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穷小恩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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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艾迁到家的时候,发现赵宝珠没在屋里,他出门去寻,才发现他正别别扭扭坐在岸边大石头上,跟着村里人一起热热闹闹的洗猪大肠。

这玩意儿虽然臭,但是便宜,多少算个肉菜,今天村里杀猪,赵宝珠也去看热闹,见这猪下水便宜处理,就忍不住心动,花了五文钱把大肠都给买回家了。

这可比三个鸡蛋还便宜呢!

赵宝珠想着洗干净拿来红烧着吃,就是臭得他连声作呕,一边干哕一边洗肠衣。他本来就娇气,闻着这味道上头得很,恶心得满脸泪花,怕不是要把自己哭昏过去。

“阿珠,你男人回来了。”

“什么?夫君哕……”赵宝珠眨了眨眼,那双水汪汪的眼里又滚落下两行清泪来,他自己还觉得好笑,“这东西这么臭,要怎么才能做得好吃呀。”

艾迁看他在那块石头上支着个断腿,坐得摇摇晃晃,忍不住皱眉。

“在家里水缸洗不行,非得跑这么远?”

“水缸里的水可是要用来喝的哎。”赵宝珠争辩道,“拿水缸洗这玩意儿,岂不是整个水缸都得泡臭了,以后还怎么用。”

“就你名堂多。”艾迁看着赵宝珠这个样子就无语,明明嫌弃得要命,还非要咬着牙洗这个臭肠子,简直不知道是说他娇生惯养还是吃苦耐劳来得贴切,“既然嫌弃这东西臭,还偏生要买是什么毛病。”

赵宝珠洗肠的手一顿,又蓦地淌出两行珠泪来,他这眼泪也生的和别人不一样,大颗大颗又饱满圆润,还真像颗颗珍珠。赵宝珠在外头可不像在家那样大呼小叫,反而又恢复了几分少爷的矜持来:“咱们一直没填上肉菜,我听芳哥儿说今个儿村里杀猪就求他带我过去,盘算着改善改善伙食,可惜我这些日子攒的不多,左看右看就这玩意儿便宜,旁的我也买不起……你也别嫌弃,洗干净了好好烹饪一番,应当也是好滋味的。”

他说完便罢,勾着身子又奋力洗起来,结果还没被臭得哕出声,就被艾迁拦腰抱了下来,放到平顺的地上了。

“得得得,我来弄总好吧。”

艾迁觉得自己头疼得要命。

早知道把那头熊瞎子背回来割肉吃了。

后悔!

艾迁提溜着五斤大肠,就看着赵宝珠支着个拐杖一蹦一蹦的往前冲。

“你别抱我,你好臭。”赵宝珠嫌弃的地拿手捂嘴,却伤心的发现自己也是臭的,“我也好臭啊,哈哈哈哈。”

“多亏你买的好大肠。”艾迁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是眉头明显松动了不少,“回去拿药粉洗洗就好了。”

“真的吗?”赵宝珠先前还在头疼要如何把这味道洗掉,听见艾迁的话也放心了,这庸医虽然讨厌,但是说的东西总是靠谱的,他还随口夸夸,“夫君你好厉害呀,什么药粉都能配。”

他说完还伸出了他的手来,他不过涂了两次艾迁给的药膏,手上的烫伤痕迹竟然已经奇迹般的好了,只留下一丁点痕迹,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你看我手也好了,多亏你那药膏。”

艾迁啧了一声,颇有些得意:“这算得了什么,小事罢了。”

他连活死人、生白骨的事都做得出来,搞个除臭粉,弄个烫伤膏简直不值一提。

不过谁让赵宝珠这个小哥儿没见过什么世面,一丁点小本事就能让他大惊小怪的夸个没完。

哼,幼稚。

红烧大肠吃起来真香啊。

赵宝珠跟着芳哥儿教他的法子,先加了姜葱煮了去腥,又好好的加上香料炖上了一锅。

赵宝珠还专门煮了大米饭,他们平日里很少能吃米饭,今天为了配这红烧大肠,赵宝珠专门替人写了五封家书,换了钱跟人家买的。

艾迁虽然没有夸赞,可是一句话没说美滋滋地大吃特吃了三碗米,到后面赵宝珠都忍不住摸了一下艾迁凸起来的肚子。

“夫君,你会不会撑死啊?”

结果就被瞪了,艾迁也学会了他的招数,知道了瞪人使气。

“不想要药粉除臭了?”艾迁端着碗碟往外头走,“你再多说两句,那就这么臭着吧。”

“不行不行。”赵宝珠能屈能伸,“夫君你最好了,竟然还学会了洗碗,简直是最最体贴的夫君了。”

“笑话,难道我先前就不会洗碗了?”艾迁明明已经抱着碗出去,还在喋喋不休,“我是怕你洗碗跟发水灾一样,一会儿又没得用了使唤我去挑。”

行吧行吧,赵宝珠也学夫君挑眉。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臭屁鬼。

艾迁洗好碗回屋就看到赵宝珠正坐在床板上一脸认真的数他的家当。

“七文,八文……十六文,十九文……”

艾迁扫了一眼,满打满算也就二十几文铜钱,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数的,当真是笨蛋。

赵宝珠浑然不觉自己被嫌弃了,还在认认真真筹划着要多做点代笔的营生,免得买不起布料,到了冬天做不起厚衣服穿。

他正数得认真,就眼见着一个束了口的布口袋落他面前。

“就知道数这几个铜板,放床边的家用,你怎的不用?”

“家用?”

