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10-18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白芥子 主角:许成舟 宋朗
收到许成舟公司破产的消息时,宋朗正在片场化妆,万年沉寂的高中同学微信群里不断刷出新的消息,都是关于许成舟的。
许成舟是他们这一届高中同班同学里最有出息的一个,大二就开始自主创业,毕业八年如今刚刚三十而立,个人资产已经达到十位数,去年还头一次上了福布斯的国内富豪榜,虽然在几百名开外吊车尾,却已足够叫这些曾经的同学们眼红艳羡。
然而现在,他破产了,看着微信群里那些或是遗憾惋惜、或是八卦看热闹的言论,宋朗不由地皱眉。
“听说他现在被债主堵在公司大楼里,名下所有资产都被银行收走了,真的很倒霉了。”
说话的是班长,曾经各方面都碾压沉默寡言、成绩也很普通的许成舟,后来他赚着万把块钱的死工资,和许成舟早已不是一个阶层的人,难免意难平,如今许成舟出事,他言语间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
“头抬起来一些,别发呆了哦。”
化妆师小姐小声提醒着宋朗,他抬头冲镜子里的人笑了笑,站起身。
和导演请假从片场出来时,宋朗并没想太多,外人眼里,许成舟是与他没什么交情的高中同班同学,没有人知道,许成舟还是他的金主。
许成舟的公司在这座城市地理位置最好的金融中心,一整栋的大楼,十分的气派,建成三年宋朗路过无数次,却一次都没走进去过。
但是现在,昔日进进出出的精英白领们不见了踪影,宋朗坐电梯上到许成舟办公室所在楼层,有堵在门口叫嚣的债主三五人,许成舟的办公室大门紧闭着,但宋朗知道,他就在里面。
听着那些粗言鄙语,宋朗不太耐烦,顺嘴问了一句:“他欠了你们多少钱?”
带头的那个视线扫向他:“你能帮他还?”
宋朗掏出支票本,几笔下去,这么几年辛苦攒下的片酬和代言费瞬间见底。
他拿回了那些欠条和借据,上头的数目看似很多,相对于许成舟的身家来说却不值一提,宋朗知道这些都只是小鬼,但最难缠的也是这些小鬼。
打发走讨债的人,宋朗终于敲开许成舟办公室的门,里面乌烟瘴气的全是烟酒味,许成舟身上穿着件皱巴巴的衬衣,胡子邋遢,也不知道几天没收拾过。
宋朗找了张看着还算干净的椅子坐下,四处打量一圈,许成舟的办公室原本应该与他一贯在外保持的形象一样,干净利落,但这么久没收拾,各种文件、衣物、垃圾扔得到处都是,已经不能看了。
许成舟有两三个月没去过他那里,宋朗原本以为他已腻味自己打算一拍两散,确实没想到他竟然破产了。
“你打算一直窝在这里不见人?”
许成舟摇头苦笑:“明天银行就会来封楼。”
“到底怎么回事?”
“投资失败,副总和竞争对手联手卖了公司,资金链断了,欠银行的钱还不上。”
这是许成舟第一次在宋朗面前说起他工作上的事情,宋朗一直以为他年纪轻轻赚下这么大的家业,本事一定逆天了,从来没想过他也会有破产的这一天。
许成舟这几年确实膨胀得太厉害,步子扯太大,这一次终于跌惨了。
“你还有住的地方吗?总不至于要流落街头吧?”
尴尬的沉默后宋朗轻咳一声:“你去我那里吧。”
许成舟看着他,双眼里古井无波,宋朗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懒得花心思去猜。
“去不去?”
宋朗的住处是三年多前许成舟给他买下的,两百多平的湖景房,买来的时候一千万出头,现在市价已经翻了不止一倍。
回去的一路上宋朗都在想着,要是许成舟想把房子要回去他该不该给,但半个小时之前他才帮他还了近千万的欠债,这笔账就算没扯平,他似乎也不理亏?
他和许成舟的包养关系持续三年多,高中时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交集,大学他念的是电影学院,毕业之后就一直在这个圈子里混,没有背景没有人脉,始终做着默默无名的一百八十线,朝不保夕。
在因为那场同学会遇到许成舟之前,他已经在租住的地下室里蜗居好几年,许成舟对他很大方,物质条件几乎有求必应,还为他涉足影视投资,短短三年将他捧成炙手可热的当红小生,他才能攒下上千万的身家,认真算起来他大概还是欠许成舟不少。
宋朗自认不是多高尚的人,要不当初也不会选择卖身换物质换资源,现在许成舟的身边人都树倒猢狲散了,他也大可以不闻不问,良心却不太过得去。
所以他把许成舟带回来,但许成舟不提要回房子,他也不会那么傻主动还给他,至于其他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以前许成舟一周来他这里一两次,如今却要常住,宋朗并不想自己的私人空间被侵占,他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尽量客气地与许成舟商量:“你睡这间没问题吧?我工作时间不固定,经常半夜才回来,这样不会打扰到你。”
许成舟沉默点头,宋朗已经习惯了,他一直就是这样,从高中时代开始就不爱说话,寡言低调甚至没什么存在感,都不知道他这种性格以前是怎么把生意做那么大的。
许成舟就这么住了下来,宋朗这段时间在拍电视剧,片场离家不远,一般只要夜戏没有拍到太晚,他都会回家里住,许成舟自从来了以后似乎就没有出过家门,每次宋朗回来他都在家,要么开着电视机发呆,要么在房间里睡觉。
家里收拾得很干净,助理和宋朗提过一次,给他家里做打扫的阿姨被许成舟辞退了,宋朗没在意,家里并不脏乱,甚至比以前还要整洁一些,有的时候他在饭点回到家,许成舟还会做好饭菜等他。
这种感觉其实很微妙,包养他的金主落魄之后成了他的家庭煮夫,宋朗却并不觉得荣幸,好几次他隐晦提醒许成舟并不需要做这些,许成舟有国外名牌大学的学历,才三十出头还很年轻,哪怕是去找份普通点的工作,也绝不至于沦落到给他做保姆。
许成舟总是沉默以对,不反驳不表态,说得多了他依旧无动于衷,宋朗便不想再劝。
其实他也能理解,劝解人的话说出来不痛不痒,但落在许成舟本人身上未必那么容易释怀,好歹他是做过大公司老板的人,现在让他再去做打工仔,怕也拉不下那个脸。
但要他一直养着许成舟这么个大活人,宋朗不知道自己能好脾气的,养他到几时。
电视剧拍摄快接近尾声时,宋朗得到个不错的电影试镜机会,他表现得很好被,制片人和导演当场拍板定下,原以为挺稳妥的事情,却在签约的前一天经纪人那里收到消息,他的角色被人顶替去,对方的后台很硬,搭上了电影的投资商,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天经纪人来片场探班,顺便与他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安慰宋朗不用太着急,还会有其他机会,然后压低声音问他:“许老板那里现在指望不上,你真的没有其他的打算吗?我听小刘说他现在还住在你那里?你到底是什么个想法?”
