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10-20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姜和 主角:夏织锦 季秋黎
季秋黎跟了夏玉丝一年,能力和忠诚度都毋庸置疑,夏玉丝就放他回北城,顺便照看自己年幼的儿子。
她太忙,常常不着家,小夏织锦乖乖地在大房子里过着寂寞的童年。
那年北城新城区改造,银杏大道就此诞生,季秋黎见到了夏织锦,陪他度过一年又一年金黄的秋天。
很多人嘲笑他是被夏玉丝利用的男保姆,说是什么总裁,其实就是帮她带孩子,被她包养。一个优秀俊美的青年和一个离婚寡居的女人,总有很多喧嚣于上的传闻,夏织锦在里面无足轻重。
但季秋黎从未在意过,他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手段报复,一个都不会放过。但在此之前,他眼里只有夏织锦。
那个孩子,明明父母双亲健在,却这么孤独。
晚晚乖巧,漂亮,可爱。十岁的男孩子,对花花草草很感兴趣,和自己熟识以后,会抱着他的腿撒娇:“小叔叔,要吃鲜花饼。”
季秋黎常常想,如果他能有一个孩子,他一定会很爱他,给他美满幸福的家庭。不管什么原因,他都不会丢下他,这个孩子不用害怕,他人生的任何时刻,只要回头,自己永远在他身后。
然后,老天就把夏织锦给了他。
季秋黎对夏玉丝的感恩之情彻底变成无以为报。
这个女人在他孤苦的人生里拉了他一把,还用一个孩子,彻底粉碎了他同样孤独坚硬的心,起码让他学会了人模人样。
夏织锦是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在季秋黎不懂亲情也不懂爱情、刚刚成年没多久的时候,他就用全部的柔软供养这个小男孩。
如果季秋黎是一把快要泯灭人性的刀,夏织锦就是保护他最后那一丝温良的刀鞘。这个世界上,除了夏玉丝,没有人比他更爱夏织锦。
季秋黎抱着夏织锦,把他的头按在自己的怀里,他红着眼的暴戾和狠决在夏织锦的哭声里慢慢褪去,最后只有疼惜。
“不哭了晚晚,不哭了,小叔叔在,你不会再受委屈了。”
夏织锦哭了很久才平静下来,季秋黎喂他吃了面条,又抱着他躺在一张床上,缓缓地拍着他的背哄他。
“晚晚,我想和你说一些事,你现在能理智地听吗?”
夏织锦抬头看到季秋黎长出胡渣的下巴,他点点头:“我能。”
他重重叹气:“我和你说过我有三件最后悔的事,其中一件,是那年你决定保留学籍不读书,我没有阻止。”
怀里的人僵了僵。
“那时我在国外,夏姐又溺爱你,回来的时候你手续都办完了。”他声音惆怅,“我当时很生气,还和夏姐吵了一架,那天回来,我本来是要把你绑去学校上学的。可是那时候你在玩乐器,开心的跟什么似的,我又心软了。我想,是啊,夏姐说得对,又不是不能养你一辈子,就算她老了,也还有我,反正我们都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这辈子这么短,开开心心没什么不好。”
夏织锦吸了一下鼻子,没有说话。
“可是我这四年,经常为我这个心软而后悔。特别是你认识简缇以后。”季秋黎把人抱起来一点,让夏织锦和他平视,“晚晚,读书不是为了混那个文凭,也不止是为了学知识,而是去小社会里浸淫长见识的。你从小不爱和人打交道,见过的人不多,如果你在大学校园里过四年,认识了人才百态,你不会这么轻易被一个毛头小子迷的七荤八素,不知自我。”
“我……”夏织锦弱弱反驳,“我没有。”
“你有。”季秋黎摸他的脸,“晚晚,你或许会以为我自负。你和家里出柜之前,我想的是你看到的是你母亲这样优秀有魅力的女性,所以以后择女性伴侣也不会眼光差,出柜以后,我想的是,你看到的是我这样的男性,那么你的男性伴侣至少也要强过我。而且我们都这么爱你,那么以后不管什么人,不会几句花言巧语就打动你。”
夏织锦被他说的一愣,然后喃喃吐槽:“哪有比你强的啊……”
季秋黎满意他的回答,但是还是很痛心疾首:“晚晚,虽然你爸不管你,但我不觉得你是什么缺爱的小孩,我想不通你栽在一个不爱你的人身上,是为什么?是不是因为你得到什么都太容易,所以得不到的才让你这么痴迷?”
“不是……我……”夏织锦下意识反驳,最后又不知道说什么。
“我和夏姐巴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给你,结果你就这么糟蹋自己。为了确认对方在不在乎你,还故意自残?”季秋黎说到这里,眼里的痛苦再藏不住,他又抱紧夏织锦,埋头在他脖颈吸气,“你对得起我?还是对得起你妈?你高一那年军训中暑,我自责了很久为什么非要逼你去军训,每到夏天我都心惊胆战,能亲自接送你就绝不会让你自己一个人大太阳下面乱晃。你……你……”
他恨恨地重重拍了一下夏织锦的背:“你对得起谁?”
夏织锦唔了一声,伸手抱住季秋黎又开始哭:“对不起小叔叔,对不起!我、我就是,就是不甘心。我逼他和我在一起,四年了,是个石头都该捂热了!为什么!为什么啊!”
季秋黎又心软下来,他叹气,抽纸给他擦眼泪:“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事是你做错了晚晚。恩情是双刃剑,最不该拿来要挟。人和人的关系本来就是走钢索,你从用这个强迫他的时候,就已经把他推下去了。”
夏织锦哭着不说话。
“怪我,我当时应该坚持送你去学校读书。”
季秋黎深呼吸,只觉得悔恨。
“小叔叔,我读,我读书。”他从季秋黎怀里坐起来,抹着眼泪,“我要重新开始,我再也不想这样了,可是……可是离他太近了,我、我心里真的痛。”
季秋黎帮他擦眼泪,正色问:“你确定?不是一时任性?”
