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11-11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半爻 主角:唐繁 恭年
凌霂泽喜欢唐乐,要从他还没出名的时候说起。那年他还是个平平无奇的小画家,画画这种事,讲究的是风格。但很显然他的个人风格过于个人了,以至于在创作毕业设计的时候,老师把他叫到办公室去谈话。
“我的学生大多很有天赋,而你是最努力的那个。”老师尚给他留了一丝薄面,没有直接戳破,“你也知道过几天学校要举办慈善拍卖会,实在不行你还是多把心思花在毕设上。”
言外之意是,你就别凑这个热闹了,反正也不会有人拍。
凌霂泽看着裤子上刚沾的红色颜料,从未觉得红色能那么刺眼。不被理解是艺术家的常态,搞艺术的有几个没被周遭的声音否认过,几乎是这一行的流程,至于后续能苟到哪一步,全看造化。
凌霂泽不服输,他牙一咬,心一横,还是硬着头皮参加了拍卖会。
别的人穿得光鲜亮丽坐在下面期待自己的作品被竞相出价,凌霂泽不敢,他只敢戴着口罩坐在出口隔壁的位置,万一没人拍他的画,他也能在丢脸之前火速逃离现场。
当时凌霂泽隔壁的三个座位之外还坐着个人,他也戴着口罩,刘海遮住了上半张的侧脸,凌霂泽只匆匆扫了一眼,以为是跟自己同病相怜的画画人,没往心里去。
现在回想起来,凌霂泽觉得那是上天的安排,二十一岁和十八岁的相遇。
老师说的没错,凌霂泽料想的也没错,他的画在台上亮相的瞬间,空气安静了。或许这样的艺术对于在场的各位来说为时过早,甚至很难鉴定它是超越时代还是落后于时代。
即使已经提前做过心理建设,失望还是排山倒海地冲击着凌霂泽的心灵,他比同班同学提前感受到了来自社会的无情审判。他起身偷偷溜走,出了演讲厅,北风呼啸着拉扯他围巾,好像在跟他说,你不适合画画,画了这么多年还画成这吊样子,我要是逮着人撒尿的时候用力吹几下,我能让他尿出蒙娜丽莎。
不如找根绳子勒死自己得了,不是都说死了作品才开始值钱吗?
凌霂泽想拢紧外衣,发现外套落在了座位上,等他回到演讲厅时,正巧听见一锤定音。画被人拍了,虽然是底价拍出的,但至少是拍出去了。
他的孩子不是没人要的孩子!
凌霂泽有些激动,他突然就参悟了当爹的感觉,看着孩子在台上领奖状,额头贴着一朵小红花,笑得春光灿烂,当爹的比孩子更高兴。
一个工作人员走过来,把作品的号码牌给到了那个人手上,就是当时坐在凌霂泽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隔壁,他没看清正脸的人。
那人先是让工作人员站定在一米之外,然后从他那身贵得离谱的高定西装外套下面掏出一大瓶消毒液,真的很大一瓶,清洁工看了都会想跟他进货的程度。他的身子极力后仰,举着消毒液对工作人员的手喷了四下后,才很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拈起手心里的号码牌。
也就是那个转身的瞬间,凌霂泽看到了他的样子。
那哪是拍卖品号码牌,他拿的根本是凌霂泽爱的号码牌。
虽然,虽然只有露出了半张脸,但对凌霂泽而言,这半张脸就够他心动了。根据美术生对人体骨骼多年的观察分析,凌霂泽能根据他的鼻梁的高度,以及山根的位置在脑内画出鼻子的建模。
他可以确定,男人藏在口罩下的半截鼻子,只有加分,和加大分两种可能。
帅哥,or大帅哥,根本不是问题。
退一万步,就算凌霂泽看走了眼,他以为的帅小伙儿其实是个借着口罩流窜欺诈的口罩杀手,但至少在那个瞬间,凌霂泽只有一个念头:就算他能一口把我吞了也无所谓,我现在就想跟他谈恋爱。
他就像植物大战僵尸里,爱上了食人花的僵尸,如果死亡已是既定的结局,那至少得过去要个联系方式再被消化。
很莫名其妙的比喻,该怎么去形容那感觉最贴切?好像老天爷突然俯身到凌霂泽身边,一把揽过他的肩膀跟他称兄道弟,然后指着眼前的人说:“看到这个人没?我给你安排的真命天子。”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但喜欢的人买了自己的孩子(画),四舍五入他们已经成功组建了家庭。
凌霂泽本想等拍卖会结束之后再去跟他搭讪,结果他走了,就连后面来取画的,也是个管家打扮的人。
爱情就是这样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小鹿乱跳没几步就累了,歇了,不如刘耕宏。
“不知道方不方便问一句,您家少爷,他叫什么名字?”凌霂泽拦住恭年的去路,这是他最后的挣扎,“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跟他见一面。”
恭年说:“我只是来帮忙的,他不是我的少爷……准确说,不是花钱雇我的少爷。我们这行有规矩,主人的名字不能告诉来路不明的外人。但看在你是这幅画作者的份上,这边建议您去问问万能的互联网,关键字是:唐氏集团,洁癖。”
顿了顿,恭年继续道:“至于见面,我觉得不行。”
凌霂泽急了:“我觉得可以!”