宋朗笑了笑:“我能有什么想法,房子是他买的,我总不能把人赶出去吧。”
“要是以前,怎么也不至于到手的角色又被人抢走……”
经纪人欲言又止,宋朗拨玩着手中的打火机,语气平淡:“李哥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了。”
“前两天你参加的那个晚会,那位姓杨的投资商你还记得吧?他对你挺感兴趣的……要是你愿意,我可以帮你们联系一下。”
打火机上的火光骤然熄灭,宋朗抬眼看向他的经纪人,漆黑的双眼里看不出是喜是怒,经纪人被他盯得有一瞬间的失神,再开口时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几分心虚:“我也是为你好,你总不能真吊死在许老板那一棵树上……”
经纪人是不是真的完全没有私心为他好,宋朗懒得去想,但有句话他的经纪人并没说错,在许成舟没破产前,到手的角色又被人抢走这样的事,确实不曾发生过。
他现在看似已经混出头,但空有人气没有拿得出手的代表作,在这个新人辈出,小鲜肉割了一茬又一茬的圈子里,根本算不上什么,何况他也不年轻了,再不能抓住机会更上一层楼,过个两年也许又会被打回原形。
即使不用再回去住地下室,也绝不会比那好过多少,尝过走红的滋味,谁又能忍得了,有朝一日重新泯灭于众人。
这样的心态,和许成舟宁愿躲在家里做保姆,都不肯出去找工作面对现实,谁又能说不是一样的。
“你让我考虑一下吧。”
助理小刘抱着宋朗的私服回来,在休息室门口看到站在那里发呆的许成舟,惊呼声硬生生地在对方扫过来的眼风中憋回去,许成舟将带来的保温桶递给她:“里面是鸡汤,还是热的,你给宋朗吧。”
目送着许成舟远去的背影,小刘不解地皱眉,来了怎么不进去?
从助理手里接过鸡汤,得知许成舟刚刚离开,猜到他可能听到自己和经纪人的对话,宋朗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打开保温桶盖子,鸡汤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这些天为了尽早杀青赶进度,他连着在片场加班加点拍夜戏一个多星期,身体确实不太舒服,嗓子更疼得难受,许成舟大概是从他的助理那里听说了,特地将熬好的鸡汤给他送来。
回想这几年虽然他是被许成舟包养的情人,却从来不曾下厨为许成舟做过哪怕一顿饭,许成舟也没有要求过他,现在许成舟落魄了,住在他给他买的房子里,反而有了寄人篱下的自觉,在这方面,宋朗觉得自己或许确实做得不够格。
那天晚上宋朗回到家,许成舟依旧做好饭菜在等他,半句没有提白天发生的事情,宋朗几次欲言又止,想着要解释,又不知该解释什么。
经纪人提出那样的要求,他确实觉得荒谬透顶,又不得不承认经纪人说的话没有错,他的确动摇了。
但现在面对着许成舟,尤其在知道他很大可能听到那些话后,宋朗还是心虚了,即使他们现在的关系,似乎已经不再适合用金主和被包养来定义。
吃完晚饭,许成舟收拾完碗筷回去房间,宋朗在客厅里呆站片刻,最后自嘲苦笑一声,也回房去,用力带上房门。
电视剧杀青的第二天,经纪人给宋朗打来电话,说联系上姓杨的投资商,对方依旧对他很有兴趣,晚上他安排了一个饭局,问宋朗要不要去参加。
接电话时宋朗正与许成舟在吃中午饭,他握着手机下意识地看向许成舟,许成舟沉默地吃东西,无波无澜的双眼里看不出任何的情绪,片刻之后,宋朗回了一句“好”,挂断电话。
傍晚经纪人亲自过来接人,出门之前,宋朗告诉许成舟晚上有事不在家里吃饭,许成舟破天荒地问他:“要去哪里?”
“去见个导演。”宋朗有些心虚,声音却很沉稳,他是职业演员,即使演技不怎么样,他想他也应该可以骗过许成舟。
“早点回来。”许成舟点头,没再多问。
从坐上经纪人的车子起,宋朗就一直心神不宁,经纪人在耳边叮嘱些什么,他全然没听进去。
被带去五星级酒店的高档包间内,除了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投资商,还有两位大导和制片人在,宋朗不由地心中自嘲,他其实不算骗了许成舟,他确实来见了导演。
酒桌上觥筹交错说着场面话,宋朗硬着头皮应酬,他不擅长应付这些,在遇到许成舟之前,他演的都是些小角色甚至龙套,根本没机会参加这样的饭局,遇到许成舟之后则完全不需要。
坐在宋朗身边的经纪人几次暗示他,提醒他主动一点向大金主卖好,宋朗却跟个木头似的,除了言语尴尬地敬酒,做不出其他的动作来,被别人带来的某位十八线,都比他要能说会道、长袖善舞得多。
饭局一直到夜里近十点才结束,大佬们陆续离开,宋朗喝得太多,酒量又很不怎么样,趴在桌子上干呕,经纪人在一旁不高兴地数落他表现太差劲。宋朗闭起眼睛,心里翻涌起一股怒气,听着经纪人在耳边不停念叨,强忍着才没借着酒劲一拳送到他的脸上去。
杨姓投资商的助理去而复返,笑眯眯地塞了张房卡给宋朗,拍拍他的肩膀,语气暧昧道:“去楼上等一会儿,老板一个小时后就会回来。”
经纪人喜出望外,宋朗猛地站起身,挥开被强塞过来的房卡,转身就跑。
爬上出租车掏出手机,发现有三个未接来电,全部都来自许成舟,宋朗嘴角扯开一抹讽刺的笑,这似乎是第一次,许成舟主动给他打电话,以前每次许成舟要来他这里,都是直接一条短信通知,半点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现在倒是转性了。
经纪人不停打来电话,宋朗不耐烦地一再按掉,最后直接把他拉进黑名单。
当许成舟的电话第四次打进来时,宋朗终于按下接听。
“你晚上……什么时候回来?”