“不是。”夏织锦重重点头。
道理他早就懂,只是一直不想醒。季秋黎的话让他万分愧疚,直接掩盖过那种迷离的心碎。
“好,那你听我说晚晚。”季秋黎伸手帮他弄头发,“我马上要去法国,两三年。”
夏织锦一怔,有些惊慌失措:“为什么?怎么这么久?”
他从来没和季秋黎分开这么久。
季秋黎勉强笑笑:“巴黎分部的建立,我必须亲自去,这个关乎Summertime的高端彩妆线,已经筹划一年多了,只等我过去。”
夏织锦哑巴了。
“我舍不得你。”他苦涩笑笑,“你长大以后叛逆了,要出去住,不爱回家,夏姐盯不了你,如果我再离开,你怎么办?晚晚,我一直在想怎么和你说这件事,也暗示过你很多次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国?可是你明显不愿意。我以为你是恋家,是依赖夏姐,所以我也不想强迫带你走,但我没想到你是因为简缇。你阳奉阴违骗我,当初并没有和他分手。”
“小叔叔,对不起。”
季秋黎看着他心虚内疚的模样苦笑:“我不敢想,如果昨天这种事,发生在我出国以后,怎么办?夏织锦,你真的会逼死我。”
“小叔叔,小叔叔。”夏织锦像小时候一样蹭上去抱他,手足无措地撒娇和安抚,“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我也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了。”季秋黎拉开他,严肃认真,“管你同不同意,我会带你一起走,你喜欢音乐,我给你申请那边著名的艺术类学校。”
夏织锦愣了愣,看着季秋黎。
“不愿意?”
“没有,我们什么时候走?”他低下头,眼泪又掉下来。
这一次,是真的想要重新开始,离开简缇,离开这里,
“能不能快点走?妈妈,妈妈那边怎么说?让她知道我和简缇的事,她会杀了简缇的……我不想再和他牵扯了,带我走吧小叔叔!我要逃,你带我逃吧!”
男孩子的眼里还弥漫着浓浓的情伤,让季秋黎心疼,他重重点头:“能,等你好了,我们就走。”他把夏织锦重新抱进自己怀里,“夏姐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去说。我在巴黎看好了一幢庄园古堡,建筑小但是花园很大,你可以种一千颗月季,只要你喜欢。你好好读书,我会一直守着你,照顾好你。”
夏织锦埋头在他胸口,小声嗯了一声,又开始默默流眼泪。
季秋黎想,你不会再有机会经历这种情伤。
夏织锦,以后你人生的一米半径,都不会再有别人。
简缇兵荒马乱了三天。
宋屿霜再次伤到脚,项目也出了点问题,他忙前忙后,睡觉吃饭的时间都是偷来的。
那天晚上送宋屿霜去医院,回来的路上,简缇走进了一家手机专卖店。
这个牌子的手机很贵,一套买个全就是小一万块。夏织锦一向是这个手机牌子的忠实用户,只要推新机,必定会更换。
那时新色刚好上市,是浅浅的绿色,最大内存只有一台现货,还要加些钱才能买。
等上半个月也就不用多花这冤枉钱,但是简缇还是进了这个消费陷阱。
他拎着那台新手机出来,突然接到项目经理的电话。
一忙好几天,最后那份代表着成功的项目合同落到实处,简缇才松了一口气,人一把重要的心事放下,就陷入深眠。
这口气不止是这几天的忙累,而是他整整四年的重担。
他一觉睡了14个小时。
简缇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神清气爽,他人生从没这么轻松的时刻。
这场信用联合社的控股战,上行证券成功拿到魁首,虽然他还没有正式合同,但是领导对他的能力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信任。
猎头几次三番的接触也让经理非常紧张,这个项目才落实,经理便直接私账奖励了他二十万。等到毕业证书一拿,劳务合同签约下来,他还会有三十万的奖金。
简缇想,这五十万加上总公司奖金和年薪,到年底的时候,他应该可以去看一套小房子了。
套内面积不用太大,隔音要好,否则搞乐器的时候可能会吵到邻居,最好是顶层复式,有大露台可以种花。
那个新开盘的文苑小区就很好,年底付首付购房,明年五月应该就能入住了,在此之前,可以带夏织锦去找一下装修设计,设计成他喜欢的样子。
夏织锦。
简缇脑内忽然白光一闪,这几天跟打仗一样,他完全没顾上夏织锦。
他有些兴奋地拿出手机,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现在是时候了,是时候结束和夏织锦可笑的“不平等合约”关系了,他要和他好好沟通。
简缇拨出夏织锦的电话,得到一句冷漠的机械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停机。”
简缇愣了愣,心里空了一块,他给这个号码交了两百话费,再次拨打。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停机。”
简缇心脏一紧,他抄起还放在衣柜里的新手机,穿了外衣跑去夏织锦租住的公寓。
“织锦!夏织锦!”重重地敲门声惊扰了旁边的住户。
一个女人皱着眉头开门,刚要发火:“你干什么!”看到简缇的脸以后,又忽然如沐春风,“啊,小帅哥找谁啊?”
简缇急切地问:“我找403的住户!”
女人打了个哈欠,耸耸肩:“是那个玩音乐的男孩子?他搬走了呀,昨天还是前天退的租,他家里人来帮他收干净了东西,这间公寓貌似都又租出去了,新住户过两天就来了。”
简缇定在原地:“什么?”
