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穷任他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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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下午两点,林知白和工作室的发财树蹲在一起,右手托着下巴阖眼养神。

现在正值三伏,空气热得一丝水分都不剩。林知白粉色的西装上衣已经渐渐湿出两种颜色,鼻尖上也析出了水珠,但他依然不为所动,宛如威震四方的不动明王。

两点四十五分,爬楼爬得气喘吁吁的小李在头晕目眩中看到了宛如神佛的老板大人。小李热得如脚踩风火轮,一看老板一脸风雨不动、岁月静好,昨天被老板一通歹说埋下的创业激情又再次燃烧。

如同两军会师,小李情真意切地走到老板面前,用抑扬顿挫的热切话语喊道:“老板!我把模特——带回来了!”

楼道回音响亮,如石入水,层层涟漪推开。

“把模特带回来了,回来了,来了,了——”

林知白缓缓睁开眼,不喜不悲,向小李点头,眼神中是肯定和鼓励。然后起身,向跟在小李后面爬上来的邵川行伸出手,沉稳肯切地打招呼。

“小马是吧,你好。”

邵川行还在轻喘,近日为控制体重,饮食有点克制,连爬十三楼对他来说还是有些负担。见林知白向他伸手,邵川行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也没人啊。

小李适时小声提醒,“这是邵先生,邵川行先生。”

林知白笑得温和,把右手坦然地收回来,又把左手递出去,面不改色地说,“小邵,你好。”

邵川行把手伸出去,两人用左手别扭地握了一次手。

第一次见面,双方都很礼貌。没有人询问对方湿透了的衣衫,只是面对面微笑着,等小李把门推开,然后和谐地先后进入。

这里是林知白的工作室,新建不久,位于一栋偏僻的写字楼十三层,上上下下透露着一股简约的味道。

邵川行一眼看去,在心中道破,一股贫穷的味道。

林知白招呼邵川行坐下,让小李去倒茶。小李三两下端上来一只塑料杯,里头温热的水泡着满满一层的绿色茶叶。邵川行看了两眼,心想这真的是正经工作室吗?

林知白借故准备摄影道具,把小李拉去内部谈话。

邵川行坐在矮脚的布艺沙发上,两条长腿无处安放。他从容地坐在沙发上,实际眼睛在四下乱瞥,寻找着空调遥控器。林知白把小李叫走,他内心实际是崩溃的,他此刻都能感受到自己的汗水正在慢慢地溽湿沙发,然后等他起身的时候,米色的沙发上就会留下一个颜色略深的屁股印。

小李认真准备道具,同时对老板表达了敬佩,“嘿嘿,老板,没想到你居然专门等在门口。看来还是这次机会很重要啊,说不定拍完这次以后,我们工作室就直接出名了!”

林知白旋开自己豆绿色保温杯的盖子,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才说,“没有,我忘带钥匙了。”

“……”

小李把道具整理好,林知白满意地点点头,把豆绿色的保温杯随手放下,一抹额头的汗说,“好了,给模特化妆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一出去就看见邵川行半蹲在沙发前,用纸巾擦着沙发上的不明水迹。

邵川行见到两人,忙开口要解释,“这是……”

但他显然有些客气,语速不够快,让林知白和小李有了打断他的机会。两人的话同时说出口,都抱着一颗解围的赤忱之心。

小李说:“没事,我再给你倒一杯。”

林知白说:“小邵,厕所在那边。”

话音落下,在片刻的静寂中,小李忽然开始担心自己的就业前景。话说,现在把上一个公司的面试官微信加回来还有可能吗?

邵川行已经无比后悔自己接的这份工作,他嘴上说着,“没有没有,我是热的,不好意思。”实际内心有如火山喷发:“居然还有这么穷的化妆工作室,电梯故障,茶水简陋,还有一个看起来脑子不太正常的老板!”