赵宝珠从不晓得他还家用这一说呢。

毕竟艾迁一天到晚抠门的那个吝啬样子,他可不敢欠了人家三千两诊金之后还花人家的钱过日子,所以自从成亲到现在,他可从来没有向艾迁伸手要过一次钱。至于床边的这个小钱袋子他更是不敢乱动了,天知道倘若他动了里头的一分一毫,会不会被艾迁投毒害死。

看到他脸上诧异,艾迁反倒很是不喜,连语气都冷淡下来。

“你这是什么表情?过日子要花钱我还是懂的了,你岂不是把我当成那种半点力不出,只晓得靠媳妇儿养活的无能蠢才了。”

就很生气。

哟嚯,艾迁竟然当真生了气,不搭理我们宝珠了。

他倒也不阴阳怪气的骂人,只是一个人跑到门槛上坐着,一动不动在那儿不晓得发什么呆。

赵宝珠看着那个紧绷的背影直想笑,他把艾迁丢给他的钱袋子打开,仔细把里头的散碎银子清点了一番。

好嘛,这个庸医一点也不穷!

光是这个袋子里的,就有小五十两银子,要知道,就赵家村里最挣钱最体面的教书师傅一个月也才三两银子,这一袋子都够人家挣两年了。

早知道家底这么厚,他赵宝珠还用眼巴巴的去买人家不要的猪大肠?

可这屋里家徒四壁,旁的一点值钱东西找不着,想来怕不是全部家底都在这儿了。

赵宝珠又重新把口袋系好压在床板底下,既然艾迁给他,他便收下了,不过这钱还是得好好规划着用,免得碰到真急用钱的时候没了章法。

他收拾好东西,又看看闷头生气的艾迁,眼珠子滴溜一转,伸手把自己靠在床沿的拐棍推到在了地上。

无助开口道:“夫君……夫君我拐棍掉了,起不了身。”

就很会演。

赵宝珠喊了三遍,总算是把艾迁喊答应了。

他明明起了身却依旧臭脸,走到床边捡拐杖也不正眼瞧人,一副立马要走得远远的样子。好在赵宝珠虽然瘸腿,手却利索,一把把人袖子拽住了。

“夫君你生气了呀?”

艾迁死不承认,还嘴硬。

“没有。”

“那你坐下说话嘛。”赵宝珠拍拍床板,“今日在山里都采了点什么药啊?”

艾迁冷哼一声:“说了你也不懂。”

“那你跟我讲我就懂了呀。”赵宝珠从小在祖母身边卖乖,惯是个会哄人的,对着艾迁他能凶也能放下身段来,“夫君我跟你说哦,我们院子里的白菜长苗了,再过些日子就能摘来做菜了。”

“哦。”

“夫君你吃得辣吗?芳哥儿说给我分些辣椒种子,有不辣的有辣的,你说我要哪一种呀?”

艾迁不搭理他,他也不在意,还继续念叨。

“我觉得要不然一样一半?到时候做油泼辣椒,还能弄个泡菜坛子泡一点,那还能泡豇豆,我再种点豇豆怎么样?配粥可好吃了。”赵宝珠边说边比划,要在这儿种个豆角,那里挂个南瓜,好像说着说着眼前当真郁郁葱葱起来了,“夫君你说咱们花点钱把屋子修整一下好不好?屋子体面点,咱们住着也舒服。”

艾迁垂首看身边的人,赵宝珠仰着头看他,眼里都是期许的柔光,看得人心里直发懵。实话说这娇养的小公子哥当真是一副漂亮脸蛋,即使干了这些日子的农活也只是显得更生动了些,半点不觉得脏。他连唇珠都是讨人喜欢的形状,圆润得像一颗珍珠。

“给你了就不必问我了。”

艾迁扭头又是一声冷哼。

越漂亮的草药越有毒,药典可真有道理。

手头有钱了,家里的日子就更好过了。

赵宝珠从小跟着祖母耳濡目染学的都是操持中馈,统领全家的本事。

如今凤凰变山鸡,张罗这么一个小小土屋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请人好好修缮了一下破屋烂瓦,又劈了几个缺胳膊断腿的破烂桌椅板凳当柴烧,好好的打扫除尘了一番,整个屋子越发像模像样了。

他半点不藏着掖着,也跟往常一样去村口和村里人一起闲话家常,旁人问起来他也不回避,应声道。

“前些日子,夫君在山里运气好捡了朵灵芝,卖了三两银子。我想着这钱不多不少的,存起来也置办不了什么大件,干脆把家里重新修修,免得冬日里难过,听说这边冬天还要下雪呢,是不是这么个理?”

山里捡灵芝的事儿虽然好运但也不是没有,过去有个猎户还打到一头野猪,卖了不少银子,大家除了感叹几句好运也少有说其他东西的,被赵宝珠三五言一引导,也就纷纷说起这冬天不好过来了。

“是这个理儿,艾郎中那房子再不修修,我都担心哪一天塌了可怎么得了。”有年长着的哥儿捂着嘴笑,“就是办那儿事也不太方便。”

赵宝珠习惯了这里的剽悍民风,如今听见了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他这夫君跟个豆芽菜似的,别说办事了,打个喷嚏都怕他把骨头搞折了。

