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玫瑰

精彩段落

陆栖迟从浴室里出来时,身上只穿了件宽松的浴袍。

他拿着从浴室间挂着用来擦头发的毛巾,不断擦拭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被水打湿的头发有一部分紧紧地贴在陆栖迟的后脖颈,下落成型的水珠顺着光滑柔和的身体曲线,慢慢向更深处探进。

沐浴后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和心灵有一种熟悉的轻松和舒畅感,这种轻盈的感觉就好比他变成了一只没什么重量的飞鸟,只需要扑棱几下翅膀,就能脱离地面的束缚。

等着头发擦得差不多干净了以后,陆栖迟给自己接了杯热开水,打开门来到卧室,将玻璃杯放在摆了盆绿萝的小圆桌上。当他想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吃药时,余光扫到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发现床上和浴室里一样,都多出了不属于他的物品。

多出来的枕头虽然不怎么占空间,但他还是在吞药以后走到床的另一侧,抱起它塞进衣柜里,再换了身简单的睡袍,回到床上掀开一角被子钻了进去。

他在被窝里伸出手把床头柜摆着的一本杂质拿了过来,随意翻了翻。

纸页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杂乱的排版让他一下子失去了阅读欲。他又将书摆了回去,并认为昨天的自己看书品味并不是很好。

就在这时,玄关外传来了门铃响动的声音。

这么晚了,是谁来找他?

陆栖迟暗自想着,下了床去开门。

在打开门的一瞬间,一道黑影迅速地从门缝间钻了进来。

陆栖迟下意识地回头,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来回甩着细长尾巴的黑猫,那双瞪大地像玻璃珠的眼睛里有点儿因为被主人遗忘在外的委屈巴巴。

这是他养的猫吗?他独自思索着。

陆栖迟就这么看着这只黑猫大摇大摆地跳上猫爬架,然后把自己窝成小小的,黑乎乎的一团,在耷拉下头时还抖了抖它的两只猫耳。它将尾巴垂了下来,在半空中慢慢地甩来甩去。

看这熟稔的目中无人的架势,应该是了。

“拿铁估计又在你画画的时候溜出去了。”突然他的身前就响起了一道低沉的男声,陆栖迟这才反应过来似乎刚刚有人在敲门。

他收回放在黑猫上的视线,朝着门外看去。

一个穿着棕色风衣,内搭白色衬衣的男人立在门口。他比陆栖迟高出一个头,抬头时露出了清晰凌厉的下颚线,五官很立体也恰到好处。

他左边的耳朵上戴着颗黑色方形耳钉,唇部微微抿着,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有种生人勿进近的不可接触感。

…… 陆栖迟不确定自己认不认识对方,因为这张脸对他来说是似曾相识的。可与此同时,他始终无法在脑子里形成一个清晰的人名来和眼前的这个人对上号。

这种感觉他不是没有经历过。

甚至就在刚刚,当自己养的黑猫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平时还算灵活的大脑兀自瓦解成了一摊生锈的机器零件,直到卡住的齿轮在捕捉到“拿铁”这个名字以后,才开始正常运转。

他摸不准对方的态度,只好顺着他的话应了一声。

男人仿佛看透了陆栖迟有些心不在焉的原因,他将插进口袋的一只手抽了出来,没有任何征兆地把手放在陆栖迟的发顶,用着微不可察的力道揉了揉,“好久没见了,你是忘记我了吗,小理?我是项望舟。”

“……望舟哥?”听到男人说出名字以后,陆栖迟的唇在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反复开开合合了几下。

听到熟悉的叫法后,项望舟微向下抿着的唇稍稍放松,甚至开始不自觉地向上扬,他问:“是我。小理,你还记得我吗?”