林知白十分理解地点点头,从茶几底下一个黑色小盒子拿出一只泛黄的空调遥控器,调到最低温度,头顶的中央空调发出一声古老的“吱呀”。小李只觉得老板太不靠谱,忙从室内搬来落地扇,贴心地对着邵川行吹。

邵川行面不改色,实则内心已经吐槽麻了。

这台落地扇为啥有这么长的延长线?都有五米了吧?

很快,邵川行就知道为什么了。

他被林知白引进化妆室,身后的助手小李敬职敬业地抱着落地扇跟在身后。风从身后吹来,邵川行既不觉得威风,也不觉得凉爽,只觉得如芒在背如鲠在喉,万千言语无处说起。

只在心中,掷地有声、义正言辞地喊了一声“我草!”

林知白的这家工作室叫二白•视觉艺术工作室,是刚成立不久的化妆工作室,没啥名气,没啥工作,员工常常有种工作不保的担忧。好在老板够帅,看着不像会卷款跑路的无良老板,不过小李对于这间工作室有没有款项,一直持怀疑态度。

这家工作室一共有三人维持,一个是老板林知白,还有两个助手。一个是小李,另一个在外地参加比赛,今天不在。

林知白虽然人看着不太靠谱,但手法不错,邵川行那无可挑剔的脸庞在他的手下,按着他们想要的摄影效果走去。

要说起来,他们都是乙方。林知白和邵川行今日能齐聚一堂,是因为一家小店铺的邀约,这家的老板不知道在哪看到了林知白的广告,亲自打电话过来约化妆和拍摄。因此,林知白以为今天来到的是老板本人——小马。

而邵川行,他的本职并不是平面模特,但不知道小马老板赏识他哪一点,在上次工作结束后特地守在门口邀请他参加这次拍摄。邵川行算了算时间,今日正好没事,就答应了下来。

今日到了现场,才知道小马老板赏识他哪一点。

原来是内裤广告。

邵川行在衣帽间换衣服的时候,小李跟着把风扇搬进去,俨然要给邵川行宾至如归的体验。但邵川行显然只有两种感受——正面凉几,反面凉丘。

邵川行换衣服的时候,小李在给保温杯不离手的老板疯狂科普,凑到老板耳边压低声音,像是村口议论别人身世的婆婶。

“这模特长这么带劲,我还以为是哪个没出道的练习生下海来了,结果一问,人家就在海里,没出来。”

林知白蹙起眉,偏过头小声问:“出来卖的啊?”

“不是这个意思!”小李激动得声音拔高,咳了两声降下来,“他是干人体模特的,C美知道吧,C城最厉害的美术学院,里面一半的同学手里都有他的裸体素描!”

林知白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口茶。

怪不得拍内裤广告,原来是有独到之处被赏识了。

衣帽间窸窸窣窣,想必是邵川行已经把衣服脱了,时间紧迫,小李长话短说,“他家里应该是挺困难的,我跟他聊天,他说他平时在酒店里上班,休息日出来做模特赚点钱。唉——”

这声长叹未完,邵川行推门而出,首先入眼的是他那令人赞叹简直完美的刚健身材,上上下下简直就是人体范本,这种人献身艺术真是美院烧高香了。

邵川行平时做惯裸模,在两个男性面前只穿内裤也不见扭捏,气质堪比在时尚秀场。

人齐物备,林知白把豆绿色保温杯放下,开始着手拍摄工作。邵川行按他的指令摆出各种姿势,配合度相当高,短短一个下午,林知白越拍越满意。

以至于最后,林知白闭上眼睛,脑海里都是各种颜色的布料被撑起的样子。林知白重新翻开相机里的照片,默默祈祷,晚上做梦不要梦到不可言喻的东西。

修片的工作是小李负责,邵川行见他们两人从头包到尾,心想这间工作室果然很穷。

邵川行要离开的时候,林知白忽然让他打车回去,还提出他来报销车费。邵川行的豪车就在一公里之外,而且这间工作室看着要半死不活了,邵川行哪好意思接受,赶忙推辞,说自己做地铁回去。

林知白拍拍他的肩膀,说别客气,应该的。邵川行点头哈腰,说哪里哪里,劳您费心了。林知白还提来一袋水果,说今天一下午让你在这里受累了,这点水果你拿回去。邵川行打开一看,是一袋阳光葡萄,心下更是感动,推辞道这多不好意思,你们留着自己吃就行。

林知白心里感动,这真是个好孩子。

邵川行心里也很感动,这真是个好老板。

小李对着电脑疯狂点鼠标,心里腹诽,两个乙方在这里客气个什么鬼?

