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10-24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潭石 主角:江岌 秦青卓
秦青卓不过是去休息间喝了口水,再回来时,演播厅的气氛已经变了天。
拿着吉他的主唱和执行导演正面对面硬刚,隔着几米远都能感受到两人之间那种剑拔弩张的气势。
舞台后方,鼓手站了起来,走过去给主唱帮腔,贝斯手也拿下了身前的乐器,上前拉了一把主唱,像是要拉他下台。
音响这时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忽然发出尖锐高亢的嗡鸣声,震得秦青卓一阵耳膜刺痛。
秦青卓本能停下脚步,抬起一只手堵住刺痛的左耳,但却对这阵噪声无济于事。
前方不远处,有工作人员看到了秦青卓,如遇救星似的小跑过来:“秦老师您终于来了,台上都要打起来了,您快去看看……”走近了才看清秦青卓的动作和紧皱的眉头,“秦老师你没事吧……秦老师?”
秦青卓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的左耳,放下手看向那工作人员:“没事……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怎么回事?”
“城市坍塌乐队要求撤掉鼓手的玻璃罩,说耳返的鼓声根本就感受不到情绪,执行导演不同意,两边都不妥协,现在乐队威胁说不撤玻璃罩就不上台了……”
秦青卓点了点头,明白了这场争执的原委。那几扇罩着鼓手的玻璃罩叫鼓盾,是为了防止现场拾音时过度串音而设置的,如今乐手要求撤掉鼓盾,无疑会给后期混音带来很大的麻烦,难怪执行导演说什么都不同意。
秦青卓看了一眼站在乐手对面的执行导演,这姑娘名叫陈嘉,个头看着还不到一米六,年纪最多也就二十五六岁,单枪匹马对峙几个平均身高一米八的乐手,真是勇气可嘉。
走上通往舞台的台阶,光从背影看,秦青卓就能感觉到这姑娘正处于崩溃的边缘,绷紧的后背犹如一根被过度拉扯着、随时可能会绷断的琴弦。
连续看着三十几支乐队彩排这几个小时,秦青卓亲眼目睹了这姑娘都经历了哪些糟心事:先是有乐队执意临时换歌,导致节目组提前做好的舞台效果全部报废,再后来有乐队的主唱前一晚因为喝醉打架进了局子导致临时缺席节目录制,更荒唐的是彩排时有两支乐队不太对付,莫名其妙因为一起陈年旧事而在台上大打出手……
任谁遭遇这一系列糟心事都得崩溃,就连秦青卓都有些后悔接下这音乐总监的活儿,这姑娘如今还能气势不减地跟乐队对峙,秦青卓觉得她能成大事儿。
秦青卓一路思索着鼓盾这事儿该怎么解决才最妥当,还差几步靠近那对峙的几人,他开了口: “这是怎么了?”
几个人的目光短暂地扫过来,但很快又各归其位,继续刚刚的对峙。陈嘉绷着脸,语气也是绝不退让的架势:“撤不了就是撤不了,别跟我来威胁退赛这套,这是节目组的演播厅,不是你们乐队的演唱会。”
秦青卓走到陈嘉旁边,跟她交换了一个带有安抚意味的眼神,示意这件事情交给他来解决。
陈嘉沉默片刻,别过脸做出了让步,出于对秦青卓的信任,她没再吭声,将事情交给秦青卓来斡旋。
秦青卓没急着解决鼓盾的事情,转而跟那主唱聊起了别的:“刚刚去喝了几口水,没看到你们彩排,怎么样,对这次的效果还满意吗?”
对着秦青卓,主唱的脸色稍稍缓和几分:“比上次好多了,青卓哥你之前提的编曲方面的建议很有效,我回去按照你说的把整首歌重新编排了一下,出来的效果确实挺炸的。回头我们请你喝酒,好好谢谢你。”
秦青卓笑了笑:“那就好。”气氛稍有和缓,他才重新提起鼓盾的事情,“刚刚是怎么回事,听说你们要求撤鼓盾?”
“嗯,不撤鼓盾实在没法唱,闷在玻璃房里的鼓声面得要死,”主唱也不多寒暄,把耳返递给秦青卓,“青卓哥你听听,我们这歌本来就强调鼓声,但听这样的鼓我还不如干嚎。”他说着,回头对其他乐手道,“副歌那段来一遍,让青卓哥听听。”
几个乐手点了点头,重新回到之前的站位,来了一小段副歌。
秦青卓戴上耳返,听着里面传出的声音。其实就算不听,他也知道大概是什么样的效果。
综艺节目跟一般的livehouse演出不一样,这么大的场子,如果不加鼓盾,乐器之间相互串音,后期混音工作会相当繁重。
不加鼓盾当然也是有好处的,现场演出的效果会更好,观众气氛也更容易被带动起来。但节目毕竟不是只给这现场几百个观众看的,得追求网络上的传播效果,最好还能出圈……没有好的后期和音质做保障,这些根本不可能实现。
秦青卓权衡利弊,思忖片刻做了决定,摘下耳返递给主唱:“确实,加了鼓盾的鼓声会有点失真。”
一旁的陈嘉见秦青卓像是要倒戈到乐队那边,当即碰了碰他的手臂,示意他想清楚再做决定。
秦青卓看了一眼陈嘉,沉吟稍许,对几个乐队成员道:“你们追求演出效果的极致,这种态度我很赞同,但你要知道,这鼓盾一旦撤了,后期混音的工作量可是增加了百倍不止啊。”
对方不吭声,沉默地表达着自己的态度。
顿了顿,秦青卓继续对主唱道:“而且,撤掉鼓盾的现场演出效果的确会更好,但对于其他乐队来说,会不会有点不公平?你觉得以你们乐队的实力,冲击冠军有没有希望?”