他想得好笑,自己都捂着嘴直眯眼睛。

还是得喂胖点才好呢。

赵宝珠最近搞了几个鸡崽养着,说要养大了生蛋吃肉。

他愿意养艾迁也不管他,应当说他如今很少干预赵宝珠做事。

村里人都说他这媳妇儿娶得划算,一分钱没掏,现在衣食住行都有人打理,人都干净整洁不少,不像过去那样骨瘦如柴,还多了几分精气神。

艾迁听了也不搭理,他与村里人的关系还没有后来的赵宝珠相处亲近,他一向是孤僻冷淡的,一张口还不如闭嘴。

他每天除了进山就是看病,看完就回家歇息,从没有别的活计。

今天村长请他到家里给儿媳妇看病,他们村里人没这么讲究,直接领他进了里屋。

“我家儿媳妇都嫁进来三年了,还没有孩子,想请艾郎中看看是怎么个回事。”

村长家的儿媳妇儿是个文静小哥儿,看到艾迁还有一些为难,艾迁记得这人,有一次外头落了雨,赵宝珠瘸着腿不方便撑伞,艾迁去接的时候就看到这个小哥儿帮忙送赵宝珠回家的。

“艾郎中您好啊。”

文静哥儿见了艾迁的冷脸还有点犯怵,还是客气打了招呼。

“嗯。”艾迁也没有平白无故为难人的爱好,应了一声,“手给我吧,我把个脉。”

他也不要脉枕,就随便找了个桌子放着。

他还没细诊,就听到外面传来男人粗鲁的叫骂声。

“这他妈个不下蛋的瘟鸡还有什么看病的必要呢,这还不如当初把珠哥儿给我讨来做小,他那身条一看就有滋味好生养,现在怕不是都揣了一窝崽了。”

他嘴里叫嚷着的珠哥儿正是赵宝珠,听见自家男人的胡话,文静哥儿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惶恐的看向沉默的艾迁。

艾迁却依旧面无表情,收回号脉的手开口。

“趁早改嫁吧,别耽误了好时候。”艾迁跟迈进屋子的村长儿子对上了眼,“再好的黑土地遇到烂种都结不出好果子的。”

“你他妈说谁?烂种!”

村长儿子冲过来想给艾迁两拳却不知怎么的一个扑倒摔在地上。

无人在意的角落弹落一小块石块,艾迁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脸上竟破天荒的露出一抹笑容来。

“我可没说谁——烂种。”

“出事了阿珠!”有小哥儿慌慌张张冲到村口来,“你家男人被村长家那个疯狗打了!”

村长两夫妻都是好人,但是偏偏老来得的独子是个混世魔王,吃喝嫖赌不说还爱仗势欺人,老两口从小溺爱惯了,根本管不住儿子,如今时不时还要挨打。村里可就更没人能管这个闲事,大多避之不及,恨不得见到就躲八丈远。

“这个混账,怎么欺辱到艾郎中身上去了!”

艾迁虽然一贯脾气古怪,但是硬生生单靠着悬壶济世的本领给自己挣到了不少尊重,这下听闻瘦瘦弱弱的艾郎中被恶霸给欺负了这还得了,聊天的也不聊了,纷纷去扛锄头找家里男人去救人了。

赵宝珠也惊着了,他刚还在担心夫君打喷嚏打断骨头,这就冒出来个狂徒揍人。

艾迁嘴毒是毒,可是细胳膊细腿哪能经得住这种搓摆。

这下是手里头的菜也不要了,紧赶慢赶去村长家救人。

这头村长家一起打红了眼。

艾迁明明看上去就只是一个瘦弱大夫,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一拳都受不住就得倒地上爬不起来,偏偏这恶霸怎么都打不中人,不是一拳打在墙上就是一脚踢在桌沿。他看着艾迁抱头鼠窜,更是连连追击,人没打到,反而弄出自己一身伤来。

特别是混乱中不知道怎么着摔碎了几个茶盏,那碎片飞起来割伤了这人的胳膊,更是血流不止,还随着他的动作撕裂开,越发吓人。

“你他妈是个男人就别躲我!”

艾迁躲闪的脚步一顿,仿佛当真被激起了男人血性。对方见他上钩,猛地抄起一把镰刀就要往艾迁头上砍去。

“夫君!”

赵宝珠还没走到跟前,就跟着村民一起看到这惊恐一幕,吓得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艾迁也好似无助的退无可退,被撕扯着跟这恶霸一起摔在地上。

“啊!!”

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把所有人吓得呆愣在原地,赵宝珠脑袋一晕就要倒在地上,却被一只瘦长的大手扶住了。

本该惨死镰刀下的艾迁扶起自家哥儿,还认真的给人拍了拍衣摆沾染的泥灰。

而那个恶霸却捂着裆部连声哀嚎,只见他裤裆不知道怎么炸裂了一个大口,里头血淋淋的什么也看不清,只看着源源不断喷溅出来黑红的血捂也捂不住,他一手还握着镰刀,另一手里竟是本该在他裆下的那货,连根拔起,竟是斩草除根了。

苍天!这可怎么得了。

村长的儿子杀人不成竟误伤了自己的命根儿!

这谁看了不迷糊啊,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论是哥儿还是被哥儿喊来帮忙的汉子,个个都觉得胯下生风一阵冰凉。

“儿啊!我的儿!”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村长两口子。

他们哀嚎着扑倒儿子身上,却跟无头苍蝇一样毫无章法。

他们心急如焚却谁也责怪不了。

动手的是他们儿子,拿镰刀砍人的是他们儿子,哪怕最后伤了命根的这刀都是他们儿子亲自砍的。

在他们看来,从始至终艾迁别说对抗了,就连手指都没抬起来过,更何况最后这一刀落下去的时候,几乎半个村里的人都在看着,这么多见证人看着,他们总不能把一村人的嘴都封住吧。

最最要命的是,他们儿子现在命在旦夕,可唯一能救他儿子一命的,竟然就是他们的宝贝儿刚刚提刀相向的艾迁。

“艾神医,救救我儿吧!”