“嗯,是的呀。我没记错,因为那也是个小美男!姓夏是吧?而且帮他来收东西的男人也好帅……咳咳,总之就是搬走啦,现在是空的,你别敲啦,打电话问问吧!”
简缇心里的空缺越发大起来,他直接跑去夏织锦家别墅,只有他们家阿姨在院子里浇花。
“阿姨!阿姨!”简缇拍着门,“我找夏织锦,夏织锦在哪里!”
阿姨被吓一跳,走过来以后端详了一下简缇,然后笑道:“是小简啊,好几年没见,长这么俊。”
简缇没有心思和她社交,只是着急地问:“阿姨,我找夏织锦,让他出来一下,我有很重要的事和他说。”
阿姨挠挠头:“织锦不在家呀,他出国啦。”
“什么……”简缇如遭雷劈,“出去玩吗?多久回来?”
“出去读书呢……”阿姨忽然捂住嘴,“啊!我们夏总和先生都特别交代了不许说,小同学快走吧。”
“读书,不许说……”简缇喃喃重复,“什么意思?夏阿姨呢?夏阿姨在不在?”
“不在的啦,夏总昨天就去出差了。”
“什么时候回来?怎么联系夏织锦?阿姨!”简缇的心从没这么乱过。
阿姨摇头:“不知道的咧,我们夏总这两年本来就很少回北城,我过段时间也要回老家啦,先生和织锦都不在,房子已经托管给物业了,我去忙啦小简。”
简缇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片刻后他又拼命跑回学校去找白皎。
在白皎的教学楼等了两个小时,终于遇到了人。
“白老师!你知不知道织锦去哪里了!”
他突然窜出来,白皎吓了一跳,女人捂着胸口喘气,看清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学生是简缇后,冷笑道:“你有事吗?”
简缇忽略他的表情,拽着她问:“夏织锦呢?去了哪里?”
白皎甩开他:“你有毛病吧?夏织锦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是我男朋友。”
像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白皎笑的前仰后合:“男朋友?你是在逗我?你是说,那个因为酒精过敏打电话找你求救,你却狠心挂了电话送自己的青梅竹马去医院,然后被陌生同学送去医院抢救的夏织锦,是你男朋友?”白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哦,我以为宋屿霜才是你男朋友呢。毕竟他腰伤的时候,你就没管他啊。”
简缇面如死灰地站在原地。
“什么,什么意思?”
“啊。你不知道啊?哎哟喂,这事闹挺大的啊,夏织锦差点死掉啊,你们这届联谊会应该都知道吧?怎么着,您不知道啊?也是,无关紧要的人嘛。”白皎故意说很重,“随便找个人打听打听呗。”
简缇彻底失了神,他一大声打断白皎:“在哪里!他到底在哪里!”
白皎被他吼的一愣,片刻后气的反击回去:“你对我鬼叫什么!你在这装什么简缇?这个人四年在你身边眼前晃你都没把他当回事,这会人都走了装什么?你不该高兴吗?夏织锦不会再缠着你了,你好好的和宋屿霜在一起吧!别再来恶心我,也别提夏织锦,你不配!”
女人恶狠狠瞪他,然后转身离开,像避瘟神一样地消失了。
简缇在原地手脚冰凉,很久后,他才发现自己连手机都会拿不稳了。
他回到宿舍,用舍友的手机拨打夏织锦的电话,还是一样的停机,社交软件都被拉黑,连他的唱歌账号都显示进入90天休眠期。
简缇仓皇地坐在原地,大脑彻底当机。
夏织锦走了。
不告而别,无影无踪。
在他终于可以解除那道枷锁,袒露心意的时候。
他想和夏织锦说,我不欠你了,我也可以照顾你了,我们之间不会再是你一味的付出而我只能接受了。
我会对你好,我们好好的在一起。
那个电话……夏织锦说了什么?简缇抱着头,感觉大脑要炸开。
想不起来,想不起来!
那个像夏天一样明媚耀眼的男孩子,在第四年的夏季,悄无声息地离开,如同一场骤雨,很快蒸发。
简缇发现自己哭了。
他怔怔地摸过自己的眼角,被指尖的湿润吓到。他很多年没有哭过,可以是十年,也可以是十五年。
“简简。”那个叫他简简的人呢?
夏织锦下课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冲到他新栽的月季藤下数花苞。
早上爆了四朵,下午就有十朵都炸开了呢。
他美滋滋地数着,忽然被一个人凌空抱起来。
夏织锦低头看到季秋黎的脸,笑着说:“小叔叔,不要抱我了呀,我都多大了。”
季秋黎把他扛在肩上走回屋内,放在玄关的白漆桌上,眼神很是生气:“我在里面等你吃饭,你先跑去看花了是吗?”
又是一年过去,男孩子还是没怎么变。夏织锦伸手抱住季秋黎的脖子撒娇:“我错了小叔叔。”
季秋黎嗤笑,拽了他的书包:“下来洗手吃饭,今天做了小火锅。”
夏织锦一听火锅馋的跟什么似的,一把扑到餐厅,眼睛发亮:“真的是火锅!还是冬荫功!啊啊啊小叔叔你最好了!”
