,这几天却又断断续续下起了雨来。

雾气四散,似是给整座罗清山添上了一层云绕。

罗清山庄庄主座下弟子尹四,此刻正撑着伞在山门前来回徘徊,不知是在等着什么人。

混杂在雨打落叶中的细碎的脚步声在耳畔响起,尹四闻声探头,老远便看见了那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人出现在了雨幕中。

“你可算是回来了,庄主就等你的消息呢。”

尹四紧忙迎了上去,将那人一同罩在了纸伞之下,“如何,可查到些什么?”

许是怕身上的雨水沾湿尹四的衣裙,那人见状下意识便往伞外躲了躲:“嗯,庄主现在何处?”

尹四不曾察觉许多,只是边走边道:“在书房,此事刻不容缓,我们得赶紧过去。”

“好。”

沿着青石板路拾级而上,竹帘掩映之下,只见得紫庐青烟缭绕,一人独坐其间,隐隐约约勾勒出些许轮廓。

尹四收了伞立于门前:“庄主,尹五回来了。”

“参见庄主。”

清越的茶杯相扣之声在静室中显得尤为悦耳:“查探得如何?”

“回庄主,弟子根据那人来时的行迹顺藤摸瓜,最终寻到了骅城。”

那内室中的人尚未做甚反应,尹四却先是惊呼了起来:“骅城?那不是入星堂的地界儿吗?这等小门小派也敢挑衅我们罗清山庄?”

尹五却是不大赞同:“说挑衅未免有失公允,许是无心之失也尚未可知。”

尹四是个急性子,光是回想起那日发生的事心里便起了火:“那人明目张胆地直逼山门,还打伤我罗清山庄的弟子,说什么无心之失?那么大个牌匾他看不见吗?”

尹五知道她性子急,故而有些话就算再不赞同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同尹四争吵,然此时坐于内室的那人却是开口了:“既然这么容易就查到了骅城,入星堂的确没有必要冒着得罪罗清山庄的风险,倒像是有人故意引我去查探此事一般。”

故意引人去查探此事么?

“三殿下?”尹五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庄主,三殿下前往阜江受封,近几日便会到骅城,不知是否会和此事有关?”

萧岚坐于内室之中,微微抬起头来看了看敲打在木窗上的雨点。

是啊,他的三弟弟前往阜江这一路,可是有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呢。

————

西北的风向来刮得干烈,秋雨消停了几日,气候却是越发寒凉。

天空惨白,淡无一色,时不时有大雁滑空,又或是孤鹜独行,落寞无依,寂寥空旷。

风刮在脸上只觉得有些脸颊子疼,萧寂夹起左介手里端着的生肉,挑拨逗弄一般喂着那房梁上的鹰隼。

“酌儿身边的人真是愈发生猛了,这次派出去的人比本王想象中解决得要快啊。”

“属下训导无方,还请殿下责罚。”

“说什么责罚,是好事,若是一击既散,岂不是好没意思?”

萧寂颇有几分欣然的意味,“本以为在皇城之中待久了会养出一群酒囊饭袋来,没想到父皇此次将他远封阜江,倒也是叫本王瞧出了他的几分野心呢。”

“属下定会勤加操练,不会让殿下失望的。”

萧寂闻言后莞尔一笑,侧过身来放下了拿来喂鹰的金钳,一双手不知何时已然冻得通红。

左介将手中端着的生肉放下,取来了一旁的手炉。

萧酌望着这阁楼外的天色,缓缓吐出一口白气:“算算日子,酌儿也该到骅城了吧?”

“是,也就是近两日的事了。”

萧寂远远望着天外那座高高的雪山山头,仿佛望向了潜藏在这座大山背后的西南边域:“暗合谷那边也不知准备得如何了,这入星堂的地界儿你可要好生叮嘱着,万莫叫人亏待了本王的三弟才是。”

“殿下放心,属下早已安排妥当,夙谷主那边也都一切准备就绪。”

“如此啊。”

萧寂轻轻敲打着手中的暖炉,含着笑意侧向了身旁的左介,“那可真是,甚好呢。”