村长老两口涕泗横流,说着就要下跪,却被人拦住了。

“二位怕不是好没道理。”

开口的竟然是一向温柔和善的赵宝珠。

他明明要比艾迁矮上整整一个头,此时却硬生生挡在对方身前,一副保护姿态,冷酷说道。

“我夫君行医积善,从不与人为难,更是仁心仁术,咱们赵家村里里外外有哪家里人身体抱恙,不是我夫君尽心尽力医治好的?他今日被请到这儿来,你们不能礼貌相待也就罢了,还放纵儿子打杀辱骂,还举着镰刀要杀我夫君,如今自食恶果已是报应,怎么还能开口求我夫君救人?”

赵宝珠凶神恶煞又不近人情,周围的人都镇了一镇,只有艾迁依旧面无表情,不过垂眼看着对方蓬松的发髻说不出来什么滋味。

他做梦也想不到,他艾迁此生还能有被人维护的一天呢。

赵宝珠气得小脸绯红。

甚至对村长二人都生出怨怼来。

不知道是怎么样的纵容才能姑息养奸出这样的孽畜。

当真以为这天底下除了他们赵家村就没有王法了吗?

只可恨他如今不是侯府九公子,否则定要叫人扒了这身狗皮。

艾迁到底对他是不一样的。

从他睁眼起遇到的第一个人便是艾迁,虽然这人脾气可恶,性格怪异,可对他实在是不算差的。

虽然嘴巴毒了些,却一直仔细看着他的伤情,时至今日,艾迁还一日三顿的给他煎药调方,生怕落下病根。

说是爱钱如命吧,该花的也没少花,每次最后也与他妥协,随着他的意做事。

即便是赵宝珠一开始下厨烧烂了锅,艾迁不也是骂骂咧咧的当天就给他换了新的。起初连他自己都咽不下的奇怪菜色,艾迁却一声不吭打扫了干净。

这些日子以来,大家都说艾迁占尽好处吃透便宜,可没人想,若不是艾迁对他伸出援手,如今他怕是连命也不在了。

更何况,哪怕是从成亲到今天,艾迁对他也是以礼相待,从不曾有过什么逾越之举。赵宝珠曾是豪门贵子,但不是不通人情,反而就因为家宅复杂才更知道那些腌臜手段,艾迁此番已算得上君子之风了。

可就偏偏这样一个君子,今日差点惨死在恶徒的镰刀之下,要他如何不气,如何不恼?

他恨不得把这狗东西的下身齐齐斩断了,以后当一个真真废物才是最好。

他赵宝珠,可不是什么良善人。

他这般的哥儿才是最最心狠手辣的。

“宝珠。”

艾迁还是第一次唤他这么温和,他一手揽着赵宝珠的右肩,一手捂住了那双怒气冲冲的眼睛。

艾迁一碰到那热热烫烫的眼皮,就感到了掌心底下的哪一丝水汽来,这个小公子还当真为他动了真怒,把自己都给气哭了。

“我没有大碍。”

赵宝珠听得又想落泪了,他扯下艾迁的手,转了个身跟艾迁面对面仔细打量着,一丝一毫也不肯放过,满眼都是担忧。

“信我。”

艾迁拉住赵宝珠的手掌轻轻一握,又复而松开,走到现下依旧止不住血,已然出气多进气少的恶霸面前,蹲下仔细看了看,又站起身来对着快要哭晕过去的村长二人摇了摇头。

“他对我喊打喊杀,我本是不愿救治的。但是感念村长给我家宝珠入了户籍结了婚书,才愿意出手相助,但如今还有两个问题……”

“艾神医您说!您说什么问题,我们定是不会推辞的。”

“其一,能保令郎命的药材我手里没有,需得请人快马加鞭,到镇上去药馆求,而且这药有市无价,怕不是要把两位的棺材本掏空才能寻得来。”艾迁跟平日里的态度别无二致,就好像刚刚差点惨死的人不是自己一般,他见村长夫妇点头如捣蒜,才继续道,“其二,令郎手里握着的棍棒卵*是再也无望春去吹又生了,只能看先找根麦管插上,以后还能勉强小解,不然恐被尿憋死。”

周围村民都脸色发白,谁听了不害怕。

这可是自己个儿把自己个儿骟了啊。

最近赵家村里又热闹了。

大家都在绘声绘色的传着村长家的恶霸儿子如今成了个公公的稀罕事儿。

那天是连夜叫了村里的牛车紧赶慢赶到了镇上去买药。

他们本对着艾迁半信半疑,还请了好几个镇上的名医,谁知道人家个个到了地方看了一眼还没站定便打道回府,直白些的还问他们需不需要棺木定制,一下可又是把村长夫人给哭昏了过去,到头来还是艾迁出手相救,虽然成了废人但好歹保住了一条命,只是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身心受挫,等这恶霸清醒以后,整个人就跟被抽了主心骨一般终日萎靡不振,再也没有过去那般凶悍样子了。

再说村长夫妻,被这讨债儿子这一折腾是田屋尽失,房子卖了,田地抵押了,这么多年攒下来的棺材老本也散尽了,最后是连村长也当不得了,带着残废儿子去投奔远亲了。

只有那个文静哥儿留了下来,他终于跟那废人和离,再无瓜葛。后来重新嫁给了村里一个木匠,这木匠是事发后没多久从外地赶来的秀才郎君,来了赵家村才转行干起木工活。听闻若不是当年那恶徒强占了文静哥儿,做下了那等不可遮掩的丑事,让文静哥儿不得不草草下嫁,怕不是早早跟木匠秀才成了眷侣。好在有情人终成眷属,虽然好事多磨,到最后也算得偿所愿佳偶天成。那时赵宝珠还收到文静哥儿寄来的书信,求他们两口子给自己满月的孩子取一个名字呢。

