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10-14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松饼和大福 主角：校霸 校霸
C城一中，上午第二节体育课，操场看台后站着两道偷懒摸鱼的身影。
“校霸，”一名头发染成红蓝相间的少年正求另一人帮忙，“你帮帮你兄弟未来的幸福呀！”
校霸表情懒散倦怠，人跟没骨头似的靠在墙上，像是没睡醒。
他打了个哈欠，冷漠道：“帮不了，我又没跟人告白过。”
红蓝：“我都有计划了，你帮我就行。我免了你昨天打赌输掉的惩罚，行不？”
他正顶着一头左右对称的颜色鲜艳又分外潦草的毛发，校霸瞥一眼，那抹色泽在阳光下都能闪瞎他的眼睛。
校霸眼角一抽，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校霸虽然是校霸，但他愿赌服输，很讲诚信。
昨天下午，他跟红蓝翻墙逃课，去网吧开黑，一下午十连跪。他一时上头，豪言再跪一次就去染跟红蓝一样对半开的五彩缤纷头，颜色由Tony老师挑选。
结果……
跪了。
红蓝幸灾乐祸：“我觉得粉配黄这搭配不错！校霸，你说怎么样？”
校霸咬牙切齿：“滚，我染黑白。”
哪怕是黑白，也丑得要命，校霸一点都不想染头。
“行吧，”校霸侧过身，换了个姿势，皱着眉头颇为勉强地答应了，“你先说说你的打算。”
“我的计划可完美了。”红蓝凑过去，神神秘秘地说：“我提前打听到校花爱喝的奶茶，波霸奶绿加椰果分糖。我准备给她点一杯放桌上，然后在装奶茶的打包袋子里塞一张爱心小纸条，留下我的大名和手机号。”
校霸问：“不用情书？”
红蓝嫌弃道：“都什么年代了，还情书？现在流行用烤肠表白！知道不？”
校霸：“……”
很土吗？
校霸想起被自己藏在枕头底下的一封封情书，那些反复写了十来遍的粉色信纸，张张内容空泛，字迹歪扭。
不说土吧，也够难看的。也就名字的部分稍微能入眼一点，毕竟他私底下写了无数次。
反正怎么样都送不出去，好不好看土不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校霸垮着嘴角，不太高兴。
红蓝拍拍校霸的肩膀，承诺：“事成以后，我请你吃大餐。”
校霸不置可否：“你确定能成功？这是你追的第十个女生了。”
红蓝之前的九次追求都以失败告终，成功率%，这次的告白对象还是C城一中公认的校花。
不知道红蓝哪里来的自信，但凡被女生多看一眼，就觉得对方喜欢自己。
简直有病。
“那不一样，校花看我的眼神跟其他女生是不一样的。”红蓝对自己能俘获校花芳心信心满满，“她一定对我有意思。”
校霸：“也有可能是她近视。”
红蓝无视校霸的揶揄，揉搓着自己的下巴，又琢磨起来，“只给她一个人送奶茶和烤肠会不会显得太刻意？”
校霸懒得跟他探讨这个无意义的话题。今天晴空万里，阳光舒适，他想去教学楼楼顶睡会觉。
红蓝却在兴头上，拉住人又问：“要不然全班一起送？你说怎么样？”
校霸一愣，停下脚步，“全班？”
红蓝：“我觉得可行，毕竟得含蓄一点。我看校花挺害羞的，不然怎么会只敢偷看我而不敢跟我搭话呢？你说是吧？”
校霸没说话，也没在意红蓝在说什么，随意插在兜里的手握得紧了些，他低垂着眼，嘴角抿得很紧，耳尖冒出不易察觉的绯红。
没记错的话，他要送粉色信纸的对象跟校花就在一个班，也是同桌。
那他是不是可以趁机……
算了。
校霸很快抛下这个念头，重新抬起脸，恢复到平日里的厌世和冷漠。
那家伙可是学霸，每学期都上台演讲的人，年级第一，学生会会长，未来可期，跟他这个全校垫底的人仿佛不在一个世界。
学霸的将来，可比他的值钱。
更何况，两人都是男的。本来写情书这回事就够头脑发热了，怎么可以再做更荒诞的事？
想法都不该有。
“就这么决定了。”
红蓝美滋滋地把事情敲定下来，拽着校霸的手往操场外跑，说：“走，我们翻墙出去买烤肠和奶茶。”
C城一中是住宿制，学生不得随意外出。
门禁能难倒红蓝和校霸？翻墙逃课，他俩是熟手。
学校周围的烧烤店奶茶铺馄饨摊，甚至是两条街外的黑网吧，红蓝和校霸都熟门熟路，完全像是自家地盘。
红蓝想到什么做什么，大上午的，通宵营业的烧烤店才刚歇业。
等红蓝连蒙带骗把老板叫起来，再买完东西回去，已经中午了。
五十串烤肠加五十杯奶茶，两个人四只手拎着，模样比送外卖的师傅还狼狈不堪，更别提，他们进学校得翻墙。
难度系数有点高。
校霸骂道：“妈的，我真是脑子有病才答应帮你！”
红蓝也忘了这一茬，赶忙补救：“别急别急，我有办法！”
正巧赶上午休放课，红蓝捞出手机，摇人：“黄毛！请你吃肠喝奶，赶紧来后门救急！”
校霸蹲在地上等人，背靠栏杆，喉头发痒，有点想抽根烟。
他习惯性地往兜里一摸，烟盒没摸着，倒是碰到了一张被叠起来的小纸条，他的指尖突然间像是被它烫了一下，心脏狂跳。
