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献给敌国疯批太子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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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雪突然下大了,寒风凛冽,地面的积雪没等到晴天融化,反而有越堆越厚的打算。

夜路难行,燕泽玉不敢原路返回怕碰到辛钤,只得走了另一条小道。

少年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绵软雪地中,发出疏松的踩压声。

他得赶在辛钤之前回到帐房才行……

老天仿佛在跟他开玩笑,骤雪忽降不说,风也大得离谱。

燕泽玉的脸颊被呼啸寒风刮得生疼,迫不得已往衣服内埋了埋。

努巴湖距离太子帐的距离不算远,但也不能说近,燕泽玉走的小道又不好走,他尽全力跑回来,却也没赶得及。

帐房内隐隐透出烛火的暖光——辛钤已经回来了,在他之前。

辛钤肯定会盘问他外出的缘由,好在燕泽玉在回来的路上准备好一套说辞,在心中反复默念练习。

定了定神,他提步进去。

辛钤倚靠在外室的软榻,小木桌上温着茶,男人那双方才溺死了人的、无瑕白玉似的手覆上茶盖,轻轻撇去茶水上浮的沫子。

一举一动如同画中仙人,雅致而不失贵气。

可燕泽玉完全没有细细欣赏的精力,脑中那根弦已经绷到最紧。

果不其然,辛钤放下了茶盖,瓷器磕碰发出声脆响,询问紧随其后。

“怎么现在才回来?”

这话问得平淡,语气中一点责怪的意思也听不出来,但燕泽玉不敢放松。

他注视着辛钤那张生得极好看的脸,抿了抿唇,强装镇定地回答道:“我方才去找叶涟,聊得兴起,忘了时辰,这才回来晚了。”

少年的手藏在剑袖之下,紧握成拳,手心被冷汗浸湿。他仔细回忆刚才自己的一番话,声线略微有些紧绷,但还算正常范围内。心下稍松。

辛钤扫过少年肩头细雪融化后浸湿的痕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叶涟没给你拿把油纸伞?”

“呃……叶涟哥哥那儿只有一把伞……我、我担心他明天没有用的,就没要他的伞。”

也不知道辛钤信没信。

男人面色不辨,朝他扬扬下巴,示意燕泽玉坐下。少年照做,在男人对面落坐。

半晌,温好的热茶被推到了燕泽玉面前。

青凤髓特有的清淡雅致的茶香扑面而来,随着茶叶沉浮澄澈茶水的色泽逐渐加深,呈淡棕色。

茶香味并未让少年放松下来,燕泽玉还是有些坐立难安,捧着暖烘烘的杯盏呆愣愣的。

辛钤抿了口茶,少年的视线随之而去,望着那双凉薄的唇被茶水滋润,泛出些通透水光,煞是好看。

“不尝尝这茶?”薄唇翕张,语调慵懒。

燕泽玉勉强回神,将视线从男人唇上收回,垂眸啜饮。

青凤髓的口感醇厚清雅,向来是大晏御用茶品,母后偏爱这味道,建安上贡的茶饼大半都被送到了坤宁宫,是以,母后宫中总是飘散着这股子茶香。

御用茶品自然也金贵,对煮茶温茶的手法极为看重,稍有不对,便是暴殄天物,良茶有瑕。宫中煮茶的奴仆都是经过长年练习,而后纯熟的。

只是没想到……辛钤,堂堂辛萨太子,煮茶的手艺居然不错。

茶香纯粹,恰如其分,浓淡适中,水温足够暖胃又不会把茶气冲散。

饶是挑剔如燕泽玉,也说不出这盏茶有何不妥之处。

“你怎么还善茶艺?”