许成舟的声音里竟然带上了一丝犹豫甚至紧张,真是稀奇,宋朗想着,他痴痴一笑:“干 你什么事啊?许成舟你凭什么管我的事?我回不回家跟你有关系吗?我们算什么关系啊?”
电话那头始终沉默,宋朗轻哂,点击挂断。
四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小区楼下,宋朗已经靠在座椅里睡着,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宋朗睡得无知无觉,出租车司机喊他几声见不管用,拿过他的手机帮他按下接通。
五分钟后许成舟下楼来,付完车费把宋朗从出租车里抱出。
被扔进沙发里时宋朗迷迷糊糊地转醒,看到坐在他身边目光晦暗、盯着他的许成舟,他有一瞬间的愣神,然后又笑了:“你把我弄上来的?”
“你去哪里了?”许成舟声音低沉,神色也有些冷。
“跟你有关吗?”宋朗的手指点点他的肩膀,“当初说好的,你给我钱和资源我陪你上床,现在无论钱还是资源你都不能给我了,还要在我这里白吃白喝,你还想管我的事?”
许成舟捉住他的手,眼神更冷些:“你的经纪人给你拉皮条,你答应了?”
宋朗猛地挥开他,拔高声音:“我说了跟你无关!就算他给我拉皮条又怎样?!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你之前不是装着一点不在意吗?那就装到底啊!现在又来质问我做什么?!”
宋朗越说越激动,最后甚至拎起手边茶几上的烟灰缸,朝着许成舟砸过去,许成舟没有避让,烟灰缸砸到他胸前,再摔落在地,磕掉一个角,一地的碎瓷片。
他们谁都没在意,宋朗狠狠瞪着许成舟,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胸口起伏着呼吸都有些急促。
这些年有好几次,他都想像现在这样质问许成舟在想什么,但是以前的他没这个资格,现在,也不过是借着醉酒撒泼而已。
许成舟又不说话了,只是这样眼神复杂地看着宋朗,宋朗最讨厌的就是他这副态度,拒绝沟通让人根本猜不到,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僵持片刻后,宋朗先泄了气,推了许成舟一把:“你滚吧,别烦我。”
许成舟贴下 身,靠近宋朗,看着他的眼睛问他:“是不是谁都可以?”
宋朗愣住。
“是不是无论是谁?只要能给你钱和资源,你就愿意跟他上床?”
那股无名的火再次在五脏六腑间沸腾,宋朗冷笑:“是啊,难不成许老板你到今天才认清楚,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一定要这样吗?”
“不这样能怎样?我不想再过苦哈哈的蜗居地下室的日子,我要人脉要资源我想红,有捷径给我走我为什么不走?”
“那你今天为什么又回来了?”
更多的自暴自弃的话堵在嘴边,宋朗瞬间哑火,片刻后他摇头苦笑:“人家看不上我,我能怎么办,难不成脱光了爬他床上去,求着他上吗?”
“刚才你的经纪人电话打到我这里,气急败坏地问我你回来没有,说你不给人面子半路跑了,让你要还想再这个圈子里混下去,明天主动去公司给他一个解释。”
回想起电话里宋朗经纪人盛气凌人的声音,许成舟甚至难得地想笑,这位大经纪人以前哪次见了他,不像哈巴狗见了主人一样摇头摆尾,只差没有跪舔,这大概是他头一次在自己面前扬眉吐气吧。
宋朗也从许成舟的眼里看到那一点笑意,他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没有给宋朗解释的机会,许成舟撩开他的额发,放温柔声音:“你喝醉了,去洗洗睡吧。”
他站起身,想去拿扫把来收拾地上的碎片,又被宋朗拉住手向下一拽,跌坐回去。
宋朗的双手圈上他脖子,神色迷离,在他耳边吹了口气,挑逗一般地轻语:“许成舟,我想做了,这次免费给你上你上吗?”
许成舟握紧他的肩膀:“别开玩笑……”
宋朗的舌尖在他的耳郭里转了一圈,嗤笑道:“你还是男人吗?”