那鹰食了生肉,从房梁高处猛冲而下,眼见着将要伏地之时又忽然展翅而起,一举冲进了那惨淡的天色,渐渐不知所踪。

————

夜色入幕,皓月初升。

仆人搭梯点了大门外灯笼里的烛火,将那入星堂的牌匾照得明晃晃的。

忽闻一阵马蹄声起,车轮在殷红的大门前缓缓停下。

萧酌稍稍抬手掀起车帘,笑眼瞧着那从梯上下了一半儿的仆人,声音极轻极柔:“去同你家主人说,平都萧酌来访。”

那仆人稍作愣色,这才急急忙忙收了梯子摸进门里去。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厚重的开门声于寂夜中再度响起,入星堂堂主钟离闫领着家中亲眷仆从一齐跪于车前:“草民参见三殿下,不知殿下到访,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萧酌仍旧只是慵懒地掀着帘子:“钟离堂主多礼了,本王一路夜行至此已是人疲马衰,不知可否向钟离堂主讨个方便?”

“草民惶恐,草民惶恐,殿下愿赏光莅临寒舍,乃是令我入星堂蓬荜生辉的幸事,只怕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萧酌不知何时已经勾起了嘴角:“如此,那本王便不同堂主客气了。”

萧酌言罢便下了马车,径直略过了那伏跪在地上的人。

只是将将走到门前,萧酌却又忽而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佯装出一副不解的样子:“钟离堂主,怎么还跪着,不带路么?”

钟离闫这才慌忙起身:“是是,殿下这边请,这边请。”

萧酌似是满意地笑了一下,将要进门之时,又装作不经意地往那车帘缝隙处看了一眼,红影掩映,煞是动人。

黄晕的街道渐渐恢复了该有的宁静,偌大的车队如今只剩下几个守夜看马的人来回徘徊。

慕容时被扔在了车子里,与其说是故意,倒不如说是遗忘。

萧酌忘了车上还有这么个人,就如同这一路走来时时忘掉他的存在一样。

许是这车子太大了的缘故,慕容时如是想着,所以那人即便是日日坐在他面前,也常常会因为看不到而忽视他。

慕容时没有太过久远的记忆,也曾一度漫无目的地在黑夜里穿行,躲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来的追杀。

直到他遇到了那个人,直到他看到了那双眼睛。

他想,他可以止步于此了。

有些事情总是道不清缘由的,似乎从那个阴暗潮湿满是血腥的小屋子里逃出来以后,他所要去的终点就在此处一般。

他已经没有前路可寻了。

今日的月儿格外得圆,清辉洒落在窗前,同那烛影一道映照在床榻之上。

古丘将外氅搭在木架上,准备服侍萧酌就寝:“殿下其实大可不必兵行险招,就算他们在路上埋伏,我们的人也应付的来。”

萧酌站在屏风后,任凭古丘为他宽衣解带:“彦门那边还不知派来了些什么人,只怕要对付的不只这一个,如今先把眼下的麻烦解决了,也省得日后在路上瞻前顾后。”

古丘掀了帘帐,伺候着萧酌在榻上躺下:“属下明白。”

“去门外守着吧,同往日一般警觉些才好,这入星堂堂主可不好糊弄。”

“是,殿下在房中小心。”

古丘将屋中的烛盏吹灭,缓步退出了房门。

只是尚未转身,古丘只感觉到脊背一凉,后颈便直直顶上了的那寒中带刺的剑锋。

房门再度被人从外推开,古丘屏息一步一步踏进月光洒落的地面,试图用余光查探屏风后假装已经睡下的人。

“皇姐何苦这样吓他,弄得酌儿也是心惊得很呢。”

黄晕的烛光缓缓从屏风后亮起,萧酌散落着长发,穿着寝衣懒散地靠在一旁,笑看着身后持剑的那人。

“二,二殿下?”

古丘缓缓转过身来瞧着身后那人,反应过来后立马便跪了下来,“参见二殿下,属下方才失礼了。”

“到底还是差些火候。”

剑锋随着风声入鞘,折射出的月光在一瞬之间照亮了那人的些许眉眼,但很快便又回归暗处,“起来吧。”

“谢殿下。”

萧酌百无聊赖地靠在屏风旁,懒懒地卷着手里的长发:“皇姐怎么有空往骅城来?莫是这平都风物不讨人喜了?”

