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11-30 来源：书耽 分类：现代 作者：喵一声 主角：叶风华 穆烬燃
严冬腊月，天寒地冻，漫天飞雪。
冷宫萧瑟，放眼望去，白雪皑皑。
叶风华站在门口，双手插在宽大的衣袖里，任由雪打湿肩头和那披散开来的乌黑长发。
他身上只穿了一层单衣，单薄的身子即便不被这风雪吹倒，也很快就会冻僵。
“不知道大哥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到才国了呢？这天这么冷，大哥会不会挨饿？会不会受冻？会不会……”咬咬牙，叶风华对着扑簌簌的落雪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被打入冷宫，已经三个月有余了。
就像被主人弃养的宠物，流落街头，朝不保夕，他在这冷宫里，每天都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比如现在，外头正下着鹅毛大雪，其他皇子肯定都在温暖的宫殿之中穿着裘绒大氅，喝着热茶吃着点心，烤炭火取暖。
然而此刻的叶风华除了身上这件衣服外，一无所有。
在这种天气下，恐怕今天的吃食都未必有着落了。
叶风华唉声叹气，一团白雾在嘴边凝结。
就在他转身想要回屋时，突兀的脚步声从冷宫大门口传来。
吱嘎、吱嘎……
是靴子踩在厚厚积雪上的声音。
这脚步声沉稳有力，不疾不徐，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叶风华知道，来人不是给他送饭的奴才。
“九殿下明知本王来了还这么急着回屋，是打算让本王吃个闭门羹么？”
前脚刚迈过门槛，叶风华后脚就听到了低沉富有磁性的男中音——
令他生厌的声音。
转过身，过于高大的身躯居然已经来到了他身前，他下意识往后退一步，却险些被门槛绊倒。
“九殿下当心。”
强劲有力的大手及时环住了叶风华的腰，叶风华想要推开近在咫尺的男人却反而被拉入温暖结实有熏香气的怀抱。
“放开我。”
仰起脸，叶风华与男人对视。
男人长了一张英气逼人、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的脸，明明已近而立之年，却不会让人觉得老，反而无论何时都给人一种意气风发，气宇轩昂的印象。
尤其是那对泛着微微紫光的眼瞳，像是价值连城璀璨夺目的紫水晶，美得人移不开视线。
可叶风华却不喜欢男人的脸。
尤其讨厌对方看他的眼神。
从这个来之不易的温暖怀抱中退出来，叶风华连连向后退了几步，对方也随之迈开脚，走进了他这间四下漏风的屋子。
“端王这是大雪天迷路了么？居然跑到这冷宫来。”叶风华声音冷淡，脸色更是如这屋外飞雪。
站在对面的男人将提在手中的三层雕花檀木大食盒放在桌子上。
和只有一件单衣蔽体的叶风华不同，男人从头到脚一身华服，穿戴整齐，尤其是披在最外面的银狐绣金八宝雪缎大氅，哪怕落了些雪，也遮不住它的贵气。
这件大氅采用的乃是极难捕捉数量稀少的雪山银狐所制，在进贡的上好雪缎上用金线绣成蝠纹，每隔一处花纹便会缝上一颗宝石，有珍珠、翡翠、珊瑚、玛瑙、水晶、羊脂白玉、琥珀、碧玺，共八种，所以称为银狐绣金八宝雪缎大氅。
它由宫中玉巧坊的能工巧匠缝制了整整三个月，普天之下就这么一件，独一无二，绝无仅有。
当年燕帝将它赐给了以两万人力克牧赖十万大军，一举平定塞北的兵马大元帅——
端王，穆烬燃。
与像个刺猬般警惕不已的叶风华截然相反，穆烬燃怡然自得地在桌旁坐下来，将食盒打开，一层一层地拿出里面的吃食，有香酥八宝鸭、炭火烤牛肉、焦香羊肉饼、五香醉鸡、一品核桃糕、蟹黄玉带羹、油焖鲜虾以及一壶烫手的花雕酒。
看着这些御膳房的名菜，叶风华咽了口口水。
“九殿下，饿了吧？本王也还没用晚膳，不如九殿下坐下来和本王一起吃如何？”穆烬燃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叶风华剑眉一竖，“端王，你到底什么意思？”