身材挺拔的男人从外表看上去并不怎么平易近人,可项望舟说出来的话并没有让陆栖迟体会到疏离感。仅仅是短短的一句话,让他觉得自己的灵魂踩在了绵软的白云间。

——但是他在中途不小心地把自己的躯体落在了茫茫的人世间。

“望舟哥?望舟哥?望舟哥……?”陆栖迟没有回答项望舟的话,宛如中魇般地喃喃着自己先前脱口而出的三个字。

由于两人近在咫尺的距离,让项望舟甚至能够看清楚陆栖迟白净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毛孔,白皙的脸庞更衬得眼下那颗漂亮的黑色泪痣显得昳丽。

陆栖迟的睡袍颜色是很质朴的纯色,睡袍穿着并不怎么修身,然而系好的腰带凸出了腰部柔韧紧致的线条。长度及膝的睡袍露出了两条光滑纤细的小腿,在白炽灯的烘托下起了层淡淡的浮光。

项望舟听着他不停地喊着自己的名字,没有出声回应他。他将手慢吞吞地从发顶挪开,往下移动。

陆栖迟听不到项望舟的回话,变得有些着急。他加快了念名字的速度,试图借此想要记起来自己凭空消失的记忆。

陆栖迟不知道自己忘掉了什么,是零散的还是片段的;是个体的还是全面的;是单次的还是多次的。

有关这些,他通通都没有头绪。

他要把他们全部都想起来。

他要全部想起来。

他要想起来。

他要……

想起什么?

“喵——!!”

耳边炸开的猫叫声把陆栖迟从云端半扯回了现实。

站在门口的项望舟给还处在怔楞状态的陆栖迟整了整几缕垂在肩膀前的头发,他笑着,问陆栖迟说:“我在呢,怎么了?”

“……望舟哥,”陆栖迟又叫了一声,音量有些小,没有先前一个人自语时候的含混,但他说了段语意不明且更没有厘头的话,“对不起……有个问题,您爱我吗?……你爱我吗?我是谁?不重要?对不起……”

项望舟看着突然跟他道歉又胡言乱语的陆栖迟,叹了口气。

他低下头用手抬起那张苍白的脸,那双被纤长睫毛轻敛的眼眸深陷于一场不可逃脱的厄难,眼尾漪澜的水光绝非是昭昭的希望。

项望舟说:“……小迟,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冷静下来,你现在的状况不太对劲,还记得——”

他没有说完,因为他知道没有必要了。

陆栖迟的眼睛在此刻由灰黯变得明澈,仿佛他的灵魂穿过场场令人眼花缭乱的多幕剧,在结幕前重返人间。

陆栖迟没有听清项望舟说了什么,想让他再重复一遍,“……望舟哥,你刚刚在说什么?”

项望舟看着陆栖迟摆脱了先前飘不起又落不下的状态,装作没事地松开了勾在他下巴的手,将挡住陆栖迟视线的头发别到他的耳后,“没什么,在叫你的名字,需要我再叫你一声吗?”

在陆栖迟做出否定的回答以后,项望舟又看似漫不经心地,只是随口一提地说:“你是不是想我很久了,怎么这么激动地喊了我好几声哥?”

陆栖迟对项望舟的问话有点不在状况内的冥茫,他问:“有那么多次吗?难道我不是只喊了你一声吗?你什么时候给我加的?”

项望舟的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即他又迅速地像个好哥们似的拍了拍陆栖迟的肩,“逗你玩呢。”

随后,项望舟抬起手看了看手表,“时间不早了,本来也就是向过来跟你打声招呼。我的猫还在楼梯间等我,睡吧,你该去睡了。”

“你的猫?”陆栖迟并没有将重点放到项望舟催他睡觉这句话上,反而是开始询问起他的那只猫。

因为在陆栖迟的记忆里,项望舟虽然自己有一家生意不错的猫咖店,但他本人有着严重的洁癖,所以连平日里都很讨厌和它们接触。因为拒绝和黏糊糊的猫接触,陆栖迟甚至曾经被他拉过去充当了几日的苦力。

“是啊,我的猫。养了有一阵子了,而且你是见过的。”项望舟朝着背后的楼梯间招了招手,在细碎的猫爪摩擦地面的步伐声以后,下一秒陆栖迟眼前出现了一只和拿铁长得很相似的黑猫——

同样是亮晶晶的,圆滚滚的黄色猫瞳,有着光滑细腻的皮毛和矫健轻盈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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