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11-01 来源:常读非 分类:古代 作者:梨花白zz 主角:殷栾亭 长孙星沉
同年,皇帝从宗室之中挑选了优秀子弟接入宫中,从中选择了最有帝王心性的孩子过继到膝下,悉心教养,三年后,又将那孩子立为太子。
太子颇有孝心,自成年后,每日都亲自送来白玉糕孝敬皇帝,两年来从不间断。
长孙星沉自太子成年后逐渐放权,后来他又病了,就索性直接让太子监国。
临终前,他将太子叫到床前,屏退下人,密谈了很久,太子出来时面无人色,就连长孙星沉下传位遗诏时都恍恍惚惚,众人都说太子纯孝,让人见之动容。
崇光二十七年,宣朝历史上唯一位无后无子的皇帝宣明帝长孙星沉驾崩,终年四十六岁。
远在皇陵的容太后接到皇帝驾崩的消息回到皇宫主持国丧事宜,亲自将长孙星沉迎入皇陵。
天子近侍、内侍监傅英在皇帝驾崩后殉主自尽,被世人赞为忠仆典范。
而世人不知道的是,被容太后迎入皇陵的棺椁之中,只有皇帝的龙袍,真正的长孙星沉则被傅英秘密葬入了殷家祖坟之中。
容太后和内侍监傅英一起,用一招瞒天过海欺骗了天下人,成全了长孙星沉最后的一点渴望。
此后,容太后至死没有再回过皇城,而傅英自知此事乃是滔天大罪,一旦被发现万死难赎,加之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是长孙星沉的人,身上早已贴上了长孙星沉的标签,知道的事也太多了,新帝断容不下他,便索性在亲自将长孙星沉的尸体封入殷栾亭的棺木中后果断自尽,以求绝不牵连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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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星沉闭上眼睛的时候,以为前方是幽冥路,一路行去,就能见到早早离他而去的殷栾亭,可是没想到,命运跟他开了个玩笑,意识渐渐恢复时,他却再次听到了属于世间的喧嚣。
傅英尖细的嗓音就在耳边吵嚷,身体也不住的被推动,他知道推他的也是傅英,自从登基以来,身边的宫人除了这个跟了他几十年的老太监,没人敢这样大逆不道的推他。
可他不想理会,不想醒来,不想睁开眼睛。
他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他明明已经毒入脏腑,就算是国医圣手也不可能救得回来的,为什么还能醒过来?
太子已经成人,虽然心思狠毒却胆气不足了些,但也算有帝王之才,在如今这个安定的时局之下,当个守成之君足矣,难道他还是不能卸下大任,安安静静的去寻他的栾亭么?
他在心中愤恨,他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老天要让他求死也不能。
然而他想要得到片刻的安宁来压下心中翻腾起的怨气也不能如愿,傅英一着急就发尖的嗓音随着意识的恢复由远而近,吵得他脑壳发痛,想不理会也不能:“皇上!皇上!出大事了!宁王殿下不见啦!皇上您快醒醒!”
好烦啊。
宁王不见了?
什么宁王?
宁王?!
宁王!
长孙星沉猛然睁开眼睛,倒把着急上火的傅英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又反应过来,喜道:“皇上您醒了吗?”
长孙星沉的脑袋其实还是浑的,刚刚睁开的眼睛也看不太清楚,他愣愣的面对着年轻了许多、脸色有些苍白的傅英,哑着嗓子道:“你说什么?”
傅英着急的道:“宁王不见了皇上!今天早上和泰那杀才才来报奴才,说宁王殿下昨夜出宫时怒极攻心,吐了血,奴才叫不醒您,就连忙去了宁王府想看看情况,却只看到了一座空府!不止宁王殿下,宁王府的家仆、家将全散了!整个宁王府都空了!”
宁王府空了?宁王府都空了快二十年了……
宿醉和时间信息的混乱等让长孙星沉头痛欲裂,他在脑中飞快的试图捋顺得到的信息,慢了半拍才转动了一下眼珠子,重复道:“什么?”
傅英看着他还是一副没有醒酒的状况外的样子,急得嘴上都要起燎泡,拍着大腿急声道:“哎哟我的皇上啊!是宁王!宁王府空啦!宁王不见啦!家将都散啦!”