最终太极打了两圈,由林知白开车送邵川行一程。林知白胜券在握,他攥紧手里的钥匙,把邵川行带到楼下一台平平无奇的大众前。这是他特地买的普通车,应该不会把邵川行吓一跳,毕竟现在有很多有钱老板都爱借机揩模特的油,他可不是那种老板。

邵川行一眼就认出了这车的普通,而且年份不小,说不定还是二手的。

他心里感激,坐上了副驾。

两人驶出大路,没过多久,他们就路过了邵川行停在路边的豪车。

林知白镇定自若地握着方向盘,嘟囔了一句,“谁家的车,这么拉风停在路边,要我肯定心疼死。”

邵川行睁眼装瞎,看着自己的保时捷指鹿为马地说,“是啊,谁的宝马。”

邵川行心想稳了,自己这波伪装天衣无缝。林知白棋差一招,自觉自己仍然不够自然,于是暗暗下定决心,要拿邵川行当老师好好观摩学习。

邵川行也在反思自己,觉得自己的出行方式确实有需收敛。林知白一个小工作室老板开的是二手大众,果然自己还是应该去买台油电混合的或者新能源汽车吗?

两人相互偷师学艺,可谓是教学相长。

林知白本想把邵川行送回家,但邵川行家住CBD高档小区,怕吓到这位小工作室老板。邵川行硬生生改口,说自己要加班,让林知白在商业区一家新开的火锅店放自己下车。

林知白把人安全送到,默默记下了这家火锅店的名字,又把工作室的名片递给他,嘱咐他有需要可以联系自己。邵川行充满感激地接下,临进门前,还正经地回头和他挥手告别,投去的眼神充满敬意。

等林知白开着二手大众离去,邵川行在一众服务员热切地声声问好中大步向经理室走去,专注地低头看那张名片。

上面写着工作室三人的名字,分别是林知白、乔白雪和李邛。

邵川行不禁感慨道,“还真是一穷二白啊。”

高级的餐厅,舒适的气氛,还有拉小提琴的服务生,噢,这上等的优雅。更别说坐在这餐厅靠窗位置的一对佳人,气质妥妥的出众。只是其中的男性,身上穿着和这高档实在不匹配的T恤长裤——

邵思媛放下手里的咖啡杯,用指尖提拉邵川行的衣服,一脸嫌弃的表情,“我叔叔终于发现你不是他亲生的,把你赶出家门了?还是你最近又有了什么新的奇怪癖好?”

邵思媛是邵川行的亲堂妹,从小一起长大,基本是见面就要埋汰对方两句的亲密关系。

邵川行轻描淡写地反击,“眼睫毛粘脸上了。”

闻言,邵思媛赶紧从包里掏出镜子,仔细一照,发现妆容依旧完美,漂亮的脸蛋上并没有什么异物。

邵思媛把眼镜放下,直接用方头高跟鞋在桌子底下踢过去,邵川行躲不及,腿上挨了一下,痛得不行。

邵思媛指指他T恤上的英文印花,笑道,“还‘I'M BADGUY’,你不会是从出口非洲的二手衣物里抢的吧?”

“你懂什么,二十九块九两件包邮。”邵川行价值四位数的餐点送了上来,他拿起高级定制的餐具,边吃边说,“我直播间蹲点抢的,还有优惠券呢。”

“你搞什么?”邵思媛蹙眉不解,“你得癌症了?还是看破红尘了?”

