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先生失忆后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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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邢寒给家里请了个阿姨,姓陈,负责每天中午的午餐。

其实陈姨原本是负责两餐,但是季若箐表示自己晚上不太想吃东西,也不想让陈姨在家里呆一下午,邢寒就让她改成了只做午餐。

邢寒公司离家很近,开车只需要十五分钟,所以每天中午都会回来和季若箐一起吃饭。

营养餐不怎么好吃,什么食材都有克数规定,没有自由发挥的空间,谁做都一个味。但是季若箐的胃不能吃炒菜,也不能碰辛辣。虽然他很不高兴,不过邢寒每天也陪着他一起吃,他也不好说什么。

昨天,季若箐跟陈姨提了一句想吃饺子。上午十点,陈姨就买好了面粉和肉,在厨房忙活到十一点,做好了一盆肉馅和满满一盘饺子皮。

季若箐被厨房里“乒乒乓乓”的声音勾起了兴趣,跑过去和陈姨学习包饺子。

陈姨的手法娴熟,手轻轻一捏就捏好一个,小巧玲珑,白白胖胖。季若箐观察了半天,照着捏了几个也没学会她到底怎么捏出的波纹。

还有好几个是他包破了拿给陈姨去补救的。

半小时后,他和陈姨的饺子在铁盘里分成了两大阵营,一看就很有食欲型和千奇百怪型。

“没事。”陈姨着看盘子上的几何体安慰他,“吃起来其实都是一样的。”

“我吃我自己包的就行。”季若箐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发。

“一起吃呗,这有什么。”陈姨笑笑,架上锅开始烧水,“还怕嫌弃你么?”

“不是,就觉得有点丢脸……”

等到中午,邢寒进门,远远就看见桌子上摆的白花花的三盘饺子,他把陈姨叫到旁边:“我给你的营养菜谱呢,今天为什么吃这个?”

“小季说想吃饺子,我看营养餐他每次也没吃多少,还不如做点他想吃的。”

邢寒听了,脸色稍微好了一些,“那给他的多煮一会儿。”

“放心吧。”陈姨拍拍胸脯。

邢寒和陈姨一起走过去坐下,季若箐见邢寒一直盯着画风迥异的两种饺子,赶紧解释:“这个包的特别丑的是我包的,陈姨非要煮到一起,但其实吃起来都……”

没等他说完,邢寒已经把陈姨的盘子拿了过去。

他挨个把丑饺子挑出来,把自己盘里的换进去。

“这么丑的饺子就不要给陈姨吃了。”邢寒面无表情的把盘子还给陈姨,陈姨赶紧摆手:“哎呀,没事的……”

季若箐看着邢寒的饺子变成了丑饺子最多的一盘,想伸手去把他那盘换过来,邢寒用筷子一敲他的手,“吃你的。”

“哦。”季若箐埋头开始吃饺子。

不得不说陈姨做的饺子确实很好吃,季若箐的那一盘虽然什么佐料都没放,但他不知不觉就把盘里的全吃完了。

邢寒一边吃一边盯着他,快吃完时默默起身想去再煮一轮,被眼疾手快的季若箐制止了。

之后的几天,邢寒完全忘记了营养餐的事情,吩咐陈姨做了一周的饺子。

吃第三天的时候,季若箐已经有些勉强,但是还可以接受。

到了第七天,他绝望的望着摆在他面前的一盘饺子,差点跪下来求邢寒。

“还是让陈姨做营养餐吧……”

一个平常的晚上,季若箐靠在床头,津津有味的看自己以前画的漫画,邢寒走进卧室,往床头柜放了一杯牛奶。

邢寒每天晚上都会给他准备一杯牛奶,要是季若箐睡着了就会改到早上,等季若箐喝完了牛奶,邢寒就会强制他睡觉。

季若箐正看到精彩章节,没有拿牛奶,目不转睛的继续看漫画。

“十一点了。”邢寒伸手摸摸他的头,把牛奶拿起来凑到他嘴边,“明天接着看吧?”