萧岚眸色冷淡,似是在同眼前的人说话,又似是在向那些埋伏在宅院暗处的人发出警告:“本庄主原先却是不知,这入星堂的主意竟已打到我宁朝皇室三殿下的头上了。”

“今日本庄主同三殿下在此地被灭口便也就罢了,若是一击不成叫我萧岚有命回去,入星堂便可要惦着些份量,罗清山庄和皇室御林军,钟离堂主对付得了哪一个?”

器械轻微的碰撞糅碎着风声一同吹进耳畔,刀光剑影渐渐在月光的映衬下悉数退场。

萧酌轻轻勾了勾嘴角,缓步走进了屏风后:“古丘,更衣。”

————

按照原计划,萧酌事先吩咐好的人马应当已在后院儿接应,等他们血洗入星堂,便可直接乘轻骑出城。

虽说现在也同原来规划得那般差不多,但说到底入星堂的隐患尚未消除。

更何况,如今身边还多了个萧岚。

“皇姐将话头挑得这般明了,同入星堂的梁子便可真就算是结下了。”

萧岚与他并肩同驱,倒是有些不以为意:“我同他们结怨,总归比你见血要强些。”

“皇姐要护的,只怕是那入星堂中人吧?”

萧酌摆出一副颇为无奈的样子,倒像是为难得很,“皇姐总是这般心软,只是他们可未必就领你的情呢。”

萧岚坐于马上,眸中尽是淡然:“我岂能将他人性命当作儿戏,如今得此两全之策,我心自有安处。”

“哈哈哈哈,酌儿可比不得皇姐这般清风霁月,眼里只有见了血才能得痛快呢。”

萧酌面上的笑意不减,颇有一番苦口婆心的意思,“不过我的好皇姐啊,有些人留着不杀,光是威胁恐吓终究是会留下隐患的呢。”

萧岚只是望着前路未知的黢黑,闷声不再言他。

她岂能不知此举隐患之大,但若是能多护一人,多从中权衡些时日,总归也是好的。

一股新鲜的血腥之气随风灌鼻,逐月本能地在一阵马鸣撕裂声中停了下来,徘徊止步不前。

月光洒在成堆的尸山上,将鲜血揉进无声的黑幕中。

萧岚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一旁的萧酌却是看得饶有兴致:“啊,皇姐你看,倒是有人先我们一步,替我们解决了祸患呢。”

“哈哈哈哈哈,三殿下果真是好眼力啊。”

一阵不男不女的笑声在黑夜中响起,一时之间叫人辨不清方向。

笑闹声止,便只听得周身乌衣鬼号,寒蝉声起,直叫人遍体生寒。

“萧庄主,别来无恙啊。”

画面几经辗转,最终定格在了众人头顶的那棵老树之上。

那面带黑鳞面具的人正坐卧在树干之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树下众人。

萧岚抬头望向了树上那人,眸光不自觉地多出了几分寒意:“夙谷主。”

那面具下的脸似是笑了一下:“呀,难得萧庄主挂记,却是叫在下受宠若惊呢。”

随而树枝孱动,枯叶拂地,再度定睛去看时,那树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行至马前,对着萧酌躬身行礼:“不知三殿下一同在此,幸会幸会。”

萧酌虽说没见过此人,但从江湖中流传出的装扮和萧岚反应来看,只怕这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暗合谷谷主——夙中囚了。

萧酌回之一笑:“夙谷主多礼了。”

萧岚垂着眸子居高临下地瞧着那人:“你因何在此?”

“夙某闲来无事,听闻这骅城的龙爪菊开得正好,故而特来探寻游赏一番,不曾想得以偶见佳人,实乃幸中之幸。”

瞧着萧岚垂眸不言的模样,萧酌却先是笑了起来:“本王久居平都,原不知这骅城的龙爪菊,竟还有开在血肉白骨上的说法。”

夙中囚看了看身后的尸堆,再度回过身来时,已然笑得有些许诡异:“三殿下说笑了,夙某不过路径此处,举手之劳罢了,总不好脏了萧庄主的手,伤了这清风霁月花满时吧。”

萧酌正欲开口再说些什么,萧岚却已抢先一步:“在下着急赶路,夙谷主若无他事,便莫要再拦于道上了。”

“啊哈哈哈哈,是是是,到底是夙某的不是。”

夙中囚像是将将心下了然一般,佯装出一副略带歉意的神情,摊开双臂乖乖让到了一旁,“萧庄主请。”