恭年脸上笑得温文尔雅,心里却想:真是老太太给老爷爷讲相声,给爷逗笑了,你能让唐乐从他的无菌房里出来见你?恕我直言,您哪位?
恭年忍住了,他是待人礼貌进退有度的男仆一枚呀~
“你觉得没用,他从不见外人。”恭年关上车门,摇下车窗道,“不过,如果你能挣很多钱,说不定有机会能见他。”
恭年的意思是:少年人,没有什么是钱买不到的,就算他姓唐的家底再殷实,也不会拒绝几千万的投资。
凌霂泽理解的意思是:少爷很高贵,你不配,除非你成为一画千金的艺术家。
凌霂泽本来只想知道自己的意中人姓甚名谁,却在打开百度高清大图后红了脸。人生就像是一场没有剧本的恋综,要么死不嗑,要么嗑到死。
凌霂泽顿生一种与人指腹为婚,直到洞房花烛夜才见到新娘貌比天仙的那种心猿意马。同时他也悟了,证件照拍得丑,是自己的问题,帅哥不会有这种烦恼。
总而言之,一些奇怪的误解和阴差阳错造就了现在的大艺术家凌霂泽,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否则不会紧张得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蚂蚁竞走也才十年,凌霂泽却仅靠着一张张随年龄段而更新的证件照捱过了八年单相思。他今年二十九,还是母胎solo,有时候他都不是很理解自己是怎么做到对仅有一面之缘的人沉沦至此,凌霂泽一度很担心自己是不是有一些心理疾病,比如偏执或者其他的什么,为此他还曾咨询了多位心理医生。
直到唐乐本尊站在他面前,那些疑虑又统统消失无遗。
“这辈子如果不能把唐乐追到手我会死不瞑目的,啊~他真人比照片更好看,想牵他的手,想亲亲他,想跟他上||床。”凌霂泽心想,我想做你男朋友。
他把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弄反了。
唐乐一听,没有太多犹豫,本能反应地拨通了110 。
唐乐从画展出来,与唐繁打了个照面,唐繁明显觉察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似乎是没想到能在这里与阔别七年的大哥重逢。唐乐应该是打算说些什么的,然而紧随其后的凌霂泽只让他不耐烦地啧了声,便加快脚步离开了。
唐繁离开唐家这七年,虽然从没跟家人透露过自己的行踪,但每逢兄弟们的生日,发个祝福还是记得的。
不论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弟弟,世上有几个当大哥的心里没有弟弟呢。望着唐乐身影消失在前往停车场的转角,唐繁头也不回,一个侧步拦住了后来人的去路。
恭年浅浅叹了口气,他不好说什么,只小声提醒唐繁:“有话好好说,别闹事,我这店面是黄金地段,要是惹出了事,影响我以后租铺子,这笔帐算在你房租上。”
“嗯。”唐繁乖乖应下,转身摆出一副马仔模样质问,“你找笑笑有事吗?”
恭年其实好奇很久了,像唐繁这种有点护弟倾向的人,当年是怎么做到走得义无反顾,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难道真的是自己工资的开价太高把他吓到了?不能吧。
凌霂泽不知道唐繁是谁,倒一眼认出了恭年,指着他说,你不是那个那个那个那个......
“嘘嘘嘘,种族歧视警告。”恭年也望着凌霂泽那张脸看了半天,才一拍手心,道,“你就是凌霂泽啊?”
缘分呐!恭年说,八年了吧?那时候我就觉得你一表人才将来必是人中龙凤,有缘千里来相会,闲话不谈,能不能给我签个名?别误会,我不是私生,我知道你的签名有市无价,而我只想做一名赚差价的中间商,俗称黄牛。
唐繁问:“哪个凌霂泽?那个凌霂泽?”