辛钤微顿,再啜了口凤髓茶才开口:“母亲喜欢,便跟着学了。”

这倒是意料之外,辛萨太子的名号凭借杀伐果断阴晴不定而响彻九州,却从未听人提起过辛钤的母亲。

鬼使神差地,燕泽玉接了话:“我母后也喜欢品茶。”

辛钤没再追问他晚归的原因,将茶具用热水滚烫几遍后收好,整齐统一、连茶盏外花纹的朝向都精确一致。

燕泽玉站在一旁颇为无措。

上去帮忙吧……又怕自己把上好的茶具摔了;不去帮忙吧……总感觉辛钤堂堂太子,像是在服侍自己似的。

燕泽玉的视线在茶盏上停顿片刻后才挪开,金戈进来将整齐放置于茶台上的器具小心收了出去。

“听说凤髓茶饮后不燥,反而能安眠助睡。”

燕泽玉点点头,民间虽少有凤髓茶,但传闻也有些道理。

“凤髓茶的确适合傍晚饮用,助眠安神,在众多茶品中独树一帜。”

辛钤颔首,起身往室内走去。

“更衣就寝罢。”

分隔内外室的提花帘飘忽悠悠,燕泽玉的心也跟着晃荡,等了半晌,估摸对方已经换好衣服后才掀帘进入。

辛钤一身米白色单衣,玉冠拆解,没了束缚的青丝如墨如瀑,落拓披散在身后,衬得那张锐气逼人的脸柔和不少。

男人正立在烛台前挑灯芯,烛火摇曳,低垂的眉眼如山峦,暖光跃动其间。

这一幕太稀松平常,似是普通人家才会出现。

燕泽玉没忍住,往辛钤的高挑却不清瘦的背影看了好几眼,仿佛天神下凡,只可远观的仙气沾染了几片人间烟火。

可他又想起努巴湖波澜不惊恍若平镜的湖面。

烛火映衬下,愈发显得这双手骨节分明,干净有力,每一片指甲都打磨得整齐圆润。

杀人的时候却最是狠戾、果决。

——辛钤可不是什么圣洁的天神啊,披着洁白羽衣的煞阎王还差不多。

燕泽玉收回视线,任由脑子里杂乱的思绪飘荡,敛眉垂眼安安静静地换好了寝衣,爬到床榻内侧躺好。

脚踝从寝衣宽敞的裤脚露出白皙的一截,红绳系的玉铃铛晃动着响了几声。

男人的视线似乎在少年右脚踝处停留了半刻,直到白肤红绳缩进衾被中。

辛钤拿起铜雕花纹的灯盖,烛火晃动一瞬,熄灭了。

倏尔接触黑暗时,视线些许模糊,燕泽玉眨眨眼等了片刻才能看清逐渐往床榻走来的辛钤。

他看不太清男人面上的表情,又往内靠了靠,让出床榻大半的位置。

黑夜似乎对辛钤的活动并无太大影响,瞧见少年的动作还轻笑了声,尔后轻车熟路地掀开被子躺了进来。

男人身上带着股寒气,像是块千年不化的寒冰,要在被子里捂半宿才回暖。

燕泽玉都见怪不怪了。

不想半夜被冷醒,燕泽玉离辛钤远远地,裹着被子压实躺平。

辛钤突然开口的一句话却让他瞬间僵住。

“大晚上去找叶涟聊什么了?”

没想到话题又被引起,少年呼吸一滞,不动声色地微微偏头望着躺在身侧的男人。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看得还算清楚。

辛钤眼帘轻阖,眼睫不卷翘却很浓密,像黑羽层叠做成的扇面,五官也生得俊俏。浓眉斜飞入鬓,山根高挺如远峰,刀削斧凿的脸部轮廓硬朗而不失贵气。

或许是那双目光如炬的黑眸未睁,整个人显得很沉静,语气一点质问的逼迫也无,仿佛平常夫妻间睡前的闲谈。

燕泽玉一想到这画面就浑身不对劲,回答在他脑海里转了圈,斟酌无误后才缓缓解释道:

“我去看看叶涟的伤好了没有,也没聊什么……很快就回来了。”

说完,燕泽玉又偷瞄。

辛钤居然也正好微微侧头望向他,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接,顿了片刻。

男人深邃的眉眼在静夜里更幽暗了,仿佛望不见尽头的忘川彼岸,又拥有孟婆汤的蛊法,摄人心魄,只瞧上一眼就怔愣。

辛钤垂眸瞥了燕泽玉一眼。

从前用这种眼神看他的人,现在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但莫名的……他对来自少年的目光并无反感,真说起来,心底戏谑的情绪更多几分。

“你涟哥哥的新住处,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

自然是满意的,从十几人的杂乱帐房换到了单独的一间小帐,地方不大,但五脏俱全,叶涟说呆着很自在。

燕泽玉之前压根没想到,软着声音叫一句‘阿钤’能这么有用。

“听说你把玉脂膏给叶涟了?”