对方偏了一下头,没明说,但态度不言自明——那当然。
“希望很大对吧?我也赞同。所以,越是这样,你们的行为就越是要谨慎一些。撤鼓盾这件事,往好的方向说,是你们对演出的效果精益求精,往不好的方向说,乐队的每一次晋级都要靠现场投票来决定,你们撤了鼓盾,演出效果、现场氛围当然比其他乐队要更好。如果乐队最后真的拿了冠军,会不会因此给人留下话柄,显得胜之不武?”
对面的主唱看了一眼其他乐手,虽然依旧没说话,但秦青卓能感觉出来,他的态度已经开始产生了些许动摇。
“还有一点。”秦青卓朝那主唱微微倾过上半身,贴近了对方,声音压得很低,“一支一上来就跟节目组不对付的乐队,你觉得节目组希望它走多远?你们乐队的情况我大概了解一些,但这其中的度,你们还是需要好好把握一下。”
秦青卓说完,站直了,不再作声,等待对方给出回应。
对面的主唱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又跟其他乐手交换了眼神,犹豫再三,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叹了口气:“那……算了,不撤就不撤吧。”
秦青卓面上没什么变化,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继续排练吧。”
走下台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旁边的陈嘉放松了一些,连步子都轻快了不少。
“太谢谢你了青卓哥,”走到台下一处僻静的地方,陈嘉脚步停住,忙不迭向秦青卓道谢,“这乐队可太难缠了,如果真答应他们把鼓盾撤了,万一引起了其他乐队的连锁反应,都来跟我要求撤鼓盾,这工作量压下来,后期混音老师还不得忙到吐血?”
秦青卓看了一眼台上,这会儿反而替那几个乐手说话:“做音乐的人,难免会有自己的坚持。”
“青卓哥你还替他们开脱?这几个乐手,说好听点是为自己的演出负责,说难听点,那就是不顾社畜的死活,感情负责后期的不是他们……”陈嘉看着秦青卓,眼神里隐着一丝莫名,“您既然觉得他们做得没错,那刚刚还不做主给他们撤了鼓盾?”
“我刚说了句鼓声失真,你就差点用眼神杀了我,我要真做主给他们撤了鼓盾,”秦青卓笑眯眯地看着她,“陈嘉姑娘,你不得当场跟我拼命?”
秦青卓是个卖相极好的男人,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一双微弯的眼睛尤其漂亮得锋利,颇能蛊惑人心,也难怪退圈四年依然有大批拥趸,其中颜控大概就占了多半。
他一笑,刚刚还有些不满的年轻姑娘顿时哑火,但语气还是不饶人,凉飕飕的:“您是节目组花重金请来的重量级人物,我哪敢啊我……”
“音乐人有音乐人的坚持,节目组也有节目组的规则,两者产生冲突倒也正常。对了,”秦青卓掠过撤鼓盾这一茬,转移话题道,“昨晚打架进去的那支乐队怎么样了,还能来么?”
“原本跟派出所那边都沟通好了,只要两方和解就没什么问题,谁知道去了之后他们又跟对方杠上了,说什么都不和解……”陈嘉叹了口气,“还好之前海选的时候有几支备选乐队,我已经联系了其中一支,他们一会儿就过来。”
秦青卓点了点头:“能找到人顶上就好。你忙你的去吧,这边我盯着。”
陈嘉应了一声“嗯”,又跟秦青卓道了一遍谢,掉过身去处理其他烂摊子。
顺利解决了鼓盾的事情,秦青卓松了口气。
早知道跟这些新乐队打交道会这么让人心累,秦青卓当初绝不会这么轻易答应揽下这活儿。
一个月前,节目总导演施尧和制片人夏绮找上门来,说要做一档关于国内新兴年轻乐队的综艺节目,叫《躁动吧,乐队》,邀请秦青卓去做带队导师,秦青卓当下拒绝。过后秦青卓的同门师妹夏绮又上门两次,见秦青卓主意坚决,只能退而求其次说服他做音乐总监。
当时她话说得好听,说什么“师兄你去了之后只管负责音乐上的事情,别的一概不用你管”,但真到了录制现场,各种突发状况根本容不得秦青卓置身事外。
秦青卓走到走廊的窗边,打开窗户透气。
楼下候场的观众已经排起了长队,因为天气炎热,每个人的脸上都热出了红晕,几乎人手一把扇子不停地扇着。许是因为等待时间过长,不少人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些许不耐的神色。
——也不知节目组是从附近哪个大学挖来这么多不情不愿的观众。
秦青卓想起四年前,也是炎夏的时候,距离他的演唱会开始前大概四小时,他进场做最后一轮彩排时,已经有上万人在演播厅外候场。场外拍了很长的队,长得看不见尽头,秦青卓一从车里下来,就引起了周围一片剧烈的躁动。
那天似乎比今天还要热,等着听歌的乐迷们也是热得脸上红扑扑,但没人脸上出现这种不耐烦的神色,他们脸上挂着期待的神色,大声叫着秦青卓的名字:
“秦青卓,秦青卓,秦青卓……”
“青卓……秦青卓!”