季若箐撇撇嘴,把牛奶拿到手上,一口气咕咚咕咚喝了。

“乖。”邢寒接过杯子,把季若箐的手机抽走,季若箐叹口气,慢慢的缩到被子里,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那个……”邢寒在旁边开口,“我明天要出差两天。”

“嗯。”季若箐应了一声。

邢寒没有走开,依旧站在原地。

“不用担心。”季若箐睁开一只眼睛盯了他一眼,“我照顾自己的能力还是有的。”

“明天可以去机场送我吗?”邢寒顿了顿又说,怕他不答应,马上补了一句,“我安排人送你回来。”

“嗯?”季若箐没想到他竟然提了这么个要求,不过倒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就算是感谢他照顾自己这么久,也应该去送送他。

“好。”季若箐一口答应。

“那……我明天和你一起起床。”邢寒站起来,有些手足无措,“你快休息。”

季若箐又闭上眼睛,很快进入了梦乡。

清晨,邢寒的闹钟响了,季若箐脑子里迷迷糊糊的,下意识很想像往常一样自动屏蔽掉继续睡觉。

挣扎了一分钟,最终理智战胜了困意,季若箐觉得人还是要讲信用,奋力和周公斗争着。

邢寒凑上前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能起来吗?”

“能……”季若箐艰难的睁开眼睛,撑起身子,晃了晃脑袋,他起床不能太快,不然会很晕。

邢寒赶紧起身出去准备早饭。

两个人吃完早饭,邢寒从家里开车到公司,为了保证季若箐能安全到家,他从公司里安排一个司机把他俩送到机场,再从机场把季若箐送回来。

季若箐坐在后排接着看手机上的漫画,看几分钟头就想吐,大概是太久没坐车的缘故,又或者出事后是习惯性的头晕,他放下手机咳了两声。

邢寒回头看了看他,放下车窗,减慢速度,“晕车了吗?”

“没事。”季若箐睁开眼睛,看了眼后视镜里的自己,他的脸色确实白得没有人样,眼眶随时都是红红的。

说没事都不信,简直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自从他醒来之后,他就很不愿意照镜子,镜子里的人随时都透着病态。他看过自己以前的照片,虽然也又白又瘦,但是浑身都散发着一股现在没有的神气。

邢寒到了公司门口靠边,一个带白手套的司机坐上副驾驶,邢寒坐到后排,有些心疼的握了握他的手腕。

“我不该叫你出来,你现在身体还不好……”

“我说了我没事。”季若箐摆摆手打断他的话,“慢慢开就行。”

邢寒转头吩咐司机:“开慢点。”

司机一边开一边瞟后视镜,邢寒的注意力全在身边的年轻人身上,他一举一动都感觉触到他开关,不知道是他的什么人,能让在公司里天不怕地不怕的邢寒这么顾忌。

到了机场,车缓缓靠边,邢寒从侧面下车,跑到季若箐那边把他接下去,季若箐也下了车问:“你几点的飞机?”

“还有一个小时,我该走了,你不用进去。”邢寒看了眼腕表,“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嗯。”季若箐应了一声,突然觉得要是这么回去了,自己和邢寒折腾这么久好像并没有起到什么实质性的送别作用。

自己起得这么早出来送别,至少要有点送别的样子。

季若箐想了想说:“那你也照顾好自己。”顺便张开手臂和他拥抱了一下。

不知道邢寒是不是太冷了,浑身都僵住了。

季若箐放开的时候,邢寒还是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定定的看着他。

“那我走了。”季若箐说,然后正想转身,邢寒突然把他往身前猛的一拉,季若箐不防跌进他怀里,邢寒捆得太紧,他有点喘不过气。就在他下一秒想要挣扎着推开他的时候,邢寒慢慢把他松开,说,“上去吧。”

季若箐愣了两秒,转身坐上车。司机发动了车子,邢寒慢慢消失在他视线里,他靠在后座上望着窗外。

司机又忍不住往后视镜里看了两眼,那个年轻人用手拖着下巴,一副慵懒的模样,皮肤白得没有血色,长得…该怎么形容呢?

漂亮?对,漂亮。

他很少用漂亮去形容一个男人,那个年轻人漂亮但不阴柔,皮肤苍白,眼神清冷,反而给人一种莫名的疏离感,又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他看着窗外的眼神包含着很多复杂的情绪,让人好奇他在想些什么。

季若箐伸出手指摸了一下窗玻璃,指尖划过留下一道一闪而逝的印记。

刚刚窗外的那个人头上有一个白色的小点,到底是鸟屎还是口香糖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季若箐现在有些坐立难安。

邢寒的父母过来了。

他父亲是一个沉默的中年男人,高高瘦瘦,面色严肃。母亲衣着讲究,笑容温婉,举止端庄,相比他父亲更有亲和力。

季若箐不知道以前他们有没有和父母达成共识,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招待他们。思前想后,他只得尴尬的给他们倒了两杯水,然后规规矩矩坐在客厅里接受审判。

他俩是不是专门趁着邢寒出差过来给他一个下马威,离开我儿子,给你一百万?

