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前亲了我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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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暴雨如注,淋落繁花,打碎一地鲜血。

小桥上有人青丝繁乱,在雨水落花间安然如眠。

有人踏破落花水潭,匆匆赶来。

他看着卧倒在桥上浑身染血的男人,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李乐安死了?

开什么玩笑?

李乐安怎么会死?

姜离有些愣神,他感觉雨水好像穿透了他,卷着所有的一切呼啸着离他而去。

他留不住李乐安,正如他留不住雨水。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仔细分辨出自己对李乐安异样的情愫,便失去了他。

更可笑的是,他明明从未得到过,却感觉失去得如此彻底。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将浑身冰凉的李乐安拢在怀中。

他想起昔日同窗时,从放着白色花束的书桌边望去,便能看见慢悠悠走在青石路上的李乐安,他踩着银杏叶,怀中抱着一坛酒,发丝在在阳光下勾出金色的弯弧,神情慵懒又惬意。

待发觉自己的目光,他便会偏过头轻嗤,脸上满是不快。

他又想起李乐安醉酒时,脸埋在臂弯间,只露出一双好看的眼,那眼好似也同杯盏一般,盛满了酒水与明月。李乐安迷迷瞪瞪伸出手,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尖,痴痴笑道,“你怎么现在才来我的梦里?”

好像白日里那个同自己剑拔弩张,言语间满是嚣张跋扈尖酸刻薄的人不是眼前这个李乐安。

他们是死对头。

他们日日争吵。

他们在暗地里互相戳对方脊梁骨。

他们对对方的厌恶与敌视甚至多到私底下藏不住,都摆到了明面上。

但是姜离却无法接受李乐安的死亡。

正如他无法接受自己异样的情愫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能将李乐安抱得更紧了一些。

“咳,”怀中的人胸膛突然剧烈起伏,李乐安不适地挣了挣,在雨幕中艰难地睁开眼,入眼就是自己昔日的死对头。

他娘的,这厮果然是想勒死老子。

李乐安咬牙切齿,好似回光返照,突然便有了力气。

他恶狠狠地攫住姜离的脸,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道,“老子就算是死,也要先恶心你一把再死。”

语罢,便不管不顾,一口撞在姜离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而后又兀自软绵绵晕了过去。

被强吻的姜离下意识就伸手将人接住。

然后抱着人就跑。

还有气,那就还有得救。

——

归鹤谷黄昏的阳光总是刺目,金灿灿的晃人眼。

清风卷着银杏叶来回飘荡,晃晃悠悠落到了木窗里。

李乐安缓缓睁眼,偏头就看见了顶着张死人脸杵在一边的姜离。

他又缓缓闭上了眼。

一定是他睁眼的方式不对。

嘶,不对啊,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猛地掀被而起双目灼灼地盯着姜离。

“你也死了?”

姜离皮笑肉不笑,“你猜猜?”

“不对,人死了身上应该不会这么痛。”

李乐安扶着腰默默躺了回去,“得,咱俩都没死。”

“你很失望?”

“不然还得敲个锣打个鼓给你庆祝一下吗?”李乐安轻嗤。

……

窗外的金色渐渐浸到屋中,李乐安好像是嫌弃刺目的阳光,他背过身去,不再看姜离。

“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救不了的。”

“何必在我这种人身上白费力气。”

他语气淡漠,平静地向姜离陈述这个事实。

他活不了多久的,他非常清楚。

这甚至是他喜闻乐见,一手促成的结果。

姜离并不理会,他敲敲床头,“李乐安,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姜离看着李乐安安静静的后脑勺,心情诡异地愉悦,“归鹤谷。”

能使枯骨生肉,起死回骸的归鹤谷。

这世上就没有归鹤谷救不了的人。

“……”

“有意思么,姜离。”

李乐安好似倦极轻轻阖眼,他语气轻轻的。

“我爹娘死了,我活着就是为了给他们洗清冤屈,让有罪之人血债血偿。”

“我所走的每一步,都是经过无数遍推算,精心设计过的。”

“太累了,姜离。这样活着真的太累了,但我没有办法不这样活着。”

“我没有朋友,没有师长,没有亲人,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满身的仇恨。”

“如今大仇得报,我便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我知道我手段过于凌厉,碍了别人的路,有人要杀我。”

“那便让他们杀了去吧,索性活着也没意思。”

窗外的银杏被拢在惨淡的夕阳中,飘飘扬扬,纷飞而落,生机消弭。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姜离抱臂靠窗,“你得长命百岁才行。”

李乐安一时找不到话回他,他很想撬开姜离的脑袋,看看里边都装着些什么狗屁东西。

搞不懂他的脑回路,怕不是被亲傻了。

……

等等。

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心头,令他心神为之一震,裹着厚绷带的指尖也轻轻颤抖。

他试探着慢慢翻了个身,看着姜离,表情微妙,语气狐疑。

“你不会被我亲了一口……就对我产生了非分之想吧?”