一直到有人拍自己的肩膀,秦青卓才回过神来,夏绮正站在他身后,“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秦青卓回过头,见是夏绮,笑了笑:“正想着怎么找你算账,你倒自己先找上门了,这音乐总监哪像你说的那么轻松?”
夏绮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情,急急忙忙地拉着秦青卓就往休息室走,一边走一边说:“先不谈这个,青卓,出事了,这次你必须帮我。”
“怎么了?”出了一上午的事,秦青卓现在一听出事就头疼。
“杜和丰做不了导师了。”拉着秦青卓走进了一间空置的休息室,夏绮关上门,“临到出门腰病犯了,走也走不了,坐也坐不下,只能被家人紧急送到医院,现在缺了一个导师的位置,青卓,你也看到了,观众已经在楼下等了好长时间,节目录制马上就要开始,只有你能帮我了……”
“我帮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能来帮忙。”秦青卓说着,拿出手机准备调通讯录。
“距离节目录制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算能把人找来效果也不会太好,”夏绮按住秦青卓的手,拦下他的动作,“青卓,你是音乐总监,是最熟悉这些乐队的人,没人比你更合适。”
见秦青卓无动于衷,夏绮加码道,“酬劳不是问题,你哪怕在合同的金额上多加个零我都二话不说帮你去谈……”
但秦青卓笑着摇了摇头,跟前几次一样,拒绝得毫不拖泥带水:“夏绮,这忙我真帮不了你。”
他说完,走到茶几前,拿了干净的一次性杯子给自己倒水。
夏绮也跟着他走过去,硬的不行她开始对秦青卓来软的:“秦师兄,秦老师,秦哥哥……这忙你不能不帮我,否则我非得被金主们大卸八块不可,你忍心吗?”
秦青卓的杯子凑到嘴边正要喝水,被这一连串称呼逗得忍不住笑,打趣道:“可别,我是你情哥哥,那段崇算怎么回事?”
段崇是夏绮的男朋友,但夏绮此刻六亲不认:“只要你帮我,他爱谁谁!”
会议室的门这时响起了轻微的吱呀声,随即门被推开了,刚刚还在台上跟乐手对峙的陈嘉探进头来:“别的休息室都满了,我来借个地儿。”
见夏绮点头,陈嘉推开门走了进来,跟在她身后的男生背了一把吉他,比陈嘉高了一个头还不止,估计得将近一米九。
夏绮扭头看了一眼,随口问道:“是来替那支打架乐队的?”
陈嘉应了一声,带着那男生走到休息室里侧,里侧没有沙发,两人便走到窗边站定了。
夏绮则继续跟秦青卓周旋,大有秦青卓如果不答应,她就坚决赖定不走的架势。
许是因为在现场连续听了太多场彩排,近距离被立体打击乐环绕多时,秦青卓的左耳开始轻微耳鸣,以至于夏绮的声音像隔着一堵墙传进耳朵里,沉闷而微弱。
秦青卓其实无意注意休息室里侧那两人的谈话,但左边的耳朵听不明晰,右边的声音却兀自清晰地往耳朵里钻——
“怎么就你自己?乐队的其他人呢?”
“钱谈好了他们就来。”
秦青卓对他们谈话的内容不感兴趣,但对音色十分敏感,而说话这少年的音色又挺特别——沉的,冷的,有种金属的质感,听上去还很年轻,语气里夹杂着几分混不吝的腔调。
秦青卓朝里侧方向瞥了一眼——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侧脸逆着光,起伏分明的线条被窗外的强光包裹,造成了一种老式胶片过曝的效果。他抄着兜,小臂的肌肉若隐若现,低头看向面前的陈嘉,背着吉他的侧影跟他的声音一样,有几分混不吝的模样:“唱一场到底多少钱,你在电话里不是说要面谈?”
“江岌,是这样的,”陈嘉清了清嗓子,“我把情况大致跟你说一下,节目的第一场是选拔阶段,所有乐队都没有通告费,从第二场开始才正式进入晋级模式,如果你能进入第二场,我们会专门有人跟你谈通告费的问题……”
少年打断陈嘉:“也就是说第一场没钱?”