“来洗手。”男人看他馋相忍不住笑,拉了这只小馋猫过来就给他洗爪爪。
夏织锦眼睛看着火锅,任由季秋黎帮他洗好了手又擦干,然后赶紧坐到椅子上,迫不及待就动筷子。
巴黎的住所如季秋黎所说,是个建筑小花园大的古堡庄园,大概原主人也是个花奴,就盖了这么个迷你古堡。
一层楼是两个客厅和厨房,大客厅被季秋黎隔断出来做会议室,小客厅就是两个人的餐厅和休闲场所。
二层三个屋子,都不大,一个季秋黎工作用的书房,一个夏织锦的琴房,最后的大房间就是卧室。
三层有个小阁楼,用来堆放杂物。
当时搬来,季秋黎有条不紊地划分好房间以后,夏织锦发现根本没有自己单独的房间,如果夏玉丝来,季秋黎只能在书房给她布置一个暂时休息的小床,或者直接去住最近的酒店。他稀里糊涂地和季秋黎住在一起,睡在一张床上,一睡就是好几年。
一开始夏织锦很不习惯,身边的男人虽然是他最信任的家人,但他已经不再是十几岁缠着要抱要哄的小孩子,好歹也是二十多岁的大男人,难免觉得别扭。
那时正逢巴黎的夏夜,一下雨就惊雷。翻新的古古堡总会有各种问题,诡异的壁画、空旷的房间、上了岁数的壁炉和没有完全维护好的电路、一闪一闪的灯和突然漆黑的夜。
夏织锦吓得瑟瑟发抖,在浪漫又诡异的房子里一次次寻求季秋黎的保护。他蹑手蹑脚的撒娇,一开始是抱着季秋黎的一只手臂,后来就被季秋黎揽在怀里讲些奇奇怪怪的故事,有时候是法语单词,强迫着夏织锦在陌生的国度见缝插针的学习新的语言。
等到雨季完全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完全离不开季秋黎的怀抱。
不管是他睡相太差还是季秋黎包容太强,睡前还是规整的两个人,醒来时他总是窝在季秋黎怀里,被他紧紧抱住。
“不抱你的话,你可以把我挤到床边。”男人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更让夏织锦不好意思了。
但是夏织锦这个人有个优点,就是侍宠生娇。
这种事一旦习惯了,脸皮也就厚了,他像回到了小时候,被季秋黎扛在肩膀、抱在臂弯的时候。
某日,季秋黎坐在床上看书,夏织锦因为加课熬了好几天,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昏昏欲睡。
他东倒西歪地上床,自然而然地就往季秋黎胸口一靠,手直接圈上男人的腰,一副抱大公仔的模样就呼呼入睡。
季秋黎不着痕迹地笑笑,关了床头灯,在夏织锦耳边低语:“困了?”
“嗯~”小孩不自觉撒着娇,更紧的贴住季秋黎,“抱,睡。”
季秋黎嗯了一声,紧紧抱着人缩在被子里,手有一下没一下地伸进他睡衣里摸背脊。
“今天有没有交到新朋友?”
夏织锦哼哼唧唧地摇头:“不喜欢。”
“嗯?”
“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他眯着眼睛翻了个身,背部完全贴着季秋黎的胸膛,被季秋黎掌控在方寸之间,“法国人,太热情,我不喜欢,动不动就来亲我抱我......我还以为,他们应该很歧视华人来着。”
季秋黎低笑,蹭了蹭他散发着高山玫瑰香味的发顶:“大概是我们晚晚太可爱了。”
“唔,不喜欢。”
“好,不喜欢,我们晚晚不用去管那些东西,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回家告诉我。”季秋黎哄着他,怀里的人逐渐平缓地睡去。
从那天以后,不管是沙发还是床上,只要季秋黎坐着,夏织锦一定长在他怀里。
在完全陌生的地方,小叔叔是他唯一的倚靠。
季秋黎不动声色地,豢养他黏人的猫咪。
Summertime的巴黎分部JX高端线,如今已经是名气不小的品牌,季秋黎忙前忙后快三年,国内市场已经完全打开,也是时候办个庆功宴了。
夏织锦也即将毕业在即,季秋黎让他邀请自己的同学一起来参加。
转眼之间,那个流着眼泪出国的少年,已经蜕变的玉立亭亭。在浪漫之地被鲜花和音乐滋养,被季秋黎用爱教养着成长,他已经不是三年前只知道追着爱情奔跑的傻小子。
季秋黎把这场宴会办在了自家庄园。
外国人讲究这些宴会仪式,也看主理人的诚意,加上夏织锦还是不爱热络的性格,自家环境让他更放松。
索性分部员工不多,加上合作方也只有三十来个人,夏织锦愿意邀请来的同学也只有两三个常常相处的。他们的花园很大,夏织锦勤勤恳恳打理三年,整个花园如同爱丽丝梦游仙境一般,再请宴会策划好好打整一下,也是别具法式浪漫和风情。
那天,季秋黎难得请了造型师来家里,他穿着黑色的礼服,胸口别红色的玫瑰,金边的衬衣袖口露出来,整个人站在房间门口还有些不耐烦地拉扯领结。
“法国人真麻烦,我以为西装已经够烦了。”
夏织锦入目就是这样耀眼夺目的季秋黎。
他们十来年相伴又三年朝夕相处,这个人仗着自己一身好皮囊,从来都随性自然、他见过季秋黎西装革履在商场上搅弄风衣,也见过他棉麻长衣长裤窝在长椅上抱着他喝咖啡,还见过他穿着运动衣在健身房挥洒汗水,好像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镀金一般的季秋黎。
夏织锦心砰砰跳过,不自然地红了脸。
这个男人三十四岁的年纪,正在人生最璀璨的时期,宛如他去年新栽的黄金庆典月季,满目华丽贵重。
“看我干什么?”季秋黎看小孩愣怔的模样好笑,“很奇怪?啧,我就说还是穿普通西装就行了。”
“不不不!”夏织锦跑过来按住他要解纽扣的手,“帅!太帅了!不要换!小叔叔你特别像这个城堡里的王爵!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他看着自己花痴的小猫忍不住笑出声来。
季秋黎低下头,在他耳边轻语:“哦?比那些法国男模还帅?”
“当然啦!”夏织锦抱着他,很是笃定,“小叔叔该做自己品牌的模特,肯定苏断腿!”