不过那都是多年后话了,如今赵宝珠还在他那终于不再漏风的破屋里押着艾迁脱衣服呢。

“夫君,你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赵宝珠这个哥儿竟然扯着艾迁的衣带不松手,一个劲的拉扯。

“你我都是成了亲的人了,我让你脱个衣服又如何使不得,我也不干旁的事情,你倒是让我看看。”

之前恶霸自作自受伤了子孙根,大家都去瞧他的热闹,到后面越发忘了艾迁才是起初挨打的人。

只有赵宝珠还牢牢记得,所以这刚回屋,艾迁不过是去净个手的功夫,就被赵宝珠给缠上了,哭天抢地要脱了衣服给他看个清楚。

“我自己就是大夫,我还能不知道我受没受伤?”

可赵宝珠完全不听他这套说辞,依旧不依不饶。

“医者不自医,你怎么就能知道你半点伤都没有呢?”赵宝珠如今也不是好搞定的小哥儿了,他仗着艾迁不能拿他怎么样,拉住衣带就不松手,“你又不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小哥儿,有什么难为情的!”

“行行行,我依你总好?”

艾迁再次让步,无可奈何得愁眉紧锁。

这个小哥儿真是越养越野,现在简直成了个泼皮赖子。

真是烦人要命。

赵宝珠之前吼得厉害,艾迁当真要脱了,却又开始有几分羞赧了。

人可真是奇怪,明明这前一刻还在嚷嚷着让艾迁不要扭捏,可如今艾迁当真答应了,他又开始不好意思起来。

赵宝珠垂下眼,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耳根却通红通红,烫得吓人。

这个庸医瘦成这样,定是一身硬骨头,有什么看不得的!

赵宝珠给自己鼓了鼓劲,猛地一抬头,就把自己吓了一跳。

原本皮包骨头的人这些日子被他好吃好喝养着,竟然还有了几分线条来了。

艾迁也不是他想得那般弱不禁风,身上该有的肌肉也没见少,并不是一副难民样子。

“我说了我身上没伤,这下可看清楚了?”

“谁要看你!”赵宝珠把艾迁刚脱下来的衣服丢给他,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你以为你是什么大金元宝吗?”

倘若不是担心他受了伤还不作声,赵宝珠定不会逼着他脱什么衣服的,更不会把自己给臊成这个样子。

都怪他从前太过乖顺,从不做那些离经叛道的事,才会看一眼这个庸医的身子就面红心跳。

“你害什么臊呢。”

这个坏蛋竟然还戳破赵宝珠的不自然,一个劲调侃他。

“又不是漂亮姑娘,瞧你脸红成猴子屁股了。”

“你才屁股!”赵宝珠这下不臊了,只顾着生气,“我是脑子有泡才会担心你!”

艾迁整理衣衫的手突然一顿,正色道。

“先前忘了,多谢你为我伸张正义了。”赵宝珠还来不及感动,就又听艾迁补充,“不过此事以后万不可再做,我有能力自保,你不要让自己涉险。”

就很不通情理,讨厌!

“夫君,你睡了吗?”

他们往日洗漱之后,赵宝珠都是快快入睡的,今日却睁着大眼喊人不肯闭眼。

“何事?”艾迁虽然回了他,却眼也不睁,仰面躺着一动不动。

一听见艾迁的声音,赵宝珠就彻底清醒起来,连平躺也躺不住了,立马侧身支着脑袋紧张道:“今日那混账断了根,自然是为民除害的大好事一桩,可他毕竟是村长的儿子,咱们日后还是得多加小心,我本还想着把这屋子好好翻新一番,现下倒是免了这心思,若我们在这赵家村受了挤兑,那也不必一直忍受,若是待不下去了,咱们就收拾好东西换个地方生活,不在这儿受气。”

赵宝珠手里拉着艾迁的中衣不松手,嘴里絮絮叨叨都是日后的安排打算。

他今日虽说挺身而出,丝毫不顾村长家的面子,可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当真的底气,因此难免后怕紧张,担心自己处理得不好影响以后的日子。

“不必多虑。”

艾迁困得直迷糊,赵宝珠的声音有一句没一句的在他耳边晃悠,他干脆伸出去把人制在了怀里。

“他若是今日死了,咱们以后的日子确实不会好过。可他今日没死,那以后日子不好过的只会是他自食恶果,与你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怀里的人柔软又温热,艾迁手下一顿,突然想起了那人嘴里不干不净的话来。

【他那身条一看就有滋味好生养……】

啧,艾迁啧舌。

让那畜牲死了,未免太容易了,他还得好好享受后半生才是呢。

虽然听了艾迁的说辞,赵宝珠还是惴惴不安了好几天,到最后实在没办法,艾迁干脆带着赵宝珠去了镇上赶集。

转移转移注意力,免得总是想东想西。

来到赵家村这么长时间了,赵宝珠还是第一次出村子,见惯了赵家村的土屋泥房,再见到砖石砌的屋子都觉得恍如隔世。

其实镇上也没什么好东西,摆摊叫卖的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不过即使这样也让赵宝珠足够开心了。

他一会儿眼巴巴的想买猪崽回家喂养吃肉,一会儿兴冲冲的要看别人卖狗皮膏药,偏偏他又走不得顺溜路,得艾迁辛苦背他。

“夫君,你累不累啊。”赵宝珠圈着艾迁的肩头在人家耳边说话,“你要是背不动我,就放我下来,我自己慢慢走。”

“算了吧。”艾迁拒绝道,“就现下我背着你,你都得走三个摊子花一份钱,倘若我放你下来,那岂不是个个摊子都得花钱?”