“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但如果你能进入第二场,通告费一定不会让你失望,而且你的乐队只要上了节目,之后不管去哪儿出场费绝对……”
没等陈嘉说完,少年打断她,干脆利落地转身朝门口走。
——“那算了,我晚上还有工作。”
走向门口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刚刚跟几个乐手硬刚都毫不打怵的陈嘉,此刻被晾在原地,难得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夏绮。
夏绮终于停止了在秦青卓耳边的唐僧念经,语速飞快对陈嘉低声道:“追上去问他要多少钱,最多两万,不行就算了。”
看着陈嘉快步拉开门追了出去,秦青卓心道,跟节目组讨价还价,现在的小朋友真够朋克的。
“哪支乐队的?”秦青卓放下手里的杯子,抬眼看向夏绮。
“叫糙面云,一支没什么演出经验的新乐队,”夏绮摇了摇头,“要不是临时出了岔子,哪至于被这么个毛头小子拿捏。”
“能被叫来救场,应该还是有点实力的吧?”秦青卓道,“倒是有一把好嗓子。”
“你对这乐队有兴趣?”夏绮见缝插针地往正题上扯,“那赶紧来做带队导师,手把手指点一下啊。”
但秦青卓只是笑笑:“不至于。”
见秦青卓仍旧主意不改,夏绮又开始了新一轮喋喋不休的游说。
屋里其他声音消失,夏绮的声音这次再清晰不过地飘进秦青卓的耳朵里。
眼下她已经从直白请求转到了打感情牌的阶段:“青卓你不卖我面子,总得卖老段一个面子吧,当年你翘课参加音乐节演出,老段那可是数九寒冬的天气里去替你上课,上完课回来当天夜里就烧成了四十度,那脑浆烧得,跟低温慢煮似的,听着咕嘟咕嘟的……”
秦青卓忍不住笑出了声:“夏绮你这张嘴啊……”
秦青卓不是个轻易被人说动的人,这感情牌的招数夏绮之前不是没打过,但偏偏这次击中了他的软肋。秦青卓刚刚就注意到了夏绮的脸色十分疲惫——下眼眶泛着青,一看就是连续熬夜熬出来的乌青,嘴唇干得起了皮,想必是忙活了一上午也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
好好一漂亮姑娘,愣是前前后后被这节目折腾得沧桑了好几岁。
秦青卓想这时间可真够可怕的,距离大学毕业也就七八年的时间,当年跟人对视时话都说不全乎的小师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
秦青卓当下有些心软,听着夏绮在耳边忆苦思甜、追忆青春,无可否认,他开始动摇了。
况且,连续一个月跟节目组和乐手们沟通合作,他无可避免地对这节目产生了些许共情,实在不忍看到这么多工作人员和乐手们的努力临到头来付之东流。
“毕业那会儿段崇工作还没着落,没日没夜地帮你混音,我简直怀疑你俩才是一对儿……”夏绮说得口干舌燥,水都顾不上喝一口。
秦青卓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给夏绮倒了杯水,推到她面前:“夏绮,你喝口水,也让我想想,给我一点时间。”
“行。”见秦青卓难得表露出动摇的意思,夏绮答应得十分干脆,立刻闭了嘴。
秦青卓起身出了休息室,走到窗边,沉思了好一会儿,拿出了手机。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那上面显示出一个名字——“季驰”,下面跟着一串手机号码。
季驰是秦青卓相恋近四年的男友,做出眼下这种艰难的决定,秦青卓需要一点支撑着自己的底气,而这份底气只能来自最亲近的那个人。
电话拨通了,那头传来“嘟嘟”的声响,好长时间也没人接。
听筒内“无人接听”的提示声响起来,秦青卓挂断电话,深深吸了一口气。
看来,这决定只能自己来做了。
在原地又站了半晌,像是经过了千思百虑,他终于抬腿朝休息室的门走过去。推开门,他看向夏绮:“行吧夏绮,我答应了。”
原本还坐在沙发上面如土色的夏绮,在秦青卓开口的一瞬,眼底的沧桑一闪即逝,瞬间迸发出一种少女的喜悦。
赶在夏绮开口之前,秦青卓补充一句:“先说好了,就一期。”
“好嘞!” 少女夏绮从沙发上蹦了起来,中气十足地朝门外喊,“赶紧的,带秦老师去做妆发!”
连续几天的夜没白熬,秦青卓做起带队导师熟门熟路。节目第一期的整体风格和选曲均由他这个音乐总监一手把控,外加彩排时几乎跟所有乐队都正面交流过——夏绮说得没错,没人比秦青卓更能胜任这份工作。
不过有一支乐队在掌控之外,秦青卓看向手中的一沓乐队资料。最上面一页是刚刚那个少年的个人资料,资料内容极其简单:
江岌,男,19岁,187cm。
高中肄业,糙面云乐队主唱兼吉他手。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信息,连爱好都是“无”——身为乐队主唱,哪怕写个“唱歌”呢?