“哪学来的浑话?”季秋黎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把人抱起来坐在桌子上,然后对着镜子很是别扭地皱眉,“还是觉得太夸张了。”
镜子里夏织锦从背后歪过头:“哪里夸张啊?真的很好看,我超级喜欢,你不要换嘛!”
季秋黎透过镜子看到男孩子不自觉撒娇的模样,转过来靠着镜子笑:“你喜欢啊?”
“嗯!喜欢!”
“是我好看?还是你那个前男友好看?”季秋黎走过来,双手撑在他两边,半抬着头看他。
夏织锦愣了愣,眼里一派自然,现在提到简缇他最多就是皱皱眉,心里比这水晶镜面还平静:“我都快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
“哦?”季秋黎捏捏他的耳朵,“你最好是。”
“什么叫我最好是,我本来就是!”夏织锦从桌子跳下来,挽着他的手臂扭扭捏捏,“哎哟小叔叔,我真不想去,我就不能在屋子里等你吗?我真的社恐啊。”
夏织锦其实不算社恐,他只是不爱多和人打交道,基本的社交还是有的,也能和很多人疏离的相处。但这样人都不肯见,是季秋黎一手养出来的。
刚来法国的时候,季秋黎知道他心情不好,不怎么让他接触陌生人,家里除了他们两个没有别人,只有家政人员每周上门打理一次庄园。
洗衣做饭,只要是和夏织锦有关的事,季秋黎从不假手于人。
后来夏织锦逐渐重新开朗起来,他早上送他去学校,下课后再忙也会亲自来接他。他们夜游巴黎城郊,骑单车环湖,季秋黎带着他去艺术市场自弹自唱。
夏织锦抱着吉他坐在用玫瑰花缠起来的高脚凳上弹唱《玫瑰人生》,季秋黎就给他录视频,然后在众人围观的目光里,夏织锦害羞地躲进季秋黎背后。
周末的时候,季秋黎常和他窝在庄园的花丛里,一字一句教他法语,然后在吹着凉风的午后睡在季秋黎臂弯。
他不限制夏织锦的社交,还经常鼓励他多交朋友,或者带朋友回家玩。但却紧密地掌控夏织锦所有的时间,有条不紊的给他安排好每一分秒,让他根本无暇分心到别人身上。
季秋黎觉得夏织锦从前就是被溺爱放养过了,他要换种方式。
他带他去欧洲游历,开着车穿越阿尔卑斯山脉,去梵蒂冈,去希腊,在神像殿给他拍照。夏织锦披着从流浪摊贩手里买的彩色披肩,站在教堂中央笑成一朵花,他们把照片传给夏玉丝。
夏玉丝看得心痒痒,第二个月就挤出时间,三个人又去新的国家旅行。
JX品牌第一批产品面世的时候,他们招了很多性感美丽的外籍模特,男的女的都有。季秋黎带着他去拍摄地,看那些漂亮的欧洲人拿着香水瓶在镜头前魅惑的模样。
他们去汉语学院参观,里面有很多优秀的华人,夏织锦跟着他们再次上一次自己国家的历史。
教授是一个三十出头,长得很俊美的国人,声音磁性,讲话温柔,在当地都是小有名气的东方王子。他陪着夏织锦坐在堂下,捏着夏织锦露出花痴的脸转过来,让他看到自己的笑容,哄着他吃一个马卡龙。
回到家,他的孩子还是依偎在他怀里,贴着他的脸睡觉,听他用法语唱民谣,在他怀里就远离从前所有的痛苦。
季秋黎要他看遍世界瑰丽,天外有天,音乐从民间到宫廷,森林到大海。美有千万种形式,夏织锦应该见识所有。
最后,他无微不至地照顾这个孩子,要他盛放如院子里此起彼伏的鲜花,夏织锦哪怕是在星海里徜徉过,也会臣服于季秋黎为他织的月亮网。
天下之大,他会知道,自己才是他后背永远的伊甸园。
他在夏织锦不注意的地方笑起来,笑的有些不怀好意、欲望丛生。
说到做到,这个孩子身边半径一米,都再装不下别人。
男人成熟英俊的脸上是运筹帷幄的自信。
季秋黎帮他整理好领子,安抚道:“你乖,我要介绍你给所有人认识,晚晚,你总要习惯,回国以后,你还有你妈妈的合作伙伴要见。”
夏织锦撇嘴:“好吧。”
“今天宴席上很多东西都用了红酒,什么都不许吃,晚上我做中餐给你。”季秋黎嘱咐道。
“好。”
“真乖。”季秋黎褒奖地亲了一下他的头顶,“走吧。”
夏织锦被他拉着往外走,脸红的像喝了酒。
他的小叔叔......近来总喜欢亲他的头发或者额头,本来夏织锦不觉得有什么,三年来他们亲密无间,又是在热情洋溢的国外,受点影响也无可厚非。
可是今天,就特别、特别紧张。
夏织锦伸手拍拍自己的脸,也许是今天的季秋黎太好看,把他迷得七荤八素,也许是外面的酒香把他熏醉了。
他回味着那短暂的触感,心痒难耐。
外面乐队奏着舒缓的音乐,夏织锦跟着季秋黎见了很多不怎么脸熟的外国人,他看季秋黎抬着红酒杯,从善如流地和所有人应酬。
他用好听的法语介绍自己:“这是我的孩子,夏织锦。”
孩子。
夏织锦迷迷糊糊地用果茶敬酒,反复琢磨这个单词。他已经快二十四岁了,还适用于孩子这样的词汇吗?
季秋黎,一直是把自己当孩子吗?