倒也不是不可以。

“小季,辛苦你了。”阿姨打断了季若箐的胡思乱想,“累着你怎么办,我们就过来看看。”

“你们看吧。”季若箐点头,然后艰难的问了一句:“阿姨,我和您儿子……”

阿姨笑了笑:“你以前都是喊我妈妈的。”

“我……”季若箐听了犹如芒刺在背,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你别紧张,我知道你的情况。”阿姨看了叔叔一眼,对他说:“我和他爸爸来,只是因为一直没亲口对你说,谢谢你保护了小寒。”

原来是这件事。

季若箐出院后,已经不止一个人告诉了他那个狗血的情景。

车祸发生时,季若箐和邢寒两人坐在后排,他第一时间扑上去抱住了邢寒的头,邢寒只有些皮外伤,反而他自己受伤严重,不仅昏迷了一个多月,还落下数不清的后遗症。

可是,季若箐不记得了,任谁给他说多少遍,他都是在听另一个人的故事。

“不…不用谢。”他慌张的摆摆手。

到了中午,阿姨执意要亲自给他做饭,陈姨买好菜来就离开了。

“小季,你性格真的变了,更安静了。”阿姨拿了几个盘子在手上,“和我第一次见你完全不一样。”

“我以前是怎样的?”

“就觉得你没脸没皮的。”阿姨马上补了一句,“性格挺好的。”

“当年您直接就接受了我们的关系?”

“没有,我和他爸两个全力反对。”阿姨笑着说,“但是反对也没用呀,你们太坚持了,我们做父母的也没办法。”

“那我现在失忆了,你们都不想让我离开他吗?”他问出心中的疑惑。

阿姨听了,手上的盘子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赶紧把它们放到桌子上。

“我没有这种想法,你,你也不要有这个想法。”阿姨拉住他的手:“小寒他不能离开你!”

“什么?”季若箐一头雾水,她的反应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美琴。”叔叔喊了阿姨一声。

“啊,对不起,我刚刚失态了。”阿姨回过神,语气温柔了些,“别介意啊。”

“没事。”季若箐说,“您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小寒他。”阿姨垂着眼开口,“太爱你了。”

“你没脱离危险的时候,他天天守在ICU门口不吃不喝,谁跟他说话都听不进去,他跟我们说要是你出了什么事,他也活不下去了……”阿姨望着季若箐,慢慢红了眼睛,“我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

阿姨有些哽咽,说不下去了,低头平复着情绪。

季若箐听了,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开始有点困难。他感到很震惊,更多的是害怕。

“你脱离危险从ICU出来,他一下就体力不支晕过去了。”阿姨缓了缓再次开口,用手捂住脸,“一醒过来就自己拔了针头过去找你。”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小寒,每天守在病床边跟你讲话,擦身体,按摩。我当时害怕得要死了,每天都去庙里求你平安……我怕你醒不过来,那小寒该怎么办,他要怎么办啊……”

阿姨一滴一滴落下眼泪,滴在他手背上。

季若箐已经无法形容自己的情绪,他咽了口唾沫,干笑两声,“我就是随便问问,没说要走……”

“嗯。”阿姨这才安心,擦了眼泪继续吃饭。

晚饭后,季若箐送走他们,头又开始一阵阵的发晕,这次比以往都要严重,他吃了两片止晕药,倒在沙发上。

他心里很难受,或者说,很恐慌。

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无法给出回应,也承担不了邢寒对他的感情。

内疚,迷茫,自责,无助,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在心里挠得快要窒息。

怎么办,要怎么办啊?