见秦青卓翻看完手中的资料似乎陷入了沉思,化妆师跟他搭起话来:“秦老师你记不记得我?好多年前我就给你化过妆,那时候你才十九岁呢。”
秦青卓记不清了,他合作过的化妆师太多了。应该说,秦青卓混迹乐坛多年,参加过的大大小小的晚会和晚宴多得数不胜数,业内但凡有点名气和资历的化妆师,他全都打过照面。
他笑了笑:“是吗,你记性可真好。”
“不是我记性好,是你长得就让人印象深刻啊……你当时脸上还有婴儿肥呢,我特意问了你的年纪。”化妆师拿着刷子往秦青卓脸色轻轻扫阴影,“对了……”
“对了”两个字说出口,后面却没音儿了,秦青卓看出他欲言又止,问:“怎么?”
像是犹豫了片刻化妆师才问:“这几年,怎么不出来唱歌了?”
细软的毛刷触在脸上,有点痒,秦青卓闭上了眼:“钱赚够了啊。”
听出他在开玩笑,化妆师说:“我看你还给别人做歌呢,要我说啊,没人能唱出你歌里的味道。”
“谢谢啊。”秦青卓笑了笑,“这么得罪人的话可不能让别人听见。”
“这倒是。”化妆师也笑,放下了手里的化妆刷,“秦老师,化好了。”
秦青卓睁开眼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许是刚刚化妆师提到了19岁的自己,他脑中忍不住回忆那会儿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
是不是也跟刚刚那个叫江岌的少年一样,满脸写着“这操蛋的世界”?
应该……不是吧。
他那会儿刚上央音,不久之前因为唱了电影《十三天》的片尾曲一炮而红,外加新专辑发布一周就破了销量记录,人生平顺成这样,不管对着谁他都笑眯眯的,发自内心的那种。
但现在不是追忆过去的时候,秦青卓打住自己的想法,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会不会有点长了?”
“是有点长了,”化妆师用手指拨了一下秦青卓的头发,下面一层的发梢已经长得盖住了一半脖颈,“不过我觉得这样就挺好,还蛮适合你的气质,比短一点更有……风情。”
“风情?这词儿用的……”秦青卓笑了一声,站起身道,“行,那听你的,就这样吧。谢谢你了田老师。”说完离开化妆间,朝后台走过去。
观众已经进场,距离节目录制不足半小时,后台灯火通明,一片混乱,各司其职的工作人员忙着确认自己份内的工作,不到节目录制前的最后一分钟,后台绝不会轻易安静下来。
总导演施尧忙得像只陀螺,跑前跑后地确认着各个环节是否仍有疏漏。
秦青卓来后台原本是想问问刚刚那支“糙面云”乐队怎么样了,那是唯一一支没经他手的乐队,他总觉得是个变数,心里没底。
但夏绮和陈嘉都不在,秦青卓正想直接去候场室找到那乐队主唱,施尧这时看见了他,主动朝他快步走了过来。
“青卓,我正要找你,”施尧抬手拍了拍秦青卓的肩膀,“谢谢你肯上场救急。”
“施导找我什么事?”看出施尧正忙,秦青卓主动帮他省了寒暄环节,笑了笑说,“总不会专门来道谢吧?”
施尧也不多废话,拉着秦青卓到了一处没人的角落,往他面前递来一张纸。
秦青卓接过来,迅速扫了一眼纸上的内容,是一份乐队名单,上面不仅有乐队的出场顺序,有几支乐队旁边还做了标记。
秦青卓微微蹙了一下眉:“什么意思?”
“明知故问啊,”施尧笑了笑,“资方爸爸的意思,都是提前签了约的乐队,不多,你扫一眼记住了,回头别把他们淘汰了就成。”
秦青卓没说话,脸上的表情不置可否。
“拜托了青卓,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施尧压低声音,“资方保的乐队也都是我们之前看好的那几支,不会让你太难做。”
施尧说得倒是没错,这几支被做了标记的乐队,创作水准都在水平线之上,如果没有临场发挥失误,应该问题不大。
秦青卓今年二十八岁,到了这个年纪,已经懂得没必要跟资方做无谓的叫板这个道理。更何况,虽然之前节目组没跟他明说过,但他能感觉出有几支乐队是节目组事先看好且力保的夺冠热门,譬如刚刚那支闹着要撤鼓盾的城市坍塌乐队。
所以他压下了心头那点不适感,点了点头,把那张纸还给施尧:“我知道了。”
施尧放心下来,又问:“对了,你刚刚在找人?”
“嗯,那支新加进来的乐队。”秦青卓道,“我想见见他们。”
“那支啊,不是说还跟节目组讨价还价来着?这种刺头留着是个隐患,让陈嘉负责吧,你就别多费心了,好好准备一会儿的上场。”施尧说完,跟秦青卓打了声招呼,又脚步匆匆地继续忙活去了。
在候场室转了一圈秦青卓也没看见江岌,正打算去别的地方找找,陈嘉脚步匆忙地跑了过来:“青卓哥,录制马上要开始了,快做入场准备吧。”
秦青卓一边跟着陈嘉朝入场方向走,一边问:“你刚刚临时找来的那支乐队呢?”