短暂地沉默后,许成舟猛地将人扛起来,天旋地转间宋朗闭起眼睛,无声轻笑。
那个晚上宋朗很热情,他许久没有做过又喝醉了,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渴望,一再地主动缠上许成舟,到后来许成舟帮他清洗干净,他躺进床里酣然入睡,许成舟去了客厅的阳台,抽了半宿的烟。
清醒过后他们很默契地没再提那一晚的种种失态,在宋朗几乎断了片的记忆里,甚至不记得他到底说过做过什么,脑子里偶尔一晃而过的,只有许成舟沉默中浸染着情 欲、又或者是其它一些什么情绪,紧紧盯着他的一双眼睛。
那天之后,许成舟不再整日整日地待在家里,他早出晚归,宋朗不知道他又在外面找了什么活,也没兴趣多问,但只要他在饭点回家,就总能吃上一口许成舟给他做的热饭热菜,偶尔晚上兴致来了,一个暗示,许成舟就会主动来敲他的房门。
宋朗渐渐习惯这样的生活,甚至觉得,一直这么凑合下去似乎也不错。
前提是,他真的能说服自己,心平气和地接受事业上的种种不顺和打击。
自从那天晚上,他挥开那张送到他面前来的房卡逃回家,和经纪人之间的关系就降到了冰点,经纪人让他第二天去公司解释,他没去,再后来经纪人打来电话教训他,脾气其实从来就不怎么好、只一直在压抑本性的宋朗实在受不了对方那些刻薄尖酸的讥讽,大吵一架后挂断电话,彻底得罪了他的经纪人。
他与公司的三年合约就要到期,以后要怎么样,宋朗确实很迷茫,有的时候他想着干脆把这套房子卖了,回老家种地,他下半辈子都能不愁吃喝,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年底时一个关系还不错的圈内朋友透露给宋朗,某位跟他们公司走得很近的大导要开新作,有一个角色挺适合他,他要是有兴趣可以去活动活动,即使宋朗现在不受经纪人待见,但人气还是有的,未必没希望。
宋朗确实很心动,那个角色已经有好几个当红小生在竞争,如今他的靠山倒了,经纪人那里指望不上,只能靠自己,思来想去,他厚着脸皮去求了公司的一个副总,终于求得一个和大导同桌吃饭的机会。
又一次参加这样的饭局,宋朗表现得从容许多,这次只是陪酒陪笑不需要卖身,他的心理负担小了很多。
起初他的表现确实很不错,大导也对他很满意,已经口头与他约定试镜的时间,酒过三巡,又有新的人进来,来的也是位大投资商,身边还跟了个很亮眼的小男生,是宋朗公司最近力捧的新人。
宋朗的眸色微黯,忽然有种预感,恐怕今日他的希望又要落空了。
看着那依偎在大投资商身边,乖巧听话逢人就笑的小男生,宋朗不由地想起许成舟,以前的他在许成舟面前大概也是这样,努力地扮演温柔小意讨好他,就怕有什么没做好,惹了金主不高兴,唯一不同的是,许成舟不会把他带去外人面前抛头露脸,不会要求他去别的人面前卖乖讨巧。
所以他跟了他三年,知道他们关系的人少之又少,为他避免了很多的麻烦和难堪。
没有人再把注意力放到宋朗身上,包间里全是烟酒味的浑浊空气让他很难受,起身去了外头的洗手间。
那小男生跟过来,宋朗洗手时他抱着胳膊站在身后嘴角上扬,眼里都是掩饰不住的得意:“没想到你也有今天,我还以为你当真有多清高呢。”
宋朗没理他,他们之间确实有一些不对付,说白了就是小男生单方面对他的羡慕嫉妒恨罢了,他并不清高,只是从前运气比人好一些而已,当然这些没必要说给无谓的人听。
宋朗走出洗手间,心有不甘的小男生追出来,在走廊上与他拉扯:“你别走啊,话还没说完呢,急什么。”
宋朗不耐烦地挥开他的手:“滚远点。”
“你这人什么态度啊……”
斜对面的包间门开了,走出来的竟然是许成舟,他似乎也喝了酒,眼神有些迷蒙,声音却很清醒,喊了一声“宋朗”,打断他们之间的争执。
宋朗大概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许成舟,听到他声音惊得后退一步,手上的力道加大推了小男生一把,对方狠狠瞪他,又看许成舟一眼,转身跑回包间。
“你怎么会在这里?”宋朗看着衣装笔挺的许成舟,恍惚间以为他的破产落魄,都只是自己的一场错觉。
“见几个朋友。”许成舟看着宋朗,欲言又止。
宋朗没再给他多问的机会,点点头,回去包间。
包间里依旧烟酒味缭绕,宋朗回到自己位子上坐下,对面的小男生正低着头与那投资商说着什么,一脸的泫然欲泣,时不时地看宋朗一眼,宋朗不由皱眉,身边的副总问他:“你们刚才在外面起了冲突?”
“没有。”
宋朗不欲多说,那投资商举杯冲副总示意:“小宇他年纪小不懂事,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王总你多教教他,当然,也别让人欺负了他。”
“哪里哪里,小宇他很聪明很有潜力,公司上下都看好他,会重点培养,这点刘总尽管放心。”
姓王的副总客气地与小男生的金主寒暄,宋朗在心里冷笑,他今晚真的来错了。
包间的门再次被人敲开,来的是许成舟,那位刘姓投资商见到许成舟似乎很惊讶,很快脸上堆着笑站起身:“许总好久不见,这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许成舟冲他点点头,解释道:“宋朗是我朋友,我刚在外面看他好像喝醉了,来接他回去。”
宋朗下意识地站起身,许成舟冲他抬了抬下巴,宋朗犹豫之后走去许成舟身边,许成舟揽过他肩膀,再次与其他人点头,带着他离开。
出门之前,那位刘姓投资商不甘心地高声追问一句:“许久没见,不知许总最近在哪里高就?”
许成舟冷漠地回头瞥他一眼,没有搭理他,揽着宋朗离开。
许成舟回了自己那间去拿外套,宋朗站在门外等他,包间门开阖间他随意晃了一眼,里面有四五个人,都是一眼就看得出来的精英人士,其中还有一个外国人。
半分钟后许成舟出来,没多解释:“走吧。”
坐上车,宋朗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没想到许总破产了还能有这个面子,我看那位刘老板挺还憋气的。”
这还是第一次,宋朗在许成舟面前直言不讳地提起“破产”两个字,许成舟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变化,淡道:“以前是他求着我给他生意做,现在想从我身上找回场子而已。”
“可惜你没有让他如愿啊。”宋朗心想许成舟这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习惯性面瘫脸的性格,还确实能气死不少人。
“你不喜欢以后就别来参加这种饭局了。”
宋朗嗤笑:“不来怎么办?喝西北风?还是你养我?你拿什么养我啊?”
短暂的沉默后,许成舟握住宋朗的手,低声道:“我会努力。”
宋朗愣了愣,终究轻轻回握住他的手,闭上眼睛疲惫地靠进座椅里。
那次后来宋朗确实得到了试镜的机会,但也不出意料地被刷了,于是他就这么彻底闲下来,好资源够不到,逼格低的他自己又看不上,高不成低不就的一来二去档期全都空出来,多出大把的时间,好在他人气高还能挥霍一段时日,暂时来说怎么都不至于饿死。
许成舟找到新的合伙人打算东山再起,宋朗没有具体问过,许成舟与人打电话时从不避讳他,甚至偶尔会当着他的面提起一两句,即使宋朗不太懂也没什么兴趣。
他们多了很多相处的时间,宋朗能感觉到,自从许成舟把他带离那间包间,说出那句“我会努力”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有了很微妙的转变,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其中。
诸如牵手、拥抱、亲吻这样的动作,不再只是上床的前戏步骤,许成舟第一次主动靠过来时他没有拒绝,到后面就越来越自然和融洽,这种转变是好还是不好,他其实不太敢去想,倒不如就这么顺其自然。
后来许成舟问过宋朗为什么不拍戏了,宋朗犹豫之后说了实话:“得罪了经纪人,跟公司合约也快到期了,拿不到好资源,一直在找下家,但都谈不拢,再看吧。”
时间长了宋朗反而淡定许多,许成舟那么有钱,破产之后都能想办法重头来过,他不过是暂时没戏拍而已,何必着急上火。
许成舟认真想了想,告诉宋朗:“我有个大学同学后来转行做了导演,在国外似乎还有一些名气,要不我帮你问问他?”