姜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好似无声嘲笑他异想天开。

见他这反应,李乐安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冷不丁泛上些失落。

他自嘲地压下那丁点失落。

是他自己一步步把姜离亲手推开的,他不该对此抱有期待。

“是。”

姜离淡淡开口,一阵风卷落窗外银杏,窸窸窣窣尽数飘落在夕阳余晖中。

“我对你有非分之想。”

他坦然承认。

他此前并不能理解自己对于李乐安奇怪的感情,他不明白该将之归类为什么。

但李乐安临死前的那一吻,猛然把他给点醒了。

原来,男子间也能亲吻。

也能产生情愫。

那些悬空的,沉甸甸的,不知该放在何处的心绪突然就找到了落处,软绵绵地安然落地,稳稳当当填满了心中每个角落。

既然明白了,那他就不会再松手了。

“所以,我不会再让你离开了。”

姜离的神色晦暗不明,李乐安看不真切。

李乐安实在想不通他用来恶心姜离的手段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才产生了这么曲折离奇的结果。

他不信姜离会喜欢自己。

但既然他这么说了,那他也不介意利用姜离所谓的“喜欢”来好好满足满足自己。

自那天后,李乐安便开始了作天作地的生活。

喝药,要姜离吹吹才喝。

吃饭,要姜离一勺一勺亲手喂。

散步,要姜离一步一步抱着他看风景。

睡觉,要姜离躺在旁边陪他才会乖乖闭眼。

事事离不开姜离。

事事都在挤兑姜离。

“你是要烫死我?”

“能烫哑就行了,犯不着烫死。”

然后耐着性子把汤药吹温才喂过去。

“你反思一下,为什么喂个饭都能捅到我喉咙眼。”

“不好意思,带了点私人恩怨。”

下一次喂过去的勺子却明显比上次更小心了。

“姜离,我们是散步,不是赶着去投胎。”

“马上就送你去投胎。”

但仍不自觉放慢了脚步,只为了怀里的人能慢慢看看风景。

“啧,第一次见到睡前故事讲得稀碎的人。”

“你可以把耳朵闭上。”

“我又没说不喜欢听。”

……

夜风轻轻撩动院中的银杏,万物沉寂,姜离的呼吸逐渐均匀。

李乐安却默默在黑暗中睁开了眼,借着月色用目光轻轻描摹姜离的侧颜。

他有点相信姜离的喜欢了。

他之前认为姜离的喜欢是假。

那很有可能只是想要他活下去才顺口假托的借口。

这样姜离既可以否认掉对他的欣赏之意,还能很好地反过来“恶心”他一把,就像之前的那个吻一样。

姜离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所以李乐安干脆顺水推舟,借着这不可能长久的“喜欢”好好满足满足自己多年来的妄想。

满足着满足着,他发现自己好像搞到真的了。

姜离真的喜欢他。

是小心翼翼,珍而重之的喜欢。

那只曾经被他亲手放飞的蝴蝶,如今翩跹着重新落到了他的掌心。

他突然就觉得,活着好像也还不错。

李乐安知道自己这张嘴,在清醒的时候是万万说不出什么衬心的话的。

他怕硬是强迫自己开口,姜离会当场和他打起来。

所以他悄悄托人帮他买了坛酒回来。

然后趁姜离第二天去给家里送信的功夫,将自己灌得烂醉。

待姜离回来找人,便只能找到银杏树下石椅上抱着酒坛两眼迷蒙的李乐安。

姜离强忍着想要抽人的冲动走过去。

伤没好全就喝酒,活腻歪了简直。

李乐安听见响动撩起眼皮望向来人,看见是姜离,他便傻笑着伸手去点姜离的鼻尖。

“你怎么才来,我等了你好久。”

风声袭来,金澄澄的银杏簌簌而落,像一片片碎裂的暖阳,轻轻拂过他们的眉梢眼角。

姜离垂眸,李乐安的眸子同多年前相似又不似。

多年前,他的眸中盛满了酒水与明月。

而如今,他的眼眸隔着酒意只看着姜离。

“对不起,让你等了我很久。”

姜离弯腰拿走李乐安手中的酒盏。

李乐安空出手来轻轻环住姜离的腰,他仰起头来讨奖似地冲姜离笑,“没关系,谁让我喜欢你。”

“你能来见梦里见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姜离愣愣地看着李乐安,不知自己是该先为李乐安突如其来的告白而高兴,还是该先告诉看起来有点落寞的李乐安这不是梦。

还没等他做出决定,李乐安接下来的话又哐哐哐砸了他个措手不及。

“但是你白天的时候就不能对我好点吗?老是顶着张死人脸骂我……烦死了,你就不能学学怎么笑着骂人吗?”