穆烬燃给自己倒了杯酒，呷了一口，漫不经心道：“本王的意思……三个月前不是已经跟九殿下说的很清楚了么。”
“……”张张嘴，叶风华脸上一红，这时穆烬燃悠然动听的声音随着一阵寒风再次传来。
“你把你的身子交给本王，做本王的娈宠，本王帮你离开冷宫，助你隆登大宝……这么简单的交易九殿下当真听不懂？”
穆烬燃的语气听上去玩世不恭，让叶风华分辨不清这其中究竟有几分嘲讽，几分认真。
缩在单薄广袖中的双手握成拳头，叶风华注视着独酌的穆烬燃，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他是燕国的九皇子，母妃只是宫女出身，在生他的时候难产而死。
和其他背景强硬的皇子比起来，他与皇位之间的距离似乎是最为遥远的。
从小到大，叶风华都很有自知之明，不争不抢，更不奢求隆登大宝，只要在这深宫大院之中他能好好地活着就知足了。
燕帝叶寒好美人，自己亦是容貌甚伟，随着叶风华一天天长大，他觉得叶风华是诸位皇子中五官样貌与他最相似，也是最俊美的一个。
于是赐叶风华“大燕第一美男子”的称号，叶风华也因此得到了燕帝的宠爱，地位有所提升。
然，好景不长。
巫蛊一案牵连甚广龙颜大怒，陈皇后及其势力被燕帝赐死，大皇子叶重鸣虽免于一死却被送到才国做质子，原本唾手可得的太子之位化为泡影，满朝文武皇宫内外，唯叶风华一人为叶重鸣与陈皇后求情，于乾坤宫外长跪不起，三日后，被一纸圣旨打入冷宫。
而在叶风华入冷宫的当天，端王穆烬燃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仍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姿态。
叶风华本以为穆烬燃是专程来看他笑话的，结果穆烬燃却凑到他耳畔，低声对他说了一句令他瞠目结舌呆若木鸡的话语：
“九殿下，只要你把你的身子交给本王，做本王的娈宠，本王就帮你离开这冷宫，甚至助你隆登大宝，成为九五至尊……你可愿意？”
“端王，就算如今我被打入冷宫，我依然是大燕的九皇子，你胆敢如此大逆不道，信不信我治你个大不敬之罪！”——这是当时他对穆烬燃说的话。
穆烬燃只是笑笑便离去了，反而是他松一口气。
在他们大燕，除了皇帝，就属穆烬燃权势最大，只手遮天。
他说治穆烬燃的罪不过是在逞一时口舌之快，而穆烬燃那番话，他也只把它当作是下流的戏弄。
叶风华没有想到，三个月后的此时此刻，穆烬燃居然会旧事重提。
你到底想怎么样？穆烬燃……
看着穆烬燃动作优雅地吃着菜，喝着酒，叶风华两道剑眉皱得能夹死苍蝇。
大燕文武百官中，就属穆烬燃这个人最叫人捉摸不透，明明是一介布衣出身，没什么显赫的家世背景，却在短短几年内凭借一己之力成为燕帝最宠信的权臣，不仅是大燕唯一一位异姓王，更手握重兵，这样的穆烬燃什么时候造反都不奇怪。
“九殿下打算盯着本王看多久？本王就这么好看？”
穆烬燃的调侃唤回了叶风华远去的意识。
“我并没有在看你。”叶风华嘴硬。
“没在看本王那就是在看这些菜喽？坐下来，一起吃。”
穆烬燃声音不大，用的却是命令的口吻，叶风华一整天没吃东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于是他干脆地在穆烬燃身边坐下来，大快朵颐。
“你就不怕本王在饭菜里下毒？”
“毒死我对你又没好处。”
“那万一是皇上叫本王这么做的呢？”
叶风华筷子一顿，脸色骤变。
“呵呵！开个玩笑而已……放心吧，这菜里没毒，毕竟本王对女干尸没兴趣。”
穆烬燃的话让叶风华没了胃口，他放下筷子，郑重其事地问：“端王，你是父皇面前的红人，权势滔天，而我不过是被打入冷宫不受宠的皇子……我不认为自己有哪里值得你另眼相看。”
“九殿下的意思是本王别有用心喽？”
“……”
“九殿下乃是皇上亲封的大燕第一美男子，垂涎九殿下美貌的可不止本王一个，更何况恰恰是你失宠被困冷宫，本王才有趁人之危的机会不是么？”