“你还有同学做导演的,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宋朗觉得挺意外,以前许成舟捧他,就是砸大把的钱给他买资源,帮他介绍人脉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做,虽然他并不抱有什么希望,“有多有名啊?叫什么名字?”
许成舟说出的人名宋朗果然没听过,更觉得这事不靠谱,说笑几句就把话题扯远了。
过了几天在宋朗已经把这事给忘了时,许成舟再次提出要带他去见他那位同学,宋朗不想扫他的兴,何况这是许成舟第一次带他出去见朋友。
他跟着去了,见到了许成舟的那位导演同学,他去年刚刚拿到国外含金量最高的电影节导演奖。
不是宋朗没听说过对方的名字,是许成舟说出来的名字,与他对外用的并不一样而已。
宋朗忽然想起来,那晚他在包间外面等许成舟时,晃眼间看到的外国人,应该就是眼前这位名导。
许成舟说对方与他是大学时的死党,即使宋朗并不明白为什么木讷如许成舟,能与这位传闻中性格跳脱、思想前卫的大导演成为朋友甚至死党。
许成舟的老同学这次来中国,是为给即将开拍的新作中的一个亚裔男性角色选角,这个角色在片中分量颇重,宋朗的形象气质很契合角色定位,他对演戏的一些想法和理念也与对方很合拍,在现场试戏过后,几乎立刻拍定下来。
被天上掉下的大馅饼砸中的宋朗晕晕乎乎,甚至怀疑对方这么草率就下决定,是不是太过儿戏,却不知道许成舟私底下到底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将他以往的作品精挑细选剪辑出来,努力推销给他的老同学。
在宋朗去上洗手间时,许成舟很认真地与他的老同学道谢。
对方笑问他:“他就是你以前说过的,你的young and beautiful吗?”
许成舟漆黑的双瞳里滑过一抹亮光,浅笑在嘴角蔓延开:“是他。”
三个月后,在与原公司的合约正式结束后,宋朗以个人名义签下这部片约,并将启程前往国外拍戏。
出国的前一天,许成舟帮他收拾行李,宋朗雀跃许久的心情到这一刻终于归于平静,且莫名地有种难以言说的失落感。
那个晚上,他与许成舟纠缠了很久,最情 热难捱时,宋朗贴着许成舟的唇轻声说了一句:“你等我回来。”
这是过去三年的他怎么都不会说出口的话,以前的他和许成舟,每次见面就只有上床这一件事,连闲聊都聊不上两句,但是现在,即使他依旧要靠许成舟才能拿到好资源,宋朗却能清楚分辨出,这当中是有不同的,许成舟在变,他也在变。
四个月的拍摄时间,许成舟没去探过班,宋朗也没提出过要求,他知道许成舟很忙,新的公司已经上了轨道,许成舟不可能真的做一辈子家庭煮夫,他对事业始终有野心,宋朗也希望他能东山再起,无论从哪方面的原因来说。
他们每天都会通电话,许成舟的话少,多半是宋朗说他听,宋朗会给他讲一些剧组里的新鲜趣事,这些以前他从不会说给他金主听的琐事,他愿意说给现在的许成舟听。
电影杀青的那天,许成舟的老同学拉了个老旧的行李箱来交给宋朗,告诉他:“这是许以前留在我家里的,前几天我搬家发现了它,不知道该不该扔,先给你吧,你帮我带给他。”
许成舟在国外念书时在这位老同学家里寄住过一段时间,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箱子又破又旧,上了密码锁,里面不知道是什么,宋朗犹豫之后收下,给许成舟发了一条微信,问他还要不要。
许成舟那边过了很久才给他回:“你带回来吧。”
宋朗嘴角微撇,虽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总觉得很稀奇。
他并非有意窥探许成舟的隐私,只是随手试了试和自己的箱子一样的密码,他的生日日期。
听到箱子咔嚓一声应声开了,完全没想到真的能打开的宋朗瞬间愣住。
这个十年前被许成舟留在同学家里的行李箱,用的密码竟然是他的生日,这意味着什么宋朗几乎不敢去深想,他颤抖着手打开箱子,里面只有一个已经生锈的铁皮盒,盒子里装着一叠照片,都是偷拍的他,趴在课桌上睡觉的他、与人在走廊打闹的他、在操场上奔跑的他……在宋朗完全不知道的地方,有人用这样的方式沉默不言地记录下他的年少时代,并且留存了这么多年。
除了照片,铁盒最下面还压着一张皱巴巴已经泛黄的信纸,那是一封情书,是许成舟写给他的,他从来没有收到过的情书。
“无数次你出现在我的梦里,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眼睛会发光,和你的名字一样,是世间最明媚的朗朗晴空。”
宋朗捏紧信纸,眼泪无声滑落。
行李箱里的东西宋朗全部原封不动地放回去,重新上锁带回国。
把箱子交给来接机的许成舟时,宋朗表现得很正常,没有多问他里面是什么,许成舟沉默地把箱子搬上车,转身拥抱他,宋朗抬手回抱住他,起伏不定的心绪到这一刻,终于踏踏实实地安定下来。
许成舟做了一桌子的菜为宋朗接风,宋朗喝了很多酒,抓着筷子敲着碗唱起歌,那是他们学生时代很火的一首流行歌曲,宋朗的嗓音还有着少年人的清朗,又带着一丝醉酒后的黏腻撩人。
许成舟听得有些愣神,当年也曾有很多次,课间时宋朗和同学一起在教室里唱歌,而他坐在靠后排的位置,安静地听着,眼里始终只有那个神采飞扬、朝气蓬勃的宋朗。
宋朗双眼迷蒙地倒进许成舟的怀里,看着他一直笑,许成舟低下头亲他的鬓发:“你醉了。”
宋朗胡乱摇头,嘴里含糊问道:“许成舟,你那个箱子里到底装了什么,能给我看看吗?”