适时马蹄踏踏,铃声阵阵,人马轧过尸堆,在马腿上渐出一道道血痕,同着血红的马蹄印子一道归于前路黢黑的寂夜。

————

皓月朗照,门扉又开。

入星堂的牌匾忽而暗下去了一阵儿,却很快便有仆人出来给换上了新烛。

红纸灯笼高高挂,如血色一般映照在那牌匾之上,清辉皎洁,洗之不净。

宅院内的血腥之气四散弥漫开来,叫待在马车中的慕容时本能地警觉了起来。

隔着大门传递出来的器械的打斗声并不十分好辨,哪怕是慕容时这样敏感的人,也只能顺着风声听到些微的响动,若非那刮进马车里的夜风混进了丝丝血腥,他未必就能有所察觉。

可见双方实力悬殊。

“呀,三殿下可真是大手笔,这样好的车马竟就这般扔下了,真是暴殄天物啊。”

入星堂的大门被人从内打开,夙中囚手持血剑倚门而立,笑看着这门前的车马。

门外的车队很快便被暗合谷的人马给团团围住,与慕容时一同被留在门外的守卫立马警觉了起来:“你是何人?”

“这就不大好同你们讲了吧。”

夙中囚笑得有几分嘲弄,“既然已是被舍弃的棋子,三殿下想来也是不会怪罪的呢。”

适时拔剑声起,双方人马纷纷对立相向。

车里的慕容时正欲起身,却不知为何突然腿下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木板上。

“呦,难不成这车中还有什么宝贝?”

夙中囚言罢便作势要往车旁走去,然不曾想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一旁蓄势待发的守卫已是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放肆!”

刀剑的碰撞之声在寂夜之下被逐渐放大,似是要同这秋风的呼号声一较高下一般。

待到手下的人将那些守卫悉数解决,夙中囚这才又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那辆车子上。

脚步声近,慕容时却已然瘫倒在地。

方才那阵突如其来的钻心一般的疼,如今已经渐渐化为了万蚁蚀骨一般的难耐。

慕容时蜷缩在马车一角,将车壁抓出道道爪痕。

帘帐被血剑挑开,夙中囚微微抬颔,将车中之景尽收眼底。

夙中囚见状稍愣,随而便邪笑了起来:“呵,这趟骅城来得值啊,倒是叫本座捡了这么大个便宜呢。”

“异人?”

一旁的手下见此情状也是意外得很,“谷主,这车里怎么会有异人?莫不是方才从入星堂中——”

“哦?是么。”

夙中囚侧眸笑看着身旁的人,“那便是你们的疏忽了。”

那人望见了那张黑鳞面具下诡异的笑眸,立马吓得跪了下去:“属下一时失言,还请谷主恕罪,我等一直守在宅院的各个出入口,绝不可能放过入星堂中任何一人。”

夙中囚收剑将帘子放了下来,将那沾满了鲜血的银剑在那人肩上来回擦拭:“这才像话嘛,该是有点儿办事儿的样子才对。”

那跪在地上的人咽了咽口水:“那不知谷主,打算如何处置此人?”

“不忙,打狗也要看主人,三殿下车里的人,岂是我等能够造次的,嗯?”

夙中囚将那银剑举过头顶,映衬在月光之下反复观看,“更何况,违逆大殿下的命令擅自行事,总该往回找补找补,否则本座回去是没什么要紧,尔等可就难说了。”

地上那人方才还知道害怕,如今却像是行尸走肉一般直直愣在了原地:“今夜之事,大殿下,不,不曾下令?”

夙中囚将手里的剑收了回来,拿剑锋挑住了那人的下巴:“嗯哼,你说呢?”

————

罗清山庄的弟子早已守在城外接应,萧酌便干脆就此之便稍作休整。

一夜未曾合眼,萧岚倚靠在城外荒郊的红枫树下,打算闭目养养神。

“皇姐对那人很是信任。”

踏碎落叶的脚步声渐行渐近,萧岚缓缓睁开眼,便见着萧酌也往这边坐了过来。

“什么?”