“爸不是把我卡冻了吗,我现在很穷。”邵川行边吃边说,除了衣物上下没有半点落魄贵公子的感觉。

“放屁。”淑女邵思媛毫不客气地开口,撩撩头发说,“你那几家餐饮和商城不都开着吗,叔叔可没本事关你的,赚来的钱你都放生啦?”

“我手里有几家店亏钱着呢,赚的那些都去填窟窿了。”

“你把那几家什么画廊关了不就好了。”邵思媛嗤之以鼻。

“这是艺术。”邵川行挑眉,“懒得跟你说,说了你也不会懂,谁也不能撼动我为艺术献身的心。”

“你滚吧你。”邵思媛半眯起眼睛,“你以为我不知道?所有人都以为叔叔是因为你在外面当裸模才把你赶出去,谁知道你更大胆,直接出柜了。”

“我妈跟你说的?”邵川行反应灵敏。

“是啊,膝下单单一个儿子,老两口哭死。”邵思媛事不关己地搅拌咖啡。

“老头昨天和任叔去巴厘岛登山,老妈昨天还在北海道参加好友茶话会,哪门子的哭死。”邵川行鼓囔着腮帮子说。

“你怎么知道?”

“他们朋友圈又没屏蔽我。”邵川行说,“不过我不敢点赞,怕他们发现了以后拉黑我。”

说着说着,邵川行收到一条短信,来信者不明,只是礼貌地询问他是不是邵川行先生的经纪人。

邵川行马上放下刀叉,用两只手打字,尊敬地回复,“我是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对方回复地很快,“不知道您方便吗,我们是《CLEAR》杂志的,我们看了您的相关作品,觉得您很符合我们最新一期的平面模特选角。请问这周六有空来面试吗?”

邵川行回复:“好的,我与邵先生确认后将尽快给您答复。”

邵川行放下手机,开始细想自己什么时候投递了简历和作品集,但回想无果。反倒是漫不经心的一瞥,窗外远远站着一个看着有些面熟的人。

我靠,林老板。

细碎的阳光透过林叶洒在林知白的身上,勾勒出他颀长的身形,他看起来也有些惊讶,眯着眼看向这边,像是想辨认邵川行是不是熟人。

邵思媛也意识到了,扭头看向窗外,问,“怎么了?”

邵川行马上起身,用还带着香味的餐巾粗鲁地擦擦嘴,从兜里把车钥匙摸出来,偷偷丢给邵思媛,说,“帮我把车开走,是我迈凯轮那台。”

邵思媛望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不满地喊道,“喂!我不是来给你当司机的。”

邵川行飞奔出去,林知白早就认出他了,脸上透露着一丝怀疑,“小邵,你怎么在这?”

邵川行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还指指坐在位置上向这边看过来的邵思媛,说,“一个富婆,见我长得好看,非要约我出来吃饭。”

林知白眼里那抹怀疑消失殆尽,他怜悯地拍拍邵川行的肩,又向那个“富婆”投去鄙夷的眼神,像兄长一样宽慰他,“这种事很多,你不要误入歧途,你还年轻,还有很多机会。”

“嗯,我知道。”邵川行乖巧地点点头,“所以我义正言辞地拒绝她了。”

“那就好。”林知白点点头,心想,不愧是我赏识的孩子,人穷志不穷,心善。

“你现在怎么回去?”

“坐地铁。”邵川行把睁眼说瞎话的功力发扬到底,这里实际离最近的地铁站有七公里。

好孩子,林知白心里感动,主动说,“坐我的车走吧,我送你。”

邵川行求之不得,他已经把车钥匙给邵思媛了,现在返回去也不合适,何况他还想多和林知白这样的好老板接触学习。

林知白带他在烈日下走了两公里多的路途,才来到自己的二手大众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里面停车费太贵了……”

邵川行当即心口中箭,热流填满胸膛,林知白待他是这样的赤忱,是这样的热心,他要珍惜这段友谊!