恭年:“对,就是那个。”
凌霂泽不知道他们说的是哪个,但看唐繁的表情,似乎没那么想把他尸沉大海了。
咖啡厅内,凌霂泽恭恭敬敬地向唐繁递上了自己的名片:“你好,大哥。”
“谁是你大哥,别乱喊。”唐繁接过名片随意瞅了一眼后,递给了身边的恭年。
恭年恭恭敬敬地收好,还顺便加了凌霂泽的微信好友,他的脸上自始至终都挂着笑容:“下次有需要,请务必继续找我租场地。如果朋友圈子里有人有需要这方面的合作,也可以联系我。黄金商业地段,人流量保证,前有商业街,后接CBD,楼上美食街,步行150米到地铁口,周围三个公交站,还有很多拉客的电动小摩,租了不吃亏,租了不上当,童叟无欺。一般人想租我还看不上,但你是搞艺术的,我就喜欢跟你们这种出入高雅殿堂的人合作。”
因为你们钱多。
唐繁默默听着,觉得下次自己谈生意的时候有必要带上恭年,这小嘴巴拉巴拉的,撒起谎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不去搞商业谈判真是可惜了。
唐繁突然想使坏,他问恭年:“说了这么多,不给大艺术家打个折?”
操你妈唐繁。
恭年挥了挥手,皱着眉道:“唐大少爷,你这人铜臭味好重啊,谈艺术的时候谈钱,太俗了。”
唐繁:?
你跟一个对钱过敏的人说铜臭味重,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凌霂泽刚起了个范儿,话到嘴边没说出口,就被一阵铃声打断。唐繁看了来电显示,没有备注,但他记得这个号码。
“唐繁!”他没开外放,听筒传来的声音让在座的各位都听得一清二楚,唐老爷子中气十足,都要归功于平时在广场上当领舞。
广场舞舞团的竞争日益激烈,那些随便扭几下的team,都不配占据广场的c位。一首跳下来不喘五分钟大气,跟划水有什么区别?用最响的音响,跳最炫的团舞,花活儿都整上,地板动作是基本。
唐繁表情痛苦地把电话拿远了:“听得见,您悠着点,别到时候又说是我把您气出的一身毛病。”
“不是吗!不是你个臭小子吗!”唐轩辕人不在现场,声音却实在地宛如就坐在他们身边,“你不回来也就算了,还敢带男朋友参加聚会?你跟老李的孙子是同学,你知不知道今天老李拿这件事笑了我多久?”
“爷爷,现在什么年代了,谁还管同性恋啊。”唐繁嘴上这么说,还是默默起身去了咖啡厅外,“再说了,我跟恭年不是那种关系,演的您懂吗?要不是菲菲在法国......啊我知道我知道,但不带伴儿去会给您丢脸不也是您说的吗......”
凌霂泽觉得气氛有点尴尬,恭年却毫不在意,他依旧笑盈盈地:“他们家就是这样的,你当戏看就行了。我们继续聊场地的事,有需要一定要记得联系我。”
凌霂泽愣了许久,才问恭年:“笑笑是......?”
“听不出来吗?”恭年啜了口咖啡上的奶泡,“唐乐的小名。”
唐繁回来的时候,凌霂泽已经被助理叫回去画展了,他看恭年悠然自得地喝着咖啡,那表情就好像是大捞特劳了一笔地主:“凌霂泽人呢?”
“艺术家很忙的。”
“你是不是把笑笑的联系方式卖给他了?”
“欸——当红娘牵线这种事怎么能叫卖呢。”恭年假装不经意地晒出手机屏幕上的进账数字,“再说了,一个巴掌拍不响,唐乐要是不愿意,他就算拿到手机号也没用。且不说唐乐的性取向,光是洁癖这一点,凌霂泽就够呛的了。”
唐繁在恭年对面坐下,他正经严肃地问:“那要是有人跟你买我的号码你也给?”
“那不会。”恭年说。
唐繁很欣慰,地主难得说人话:“真的?”
“合同里有规定,我不能透露租客的个人信息。”恭年一本正经,“除非对方出的价比违约赔偿高,那就另当别论了。不过真的有人会花那么多钱买你的手机号吗?你能不能给我透露透露是谁?有钱大家一起赚。”
他妈的,唐繁暗骂,他就不该指望能从恭年嘴里听到与钱无关的话。
“不过,”恭年又说,“我看凌霂泽对二少爷是真心的。”
唐繁揉了揉太阳穴,鄙夷地上下来回扫视恭年,那眼神怎么说呢,恭年觉得有被冒犯到。
这不能怪唐繁,他是真的不信:“老恭啊,我不是看不起你,你还能看出来真心不真心?我以为你那双眼睛只能鉴别真假钞。”
恭年挑了挑眉毛:“狗眼看人低就算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是真狗啊?”
“哟,听你这意思,是我小瞧你了?”唐繁撑着脑袋问,“那你说说看,我现在是什么眼神?”
恭年抬眼,对上唐繁的目光,他们之间的对视持续了半分钟,恭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唐繁的眼神与平时没什么不同,准确点说,与七年前,乃至更久之前都没有不同,唐繁看他的眼神从未有过改变。
不是主对仆的眼神,也不是友对友的眼神,是一种很难形容的眼神。恭年只本能地知道,自己能仗着唐繁这个眼神得寸进尺地从他手上捞很多钱。
具体原因,他懒得深究。反正钱到手了,还要啥自行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