穆烬燃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天下人眼中，叶风华的价值就只有这张倾国倾城的脸。
叶风华双手紧紧握拳，咬咬牙，声音带着不小的怒气，“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像小倌一般委身于你以色事人……”
话音未落，他只见穆烬燃从容起身，莞尔一笑，“既然九殿下这么有气节，那本王便告辞了……”
“你！”叶风华万万没料到穆烬燃居然就这么干脆地走了？！
“以后，本王不会再来了，就当这是本王与九殿下的最后一次见面吧！”
没有片刻不舍，穆烬燃大步流星走到房门口，身后突然传来叶风华的喊声：
“你站住！”
背对叶风华的穆烬燃唇角勾起一丝奸计得逞的哂笑。
“九殿下还有何吩咐？”
“……”
冰冰凉的冷空气在嘴边凝成白雾，叶风华单薄的胸口上下起伏，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片刻的安静过后，四下漏风的屋子里响起了叶风华颤抖却清晰的声音。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答应与你交易的话……你真的……能够让我当上皇帝么？”
穆烬燃转过身，眼里一片冰冷。
“只要九殿下乖乖听话，好好表现，本王自然会满足九殿下的一切需求……”
“我是问你我能不能当皇帝！”叶风华猛地抬头怒吼。
尾音消散于简陋寒冷的屋子上空，穆烬燃负手而立，沉默须臾，只答了一个字：
“能。”
两只握成拳头的手滴滴答答流出血来，手心传来的疼痛让叶风华发热的头脑冷静了几分。
他不能待在冷宫里。
他不想死在冷宫里。
若这真的是穆烬燃最后一次来这里，那么这次就是他唯一的机会！
叶风华心一横，瞪大双眼看向穆烬燃，目光带着尊贵之人与生俱来的倨傲。
“好，我可以与你交易，不过……既然先提出交易的人是你，那你自然该让我看到你的诚意……端王，你先把我从这鬼地方弄出去，若你真办到了，我再考虑要不要答应你。”
“哈哈哈！”穆烬燃突然放声大笑，笑声令色厉内荏的叶风华心中愈发没底，紧张得浑身僵硬。
“九殿下好算计啊！可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有和本王讨价还价的余地？”
“你说什么？”
“除了本王，在这三个月里还有人来探望过你吗？”
“……”
“现如今，四皇子与十八皇子是太子之位的有力人选，无论他们两个最终谁成了皇帝，你觉得你最喜欢的那位大皇子还能被接回来么？”
“……”
“九殿下，想跟本王提条件，现在的你还不够资格。”
说罢，穆烬燃转身抬腿就走。
“等一下！”
一只手倏地揪住穆烬燃的银狐大氅，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瑟瑟发抖，手心里的鲜血弄脏了珍贵无比的雪缎——
这是叶风华的手。
“……不……不要走……”
微弱颤抖的声音飘进穆烬燃的耳朵里，穆烬燃扭头，看到叶风华就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死抓着他的银狐大氅。
这副卑微却又逞强，悲惨却又放不下架子的模样勾起了穆烬燃藏在尊贵衣冠下那颗残忍的施虐心。
“九殿下，你主动挽留本王，可想过有什么后果？”
穆烬燃的声音听起来轻飘飘的，伴着轻蔑的笑，然而叶风华却觉得自己的脖颈上压了一块重于千金的磐石，压的他抬不起头来。
他讨厌穆烬燃。
讨厌穆烬燃的强横与霸道，讨厌穆烬燃的从容与算计，讨厌穆烬燃每次看到他时，那不怀好意的眼神。
叶风华再无权无势，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受过燕帝宠爱的九皇子。
然而……
“……我……答应你……”
一片肃静的冷宫之中响起叶风华痛苦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