林知白坐在滚烫的驾驶座,把空调开开,心想还好把人设坚持到底了,不妄他来去步行的那五公里。呼,小邵可是个好孩子,要是吓唬到他就不好了。

两人坐上车,车子散热很慢,屁股有如被灼烧。邵川行为转移注意力,问,“林老板,你为什么在这?”

林知白心里早有准备,“合作的杂志社主编约我吃饭,是我一个老朋友了。”

实际是,林知白约《CLEAR》杂志的老板吃饭,“顺便”给她介绍了一个新进认识的好孩子。

“噢。”邵川行不疑有他。

林知白把蓝牙打开,又亲切地说,“别叫林老板了,叫我林哥就行,我和你差不多,年轻的时候别怕苦别怕穷,有一天我也得叫你一声老板。”

蓝牙打开,一位老头说书的声音在车内音响里响起。

林知白满意地小小弹舌了一下,心想自己真是完美,连这样的细节也想到了。一个小工作室老板的日常开车爱好,就应该是听说书故事。

同时,邵川行在心里疯狂记笔记,提醒自己要注意细节。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故事正到高潮,系统音提示后面的故事是会员专享,需开通十五一个月的会员服务。

邵川行正听得津津有味,故事戛然而止,他甚至想给林知白的账号充个会员。别说一个月十五,他给林知白充个八十年都不成问题。但他不好意思说,怕伤到林知白。

林知白注意到他的落寞,以为他是没听够,关爱之情油然而生,恨不得立刻给账号充个八十年。

但他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什么。在路边把车泊好,给乔白雪打了个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了,中性慵懒的通过音响在车内回响,“老板,干嘛?”

林知白轻咳一声,“那什么,你那个开了会员的听书账号借我一下。”

“啊?”那边显然一愣,但又马上呆呆地答应下来,“哦,你登吧。账号是我手机号,验证码我等下发给你。”

“行。”林知白挂断电话。

没多久,抑扬顿挫的说书声再次在车内回响。

睨见邵川行双眼放光的表情,林知白开心地哼起小曲。

这招啊,叫草船借箭。

那之后没几天,邵川行就和《CLEAR》约好了拍摄地点和内容。不过他没忘记自己的火锅店小工人设,在朋友圈为这次工作机会发了一大段回顾人生、感恩天地父母的长文。

林知白是第一个点赞的,还评论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小邵加油[/棒][/棒][/鼓掌]”。评论完以后,林知白切换大号,思忖着在通讯列表找到另一位时尚大拿给他拨去了电话。

周六,邵川行如约来到《CLEAR》的拍摄现场,现场很大很豪华,每个人都很忙碌。场务把他带到化妆间,又匆匆忙忙跑开了。

化妆间里几个化妆师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人有空搭理他。邵川行对着面前镜子摆了几个耍帅的pose,也就百无聊赖地玩卫衣的帽子绳去了。

没多久,听见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抱歉抱歉,来晚了,是我们老板帮忙打的车,他弄错目的地了。”话音落下,只见小李风风火火地抱着一个黑箱子进来了。

小李一抬头就见到邵川行,双眼直接放光,招呼道,“小邵,小邵,来来来。”

他嘴唇还在动呢,手已经招呼到脸上来了,照着镜子比划两下,就对造型有个初步的打算了。

邵川行上次的妆是林知白化的,手法纯熟但慢条斯理,不像小李下手有如三头六臂。他打开黑箱子,有如展示顶级暗器库一般,里里外外好几层,各种意想不到的抽拉旋转,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自他开始以来,邵川行没见过他的手上少于两把刷子。要说林知白是“慢工出细活”,那么小李则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小李对自己的速度也是很满意,在忙碌的间隙不忘自夸,“我可是江湖人称‘小李飞刷’,身上随身携带二十把刷子。”