“啊?呃……对……”燕泽玉万万没想到,辛钤居然知道此事,结结巴巴承认了。

辛钤不置可否,燕泽玉只能从黑暗中听到身边衣料摩擦的声音,男人似乎翻了个身面朝他。

紧接着是一声轻佻的哼笑。

“对别的男人这么好,我可是要吃醋的。”

声线刻意压低了,尾音又略微上挑,像蛇尾淬毒的小钩子。

静夜里,燕泽玉甚至连男人话语间呼吸的细小杂音都听得一清二楚,仿佛粗粝砂石狠狠摩擦过耳膜。

心尖猛地一颤。

他明明知道辛钤恶劣玩弄的性子,却仍就避免不了被逗弄得面红耳赤,敛眸深吸了口气。

燕泽玉暗骂自己没出息。

好在黑灯瞎火,辛钤也看不清自己通红得快滴血的耳垂。

悄悄将被子往下拉了拉,燕泽玉将脸颊整个暴露在冷空气中像降降温。

仔细想来,辛钤不是没说过类似的话,上次带他去训练场射箭时,牵着他的手,也似真似假地冒出过一句‘这么认真看着别的男人,我会吃醋。’

真的会吃醋吗?

燕泽玉不信。

辛钤那双漆黑的眼眸中,从未映出过谁的身影。

都说薄唇之人薄性。

燕泽玉从前半分不信父皇青睐的那些面相术师所言,如今看过辛钤后,倒是信了不少。

说来也怪,向来笨拙的他,在这件事上却格外清醒。也不知道是因为叶涟提醒得多,还是因为辛钤今日杀人沉尸的事情太过震慑人心。

他之于辛钤,大抵就像从前自己很喜欢的那只四耳灵猫,简州上贡的贵品,百年才得一只,很是金贵。

但对于他这个养尊处优的八殿下来说,也金贵不到哪儿去。

新鲜劲儿过去,也没最开始那么喜欢了。

左右不过无聊时讨趣儿的小玩意。得空了,逗一逗玩一玩;不得空,扔一边儿也不心疼。

自从到了北境,茫茫浮白的雪原仿佛望不到边际,时间线也跟着一并模糊。

若非辛钤突然提起,燕泽玉还真不知道年节将至。

北狄习晏制已有百年,他们也过年节,且与大晏同日,只是风俗方面略有不同。

那张悬于外室的金乌重弓被辛钤取下来擦拭,从精雕细刻的弓身到紧绷泛出细碎光泽的弓,辛钤的神色并无异样,长睫微垂,冷峻、不近人情。

但……也不知是相处久了,还是错觉。

燕泽玉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男人狭长锐利的凤眼微敛着,葳蕤的灯火落在其眉间,扫下一片阴影。

不似从前的冷峻,反倒透出股柔和。

少年撑着下巴打量了半晌,目光扫过男人刀削似的面庞,端起桌上的茶水润了润喉。

“你很喜欢这张弓吗?”

“谈不上喜欢。”

辛钤抿直了嘴角,开口是反驳。

燕泽玉亲眼看着男人眼底复杂的情绪转瞬即逝,像恢复平静的古井,也像是无形无色的风,让人抓不住、摸不透。

少年从辛钤微妙的转变嗅到些许不寻常的气息,后背下意识坐直,意识到男人并未看他后,讪讪撇了撇嘴。

诚然,辛钤手中的金乌弓的确称得上一方名器。

原材是浑然一体的巨型牛角,已然称得上不俗之物,更别提弓弦以玉碎昆山的凤凰翎羽淬火后炼成,四海八荒也只能寻得几缕。

其中被制成名器,流落传世的便有这金乌满弓和伏羲瑶琴。

回忆纷至沓来,细枝末节都如同刻印般清晰,如同昨天。

燕泽玉虽怠惰于射御书数,却唯独醉心于乐礼。

性子使然,他在喜爱的瑶琴身上也不算太勤勉,但好在天赋笃厚,父皇为此专门邀请了名动天下的山居琴师来当他的师父,十几年下来,也算是小有所成。

一年前的宫廷年宴,大晏尚且安定,觥筹交错间、推杯换盏时,君臣同乐,一片歌舞升平。

环肥燕瘦的舞姬随琵琶乐声的停止而止步,各色佳人俯身行礼后鱼贯而出,留厅台一缕余香。

皇帝举杯后的第一句话却并非往年的年节寄语,反倒望向下首的燕泽玉——他的小儿子。

“朕近日得了个宝贝,觉得泽儿应当会喜欢。”