艾迁心疼他的钱袋子,恨不得背着赵宝珠直接飞回去算了。

“那你还不是都依我了。”赵宝珠小声嘟囔,乐颠颠抖了抖肩上背着的竹背篓,“这镇上的布店在何处?我之前答应了芳哥儿教他做娃娃包单,这次既然来了,就想买匹料子送他。”

自己买不说,竟然还学会送礼了?

艾迁大惊失色怒目圆睁,一句岂有此理卡在嗓子眼里刚要出声,就被赵宝珠捏着袖子擦了擦额角的薄汗。

啧,买吧买吧,不就是块破布。

赵宝珠嘴里说的是给芳哥儿家的小孩买布,实际上却拉住艾迁,让店家好好量了一番,狠狠买了三匹棉布,买得艾迁直掐人中。

“芳哥儿这是要生几个八尺大汉啊?”

艾迁拍着胸口顺气,要知道他上次做衣服还是在上次,自从他离家外出,就再也没有做过一件衣服,都是过去的旧衣缝缝补补,他二十以后身量还冒了冒尖,现在的裤脚都短一截,后头还是赵宝珠拿碎布拼上的。

“生你呀。”

赵宝珠都气笑了,闹了半天这人还没明白刚刚是为何要给他量半天尺寸。

谁让艾迁实在是个高,镇上的铺子不大,竟是连成衣也买不着,托人做那个手工费又不划算,干脆买了材料自己做好了。

“马上就要入秋了,你一件夹棉的衣服都没有,我怕你冻死了埋不动你,这不赶紧给你备上点嘛。”

赵宝珠这话说得自然,艾迁却突然沉下来神色看他。

什么豺狼虎豹他见得多了,如今才发现小哥儿的可怕来。

这人竟然自己还穿着芳哥儿送的补丁旧衣服,就殷殷切切许诺要给自己做新夹袄。

可恶可恶,这是吃准了他心地善良,看不过自家哥儿穿破衣烂衫,又要狠宰他一笔了。

“夫君?”赵宝珠把刚买的布料放进背篓,就要艾迁背着他去别家铺子,“家里调料用得差不多了,我们也去买点回去吧。”

还欲拒还迎,好生狡猾。

艾迁转身往里头走,对着迎出来的伙计吩咐。

“按照他的身段,拿几套成衣,送到赵家村去。”

小哥儿心,海底针。

真是麻烦。

赵宝珠一买东西就收不住手,最后艾迁也没了办法,只能找了驴车,托人把东西先带回村里去。

“夫君,我们俩怎么不跟那车一起回去?”

赵宝珠逛了一天也累了,他中午就啃了一个自己做的发糕,他在外头胃口不怎么好,现在倦倦地趴在艾迁后背,一个指头也不想抬,说话的热气一个劲往艾迁后脖子里钻。

“今晚镇上有个灯会,咱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吧,既然来了就好好玩玩,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赵宝珠笑盈盈的脸上一红,他也是搞不懂这庸医是怎么回事,这些日子越发会撩拨人了,总是说这种让人似是而非的话来。

只恨他过去经验太少,订了婚还没跟未婚夫见上几面熟悉熟悉,就被诬陷私通,彻底被家族所抛弃。

如若他以往就像他那前头几个哥姐那么水性杨花,四处留情,现在定能把这庸医迷得头晕眼花,把他捧在手心了。

可惜他实在是不中用,不仅趴在人家身后要背,就连这庸医的刻薄模样都瞧出几分英俊来。

不过也就是打扮干净些,发髻梳整些,颊上生了些肉罢了,怎的还能觉得入眼了呢。

赵宝珠啊赵宝珠。

你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

“怎么不说话,晚上灯会还开挺久,咱们先找个地方歇脚,到时候结束了也不必急着回去还可以稍作休息。”

赵宝珠回答得犹犹豫豫。

“夫君,这镇上可有什么破庙烂屋,安不安全啊?”

正往客栈走的艾迁脚步一顿。

这个坏哥儿,当真把他当作吝啬鬼了!

“不必了,我们到时候就睡那田间地头的茅草棚子里便是。天当被,地当床,也算是附庸风雅了。”

赵宝珠还没来得及紧张就被背进了客栈。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赵宝珠紧张得手脚直缩,这个庸医,总不会要讨人家剩菜吃吧!

艾迁却笑了一声,又回复道:“开一间上房。”

欺负人,真好玩。

开心。

镇里的客栈哪怕是上房也不过就是屋子干净些,房间大些。

不过对于在赵家村住了这么长日子的赵宝珠来说,这已然是神仙地方了。

他刚刚还在担心这庙会虽好,但是露宿焦心,这下住了客栈还是上房,简直是让他既惊又喜。待他坐在那房间里的板凳坐定了,才觉得好气又好笑。

想他过去那个锦衣玉食的日子,定是看不上这小客栈分毫的,如今倒是真真收敛了性子,由奢入简了个彻底。

“不许往床上坐!”