季若箐头埋进抱枕里,双手抓住自己的头发,发出一声闷闷的低吼。

今天是很特别的一天。

季若箐要出门见一个老朋友。

自打他出事后,手机就找不到了。他干脆新买了个手机,重新办了电话卡,反正以前的人也不记得了,干脆就不联系了。

所以季若箐现在的朋友除了楼下那个动物园组合,几乎可以说没有。

他出门闲逛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叫徐湾,长得像个福娃,说自己是他的高中同学。

徐湾兴奋的拉着他聊了很久,两人加了微信,留了电话,还听徐湾说了很多他们以前上学时候的事。

然后季若箐和他约好了今晚去吃火锅。

邢寒不在,季若箐才能够从他的管束中放纵那么一次,本身他对火锅没有什么特别的欲望,在徐湾提了之后,他竟然莫名的开始期待。

没关系,要鸳鸯锅就可以了。

到了晚上,季若箐有些紧张的出了门,以至于连邢寒打的两个电话都没敢接,怕自己哪个地方说露馅被发现溜出去吃了火锅。

一般季若箐睡着的时候都不会接电话,等明天他回来找个借口说自己没听见就可以了。

走进火锅店,徐湾的面前已经放上了一个沸腾着的红锅,季若箐咽了口唾沫盯着“咕噜咕噜”的红色,把刚刚想的鸳鸯锅全部抛到脑后,坐下就开始夹一块毛肚开始涮。

当毛肚入口的那一瞬间,季若箐都想哭了。

那个记忆中的感觉回来了!

“你多久没吃火锅了?”徐湾把嘴塞得满满当当问。

“记不清了。”季若箐又咬了一口鹌鹑蛋,红红的辣油把蛋白上衬得格外的鲜嫩,他嘴角被辣得发红,但是他很快乐。

快乐快乐着,电话又响了。

季若箐还是没接,直到电话断掉,很快电话响了一次两次三次……

为什么今晚邢寒要一直给他打电话?

季若箐不解,拿起不停震动的手机有些犹豫。

“吵架啦?”徐湾嘴里塞满了东西,抬头看着他含糊不清的说,“你接啊。”

手机刚沉寂了三秒,又重新震动起来。季若箐没办法,只得站起身走出火锅店,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按了接听。

“喂……”

“你在哪?”季若箐还没有把喂说完,电话那头已经响起了邢寒的声音。

季若箐心里一震,邢寒的语气很奇怪,如果是平常他一般会问自己在干什么,这个问法像是……他已经在家了。

“你回去了?”季若箐问。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邢寒没理他,接着问。

季若箐突然有些委屈,他已经是个独立自主的成年人了,想去哪不该是他的自由么?

“没听见。”季若箐冷冰冰的回答,“还有,我去哪需要给你打个报告?”

电话那头一直没有声音,隔了好几秒才听见邢寒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季若箐说,“我在外面吃火锅,等会儿就回来。”

“火锅?”邢寒的声音被惊得变了调。

“嗯。”季若箐没等他说话,摁断了电话,转身回去,徐湾已经把刚还没熟的毛肚鹅肠黄喉肥牛全部扫荡一空,又倒了一锅土豆和金针菇。

“你是饿死鬼投胎吗?”季若箐瞪大了眼睛。

“待会儿加,加菜就行了。”徐湾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转头想叫服务生,被季若箐制止了。

和邢寒打了这么一通电话,他突然没有心情吃了。

“你吃着,我先回去了。”季若箐站起来,从钱包里抽了一百块钱递给徐湾,“我顶了天就吃了这么多,也算咱俩AA了。”

徐湾咬着五花肉摆摆手说:“你大病初愈,我请你一顿还需要AA,以前咋不见你这么大方。”

季若箐笑笑,把钱收回去,走出火锅店,在路口打了个车回家。

“叮。”季若箐打开指纹锁进门,客厅的灯没开,里面的卧室门口传出一点微光,他蹑手蹑脚的走过去,里面传来邢寒的声音。

“……你不要给我说那些,我已经尝试过给他重复我们以前的情景……”

季若箐在门口站住,心跳猛的漏了一拍,他在给医生打电话?

“……你不是说有希望可以……是……你没说一定,有希望不就是……我们或许找错了方法……”

季若箐咬着嘴唇,慢慢捏紧了拳头。

邢寒在想办法恢复他的记忆。

对他来说,以前的季若箐才是他爱的那个季若箐,现在的自己对他来说何尝不也是一个陌生人?

“……不恢复是不影响……身体还是在慢慢变好……对,我知道你已经尽到责任……这对我很重要……他的记忆不恢复……他……”

邢寒没有了声音,过了好几秒,才很艰难的说:

“他不爱我了。”

季若箐听到这句话,心里突然一沉。

“他不恢复记忆……总有一天要离开我的……你能不能……我知道……嗯……”

他听出邢寒的声音变得有些抖,在努力压抑着情绪。

他不爱我了。

季若箐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心里被压抑的情绪愈发强烈,他悄悄退回客厅,坐在沙发上,双手在头发上烦躁的搓了搓。

邢寒走出卧室门的时候,被坐在沙发上的季若箐吓了一跳。

“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面色很快恢复如常,走过去坐到季若箐身边。

“刚刚。”季若箐对他笑笑,“对了,我先去喝点水……”