涂涂抹抹,拍拍打打,不多时邵川行就被从椅子上推开,只听小李言简意赅一声令下,“换衣服,下一个。”

旁边等待的另一个模特很识相地坐下来,把手中的工作册子给小李过目,小李看了几眼,掌握了关键就又开始动手。

邵川行心想还是高手在人间,对于一穷二白工作室之深藏不露更加敬佩。

邵川行换好了衣服,按照摄影师的指引摆出各种姿势,一个下午过来,也是精疲力竭,感觉换衣服都换到自己皮肤起球了。拗姿势都还好,他做惯素描模特,一动不动已是一种修养。

但平面模特不同,要你不动胜动。邵川行五体僵硬,人体动态在相机中不堪入目,不是太过造作就是太过随意。好在这是拍平面图,大多只要和摄影师配合好,问题就不大。

工作结束以后,邵川行打算离开,却收到小李的短信,说是晚上一起去吃饭。邵川行今晚本来打算去参加一个拍卖会,但看到小李说“老板也去”,就答应了下来,另外找了人去代拍。

另一边,林知白也在联系人。这次在长懿的拍卖会上有一件他很喜欢的艺术品,虽然不能亲到会场拍下来,但他也联系了人代拍。

他这边消息刚发出去,就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是戴着鸭舌帽单手插在裤袋里准备离开的邵川行。

林知白忽然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很像接小朋友放学的家长。邵川行看到他,显然也愣了。忽然,身边扬起一阵疾走带来的风,从后面来到小李拽着他的胳膊往前走,还嚷嚷着,“钱赚了赶紧走,钱赚了赶紧走!饿死了,留下来又没有饭吃。”

于是顺理成章,邵川行面目表情地系好安全带,心想,这已经是第三次坐林老板的车了,怕是都能拍成公路片了。

林知白看着前方,一只手又打开了车内广播。邵川行以为他要听书,结果林知白播起了财经节目。

《养猪致富的十个秘诀:蒡山新村的蜕变》

《橘子的秘密:创新技术与网络销售》

《自媒体时代:如何利用生活赚钱》

《足不出户:每天一点股经知识》

……

小李在后排瑟瑟发抖,完整地听完了几个节目,才咽了口口水,弱弱发问,“老板,我们……我们工作室是要倒闭了吗?”

林知白轻咳一声,默默换到了正常的交通电台。心想,这都是为了小邵啊。

邵川行早已听得内心痛哭流涕,心想林知白肩负着整个工作室,想必已经是非常吃力。但他没有自怨自艾,而是开拓进取,不断寻求新出路。这样的人,实乃人生导师、生命模范。

邵川行本来以为吃饭的地点会是什么大排档、路边摊,结果发现是C城一家评价不错的大酒楼。但也因为如此,这里可谓是一座难求,下午四点半来就已经要排队等候了。

林知白早就定好了位置,就让小李带着邵川行进去先坐下,他去泊车。小李向接待员报上林知白的名号,接待员却越过他去看邵川行。

邵川行马上把林知白的名字重复了几遍,还打了个眼色,接待员才心领神会。

等林知白上来,小李还坐在位置上纳闷。

是邵川行太有气质吗?为什么服务员都围着他转呢?

而实际上,邵川行眼睛都挤酸了,刚刚打的哑迷和机锋已经顶上他半辈子了。可惜他没想到,小李天生迟钝得不行,就算实打实地告诉他,邵川行坐拥整座酒楼,他也是不信的。

“小邵,来这吃过吗?”林知白体贴地问。

“吃过一两次。”邵川行有些腼腆地摇摇头。

“这家的茶油鸡不错的,你等下多吃点。”

“嗯,谢谢林哥。”邵川行笑如春风,“机会难得,我一定多尝!”