“去沟通舞台效果了,有专门的人负责对接他们,你不用担心。”陈嘉指着不远处,“其他三个导师都等在那儿了,就差你了。”
节目组邀请的其他三个带队导师秦青卓都合作过,他走上前,跟三人握手寒暄,谈论了几句彼此的近况。
从秦青卓的角度能看到观众席上座无虚席,所有人此刻都非常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等待着节目的开始。他退后一步,站到光线更暗一些的地方,回避能看到观众的视角。
节目录制开始,台上的主持人负责热场,在介绍完节目赛制之后看向导师候场的位置:“那我们现在有请四位带队导师入场,他们分别是:香港情歌王子杨敬文,知名音乐制作人任聿,多次夺得金曲奖的天后沈姹,以及沉寂四年首度复出的人气歌星秦青卓——”
每念到一个名字,台下就会响起观众们极度捧场的尖叫声和掌声。而当秦青卓的名字被念出来后,场内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怪异——一部分人先是面露惊讶,随后抻长脖子高声欢呼,另一部分人则皱起了眉头,与周围的同伴窃窃私语。
于是在前面那几阵极为热烈的掌声的衬托之下,这“冰火两重天”的气氛便显得有点突兀——这让“人气歌星”四个字听上去有种嘲讽的意味。
早些年秦青卓参加这种节目都是要对台本的,主持人说的每一个字都要经过经纪人的严格审核,但秦青卓现在早就没了经纪人,做导师的决定也下得太过匆忙,以至于跳过了这个步骤,否则他不会允许“复出”和“人气”这几个字跟自己联系在一起。
走到导师席旁,落座之前秦青卓注意到了身后几排观众的目光——热情的、好奇的、冷漠的、厌恶的……夹杂着各种情绪的目光全都落在他身上,以至于坐下时他觉得如芒刺背。
“每位导师面前都有一盏绿灯,绿灯亮起则意味着导师向乐队发放通行证,如果有多位导师同时选择一支乐队,则进入乐队反选导师环节……”
主持人介绍完赛制,又念了一连串的广告商赞助,第一支乐队便上场了。
开场乐队是秦青卓定的,按照总导演施尧的要求,必须在一开始就让场子躁起来。
乐队这场发挥得不错,比所有彩排的场效果都要更出彩,第一段副歌就掀起了一阵小高潮。观众也挺给面子,虽然之前在楼下等得不耐烦,但真到了录制的时候,大部分观众都很快进入了状态,尖叫声和掌声给得都挺足。
旁边三个导师也迅速进入状态,在一首歌结束之后,他们按照节目组给的人设参考,跟乐手们一来一回互动得相当热烈。
杨敬文是八卦担当:“所以你们差点因为一个姑娘散伙?那姑娘最喜欢谁?喜欢吉他手是不是?他在你们这几个里最帅嘛……你们来我队,我教你们怎么追姑娘。”
和沈姹则是热衷拆对方的台以及给选手“画饼”一派的:
“你们不要信他,敬文老师当时追到他太太完全是因为我帮他做了那张《有你》的专辑,你们来我队,我也可以给你们量身打造一张专辑……”
“任聿你的档期已经排到了五年后吧?前年我跟你约好的合作你到现在都没兑现。我来点实在的,我们公司现在正策划一个音乐厂牌,打算明年开始进行乐队全国巡演,要不要选我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
而至于秦青卓,好像始终无法融入到现场的氛围。
节目录制的前半场秦青卓一直觉得有点恍惚,好像眼前的一幕是在做梦——乐队们一支又一支地上场、谢幕,台上流光溢彩、舞美炫目,整个演播大厅始终都处于一种躁动的高热气氛。
明明在某种意义上,操纵着场内热度的人是自己这个音乐总监,但现在反而全场似乎只有他一个人游离在气氛之外。
好在场上的每一首歌秦青卓都听过几遍,而且彩排他也是全程跟下来的,每场演出的优点、亮点、瑕疵,没人比他更清楚,所以就算状态有些恍惚,他也能不冷不热地点评出个一二三来。
中场休息时主持人宣布了目前的选队结果,导师们在前半场的狂热氛围里已经选择了不少乐队,手上的席位剩得都不多,沈姹只剩了一个,杨敬文和任聿各剩了两个,秦青卓手里的席位最多,还有四个。
糙面云乐队是在节目录制的下半场上来的。
舞台效果赶制得很仓促,只有一条长且幽深的隧道,隧道尽头透出一束光。光柱如瀑似的洒到舞台中央,将拎着吉他走过来的主唱笼罩其间。鼓手坐定,拿起了鼓槌,贝斯手则站在主唱斜后方的位置。
之前几乎所有歌的旋律都很燥,此刻整个演播厅里弥漫着一股喧嚣而躁动的气氛,观众们的情绪已经完全被上半场的乐队调动起来,在等待着下半场新一轮的情绪爆发高潮。
江岌抬起手,调高了面前的话筒,只用了短短几个字就完成了乐队和演奏的介绍:“糙面云乐队,《火车站台》。”
这主唱的嗓音条件的确不错,尤其经过音质很好的话筒扩散,声音里的质感更加凸显出来。
经过刚刚的中场休息,秦青卓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他坐直了一些,对于这支在掌控之外的乐队,稍稍打起了精神。