许成舟愣了愣,对上宋朗含笑的眼睛,忽然明白过来,宋朗已经看到了,他藏了那么久、甚至曾经已经决定要丢掉的东西,终究还是被宋朗看到了。
行李箱重新在他们面前打开,许成舟取出那个铁盒,抱在手中仿佛有千斤重,沉默许久,他哑声开口:“我喜欢你,从我们念高中时就喜欢你了。”
宋朗心里又酸又涩,他看着许成舟,无声地红了眼睛:“为什么当时没告诉我,那封情书写了为什么没给我?”
许成舟的眸色黯了黯,苦笑道:“我给过你的,放在了你桌子抽屉里……第二天在教室的垃圾桶里发现了,就又捡了回来。”
“你什么时候给我的?我不知道,我没看到过……”
宋朗的语气有些慌乱,他以为那封情书是许成舟写了却没给过他,从来没想过许成舟其实给了,却被他错过了,宋朗拉着许成舟的手微微颤抖,眼泪再忍不住夺眶而出:“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知道从来就沉默寡言的许成舟,到底鼓起多大的勇气写下的那封情书,又是抱着怎样忐忑的期待,将信放进自己的抽屉里,最后从垃圾桶里捡回去时他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宋朗没办法想象,因为那时的自己,看似叛逆不逊,却根本没勇气做到那一步。
“你真的没有收到过吗?”
宋朗语无伦次地解释:“没有,真的没有,要是看到了我不会扔了的,肯定不会……”
“算了,不重要了,”许成舟把他揽进怀里,用力抱紧他,在他耳边低声呢喃他的名字:“宋朗,宋朗……”
“我在,我在的,”宋朗的呜咽声渐大,“你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啊,这么多年你都没有说过,我从来就不知道……”
“对不起。”
许成舟没办法争辩,他确实是个懦夫,在那一次被拒绝之后就不敢再做任何尝试,后来宋朗考进电影学院进影视圈,他其实一直都在关注他,一直到宋朗被逼得走投无路,他才终于自以为找到机会,以高高在上施舍者的姿态出现在宋朗面前,将他们的关系弄成了见不得人的交易和买卖。
许成舟承认他的性格天生就不讨喜,更有着不能对人言的阴暗面,这几年宋朗小心翼翼地讨好他,为他做小伏低,他一边心疼一边又隐隐尝着报复的快感,直到他破产,身边那些奉承巴结他的人全都离他而去,只有宋朗留了下来,不管宋朗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他都不想再放开他。
“为什么这些东西后来留在国外了,你打算都丢了吗?不给我看,你自己也不要了吗?”
许成舟再次沉默,他不想骗宋朗,他确实有过放弃的意思,只因为看到宋朗在社交平台上晒出的,和女性朋友的亲密合照,那个时候他远在异国他乡,与宋朗原本就不熟,以后只会越来越远甚至连见面都再无机会。宋朗会有他喜欢的人他想要的生活,他于宋朗不过是个若干年后回想起来,或许连面貌都模糊了的高中同学,这样的认知让许成舟绝望,他只能强迫自己把那些记忆都锁起来丢掉,才能让自己稍微好过一些。
“你说话啊,为什么不说?你真的都不要了吗?”
宋朗不依不饶,许成舟终于低声说了实话:“我看到你发出来的照片,我以为你有了女朋友。”
“我没有,我没有交过女朋友,从来没有,”宋朗哭着摇头,“我喜欢你,我也喜欢你,我怎么可能找别人。”
宋朗在许成舟怀里哭着睡去,许成舟把他抱上床,拿来热毛巾给他擦脸,在床边呆坐片刻,看着宋朗安静的睡颜,他的心里终于有了一种沉甸甸的踏实感,宋朗喝醉了,但是他醉意朦胧时说出的喜欢似乎不是假的,或许,他也可以认为,宋朗对他当真有情吧?
那个晚上宋朗一直在做梦,他梦到很多年都不愿再去回想的中学时代,梦到那个沉默寡言又总能莫名吸引他目光的高大男生。有很多次他作为班上的卫生委员,在放学后留下来等值日生打扫教室时,站在走廊看着楼下操场上、那在昏暗的夕阳里独自打篮球的男生,心脏便会为之疯狂跳动,那是他枯燥的学生时代,最甜蜜也最苦涩的回忆。
他可以跟很多人一起玩闹一起疯,但从来不敢主动与许成舟说一句话,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如果那个时候他能再勇敢一些,是不是早就能发现,身后那道其实也在时时刻刻追寻着他的视线?
再后来他们高中毕业,许成舟出国留学,他彻底失去了许成舟的消息,直到几年后在电视网络里,看到那些铺天盖地的关于许成舟白手起家、青年才俊的新闻报道,那个时候的宋朗住在这个城市最阴暗潮湿、见不到阳光的地下室里,苦苦等候着一个可能的试镜机会,许成舟之于他,就像天边的星辰一样遥不可及。
再见就是三年多前的那一次同学会,宋朗原本不想去,只因为在同学群里看到有人说起许成舟会去,他犹豫再三,换了身去试镜时才会穿的最好的衣服去了,许成舟依旧和学生时代一样不爱说话,但举手投足间,与他们这些还在为了柴米油盐斤斤计较的旧同学们已有天壤之别,那时候的宋朗没什么多余的想法,他只是想看一看许成舟,亲眼看到也就满足了,但他没有想到,会在同学会散场离开酒店时,被许成舟的助理拦住,收到对方递过来的那张许成舟的名片。
宋朗同意了许成舟的交易,他并不清高,他需要钱需要资源,许成舟都能给他,更何况,许成舟是他喜欢的人,不是吗?