萧酌望着那天外初升的旭阳,像是在同家中姐姐闲聊一般:“自从碰见了那暗合谷谷主,皇姐这一路便安心了许多,一点儿也不怕她半路设下埋伏呢。”

萧岚下意识便垂下了眸子:“你想多了。”

萧酌闻言也只是笑笑,不再追问其他。

两人便这般一同倚靠在树下,任凭那柔柔的日光悄悄挪入发梢。

“你的车马放在入星堂门口,真就不打算要了?”

萧酌舒服地缓缓垂下眼眸,答得有些不以为意:“那都是皇兄趁我不备安插在身边的人,若是入星堂有心替我解决掉这一遭,我倒是该回去给他们送份儿谢礼了。”

一阵马鸣声将两人的谈话打断,萧酌往远处定睛一看,又是逐月搁那儿跟人闹呢。

萧岚随而望去,想起了萧玥将将把这小马驹送给萧酌时的情景:“逐月也有这般大了,还在同你发脾气呢?”

萧酌忽而便觉得有些头疼:“许是我宠得太厉害了?这小家伙如今真是愈发不听话了呀。”

眼见着那边儿古丘就快要制服不住了,这才派人小跑着过来请萧酌出面:“殿下,逐月回过劲儿来了,准是又要回去找那小子呢,拉都拉不住。”

“啊,本王怎么就忘了那个家伙呢,若是跟着那群人一起死了,倒还真是有些可惜啊。”

萧酌说着说着便起了身,与那过来报信儿的人一同往那马儿身边走。

萧岚看着他如今已然高挺的背影,也默默从树下起身,领着罗清山庄的众人渐渐隐退于山林。

————

然此时的骅城之中,入星堂被灭门以及皇室三殿下的车里丢了人的消息,已经当街四散开来。

忽而一阵马蹄疾驰,掀起了秋日里干燥的尘土,待到街边民众回过神来之时,便只有那拐角处仅剩的星点背影。

入星堂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迎面扑来的,是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刀光剑影。

鲜血溅染了萧酌脚下的路,一路顺延至前厅大堂。

夙中囚倒是不甚意外,仍旧只是稳坐高位,波澜不惊地品着手中的茶。

“想本王昨夜还在此地同钟离堂主把臂同游,乞料今日这堂前便换了主人了。”

夙中囚像是将将才注意到眼前人一般,连忙放下茶盏起身相迎:“呦,三殿下大驾光临,夙某不胜欣喜啊。”

萧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了下来,顾自斟了盏茶:“夙谷主说这话就见外了,这城中的风言风语都传成那样儿了,本王想不来都不行啊。”

夙中囚却是把话说得无辜得很:“殿下可莫要误会,夙某这不是怕三殿下丢了什么不该丢的东西,往后再要的时候不好找么?”

“哦?本王不过是暂将车马搁置在门外,只是碰巧被夙谷主捡了去,怎就成本王丢的了?”

“是草民失言,还请殿下勿怪。”

夙中囚看着那刀光剑影血染中庭,倒像是在看一场好戏一般,“不过殿下如今既肯同夙某在此饮茶,难道不是已经另派人手前去寻那车中人的下落了?”

萧酌笑而不语,却已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茶水沾湿了薄唇,那浅尝的人却是不大满意:“这骅城的茶水,终究是比不上阜江的白柳沽。”

“三殿下当真是说笑,白柳沽乃阜江贡茶,岂是我等布衣能有幸尝之的?”

萧酌将手中茶盏置于桌上,话里有些意味不明:“夙谷主明白这个道理就好。”

夙中囚只是稍稍愣神,萧酌却似是要趁虚而入,“夙谷主,若再不拿出真实兵力来,本王看这院子今日怕是要不保啊。”

夙中囚知萧酌前话只为扰她心神,待到反应过来后,却是仍能将话接得天衣无缝:“三殿下何出此言,夙某昨夜苦战早已兵削力减,如今的全部身家可全都算在这院中了,殿下若是可怜在下,愿给在下回程途中留个驱驰,那在下自当是感激不尽的。”

萧酌闻言笑而起身,下阶之后这又侧过身来,意味不明道:“那就烦请夙谷主,亲自策马回去同皇兄复命吧。”

打斗声止,暗合谷那方的人已经悉数倒地。

“草民恭送殿下。”

夙中囚看着那跨门而去的背影,眸中不自觉地印上了地上的滩滩血渍。

倒是同大殿下的手段一般狠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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