“你坐着,我去拿。”邢寒站起来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又拿出两片药递给季若箐,“这是护胃的药,一起吃了。”

季若箐接过杯子,邢寒的眼眶还有些红,坐在旁边等着他吃药。

季若箐叹了口气:“你哭了。”

邢寒愣了愣,马上低下头:“没有啊。”

“我看出来了。”季若箐把药片放到嘴里,拿起杯子喝了两口。

“啊……我刚才……”邢寒避开他的目光,“我之前呛到了,现在还没缓过来,没事……”

季若箐心里一软,捏着杯子的手指紧了紧。

“我不会走的。”

“我知……你说什么?”邢寒一下子睁大眼睛看着他。

“我说,我不会走。”季若箐重复道,“至少现在不会。”

邢寒被他突如其来的话搞得有些无措,动了动嘴唇,没有说出话。

客厅里陷入安静,落地窗外的灯光闪烁,照进昏暗的屋内,在他们脸上打出浅浅斑驳的阴影。

“你怕我走吗?”季若箐问。

“怕。”邢寒半晌后开口,呼吸有些重,“怕得要死。”

季若箐望着杯子:“我也怕,没有记忆的人,就好像断线的风筝,生无来处,我想找回我自己,比任何人都想。”

邢寒看着他,手紧紧捏着沙发的边缘。

“我可能不理解你的一些行为,因为……因为我暂时失去了和你的默契,但是我会尽力去克制……排斥的情绪。”

“我也会恨我自己,为什么想不起来,为什么……没办法回应你的感情。”季若箐舔舔嘴唇,抬眼看着邢寒,“每一次别人告诉我以前我有多爱你,我心里就有多难过。以前的季若箐,人生中最重要的部分就是你,但是我找不到了。”

“我也想爱你……但是……没有那么快,你明白吗?我……”

他说不下去了,邢寒已经扑上来伸手抱住了他,头埋在他的肩膀上,季若箐的衣服很薄,很快肩膀慢慢已经被眼泪浸湿。

他听到了邢寒在他耳边哭泣的声音,还带着含糊不清的喃喃。

“……不……只要你还健康……什么都没关系……”

季若箐想,一个里里外外都写满了强势的男人,竟然也会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肩膀上传来一阵阵温热的时候,季若箐的眼睛里突然掉下了两滴眼泪,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季若箐看着眼泪落下的地方愣了神,为什么他也哭了?

以前的季若箐看到这样的邢寒,应该已经心疼得要死了吧?

是我,让你深爱的人那么难过。

对不起。

外面的天气很冷,季若箐怀里的人却是火热,温度一点点从他的身上浸透到季若箐的体内。

在昏暗的客厅内,两个人相拥而泣,却并非为了同一个理由。

季若箐闭上眼睛,脸上依旧残留着两股泪痕,伸手轻轻拍了拍邢寒的背。

这就算是和好了。

但是火锅风波还没有完全过去。

当晚,季若箐就被一抽一抽的胃痛痛醒了,他极力隐忍着,还是被疼出了一身冷汗,旁边的邢寒半夜察觉到,凑过来伸手环过他的腰,轻轻揉着他的肚子。

大概是之前吃的药有了作用,又或者是邢寒按揉的手法娴熟,疼了半个小时,他又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入睡前他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句话是:下次一定要点鸳鸯锅。

邢寒一大早就出门了,他说有一个重要的会要开,中午不回来吃饭。

季若箐慢吞吞起床后吃了留在桌上的早饭,转身又倒在沙发上休息,暖软的阳光透过窗帘照在沙发上,季若箐舒服的翻了个身。

他的手突然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手伸进沙发里摸了摸,拿起来,是邢寒的手机。

“叮叮当!”刚拿到手上电话就响了,吓得手机差点从他手上飞了出去。

还有…这是什么奇怪的铃声?

他没接,电话又响了两次,他犹豫了一下,怕邢寒耽误什么重要的事情,决定去他的公司送手机。

季若箐打了个车到公司楼下,走到大厅前台,找了一名端庄的前台小姐:“请问邢寒在哪个办公室?”

“有预约吗?”小姐翻开一个本子。

“没有,我就来送个东西。”季若箐说。

“送什么?”

“手机。”

“手机?”小姐问,“你怎么证明这是邢总的手机?”

“我……”季若箐噎了噎,“你有你们邢总的电话,你给他打一个不就行了?”

“那不行,今天邢总有董事会要开,我怎么敢给他打电话?”