一个漂亮性感的外国女人热情地过来,和季秋黎交换了一个面颊吻,看到夏织锦,两眼放光,用夏织锦听不懂的语言说了一大堆话。
然后季秋黎无奈地转过来捏捏夏织锦的脸,把他往自己身边揽,也回了一句夏织锦听不懂的话。
“小叔叔。”夏织锦用中文悄悄问,“她在说什么?”
“爱尔兰语,艾希礼是我们香水线的重要合作商。”季秋黎温柔和他解释。
“哦......”他看到艾希礼盯着季秋黎时热辣如火的眼神,忽然有些气闷,“我想去找我的同学。”
季秋黎犹豫了一会,还是答应了:“好,什么都不能喝不能吃,就在西角后院,那片藤冰山那里,我一会儿来找你。”
“好!”得到赦令,夏织锦欢脱地逃离社交环境,拽着自己的伙伴遛了。
季秋黎无奈笑笑,和艾希礼抱歉:“年纪小,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
艾希礼笑的暧昧,用蹩脚的中文调侃他:“你、太、纵容、他。”
季秋黎不置可否:“我只有这一个心肝。”
夏织锦和自己的法国同学马克、赫拉坐在西角藤冰山的长椅上,说些无关紧要的事。
他满脑子是那个漂亮女人暧昧热情的眼神。
季秋黎......好像也是该找个伴侣的年纪,他总会结婚的。
夏织锦有些烦躁,他随手摘了一朵藤冰山,又扔在地上。
赫拉是个跳脱的小姑娘,坐了一会就跑去和别人跳舞,夏织锦就和马克无所事事地在这里打游戏。
马克侧头看到夏织锦白净的脸,心神荡漾,趁着背后的白色月季,圣洁又诱人。
他咽了下口水,有些紧张地说:“夏,我、我有话和你说。”
“嗯?”夏织锦侧头看他,“怎么啦?”
“我听说,你毕业后就要回华国了是吗?”马克紧张地搓自己的衣角,看着夏织锦漂亮的脸越发心跳难耐。
夏织锦眼珠转转:“啊,应该吧,小叔叔要回国的话,我肯定和他一起走的。”
高大的年轻男性忽然站起来,有些笨手笨脚的一把将夏织锦推在花架上,他红着脸,看着夏织锦小鹿一样的眼睛更加心旌摇曳:“夏,我、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你留在法国吧,我会照顾好你的,我会给你买更大的古堡,你是我的小王子。”
夏织锦脸上露出滑稽的疑问,如同地铁老人看手机,他反应了一会,惊讶道:“你、你在和我表白?!”
马克一愣:“嗯!夏,我爱你!Je t’aime.”
夏织锦尴尬笑笑:“抱歉,你先放开我。”
被直接拒绝让马克有些慌乱,他情不自禁想上前亲吻这个让他惦记了三年、梦里梦外都掌控他欲望的东方美神。
知道他要回国,马克心碎了好多天,他实在是喜欢他。
夏织锦睁着眼睛,慌乱地躲:“马克!”
“你们在干什么?”季秋黎寒着脸走过来,一把拽开那个快一米九的大男生,把夏织锦保护在自己身后。
被家长当场撞破暧昧画面,本来就非常尴尬,更何况夏的Mon oncle还是一个一看就很不好惹的东方男人。马克惊慌失措地道歉:“对不起,我,我一时没有忍住,我喜欢夏,在对他表白。”
季秋黎目眦欲裂,整个人都在暴怒的边缘:“表白?我只看到他很抗拒你?你是在强迫他吗?”
夏织锦被季秋黎这个样子吓到,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叔叔......”
“回答我。”季秋黎和马克身高相当,浑身是历经过时间的威严,眼里的寒霜让马克慌乱不堪。
他竟然很害怕这个男人。
好像下一秒,这个男人能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枪打爆他的头。
“对不起!对不起!夏太美了,我没忍住,我......对不起!”马克几个鞠躬后落荒而逃,整个西角花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季秋黎还是生气的不行,他倒是没想到,这个看着愣头愣脑的小子竟然对夏织锦是这样的心思。
他刚才差点就强吻了夏织锦。
“小叔叔,你别生气嘛,他没碰到我,我拒绝他了。”夏织锦抱着他的腰,笑的讨好,“小叔叔,回神了。”
季秋黎转过来,扒开他的手:“夏织锦,你刚才差点被强吻。”
“我知道啊,那不是差点吗?”他无谓地噘嘴,“我不会让他亲我的。”
“如果我没有及时出现,他就亲到了!”季秋黎狠狠锤了一下他身后的花架,“他那个体型,你推得开吗?”
夏织锦也生气:“我怎么推不开,我不会躲吗?我从他手膀子下面钻出来不就好了!”
季秋黎语塞,他倒是不知道夏织锦这么灵活:“那万一躲不开呢!”
“反正我不会让他亲的小叔叔。”夏织锦抱着他的手臂撒娇,“我只让你亲我。”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夏织锦也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他不敢看季秋黎的表情,一溜烟往建筑跑:“我肚子疼!回去上厕所!”
空气里还弥漫着花的香气和酒的香气,不远处是觥筹交错的浪漫舞会。
季秋黎弯了弯嘴角,暴怒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是,不该消失的这么快。
夏织锦脸发烫的厉害,他回了房间在床上滚了两圈,忍无可忍爬起来进到浴室洗澡。
不对,不太对。
他和季秋黎,不太对。
夏织锦脑子一团浆糊,他很难说清楚季秋黎撞见自己被表白时的心情。
意外、慌乱、急于给对方安抚,像一个被捉奸在床的妻子。
他把自己埋进浴缸,企图冷静一下。
宴会在深夜十二点前结束了,庄园的人散去,夜晚逐渐安静下来。
夏织锦起初辗转反侧,像发春的少女,被过速的心跳支配,难以平静,一两个小时后,他就倒在被窝里睡得四仰八叉。
季秋黎上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睡姿极其不雅的小孩。
他笑了笑,换掉一身礼服洗了个澡,下楼给夏织锦做宵夜。
夏织锦正做梦梦见季秋黎带他去蹦极,他在梦里都在极度的失重里上下悬浮,直到被季秋黎拽着手臂抱起来。
“啧,干嘛啊?”有起床气的猫咪揉着眼睛哼唧,“你吵着我睡觉了!”