“我知道,我们俩是死对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爹娘的死牵扯到的人太多了,我没办法。我不能把你也牵扯进来,我只能离你远远的。”

“最好所有人都以为全世界我最讨厌你才好。

“但我其实最喜欢你了,嘘,我只告诉你,他们都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你前年治伤的雪莲还是我从关外给你找回来的,我当时找了半个月呢,差点给我冻死在那。”

“斟星斋每次给你送过去的东西也都是我先挑好了给你付了钱的,结果你个没良心的狗崽子头天才收了东西第二天就用弹弓嘣我。”

“气死我了,亏得我还天天给你擦屁股。”

“你说你没事惹那些纨绔子干嘛,要是他们上你家去讨理去,你不得被你娘扒下层皮。”

“一屁股烂账,哪次不是我给你一笔一笔清算的……白瞎了我那么多年给你送的花……”

“你真的烦死了,所以你要多来我的梦里。”

“你多来看看我,我就多喜欢你一点点……啊,不是因为我小气啊,而是如果再多的话,就满出来了,我就藏不住了……”

有泪水一滴滴砸下,落到还在掰着手指絮絮叨叨的李乐安脸上,他茫然地抬起头来,便看到了红着眼眶不住流泪的姜离。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姜离哭。

他慌里慌张地站起身来想给姜离擦眼泪 ,却被姜离抱在了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姜离哽咽着道歉,“对不起,我让你等了这么久……”

“没关系,谁让我喜欢你。”李乐安笑着回抱住姜离。

远风卷落银杏,像片片碎阳蹁跹着起舞,轻巧落在心头,融成一汪金流,将他们错过的岁月弥合缝补。

有人在漫天银杏中将爱意缓缓诉说。

“我也一样,喜欢你。”

“所以,不用再等我了,李乐安。”

-

李乐安的那个吻,说是恶心姜离,但其中又藏着多少私心,可能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只记得那天雨水冰冷,姜离的唇也冰冷。

他浑身都很疼。

但他终于吻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尽管是借着“恶心”他的名义。

有些可笑。

-

其实一开始,李乐安是想同姜离交好的。

他想借着姜离和他家搭上线,多一枚复仇的棋子。

但很快,他就后悔了。

盯着他的人很多,他没有办法百分百地护住姜离。

他也无法忍受姜离因他而受伤的任何可能性。

所以他只能疏远姜离,甚至有意对姜离恶语相向。

只有这样,姜离才能好好的。

他就这么一步步把姜离推开,亲手放飞了自己的蝴蝶。

-

李乐安对姜离说自己活不久,并不是气话。

他中了一种慢性毒,死亡对他来说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但是姜离却搬来了归鹤谷这座大山,谷主不仅三下两下就将这世间罕见的奇毒给祛了,还反手帮他治好了许多陈年旧疾。

医术之精妙,令李乐安啧啧称奇。

“你到底是怎么请动人家的?”李乐安颇感好奇。

“之前走镖的时候顺手救过他相好。”姜离一勺药直接喂到李乐安嘴里,“顺路把他血呼啦差的相好给送到了家门口。”

“你怎么不给人送进去,这事干得不厚道啊姜离。”李乐安咽下苦药又乖乖朝姜离张嘴。

“他相好说把他搁门口就行了,这样才够惨,他师兄才会心软。”姜离又是一勺药喂过去。

“厉害,”李乐安砸吧砸吧嘴,“那怎么没见到他相好的?”

“他相好最近在外边杀人。”姜离拿过蜜饯直接塞到李乐安嘴里。

“嚯,两口子还挺有特色。”

一个在家里救人一个在外边杀人。

“我又不怕苦,喂我蜜饯干嘛。”李乐安嚼了嚼嘴里甜滋滋的蜜饯,嘴角泛起笑意。

“别管。”姜离收拾起药碗,临走前弯腰亲了一口嘴含蜜饯的李乐安。

很甜。

-

“……李乐安,”姜离扯着自己的裤腰带,“你撒手。”

“你撒手,”李乐安眯起眼,手上的劲丝毫不松,“咱俩之前说好了的。”

姜离头疼又无奈,“你就急这一会儿?是谁刚刚还在喊腰疼?”

李乐安双目灼灼,“你要是实在心疼我的话,可以自己动的。”

姜离眼皮狠狠跳了跳,“美的你,梦吧。”

“你要是前天不做那么狠,我也不会到现在还腰疼。”李乐安趁机扯开了姜离的腰带,“你这叫咎由自取,姜离离。”

李乐安喜提美梦成真。

-

姜离家是从商的,他爹渣了他娘,然后被她娘一脚踹了,现在家中大事小事都由他娘亲做主,他下边还有一个弟弟。

他还在归鹤谷的时候就一五一十地把他和李乐安的事情写信告诉了他们。

他们先是连番传阅颂读了姜离的家书,又向姜离送去了最诚挚的祝福,才母子俩一起拍桌大笑,高呼老天有眼铁树开花。

以至于,姜离将李乐安接回家时,李乐安受到了他们家最高规格的待遇。

碗里的菜和收到的礼物一样,都快堆成个小山包了。

-

李乐安在被人害前就复完仇辞官了。

虽然被害是他预料之中的事情,但他也不是没有留后手。

以他之前埋下的伏笔暗线,足以在他被害后把那帮动手的人揪出来搞死。

除了还没亲过姜离,他倒也算是死而无憾。

他赴死赴得从容。

就是老天好像也看不下去他苦心经营数十年,满腔心绪无人知。

姜离不知从何处听到了风声。

于是那天暴雨如注,淋落繁花,打碎一地鲜血。

却有人踏破落花水潭,匆匆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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