长孙星沉捧着脑袋长长的呻吟了一声,努力的去分析自己目前的处境,眼前的情形其实很熟悉,当年殷栾亭遣散家仆连夜离京,第二天一早,本来因病休假的傅英慌慌张的跑来,也是这样把他从睡梦中摇醒,告诉他宁王不见了,连禀报的内容都是大致相同的。
他记得他当时狼狈的爬起来,亲自跑去宁王府,却只看到了一个空空如也的府邸,连照顾花草的小厮、烧菜做饭的厨子都搬了家伙离开了。
他当时站在空荡荡的宁王府中,看着书房内殷栾亭留下的朝服、大印和奏折时是伤心又愤怒的,他恨自己酒后胡言惹恼了殷栾亭,也恨殷栾亭狠心不顾往日情份,毫不留恋的离他而去。
他当时不明白,他已经将姿态放得那样低,为什么还是留不住殷栾亭。
殷栾亭想要大权,他就不断的放权,任由自己的皇权几乎被架空。不是没有人劝过他要提防殷栾亭,可那时他能分明的感觉到他和殷栾亭之间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渐行渐远。比起皇权,他更害怕失去殷栾亭,他只想让那个人离不开自己,无论是因为什么。
他想,这世上大概再也没有第二个像他这样卑微的君王了,殷栾亭想要什么,只要跟他说,就算是龙椅他也敢给,可即便是这样,也依然无济于事。
他回了皇宫,派下无数人手暗中去搜寻殷栾亭的下落,甚至把他的底牌暗龙卫都派出去了,却始终一无所获。
并非是暗龙卫无能,而是这支专门为他所用、保护他安危的暗卫最初就是殷栾亭为他建立并训练的,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殷栾亭更了解他们,若他真心要躲,暗龙卫绝对拿他没办法。
由此也可以想见,殷栾亭是真心想要离开他的。
手握实权的宁王挂印离去,朝野动荡,百官议论不休,每日朝上都吵得他头痛欲裂。朝中武将多是宁王旧部,当朝问他要人,殷栾亭的父亲恒国公也在旁敲侧击的问。
他要忙着找人,还要稳住朝局,应付一众人,焦头烂额。
所有人都来问他要殷栾亭,甚至有武将猜测殷栾亭已经被他暗杀了,可谁又知道,这世上最不能没有殷栾亭的人就是他呢。
那时的长孙星沉有些赌气,有时甚至想着干脆不找了算了,凭什么殷栾亭可以那样洒脱的说走就走,毫不留恋,而他就要焦头烂额的找,低声下气的求他回来。
明明他才是皇帝,为什么不能稳坐京中,等殷栾亭回来找他?难道他们之间的感情,只有他一个人不能割舍?
可是他的栾亭不在身边,他的心就永远也落不到实处,赌气归赌气,找却还是要找的。
他愤怒着,委屈着,后悔着,无数次恨自己为什么酒后失言,生生气走了殷栾亭。
有时他做梦,梦到自己回到了那个夜晚,他一个箭步扑上去捂住了自己正要胡言乱语的嘴,心中一阵庆幸,可笑醒了之后,所面对的还是空空的大殿,和没有殷栾亭的朝堂。
就这么找了三年,他本以为,这三年是极难熬的三年。可三年之后,当秋祁带回殷栾亭的骨灰那一刻,他才体会到这三年其实是很幸福的,虽然没有殷栾亭在身边,可他却可以有一个念想,以为他的栾亭就在这世上的某一处好好的生活着,依然神气活现的样子。
甚至他还可以奢望着有一天,殷栾亭也会因为那难以忍受的相思之苦,主动回来,他会在某一天接到通报说“宁王回朝求见”,而不宁王帐下秋祁有“要事”求见。
长孙星沉不知道眼前的一切又是自己的梦境,还是人死前最后的幻觉,可无论是什么都好,就算再梦见一百次,他的选择都只有一个:在第一时间冲出去找殷栾亭。
万一找到了呢,就算是在梦里看一眼,也是好的。
傅英眼看着皇帝急促的喘了口气,猛然一个翻身狼狈的滚下床塌,爬起来光着脚就狂奔而去,他急忙抓起床边的鞋子,一边追一边大叫:“哎哟皇上!奴才知道您着急,可好歹要先更衣啊!”
长孙星沉听不到傅英追在后面的大叫,他一边跑着发出一支响箭,一边回头吼了一句:“给朕备马!”
可怜傅英玩儿了老命的追到宫门口,累得快要吐血,才赶上了因为没穿鞋子影响了速度的长孙星沉,他扑上前去将正要上马的皇帝拦住,刚把手里抱着的长靴给他穿上,长孙星沉就带着一众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人呼啸而去,留给他一路烟尘。
傅英咳嗽了几声,扶着自己跑得发颤的双腿,抹了把汗,气喘吁吁的小声道:“一路顺利啊皇上。”
他是见证了长孙星沉和殷栾亭是怎样一路走来的人,自然清楚殷栾亭在长孙星沉心里的分量有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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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星沉带着暗龙卫一路纵马出了城,快马加鞭的向南边赶去。
他记得秋祁那时送来殷栾亭的骨灰,对他说过殷栾亭最后那三年都呆在江南,从京城去江南的路不止一条,但有了个准确的方向,比盲目的乱找可有利得太多了。
长孙星沉直到追出去好远,脑袋其实都是有些发浑的,他甚至分不清现在的一切是梦境还是真实,他只知道自己曾无数次发誓,如果老天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权利,他要像现在这样不顾一切的追出去,而不是散出人手,自己等在京中。
至于宁王和皇帝双双失踪,朝局会不会乱……就以后再说吧。
殷栾亭死后,他足足守了十二年。守着他的江山,守着他的帝王之责,每一天都过得生不如死。
孤雁之痛,他真的受够了。
现在,能再见殷栾亭一面的机会就在眼前,他要是还能坐得住,他就不是人,是神仙。
无论如何,他都要任性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