再之后那三年,许成舟是他的金主,他小心翼翼地履行着他们之间的合约,努力地讨好他取悦他,从一开始还会因为许成舟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心生涟漪,到后面渐渐麻木,时间越久他就越清楚地认识到,他只是许成舟包养的一个玩物,一个见不得人的地下情人,他的那些喜欢和爱慕是许成舟不需要、甚至是可耻的,他没有资格。
如果不是许成舟突然破产,宋朗想,他大概都已经忘了,他曾经有多么的喜欢过,那个年少时就在他的心底最深处,留下过印记的男生。
从国外回来后宋朗开始着手筹备自己的个人工作室,如今已经走上正轨,虽然比不上之前背靠大公司好资源多,但有了和国际大导合作的经历,确实给他加分不少,各种工作都主动找上门来,一切又顺风顺水起来。
新年时,他接受了一个视频网站的直播采访,主持人从他的粉丝那里征集了一些她们最关心的问题,与宋朗闲话家常,在被问到新一年的工作安排时,宋朗想了想,笑着回答:“现在我有了自己的个人工作室,可能节奏会稍微放慢一点,电影电视剧都会继续拍,但不会像之前那样把档期排得那么满,我想空一些时间出来谈个恋爱。”
主持人大概没想到他会主动说起这个敏感话题,顺口接上:“是准备谈个恋爱还是已经谈了?”
温柔的笑在宋朗的眼角眉梢绽开,声音里带着掩饰不去的喜悦 :“已经谈了。”
“我和他认识很多年了,从学生时代起就一直互相喜欢,因为一些误会我们错过了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能在一起,我不想再错过,当年是我太懦弱不敢跟他告白,所以这一次我想当着镜头告诉他……我也爱你,是真的。”
宋朗录完节目出来时许成舟开了车子过来接他,宋朗与助理交代几句,上了许成舟的车,许成舟摁掉手机上的视频,问他:“累了吗?晚上想吃什么?”
宋朗看着许成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他:“你刚才看了直播吧?”
许成舟点头,握住他的手,低声叹道:“我都知道了,以前是我不对,对不起。”
即使宋朗不说,这段时间他也已经用实际行动告诉许成舟,那晚他说的那句喜欢并不是醉话,他是真的喜欢许成舟,爱了他十几年,刻骨铭心并不比许成舟少。
许成舟确实后悔,他真的没想到宋朗其实和他一样,暗恋他却说不出口,如果当初他不是那么斤斤计较,如果他能放下自尊以平等的姿态对待宋朗,如果他没有用包养的方式去践踏他们之间的感情,或许他和宋朗早就心意相通了。
好在,他们还有以后。
宋朗笑了笑:“算了别说这些了,走吧,我们去买些菜回家做晚饭吧。”
时间还早,在超市里买完食材回到家才刚六点,许成舟让宋朗坐着休息一会儿,自己拎着两大袋子东西进去厨房。
宋朗闲不住,在许成舟洗菜时进厨房里来抱住他的腰,在他后颈处轻轻亲了一下,低声笑:“我以为我在做梦呢。”
许成舟侧过头回吻他,他们安静地接了一个缠绵悱恻的长吻,许成舟贴着他的嘴唇呢喃:“你去坐一会儿吧,等做好了我叫你。”
“你怎么这么好啊,以前真是没看出来。”
“你喜欢就好。”
他愿意无条件地宠着宋朗,即使他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也一定想办法给他摘下来,只要宋朗能够爱他。
“我给你打下手。”
宋朗不会做菜,但洗菜切菜还是没问题的,只是和许成舟一起在厨房里做这些最简单平凡的事,他都觉得很幸福,这是过去的三年他从来不敢奢求的,时间终究抚平了那些伤痛和不堪,他们也终于找回了,对彼此最初的那份感情。
饭菜端上桌,许成舟把在超市顺手买来的蜡烛点燃,打开香槟,烛光摇曳中他举杯看着宋朗,薄唇微抿,犹豫之后轻声说了一句:“希望新的一年,我们可以一直这么下去。”
宋朗笑着与他碰杯:“会更好的。”
酒过三巡,在桌上只剩下残羹,宋朗也已经微醺时,许成舟放下酒杯,起身走到宋朗面前,在宋朗不明所以的目光注视下单膝跪下,伸出手,摊开的手心中是两枚同款的对戒。
“宋朗,我们结婚吧?”
宋朗愣住。
“我这个人有很多的缺点,心胸也不豁达,偏执固执而且不懂玩情趣浪漫,还破了产,但是我爱你,为了你我会更加努力,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许成舟依旧不会说那些肉麻动听的情话,一字一句却饱含着他的真心和爱意,宋朗愣愣看着那两枚戒指,许成舟的声音敲击着他的耳膜和心脏,在他自己都没察觉到时,眼泪已经滑落下来,他不停地点头,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许成舟凑近他温柔地吻去他脸上的泪水:“别哭。”
他牵起宋朗的手,将戒指戴上他左手的无名指,低下头虔诚地吻了吻他的手指。
宋朗也拉起许成舟的手,颤抖着手给他戴上那枚可以圈住他一辈子的戒指,弯下腰去脸贴着许成舟的手背,久久不愿松开。
那天晚上他们缠绵了很久,似乎心意相通之后连身体都变得更加契合,最后宋朗浑身是汗的趴在许成舟怀里,与他十指紧扣耳鬓厮磨,贴在他耳边低声呢喃:“等过几天选个好日子,我们去领证吧。”
既然已经允许合法,他很愿意与许成舟合法化,即便只是一张纸而已,意义终究不一样。
许成舟环在他背上的手收紧,一贯老沉稳重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激动:“好。”
“婚礼就免了,结婚是我们俩的事不用那么多人围观,也可以省点钱,等领了证你跟我回一趟老家,我带你去见见我爸爸妈妈,然后我们去旅行吧。”
“好,”许成舟又闷声添上一句,“我有钱。”
宋朗轻笑出声:“我知道,那也省着点。”
许成舟有本事,破产后又在最短的时间内东山再起,并不用他来担心。
“以后我的钱都给你,你帮我管着,我也带你去见我爸妈,他们都知道你,见到你他们会很高兴的。”
“好。”宋朗没有拒绝,以前他和许成舟关系不清不楚时,许成舟就给了他很多物质上的帮助,他都接受了,但始终不是心安理得的,现在许成舟说要把钱都给他管,他知道许成舟说到就一定会做到,他没有拒绝也不想拒绝,以后他们会是合法伴侣,许成舟的是他的,他的也同样都是许成舟的。
许成舟低头再次与他交换一个亲吻,把人抱起来:“去洗澡吧。”
从婚姻登记处出来,宋朗一直看着手里那两本红本本傻笑,几年前有朋友给他算命,说他会在三十岁时结婚,他当时嗤之以鼻,没想到如今刚过三十,他真的就结婚了,对象还是这个曾经是他心头朱砂痣,后来变成了蚊子血,如今又与他相知相许的许成舟。
许成舟牵住宋朗的手,他不会说好听的话,但同样快乐的情绪却是真真切切的。
坐上车,许成舟问宋朗想去哪里,宋朗拨了一下手机屏幕,犹豫之后说:“我们也去参加同学聚会吧,顺便给他们发些喜糖。”
同学群里很热闹,都在商量晚上同学聚会的事情,原本他们不打算去参加,宋朗却突然改了主意,许成舟什么都听宋朗的,宋朗说想去他也没意见,他们一起去超市买了些喜糖,去了约定的地方。
时隔四年多的再一次高中同学聚会,参加的人比上次只多不少,对宋朗和许成舟来说,上一次的聚会虽然给了他们一个难堪的开始,好在最后的结局是好的。
不过他们的出现倒是让很多人意外,大概谁都没想到宋朗如今这么红,还会来参加以前的同学聚会,而许成舟又刚破了产,并没有几个人知道他已经迅速东山再起了。
更让人惊讶的是他们是一起出现的,宋朗一来就大大方方地与所有人介绍他和许成舟的关系,还拿出了喜糖分给大家,许成舟虽然依旧话不多,一直追随着宋朗的目光里也全是喜悦和温柔。
吃惊过后一众老同学们很快接受他们的新关系,还嘻嘻哈哈地调侃起来,许成舟一直给人的疏离感太过强烈,开他玩笑的人不多,火力都集中在宋朗身上,追问他们是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是不是念书的时候就有一腿了。
也有看过他之前采访视频的女同学惊呼:“我还想着你说的学生时代一直互相喜欢的人是谁呢,原来竟然是许成舟吗?”