能入正殿参加年宴的大臣命妇皆是身份贵重,官级三品往上的近臣,听闻皇帝所言,颇有惊讶,但也只是一瞬。

皇帝向来宠溺与太子同为嫡出的八皇子,天上星星都恨不得为其摘来把玩,也无外乎年宴第一句话是要给小儿子送年礼了。

可等流光溢彩的七弦瑶琴被置放在琉璃琴架上抬出来时,不少官臣都面露惊诧,朝廷命妇也个个伸长了脖子,睁大着眼一睹光彩。

“这可是九州名器之一啊,皇上还真疼爱八殿下!”

“谁说不是呢?”女子以手帕掩唇,“你瞧瞧,淑妃不也爱音律?就没这好福气!”

“这怎么能比呢?皇上皇后恩爱不疑,嫡子更是得宠,淑妃算得了什么啊。”

……

“小玉——”

“嗯?!”

燕泽玉猛地回了神,回忆纷至沓来又骤然消散,望着眼前这双黝黑危险的眼眸,不由得肩膀一抖。

辛钤用这种尾音上挑的语气叫他‘小玉’时,准没什么好事儿。

奈何方才他走神,一点没听清男人说了什么。就像是在尚学苑听学时不认真却被抽问,燕泽玉面露难色。

“你……你刚说什么来着……?”他迟钝片刻询问道,语气有些不确定。

辛钤压着眼皮看向少年,半晌,才将视线转移到燕泽玉出神时呆呆注视的地方——金乌弓的弓弦。

“你很喜欢这张弓?”这是把方才燕泽玉问的问题重新抛了回来。

男人挑着眉、眼帘微微敛下,看似慵懒实则刀锋暗藏地表情望着他。

燕泽玉顿时有种被噎住的胸闷感,同时也隐约有种感应——

这把弓箭大抵是男人的心爱之物。

脑海中闪过辛钤挽弓瞄准靶心时微微眯起的、似是裹挟疾风的狭长凤眼;繁城集市上策马而来,将快要袭上他面门的拳头一箭刺穿时,脸颊溅上的炽热血液……*

“呃……很威风……”

辛钤倏尔笑了。

色泽浅淡的薄唇微微勾起,连带着如夜似渊的凤眸也跟着柔和。

燕泽玉短暂晃神又提起警惕——这家伙就像狡猾的沼泽,一眼望去安然温和,等你踏入陷阱,挣扎间越陷越深,才知危险。

“威风?说弓、还是说我?”也不怪辛钤这样问,并非是自恋,而是燕泽玉的确盯着男人的眼睛晃神得厉害。

男人伸手抚过少年如蝴蝶羽翼的眼睫,燕泽玉被弄得只能不停眨眼,刚想后退躲避却发现手腕被男人扣住,按在了对方大腿上。

进退维谷。

燕泽玉浑身僵了僵,但眼帘上的手却没因此停下动作,异物感很快让他的眼眶泛出胭红。然后是脸颊、耳根、侧颈……

心绪被男人一语道破,红晕在少年白皙如瓷的皮肤蔓延开。

辛钤看得好笑,曲起手指在少年飞起红霞的侧脸撩了撩,满意地注视着对方脸颊越发绯红。

“真是不经事,稍微逗弄下就这么害羞。”

“我没有!”少年瞪大眼睛低吼,只是眼眶红涩还未褪,没甚威力,倒像是尚在哺乳期的小狗对主人亮了亮犬齿,不伤人,倒是惹人怜。

辛钤显然也这样想,慵懒地弯了弯嘴角,指腹在少年下颚处像是摸小狗似的挠了挠。

“换身衣服,带你出去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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