没有前奏,搭在琴弦上的手指轻轻拨动,流水似的木吉他声跟人声同时响了起来:
“潮来潮去,人来人往
三五成群,熙熙攘攘
破旧的窗,灰白的墙
长长的火车啊,
正在开来的路上
……”
第一小节没有任何伴奏,只有简单的吉他旋律和主唱低声的吟唱。
没有等来预想的情绪冲击,观众席上开始有些骚动。接在连续几首很燥的歌后面,这种安静的歌显然很吃亏。
秦青卓能猜到这支乐队当时没被选中参加节目的原因,也许就是因为不够“躁”。
当时施尧跟他沟通的时候,定下来的节目基调就是“躁”,这一点从《躁动吧,乐队》这名字就可见一斑。
但以秦青卓个人的喜好,他更乐意听到安静一点的音乐。尤其是眼下这种情况,在主唱的低声吟唱里,演播厅升腾的躁动迅速沉寂下来,一种无处着落的孤独感在看不见的地方缓缓漂浮。
这种感觉就好像从群魔乱舞的酒吧里逃出来,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气的海风。
是每个毛孔都能顺畅透气的那种舒畅感。
节目录制时间过半,秦青卓第一次沉浸下来听歌。
“年少的人,背上行囊
孤独膨胀,无处丈量
远走他乡,随处游荡
颠簸的火车啊,
载着多少沉默的慌张
那拥挤蠕动的人潮
他们都要奔向哪儿啊
是回家还是在没有方向地寻找
是孤独地出发
还是有人一道
那渐行渐远的地方
人们把它叫作故乡
它的清晨和日落就打烊的晚上
有人想着逃离
有人却在想往
要在哪落脚啊
安静的城郊还是热闹的老街道
要何时停留啊
燥热的暮夏还是渐冷的秋
要怎样生活啊
拼命地挣扎还是凑合着过
要继续往前走
还是抬头看银钩
要继续往前走
还是抬头看银钩
……”
年轻的主唱拨弄着吉他专注唱歌的模样,跟之前站在窗边和陈嘉讨价还价的时候判若两人,身上那几分混不吝荡然无存,几乎有种与世无争的气质。
尾音收得绵长而干净,隔了好一会儿,余音仿佛仍在场内萦绕。
一首歌唱完,鼓手和贝斯手走上前,站到主唱两侧,大多数观众这才从歌里回神。
演播厅里半晌没有声音,先前热烈的气氛无影无踪,场内弥漫着些许忧伤的氛围,直到主持人上场开口,气氛才稍有缓和:“导师们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几位导师也不似之前那么活跃,像是怕惊扰了眼前的氛围。
短暂地沉默后,任聿先开口做了这煞风景的“恶人”:“鼓手在第二小节是不是漏了拍子?”
鼓手钟扬是个看上去挺清秀乖巧的少年,抬手挠了挠自己的额角,有点不好意思:“……是。”
任聿叹了口气:“其实这歌我还挺喜欢的,但副歌部分确实是有点乱,怎么会出现这种基础错误呢……你们是不是没有好好排练?”
台上没人说话,一时气氛有些僵住了。
彩排时其他几位导师都不在场,不了解幕后发生的事情,但秦青卓作为音乐总监却知道他们是被临时叫过来的,在这种情况下,出现错误倒也情有可原——只是先前跟陈嘉讨价还价的那位主唱,此刻面无表情又一言不发,似乎并没有想要为乐队解释一句的意思。
思忖稍许,秦青卓开了口:“据我所知,他们是被临时拉过来参加这场比赛的,所以可能确实准备得没那么充分,”他说着,看向台上的乐队成员,“对吗?”
“对对对,”鼓手忙不迭点头,“如果这场我们能顺利晋级,下场肯定不会出现这种错误的。”
秦青卓笑了笑——倒是挺会顺杆爬,但这小孩长得讨喜,说这话时并不招人讨厌。
任聿听后,也点了点头:“那倒也能理解。”
秦青卓继续刚刚的话,对乐队这场演出点评下去:“撇开演出时的技术问题不谈,难得听到这么一首安静的歌,我还挺喜欢的。尤其是主唱,在嗓音很有质感的前提下,对低音的掌控相当出色,副歌部分的高音也蛮让我惊艳的,而且我注意到这首歌的词曲都是你作的,你有系统学过音乐吗?”
江岌的目光扫了过来,落到秦青卓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没。”
“那还真是挺有天赋的。”秦青卓说,“接在这么燥的场子后面,能选一首安静的慢歌就挺有勇气了,更难得的是还能把歌里的情绪传递给观众,从观众的反应来看大多数人也接收到了,很厉害。”
他感觉到主唱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脸上,有种打量的意味。
有过多年做歌手的经历,秦青卓早已经对各种打量的目光习以为常,但这道目光却让他感觉到了略微不适。大概是因为……这主唱神情冷淡,投过来的目光莫名让人有种侵略感。
但他没太在意,无视了这道目光。
点评到这里就差不多该结束了,但顿了顿,秦青卓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还有一个问题,你们乐队叫糙面云,所以糙面云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云?”