宋朗笑着点头:“就是他。”
“你们真的那时候就在一起啦?”
“那倒没有,最近才在一起的,机缘巧合。”
心里暗自嘀咕的人不少,面上都摆着笑脸祝福,如果是几年前,或许还有人会酸言酸语宋朗是为了钱,才跟许成舟在一起,但现在谁不知道许成舟已经破产了呢?
酒足饭饱后一众人转战ktv,宋朗拉着许成舟坐到刚刚跟人吹完牛,明显喝高了的班长身边去,笑着恭喜他升职加薪。
今天的聚会就是这位大班长组织的,他前两天刚升了公司部门副经理,终于扬眉吐气一回,这次聚会再三地邀请许成舟来,为的无非是在他面前炫耀一把。
班长很得意,哥俩好地拍着许成舟的肩膀,说着些许成舟是高材生、不愁找不到工作,以后去他公司他罩着的话,许成舟面无表情地喝着酒,宋朗不着痕迹地将他挡在自己身后,笑问班长:“方薇娅今天没来吗?她上个星期结婚了吧?你没去参加她婚礼吗?”
班长一张脸瞬间憋得通红,嘴里嘟嘟嚷嚷地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方薇娅是他们高中时的班花,那个时候全班谁不知道班长喜欢班花,最后班花嫁了个官二代,上周才刚完婚,宋朗也收到请帖,虽然没去却托人送了一份厚礼过去。
“都是以前的事了,有什么好说的。”班长摆摆手,那股子嘚瑟劲颓了不少。
宋朗抿了一口酒:“也是,说起来她会给我寄请帖我还挺意外的,她气我也气了十几年了,那个时候她莫名其妙跑来骂我,说我扔了她给我的信,老实说,是班长你扔的吧?”
班长面露尴尬:“那都是年少不懂事,实在对不住啊……”
宋朗笑了笑:“也没什么,反正我也不喜欢她,我就是想问你,当时你扔掉的信只有一封吗?”
班长喜欢班花,班花却看上了宋朗,那个时候宋朗一心暗恋着许成舟,根本没想过其他人,许成舟说他扔了他写的情书,但宋朗确实没收到过,如果说情书不见了,宋朗倒是记得除了许成舟的还有另一个人的,方薇娅也曾哭着跑来骂过他,不接受就算了为什么要把她的信扔进教室的垃圾桶里,当时宋朗其实很无辜,但对方不是他喜欢的人所以他没有过多追究。
现在想起来,扔了方薇娅情书的,很大可能是那个时候时刻关注她的班长,那许成舟的情书呢,也是他一起扔掉的吗?
“那不是当时快要上课了嘛,我怕被人发现了,从你抽屉里把信摸出来也没来得及看就扔了,好像确实不止一封吧,都扔了,兄弟你大人有大量,都十几年前的事了,就别计较了啊,我自罚三杯跟你赔个不是。”
班长给宋朗倒酒,宋朗嘴角依然挂着笑,却笑得很假,他身旁的许成舟悄悄握紧他的手,捏了捏他的手心给他安慰。
宋朗心里不是滋味,该他安慰许成舟的,如果当初不是那样的阴错阳差,是不是他们早就在一起了?
聚会没有结束他们提前撤了,坐上回家的车,许成舟习惯性地侧过身帮宋朗系安全带,宋朗抬手勾住许成舟的脖子,贴近吻上他的唇,唇齿交融的一个深吻后,许成舟低声呢喃:“算了,都过去了,我们往前看吧。”
宋朗闭了闭眼睛:“我就是很不甘心……明明我们那个时候就可以在一起的。”
那封情书宋朗反复看过很多遍,里面的一字一句都已经能背下来,他不知道当时的许成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的情书,如果那个时候他就看到了,他想他一定会高兴疯了吧,也一定会不管不顾地当时就和许成舟在一起。
许成舟难得笑了:“说什么傻话呢,那个时候在一起就是早恋了,你爸妈能答应吗?而且那之后我出国念书你留在国内,一样要分开很久。”
“总不会比现在这样分开的时间长。”
其实他们都知道,许成舟这些话不过是自我安慰而已,他们都有遗憾,遗憾没能在最好的年华在一起,遗憾分开了这么长的时间。
“以后不会再分开了,”许成舟郑重地承诺,“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嗯。”
宋朗点头,终于笑了,忽然间又释然了,再遗憾也追不回逝去的时间,好在,他们还有以后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