季秋黎掂了他一下,没好气地说:“晚饭前就吃了半块披萨,我做了馄饨,下来吃点再睡。”
夏织锦不满地咕哝两句,抱着季秋黎的脖子歪着头继续瞌睡。
他被半哄半骗地吃了小半碗鲜虾馄饨就不肯再吃,季秋黎身上浓浓的酒味萦绕着夏织锦的感官,他转头在男人睡衣领口吸了一口气,很是不满:“你喝好多。”
季秋黎低头闻闻,问他:“熏着你了?不喜欢?”
“唔,倒也不是。”他又凑上去闻了闻,“你醉了吗小叔叔?”
季秋黎抱手看他:“你希望我醉吗?”
“啊?”夏织锦挠头,“你这问题......我干嘛要希望你醉,我这不是担心你吗?你酒量不怎么好吧?”
季秋黎嗤笑:“应付你足够。”
“你和我比?”夏织锦叉腰,“你和一个滴酒不能沾的人比酒量,小叔叔,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季秋黎眯着捏他下巴:“长本事了,敢骂我?我还生气呢夏织锦,你追求者的事,我们算算账。”
男孩子一下子红了脸,不自然退开一些:“你怎么还扯这个,我又没做错什么?大不了下次,我喊救命?”
“下次?”
“额!不是!没有下次,这是最后一次!”他煞有介事地举起三根手指,“我保证,以后我身边不会再有靠我这么近的男人!”
“男人?”
“人,人!”夏织锦咬咬牙,签下丧权口约,“任何人,都不能靠近我,行吧小叔叔?”
季秋黎还是冷淡地看着他,不说话。
“啧。”夏织锦又凑上去,撒娇抱他,“这也怪你啊,你又不可能24小时盯着我嘛!”
“哦,怪我啊。”季秋黎不抱他,双手叠在脑后,看着他勾人的猫咪急的炸毛。
“不不不,怪我!”夏织锦果断认错,片刻后又小声咕哝,“可是我真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嘛。”
季秋黎啧了一声,故意冷着脸把人扛回卧室,嘭地摔在床上:“你不知道你哪里错了?”
夏织锦被摔的一懵,他很不服气地坐起来:“你干嘛这么生气!我本来就没错,是你!”他撑着脖子反驳,“你干嘛一副吃醋的样子,你、你又不喜欢我!”
空气又陷入诡异的安静。
———
拉灯
季秋黎某天下班回家,没有如期看到夏织锦。
夏家的阿姨说,织锦刚才和同学出去玩了。
今天天气不太好,乌云密布,外面是要下雨的征兆。
“他有没有带伞?”季秋黎问。
阿姨大惊失色:“没有,织锦是空着手出去的。”
季秋黎沉了脸,抄起一把大伞就往外走。
夏织锦的高中离家十分钟脚程,季秋黎在越来越阴的天气里疾步行走。这孩子不是喜欢和同学出去玩闹的人,他宁愿在家里弹一天钢琴,也不愿意参加集体活动。
怎么会突然说要和朋友去玩?
十五岁的男孩子,如果用手机应该也不过分吧?他这样想,无非是因为不能及时找到夏织锦而心慌。
季秋黎又自嘲地笑笑,这事还是得和夏姐商量。
然后,他在学校旁边的路上看到了夏织锦。
夏玉丝的父母生前办了个小众的服装牌子,数十年都是做手艺人的活计,他们有着超高的审美和绝顶的手艺,甚至给孩子取名都和面料有关。
披著云衣忘峭冷,凤凰衫子玉丝裙。
她和前夫梁维离婚以后,就把孩子改名叫做织锦,也算是对于父母意志的继承。
虽然夏玉丝对于服装行业不甚感兴趣,但是父母的手作牌子还是被夏家二老的徒弟继承下来,新的老板对于恩师的女儿自然是很好,只要设计了好看的衣服,一定会给她的孩子准备一份。
夏织锦从小到大,都穿的和同龄人不一样。
他不穿奢侈品,但身上每一件衣服都是外公外婆的品牌量身制作,用着各种娇贵美丽的面料,勾勒少年人青春烂漫的岁月。
夏织锦就这样穿着一身杭罗丝绸做的衬衣长裤,和一群穿着宽大运动校服的男生站在一起,他那时身量没长开,在那群男孩子面前矮半个头,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夏织锦忽然往后退了两步。
他的脸上没有惊慌,季秋黎甚至更多看到的是嫌恶。
夏织锦冷笑了一下,转头就想走,被一个高个子男生忽然扯住手臂,往墙壁上一抡。
季秋黎想都没想就一脚踹了过去。
他拎起男生的领口,又狠狠往墙上摔,和他摔夏织锦的姿势一样。
那男生被打懵了,看到寒着脸的季秋黎吓得滑跪在地上,其他人也吓得后退。
季秋黎眼中的狠戾太重,他们丝毫不怀疑,下一秒这个男人会抡起自己手里的长柄伞打死他们。
“哥、哥,我们、我们不是要欺负夏织锦。”一个男生抖着声音说,“我们班长喜欢小夏同学,想对他表白来着,他、他偶像剧看多了想要壁咚,甩重了。”
季秋黎眼里寒霜更重,他一手把夏织锦保护在身后,一手抬起伞指着他们:“滚。”
那天,十五岁的夏织锦沉默地跟着季秋黎走,看上去情绪低迷。
“小叔叔。”夏织锦伸手拉他的衣角,眼神闪躲。
季秋黎努力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用一张笑的很勉强的脸看他:“晚晚,不怕,有什么事都和叔叔说。”
夏织锦咬咬唇,犹豫道:“我好像,是同性恋。”
季秋黎脑子轰的炸开花。
“我好像,比较喜欢男孩子。”他难为情的低头,“你会讨厌我吗?妈妈,会讨厌我吗?”