林知白见他笑得真诚自然,怜爱之情油然而生,心想下次得带他尝尝更好的。邵川行见林知白如此关爱自己,不免也是一阵真情触动,看他的眼神都恍若林知白脑后一圈金光。

林知白点了菜,又跟邵川行说还有一个人马上就到。但还是担心他饿了,先让送了水果拼盘来。

服务员毕恭毕敬地端了一“盆”水果来,道,“请慢用。”

邵川行简直不忍直视,心想自己手下的人演技真的太拙劣了。迟钝如小李自然没有察觉,开心地把水果分给了老板和邵川行。

然而比邵川行更尴尬的是林知白,他疯狂细想,这家酒楼的老板是谁,是否和父母兄长有过交情,能认出他是谁来。

若是哪个服务员忽然来一声“林二公子”,先不说邵川行,就是小李和乔白雪那也是难以解释过去的。

说曹操曹操到,乔白雪风风火火地推开门进来,脸上化着精致的妆,脚上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一派都市女强人的模样。

乔白雪不顾形象地大声宣布,“小李子,小李子,你姑奶奶我回来啦!”

小李坐在位置上,拍拍衣袖虚行一礼,捏着嗓子说,“小李子跪安。”

原来这就是乔白雪。邵川行好奇地多打量了几眼,上次只在电话里听过声音,却还没见过本尊。

乔白雪不是温柔大方那一挂的女生长相,她要更黑更硬朗一点,但她这种过分出挑的气质又被妆容稀释了,以至看着没那么有攻击性,但总体又保留了她独有的风格。

乔白雪也注意到了他,主动打招呼,眉目生动,“小邵是吧,长得嘎嘎带劲哪!有空来给姐姐当模特呗。”

“哎,好的!乔姐。”邵川行被她感染,见之有如亲姐。

林知白见他俩看着能玩到一块去,不自觉地笑了,有种老父亲的欣慰,刚悠悠闲闲地品口茶,却吓得没出去。

上等的西湖龙井!

林知白偷偷瞟了眼桌旁的电子屏,确认自己点的是这最便宜的绿茶。

哪怕这个时间段再忙,也不该把这种招待贵宾的好茶和普通顾客的绿茶弄混。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酒楼的领导已经认出他了。

虽然茶不错,林知白却不喜欢这些拍须溜马的招数,只能暗暗叹口气。

好在邵川行是个茶道白痴,好茶坏茶他都当喝水。

不过小李和乔白雪,林知白也不担心,因为工作室里的茶叶一直都是极好的信阳毛尖和次一些的君山银针,前者他们自己喝,后者用来待客。这些上好的茶叶被装在二十块钱的马口铁茶罐里,顶着坊间花里胡哨的茶名,默默地散发自己的清香。

因此本身喝惯好茶的两人,也察觉不出这茶的好坏,就算感觉到爽口,也只是觉得不愧是大酒店。

一顿饭毕,外向活泼的东北妹子乔白雪已经和邵川行建立了深刻的友谊,两人边吃边玩。乔白雪像是个民间游戏库,什么逢七必过、逛三园、比大小都是信手拈来。邵川行把谁都当老师,本身玩心又重,因此学得也快。他们其乐融融一团,反倒显得在一旁闲庭信步喝茶的林知白格格不入。

不过林知白也不在意,只是看着他们玩也很开心。

几人临走时,林知白付了钱要去开发票,让小李先去把车先开到路边,免得超过三个小时多交二十块钱停车费。

邵川行闻言,借着上厕所去打了个电话。

不一会儿,在停车场开车的小李就被告知,今天是酒楼老板的生日,因此今晚免费停车。

而在前台开发票的林知白,也被送了一瓶酒。

“今天是我们老板二十五岁的生日,您总计消费七百八十四,正好是老板抽到的幸运数字。今夜您的消费全免,并送您一瓶酒。”

林知白半信半疑地接过酒,但他不太懂酒,看了看牌子,确实不是什么特别出名的牌子,就当作今日好运收下了。

忽然成为寿星公的邵川行心情颇好,哼着曲儿从厕所走出来。

那瓶看似普通的酒,其实已经被移花接木上了顶级的好酒,滴滴都是他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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