艾迁屁股还没落到铺上就被宝珠给叫住了。

“夫君快来坐我旁边这个木凳。”赵宝珠凶了一凶,又伸手拍了拍旁边的凳子,卖乖道,“现下一身汗湿,此时坐了,晚上再躺着便不美了嘛。”

“我花钱付的房钱,此时怎还不许我坐床了?”艾迁老大不高兴的走到赵宝珠身边,却被宝珠挽住袖子轻晃了晃。

“夫君今日专程带我来镇里赶集看灯会,不辞辛苦背我这么久不说,还花大价钱买了这么多东西,我早已感动得涕泪横流了,既然夫君体贴关怀,不如再多关怀一些?”赵宝珠说起来卖乖的话一套接一套,“夫君自然是坐得这床的,可如今坐了下去,沾了沙石泥灰,等咱们晚上沐浴再躺,岂不是不爽利了?即是已经花了大价钱,那咱们为何不让自己最最舒服呢。”

艾迁冷哼。

“你这伶牙俐齿,当真以为没人说的过你了?”

“比我口齿伶俐的人大有人在,可如夫君这般关怀我的人就世间少有了。”赵宝珠一开口就是不要钱的甜言蜜语,“如若不是夫君爱惜宝珠,也定然不会听宝珠的话了。”

艾迁一屁股摔在板凳上,伸手愤愤不平捏了一把美人软脸。

“你呀,我看不该叫赵宝珠,改叫赵巧嘴吧。”

小混蛋。

既然住了客栈,晚餐自然也不用再啃干粮。

赵宝珠不仅吃得肚皮溜圆,还正儿八经叫了厨子出来请教了一番,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叫艾迁哭笑不得。

“一会儿灯会上多的是小吃,你现在吃得直打饱嗝,过阵子还能吃得下什么。”

艾迁笑话他,赵宝珠却丝毫不扭捏,只是说道:“灯会上的小吃点心比平日里卖得都要贵上几分,倒不如现下把晚饭吃饱,免得眼馋。”

“几个小吃能花多少?”艾迁听了反倒觉得赵宝珠太过夸张,“你也未免把我看得太抠搜了。”

“夫君本就是抠搜人……”赵宝珠瞧着艾迁快变了脸色,才期期艾艾的拉住他讨乖,“人家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给夫君了,花钱上也谨慎些了,勤俭持家这可是好事呢。”

结果又被捏脸,艾迁笑骂他。

“蹬鼻子上脸。”

哪又有什么办法呢?

还不是夫君亲自惯出来的小脾气呢。

灯会的小吃确实是贵!

一根平日只卖两文钱的冰糖葫芦,竟然涨价到了八文钱,艾迁付钱的时候眼眶都泛红。

“夫君要不要吃?”

赵宝珠举着糖葫芦问他,他已经叼了一颗山楂在嘴里嚼得嘎嘣嘎嘣,酸酸甜甜好滋味。

“不了不了。”

这玩意儿拢共才八颗山楂,一斤山楂才卖十文钱,白糖更是便宜,这要是给他八文钱他能做出一钵子冰糖葫芦来。

“我只要这个,不买别的了。”赵宝珠看着艾迁的肉痛表情都想笑出声来,但还是老老实实让人背着晃悠,“夫君我们去猜灯谜吧。”

猜灯谜好,猜灯谜不要钱。

艾迁背着人就往花灯那儿去了。

灯会猜对了灯谜就能送花灯,赵宝珠看上了一个蝴蝶的花灯,拍着艾迁让他去看挂着的牌子上写的什么谜面。

【水里有鱼山上羊,东拉西扯配成双,一个不吃山上草,一个不会水中藏。】

“什么乱七八糟的?”赵宝珠挠了挠脑袋,他对于这种文绉绉的东西着实不擅长,让他管家记账没有问题,可遇到这种猜谜就脑子生锈,完全想不出章法来。

“夫君,你帮我猜这个是什么嘛。”

赵宝珠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哀哀求他,艾迁一脸无语的扭头看赵宝珠这哥儿的好看脸蛋。

“你是个草包枕头吧。”艾迁直撇嘴,“就一个鲜字也猜不出来?”

猜对了题面,赵宝珠开开心心把蝴蝶花灯收下,拿在手上颠了颠。

“我是草包不要紧,夫君聪慧便好啦。”

反正夸人又不要钱,还能花人家钱呢。

嘻嘻。

赵宝珠看了看别的灯谜,也没什么再猜的念头。他夫君倒是一眼就解了迷,可艾迁看不上这些破花灯,根本不惜得要。

赵宝珠吃完了冰糖葫芦又跑去套圈。

“摆明了骗你这个傻子的,还非要玩。”艾迁一边骂他一边付钱,“多少钱?”

“十文钱十个圈,二十文钱四十个。”

“老板你很会做生意啊。”艾迁皱起眉头,“摆明了逼我花二十文钱。”

“那郎君买几个圈?”

艾迁一扭头,赵宝珠也不说话,就眼巴巴把你望着看。

“四十个四十个。”

妈的,果然是个用钱包袱。

许是艾迁这个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的表情太过好笑,赵宝珠都看出几分可爱来,他瘸着腿搂了一下艾迁的腰身,璨笑道。

“谢谢夫君,我夫君最好了!”

艾迁脚下一顿,脸色也是一僵。

好你个赵宝珠,大庭广众之下竟使用这般狐媚之术,勾得他心驰神往飘飘欲仙。

他正色道:“你想要圈哪个?”