台上的人还没开口,一旁的沈姹先笑出了声:“青卓,你忽然变得话多了。”
“有么?”
“有,你前面特别高冷,第一次主动问起跟音乐无关的问题。”
“可能是因为我对各种各样的云比较感兴趣。”秦青卓笑了笑。
“那江岌,”沈姹看向台上的主唱,“秦老师难得这么有好奇心,你可得好好给他解释一下了。”
“是层积云的一种。”江岌简短道,并没有像沈姹说得那样“好好解释”。
场内气氛略微尴尬,沈姹及时救场,笑出了声:“层积云这个解释未免也太直男了吧……青卓,看来这位主唱比你还要高冷。”
任越也侧过脸看向秦青卓:“原来青卓更吃高冷这一卦的。”
坐在最那边的杨敬文也帮忙活跃气氛:“所以青卓不是高冷,他对着高冷的人就不高冷了。”
几个导师你一言我一语地打趣起秦青卓,场上的气氛再次被炒热。
“糙面云是一种面目特别狰狞的云,”站在江岌旁边的女贝斯手彭可诗解释得更清楚了一点,她留着一头公主切,个子又挺高,乍一看像个长相精致的假人模特,“当那种扭曲的乌云把天空全部罩住的时候,你会觉得下一秒世界末日就要来临了。”
“这样啊,”秦青卓点了点头,看向彭可诗,“所以是一种恶劣天气的预兆?”
“算是吧。”彭可诗说。
互动进行到这里就差不多了,主持人刚要继续下一个拍灯环节,台下不知哪个勇猛的女生忽然大喊一声:“主唱好帅!”
观众席上顿时起了一片笑声,开始骚动起来,女生们窃窃私语。
秦青卓看一眼台上,这主唱身上有一种野性难驯的气质,看上去的确挺吸引人。
杨敬文转过身子看观众席:“哇,好多女生在点头。”
台下又是一阵笑。
“我比较相信沈姹老师的审美。”杨敬文看向沈姹,“所以沈姹你作为女生代表,有什么看法?”
“是好帅啊,”沈姹笑道,“如果我年轻十岁可能会疯狂心动。”
“现在不心动了吗?”
“现在啊,”沈姹想了想,“还是青卓这种成熟型的帅哥比较对我胃口。”
这话一出,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口哨声,观众配合地开始起哄:“在一起!在一起!”
等到台下的起哄声稍弱,主持人看向秦青卓打趣道:“秦老师不得有点回应吗?”
观众顿时安静下来,翘首等着秦青卓的回应。
综艺节目要的是什么效果,秦青卓心知肚明,他挺配合地看向沈姹:“那一会儿下了录制,我们好好聊聊这事儿?”
“行啊。”沈姹也笑。
台下观众顿时起哄得更厉害,几乎要掀翻录播室的顶棚。
互动环节结束,主持人开始让四位导师做出选择。
事实证明导师们在互动时再怎么热情,轮到真正选人时还是理性至上。
节目组给的“安全名单”上还有几支乐队没登场,对于这种有资方保驾护航的冠军候选者,所有导师都有意收入麾下。至于糙面云这种被临时塞入的乐队,不出意外在节目中不会走得太远,即便这场让他们晋级了,大概率也是在浪费名额。
更别提他们在刚刚的演出过程中还犯了技术错误,被淘汰也无可指摘。
秦青卓手上席位富余,对于自己队伍中的乐队最后到底能否夺冠也并没有那么看重。毕竟事前已经跟夏绮说好救场只救这一期,所以无论手里是一副好牌还是烂牌,之后到底要怎么打,全都与他无关。
何况自己来救场已经仁至义尽,应该有权利凭喜好挑人吧。他想。
面前这支糙面云乐队……主唱他是真挺喜欢的,气质特别,音色独特,作词和作曲也挺有自己的想法。
如果这是一个选歌手或选唱作人的节目,秦青卓一定毫不犹豫地拍灯,但现在这节目是选乐队的,如果仅仅以刚刚那场演出作为评判标准,确实算不上太出色——如任聿所说,副歌部分在听感上的确乱了一些。
无人亮灯,主持人开始倒数:“最后三秒,三——二——”
江岌……要不要因为这一个人,给整支乐队一个机会?
秦青卓在录制过程中第一次开始摇摆不定。
看着台上那个似乎对结果并不在乎的主唱,秦青卓想起他跟陈嘉讨价还价的模样,还有简历上爱好那栏的“无”,脑中又浮现出他刚刚在台上垂着眼睛认真唱歌的模样。
答应陈嘉上场,到底是因为喜欢唱歌,还是只因为钱?
这少年……到底值不值得他给出一个绿灯?
如果这次是仓促上场,那下次排练时间充分,会不会呈现出一个完全不同的演出现场?
“一——”
最后一秒,“啪”的一声,秦青卓按亮了面前的绿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