夏织锦不知所措地用鞋踢地面上的小石头:“如果,如果不太对的话,我改。”
季秋黎心里五味杂陈,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温柔地摸过他孩子的脸颊:“不用改,这不是什么错误的事,织锦很勇敢,小叔叔会保护你。所以你喜欢刚才那个男生吗?”
夏织锦意外地看他一眼,一双迷茫不解的眼睛,然后摇摇头:“不喜欢,所以好像也不是很喜欢男孩子。”
“没事,没事。”季秋黎哭笑不得,他十五岁的孩子,在感情和性取向的迷糊,让他不知所措。
他把刚刚长到他胸前的男孩子抱在怀里,无措地安抚:“没事,我们回去和妈妈说,晚晚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高兴就好。”
夏织锦闷闷点头:“我的衣服脏了,这块杭罗颜色我很喜欢的。”
“我下周回去一趟,让李叔叔给你重新做一件。”季秋黎拍拍他背后的灰尘,“走吧,晚晚。”
夏织锦出柜的事没有什么波澜。
如季秋黎所说,他们都很爱他,只要他高兴,什么都好。
小孩子积压在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他又恢复之前神采奕奕的模样,每天开心度日。
只有季秋黎,开始夜夜受尽折磨。
夏织锦被一下子推在墙上的样子,他上衣微微被拉起来,露出一点点白皙的腰,漂亮的脖颈线和冷淡的脸。一直反复出现在季秋黎的梦中,后来还有无数个被他刻在记忆里的形态。
生气的、撒娇的、笑嘻嘻的、冷漠的。
季秋黎惊梦而起,看到自己的睡裤一片湿润。
他冷着脸进卫生间处理,向来冷静的男人打翻了自己的玻璃漱口杯。
季秋黎蹲在卫生间的地板上一块一块处理碎片残渣,仔细的不行,他想的是夏织锦。
这个孩子,从不把自己当外人,进自己房间、办公室、浴室都是经常的事,他怕伤着他。
季秋黎发现自己的欲望再次勃发起来,就在这捡玻璃的瞬间。
他抬头,看到自己宽大的浴缸和对面空旷的墙壁,夏织锦好像忽然就被他甩在这道墙壁上。
季秋黎缓缓站起来,几乎是看到一片他梦里的实景。
男孩子被他压在卫生间的陶瓷墙壁上,浑身被水打湿,漂亮的脸和欲哭的眼,他欺身上去,把他抱在怀里,狠狠进出。
季秋黎吓了一跳,他收拾了垃圾落荒而逃。
那天以后,他频繁出差,正好他和夏玉丝私下构想的计划开始实施,到处要跑关系,实在很忙。
夏织锦就悄悄长大。
他回家的时候逐渐减少,见面就越来越少,总会冷的,时间久了就总会冷的。
季秋黎算无遗策,他从过密期里逃出来,工作让他冷静。两年后他交往了一个伴侣,是个乖巧年轻的小男模特。
他们上床一次以后,季秋黎和他分了手。
季秋黎以为自己恢复冷静的感情在床上被全部点起来。男孩子躺在身下,他满脑子都是十七岁的夏织锦。
夏玉丝喜欢拍照,从不错过夏织锦成长的任何一个瞬间,他也经常收到夏玉丝分享给他的,那孩子的现状。
刚刚高中毕业,穿着校服,笑的青春洋溢。
长高了很多,五官更加明艳,青春期的男孩子,满脸是张扬灿烂,和十五岁的乖巧不太一样。
和这个男朋友不太一样。
季秋黎的欲望褪的干干净净,他慌张的退下来,坐在床边看手机相册。
他坏了。
季秋黎可以掌控自己的感情,却掌控不住自己的欲望。
他们分手以后,季秋黎补偿了对方很多,他忙完最后的工作,还是决定回到北城。
夏织锦和他几个月不见,却不见生疏,看到他回来就一把扑进他怀里:“小叔叔!我好想你啊!”
他长高了,已经到他的肩膀,季秋黎环抱住他的孩子,认命地叹气:“我也想你。”
二十五岁的季秋黎喜欢上十五岁的夏织锦,后来漫长的岁月,都在忍耐。
他做一场又一场昳丽的梦,然后把所有的欲望压缩进对他的爱里。
他会把夏织锦的名字写在自己每一份巨额保险的受益人行列、每一份遗嘱里,他会经年独身,不会给任何人觊觎分担一切的机会。
他还可以看着他恋爱成家,然后再老去,一辈子就这样。
但是不能看到他流一滴眼泪,不能看到他受伤,不会再让他穿着柔软杭罗上衣的背脊撞在墙上。
季秋黎想,我当然也会让你哭,没有人在床上能忍住不哭。
可是他做错了。
季秋黎最后悔的三件事。
一,因为无条件的溺爱没有切断夏织锦错误的早恋。
二,因为心软没有强硬地让他去读书。
三,因为莫须有的心理负担一直装的人模狗样,没有早点下手让夏织锦爱上自己。
不过,他可是季秋黎。
三十一岁的季秋黎带着二十一岁的夏织锦远走高飞,他要让这个人往后余生,都属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