赵宝珠丝毫没有对自己实力的正确认识,指着最后面的玉佩道。

“夫君给我买衣服我还没有还礼,我见那个双鱼玉佩好看,想圈来送给夫君。”

妈的,艾迁闭上了眼。

花老子的钱给我送礼,我怎么还会心生欢喜。

怕不是中了蛊吧。

哈哈,艾迁高兴得太早,赵宝珠根本套不到。

别说那个玉佩了,就连最近的那个竹编蚂蚱都套不上。

套圈生意本来就是暴利,这圈子又轻,夜风又大,赵宝珠这个一点功夫都没有的傻哥儿,用尽全身力气都碰不到一点边去。

赵宝珠越套越认真,套到后面脸色都变了,小脸绷得死紧,委屈得要命。

赵宝珠最后一个圈子也落了空,他站在原地一副手足无措的失落样子,跟个落水小狗一样委屈可怜。

“可惜可惜,这位哥儿始终还是差了那么一星半点,再来二十文的吧。”

“不了不了。”赵宝珠拽着艾迁就要跌跌撞撞的走,“对不起哦夫君,我自视甚高,套不回来还浪费了二十文钱。”

二十文哎,他们四天生活费了。

赵宝珠这下子觉得自己自不量力浪费了钱,委屈得趴在艾迁后背起不来。

“我不想玩了,夫君我们回客栈休息吧。”

艾迁也没想到赵宝珠这个时候发了小少爷脾气,这么二十文钱就把人委屈成这样,正想说点什么以作安慰,就听到这摊子老板挑事。

“这位郎君,令夫人既然这么想要这玉佩,不如花钱买下来讨美人开心。”

艾迁眉头一挑。

“玉佩多少钱?”

“十两银子。”

“你没完了是吧。”艾迁突然一笑,掏出二十文钱递给老板,“我不买,再给我四十个圈。”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多了起来,赵宝珠都觉得尴尬起来,想让艾迁不要再肉包子打狗了。

“夫君……”

“闭嘴。”

艾迁拿着拿一叠竹圈在手里颠了颠,略微扫了一眼地上摆着的小货,伸手一挥,竟是一口气全部撒了出去。

四周打量的人还没来得及感叹,就惊呼这每一个圈子都套中了东西,甚至还有一个圈把两三个货品推作一堆全套上的奇景。

这满满一地的货品,除了那个玉佩,就这么全被艾迁套在了手里。

本还在蔫嗒嗒的赵宝珠都精神起来,在艾迁背上猛拍。

“夫君!夫君你都套上了!”

艾迁却把赵宝珠放在地上站好,把最后一个圈放在了赵宝珠手中,他从身后拥着对方,握着赵宝珠的手轻轻一掷。

这个竹圈就轻轻巧巧套中了那块双鱼玉佩上了。

“恭喜宝珠。”艾迁的声音在赵宝珠耳边轻轻响起,“你套中了。”

赵宝珠心中一跳。

完了完了,当真是被套住了。

结果最后他们不仅白白得到了双鱼玉佩,还让铺老板花了十两银子把地上别的货品给买了回去。

不然若是被他们全部拿走,这老板不止亏得更多,今晚的生意也白做了。

艾迁原以为这下赵宝珠总该开心了,可这哥儿却一个劲趴在他背后,也不作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别不开心了,我不是已经为你出气了?”

“我没不开心。”赵宝珠一开口就觉得心慌意乱,他还从没有这般慌乱过,反正他现在是一听到艾迁的声音就浑身发软,可是越是发软就贴得人家更紧,越是贴近就越是心慌,只能胡乱找借口,“我只是……只是觉得累了,想回住处休息。”

“那便回呗。”

——————

赵宝珠以为回了客栈总算不会如此慌乱了,可是他看着小二抬进房里的浴桶又烧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艾迁倒是面色如常。

“你先前不是说一身泥灰?我吩咐小二烧了热水,你这么讲究洗洗再睡呗。”

“可是……”

以往在赵家村,赵宝珠都是自己个躲在废弃的牛棚里擦洗的,如今要他在艾迁眼皮子底下宽衣解带,他要如何做得出来。

“你这浴桶拿屏风隔着,也就听见点水声,安心洗吧,我不偷看。”

不是偷看不偷看的问题啊。

赵宝珠还在扭捏。

“可是……”

“这客栈不是自己家,我待门外守着也怕有歹人破窗而入,你就将就着点。”艾迁说完就坐在了凳子上,“对了,你放心我就坐这板凳,不睡你床。”

人家哪里是在说这个?

艾迁你根本不懂小哥儿心啦。

赵宝珠挺久没有泡过浴桶,这一下子泡在水里还有点不太习惯。

他在里头泡得心脏扑通扑通乱跳,跳得他脑袋都要炸掉了。

赵宝珠想不明白。

艾迁这个庸医,既不懂柔情蜜意,更不会甜言蜜语,模样也就勉勉强强算可入眼罢了,而且还抠搜吝啬,刻薄古怪。

起初对他也总是冷言冷语,调侃戏弄,稀里糊涂就给他背上了三千两的负债,嫁给他更是连个交杯酒都没喝过,不要说花前月下红袖添香,成婚以来每日每夜就围着柴米油盐打转,做饭洗衣种地采买,半点都不诗情画意。

他原来还是侯府公子的时候,什么白面郎君没见过,那些贵公子一个个貌比潘安,颜如宋玉,满口都是诗词歌赋人生哲学,那像这个庸医,成天就是钱钱钱!

“你腿还没好透,少泡会水,听到没?”

艾迁坐在屏风那头半天没听到动静,不知赵宝珠在干什么,可他一开口就把赵宝珠惊得心慌意乱无与伦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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