“他手机在这儿啊……”季若箐扶额,“那我给你打一个,你看号码是不是他的。”

“啊,我知道了!”小姐笑眯眯问,“你不会是来诈我手机号的吧?”

季若箐被她的脑洞惊得合不拢嘴,拿起他手机准备给自己的手机拨一个。

“你还说是邢总的手机,你用你自己的指纹就解开了。”小姐神情得意,就差给自己放一段柯南的BGM,“我告诉你,细节决定成败,下次别再搞这些小把戏。”

“你……”季若箐一脸黑线,继续低头拨通了自己手机的号码。

很快,手机屏幕亮了,季若箐挂了电话,点开通话信息,指着邢寒的号码,“你对一下是不是他的。”

小姐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通讯簿,指着手机上的号码和通讯簿上的认真比对,然后恍然大悟:“还真是……”

她犹豫了一下,说:“他在701总经理办公室,要不然就在六楼大会议室。”

“你去给他吧。”季若箐把手机递给她,“我帮你挣个表现。”

小姐亮着眼睛点了点头。

季若箐走出公司门,打了个车,刚刚坐上去不久手机就响了。

“你来公司了?”电话那头响起邢寒的声音。

“我已经走了。”

“到家记得给我发个消息。”

“嗯。”

邢寒站在会议室门口挂了电话,重新走进去开会。

其实早上他就发现了自己没有带手机,但是客户如果要找他很容易也能找到,季若箐也知道办公室的号码,所以他根本没想过让他跑一趟。

“为什么他不亲自上来?”

“邢总……他说……他说让我挣个表现……”

邢寒想象出他的语气,嘴角止不住的有了笑意。

“那以后他来,记得直接亲自带上来找我。”

手机在床头柜上叮咚一声,季若箐缓缓睁开眼,看到小马发来一条微信:箐,有个人来北谷打听你了。

季若箐翻了个身,同时回了消息:谁啊?

-不知道,一个男的,很拽,脸上就差写着我是富二代这三个字,一身名牌,手上戴着块萧邦,差点闪瞎我的碳合金狗眼。

-我是富二代是五个字。

-这不是重点啊!

-他人呢?

-还在这。

-那我下来看看。

季若箐洗漱完毕后下楼,推门进了北谷,富二代就站在吧台前,低头看着手机,小马冲他抬抬下巴,他转过头来看着门口。

“嗨。”季若箐冲他打了个招呼,富二代径直朝他走过来说:“若箐,好久不见…我请你喝杯咖啡吧?”

“不用了。”季若箐举起自己自带的农夫山泉,“我喝白水就行。”

动物园组合幽怨的看了他一眼。

“还是给你点一杯吧,他们这里是贵族冰川矿泉水。”富二代说,“怎么好意思让你喝农夫山泉。”

“你要实在不好意思要个杯子就行了,一瓶农夫山泉可以倒两杯,给你节约三十块。”

小马已经取下吧台挂着的白板,默默在下面加了一句:严禁自带酒水。

“你……”富二代开口。

“等一下,我先提醒你件事。”季若箐说,“我失忆了。”

“你失忆了?”富二代闻言激动的拍了一下桌子,“我的天哪!”

季若箐感觉他下一秒就要脱口而出“太好了”。

“那……你还记得我吗?”他小心翼翼的问。

“不记得。”季若箐老实回答,“如果你是来还债的可以不用说了。”

“我不是来还债的。”富二代摇摇头,“我叫陈益帆,是你很重要的朋友。”

“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季若箐歪着脑袋,“确定顺序没反?”

“若箐,实不相瞒,我们两个曾经竹马竹马,两情相悦。”陈益帆抬头痛心疾首的看着他,“可是我们后来被那个男人拆散了。”

“那,个,男,人?”季若箐重复道。

“你一定把他也忘了吧?”陈益帆说,“他叫邢寒,你忘了他也好,他只是个彻头彻尾的感情骗子。”

“哈?”季若箐惊得合不拢嘴。

“他骗你的感情,你曾经因为他受了很深的伤,天天憔悴不堪,形如枯槁,从此再也不相信爱情。我看着你日渐消瘦,只恨我自己没有抢先一步,给了别人趁虚而入的机会。”陈益帆声情并茂的说着,“如果他再来找你,你千万不要被他骗了!”

“好,好的……”季若箐扯起嘴角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那天开车经过,看见你就在那个路口,”陈益帆拧开农夫山泉咕咚咕咚喝着,“你现在一个人住这?”

“我和邢寒住这。”季若箐说。

“噗。”一口水准确无误的喷到了季若箐脸上。

小陆体恤的递上来一张毛巾。

“不好意思……”陈益帆接过毛巾擦擦嘴,“你说你和邢寒住一起?”

季若箐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严肃的冲他点点头。

小陆低声骂了一句,又递上来一条毛巾。

季若箐接过毛巾,颇有兴趣的看着他,想看看他还能怎么接着编。

“若箐,你不要……”陈益帆说着,语气突然变了个调,“你这个混蛋!”

季若箐一边擦水一边回头,邢寒已经推开玻璃门走了进来。

“你怎么在这。”邢寒拉开椅子季若箐旁边的椅子,坐下看着对面,“很久没见你了。”

“我没空跟你寒暄,现在他已经失忆了,我们要重新开始公平竞争。”陈益帆咬着牙说,“他是我的,他要跟我走。”

季若箐:“???”

“你问他了吗?”邢寒向后靠在椅背上,“他从来不是谁的私有物品。”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吗?”陈益帆看着季若箐,“他是个骗子啊!”

季若箐拉了拉邢寒的手臂,“我饿了。”

“那我们回去吃饭。”邢寒摸摸他的头,站起来看着陈益帆,“就不奉陪了。”

“喂……季若箐……”陈益帆慌张的站起来,季若箐和邢寒已经一前一后走出了北谷。

他思索两秒,抓起桌上的农夫山泉就要拔腿跑出去,小陆走到门口伸出手把他拦住。

“干什么,滚开!”

“请交了罚款再走哈。”小马拿着白板走到他面前,上面赫然写着:谢绝自带酒水,违者罚款200元。

陈益帆一头雾水:“刚刚写了这句话吗?”

小马笑得一脸无辜:“这是我们新加的店规。”

人失忆之后,与其说是重拾记忆的过程,不如说是重新认识自己的过程。

季若箐在本子上写下这一句季氏语录,又在后面补了一句:人这一生中,最难的事,就是认识自己。

然后他神情严肃的合上本子,扭头回去继续躺着。

对他来说,认识自己那更是难上加难,他现在认识自己,还停留在最肤浅的---喜好上。

他连自己喜欢什么都不清楚。

比如说,刑寒下班回家总会给他带很多他之前喜欢吃的东西,很多他已经忘了味道,但是咬下口的时候,那种熟悉的感觉就会涌上心头。

刑寒在家里投影仪的软件上下好了很多部电影,每一部他都很喜欢看。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看这些电影啊?”季若箐问。

“你以前就喜欢看。”

手机里邢寒也给他下好了歌,他一听就知道是自己喜欢的歌。

“我以前就喜欢听这些歌?”

“嗯。”

这也算是和他在一起的惊喜之一。

那以前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是什么呢?

季若箐突然很好奇。

一下有了许多喜欢的东西,那种欣喜感是很强烈的,季若箐想,要是能给自己的喜好排个序,他一定要找到曾经他最喜欢的事情第一名。

说干就干,他端正坐好,列了张表,衣食住行玩,刷刷刷写了一大篇,当然,玩的那一列写了最长的一排。

不过这个表是不全的,因为现在自己有许多事没法做,万一自己以前最喜欢吃麻辣小龙虾,最喜欢蹦极呢?

季若箐叹了口气,把纸折起来,今天等邢寒回来,还是得问问他。

晚上,吃过晚饭,季若箐想起来这件重要的事。邢寒已经进了书房,他在门口敲敲门,然后推开门进去。

邢寒转过来看着他:“怎么了?”

季若箐走过去坐下,看着桌面:“你在干嘛?”

“在工作,要我陪你吗?”邢寒转过椅子,神情像在安慰一个小孩子。

“不,我问你个事。”季若箐说。

“你说。”邢寒坐好了听着。

“我以前最喜欢吃什么?”

“麻辣小龙虾。”

季若箐:“…………”

“那最喜欢做的呢?”季若箐又问,“我不会最喜欢蹦极吧?”

“蹦极?”邢寒笑笑,“你最喜欢画画。”

“呼。”季若箐松了口气,“那我最喜欢的颜色?”

“紫色。”

“最喜欢的地方?”

“海边。”

季若箐拖着下巴陷入沉思,半晌,他抬头问:“那你知不知道我最最最最喜欢的东西是什么?”

邢寒看着他突然沉默了。

“比如说……最喜欢的……”季若箐不知道怎么解释,很努力的寻找词汇,“有吗?”

“有。”邢寒说。

“是什么?”季若箐睁大眼睛问。

邢寒没再说话,季若箐呼吸都忍不住放轻了,不知道他是在思考还是在犹豫。

“我。”邢寒说。

“什么?”季若箐一下子愣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耳朵根都红了。

气氛突然陷入尴尬。

“我也只是听你以前自己说的。”邢寒伸手摸摸他的头,“其他还有什么最最最喜欢的,那我就不知道了。”

他忍不住奇怪,邢寒是怎么做到脸不红心不跳说出这么难为情的话的?

“也…也对……”季若箐一下子脸红到耳朵根,“麻烦你了,那…那我先出去了。”

然后站起身逃似的跑出房间。

季若箐悔恨万分,他这简直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的最佳典型。

季若箐收拾房间的时候,找出来一张金黄色的积分充值卡。

上面印着五个显赫的大字——王霸电玩城。

他拿着卡认真的研究了一会儿,拿着卡下楼去了北谷。

“箐箐又来喝白开水吗?”小马在吧台问。

小刘在旁边狠狠踢了他一脚,小声说:“那是贵族冰川矿泉水。”

“对,箐箐又来喝贵族冰川矿泉水吗?”小马立刻重复了一遍。

“不喝,问你们个事儿。”季若箐走上前,把卡拿在手上,“你们知不知道这家电玩城在哪?”

“你说王八啊,就在那边的十字路口商场里,走七百米就到了。”

“谢了。”季若箐转身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径直到了王霸电玩城的门口。他去柜台查了一下,竟然还有五百多的余额。

工作日的中午电玩城没有多少人,季若箐换了二十个币,闲逛了一圈,在一个娃娃机面前停下脚步。

在一堆娃娃里,一个黄发爆炸头,头戴护额,脸上有六道猫猫纹路的小男孩玩偶一下子吸引住他的目光。

那首歌怎么唱来着,只是因为在娃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

世上竟有如此可爱的娃娃!

季若箐赶紧冲上去,投币,下钩,脱钩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很不巧,那个娃娃的位置实在是很不利,它倒在角落,被另一个黑发红眼的娃娃压住半边身体,季若箐尝试了很多次,都以失败告终。

季若箐越抓越气愤,花了五十个币,终于把小男孩从半边压迫中解救了出来。

好,接下来就是真正开始抓娃娃的时间了!

邢寒去王霸找他的时候,季若箐还在对那个娃娃坚持不懈,他身边已经站了好几个工作人员,远远地看着他。

他慢慢走上去,身边的一个工作人员啧啧惊叹,“我从来没见过投了一百多个币连一个娃娃都没抓起来的人。”

邢寒:“…………”

他才想起来,季若箐是个典型的抓娃娃废,以前他几乎不玩抓娃娃机,因为他从来没抓起来过。

邢寒站定看着他,他想抓的那个娃娃是漩涡鸣人。

以前他买的手办,都放在他自己的家里,还有火影漫画,也在书柜上面整整齐齐的放着,但是自从他出院回来之后,好像还没有动过。

邢寒把一名工作人员叫到旁边,低头说了些什么。

“啊啊啊啊……”再一次脱钩后,季若箐内心涌起非常想砸机器的冲动,他双手扶着娃娃机,眼睁睁的看着侧躺在洞口的娃娃喘着粗气,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工作人员,“先生不好意思,这个机器出了问题,是夹不起娃娃的,您想要哪个娃娃,我们帮您拿出来,再退您100个币。”

“真的吗?”季若箐闻言懵了懵,然后点了点头。

邢寒站在路口边等着,十分钟后,季若箐果然抱着他的娃娃喜滋滋的从商场出来了,看见邢寒,季若箐走上前,问:“已经中午了吗?”

“嗯。”邢寒戳了戳娃娃的脸,“你抓的吗?真可爱。”

“是吧?”季若箐笑着朝邢寒晃了晃,“我也觉得特别可爱。”

他们一起往回走,季若箐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突然抬头问:“你知不知道他是谁啊?”

“漩涡鸣人。”邢寒一边走一边低头望着他手里的娃娃,“是《火影忍者》里的男主角,木叶就是他出生的村子……”

“那鲁多…和他有没有什么关系?”季若箐突然问。

“是他的名字。”邢寒一下惊喜的转过头,“还有其他想起来的没有?”

“没了……”季若箐有些懊恼的叹口气,“刚刚脑子里突然蹦出来这句话。”

“没事。”邢寒失笑,摸摸他的头,“我们先带着小鸣人去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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