他猛地抽出手，捞过一旁的奶茶，狠狠吸了一大口。
一小时前，奶茶铺。
红蓝拿着老板给的彩色正方形便签纸，疯狂在百度上搜索土味情话，接着大笔一挥，写下好几张给校花的表白语录，打算从中选一张。
挑拣再三，他都嫌句子太土味，决定自己写。
红蓝绞尽脑汁，考试都没这么认真，总算想出来了。
他边写边念：“我知道你对我一眼万里，我也是！暗恋太辛苦了，我们在一起吧！”
末了，红蓝觉得挺满意：“弯弯绕绕太麻烦，我这多直白啊，合适！完美！”
校霸压根没理他，进来后捞过一把椅子，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打瞌睡，一如往常地安静。
红蓝写完，正要把其他纸片收拾一下，准备拿去扔掉。
校霸忽然掀开眼皮，看过来，漫不经心地提醒道：“暗恋两个字，你写错了。”
“怎么可能？诶，你不是在睡觉？”红蓝不相信自己这么弱智，结果低头一检查，“超！还真是，名字和手机号也写错了！”
他赶紧撕下新的便签，重写一遍。
校霸主动说：“我帮你扔。”
“谢谢！”
校霸站起来，伸手一抓，纤长的手指把摊在桌上的散乱纸条一股脑地握在手心。
他打量一眼埋头写字的红蓝，快速地背过身去，拿起纸条，一一扫过。
——我不思进取，我思你。
——承蒙你出现，够我欢喜好几年。
——我想在你那买一块地，什么地，我对你的死心塌地。
……
确实土，还矫情，但读起来比自己写的情书顺口多了。
学霸会吃这套吗？
反正校霸看得头皮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下一秒，纸条被狠狠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大约是被红蓝高涨的表白热情所感染，校霸思来想去，总也觉得要写点什么。
趁红蓝去买单，他从外套兜里摸出一早就撕下来藏着的便签。整张便签都是粉色的，底图有一枚硕大的爱心。
校霸飞快地在上面写下一个名字以及四个字，纸条被重新塞回兜里。全程耗时不过一分钟，因为他太熟练了。
红蓝结完账，走了回来，抬头一看，有点吃惊：“校霸，你脸怎么这么红？”
校霸绷着脸回答：“热。”
“哦。”红蓝艰难地拎起打包好的奶茶，转身往门口走，招呼道：“我们快点回去吧，能赶上午休，成败在此一举了！”
校霸若无其事地跟了上去。
等了十来分钟，援军到位。
留着一头长发黄毛的少年人没到，声先到：“超！红蓝，你这是要请全班喝奶茶吃烤肠呢？追个校花你挺大手笔啊！”
红蓝麻利地站起来，捞起烤肠和奶茶，往栏杆的缝隙间塞，说：“别废话，赶紧帮忙！烤肠要凉了！”
校霸拍拍裤腿，刚要跟着起身，就听耳边红蓝正大惊小怪地喊：“哟！学霸！你怎么也来帮忙了？”
他的背脊一僵，缓缓扭过头。
黄毛的身后站着个人，身材高挑，体型清瘦，短发特别利落，有着一对丹凤眼，眼尾狭长，对方眉眼弯着，笑眯眯地望过来，正好与校霸的视线相触。
校霸捏着奶茶杯的指节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心尖的跳动在慢了那么一拍后，竟疯狂舞动，跳得比刚才写小纸条时还快。
校霸怎么会跟学霸扯上关系？
他说不太清，只是回过神来的时候，对方已经闯进了他的生活里，那道身影时刻出现在各个角落。
宿舍的楼梯转角能遇上，食堂吃饭背靠背，上个厕所并排聊天，逃课翻墙一落地被抓包，午休躲楼顶睡大觉被叫醒，就连罚站或是被老师抓去训话都能被旁听。
这个压根跟校霸都不在一个班级的人，曾经连名字都没记住的人，长着一张嫩白小脸总是满脸堆笑实际上弱不禁风的人。
突然之间，哪哪儿都有这个人的身影，那张好看的笑脸挥之不去。
就离谱。神烦。
两个人明明就像处在两个次元，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
直到那天升旗仪式上，教导主任在讲台上滔滔不绝，烈日高阳之下，下面站着的学生早就被晒得晕头转向，热得冒泡。
校霸衣襟大开，热得想脱校服，哪知身旁站着的人忽然脑袋一歪，整个人猝不及防地晕在了他的身侧。
校霸虽然是会抽烟喝酒打架逃课的校霸，但是是持强扶弱且不随便欺负人的校霸。
所以，哪怕对方怎么看都比自己高，他还是把人一把捞起，扛去医务室了。
主要是天气太热嫌教导主任太烦，得找个地方躲一躲。
医务室里。
校医：“低血糖，中暑。搞点盐水喝。”
学霸说话有气无力：“哦，忘记吃早点了。”
他望向蹲在空调下面舒服地吹冷气的校霸，问道：“同学，能不能再麻烦你一下？”
校霸冷眼看过来：“干嘛？”
学霸：“帮我泡杯盐水，再买块巧克力。”
校霸：“？”
这么嚣张？敢指挥他跑腿的人至今都还没出生！
学霸扯了扯嘴角，无辜道：“谢谢你，我走不动。”
校霸：“……”
瞧那一张发白的脸蛋，唇色惨白，眼角红润，整洁的衣领被迫敞开，额上冒着虚汗，半死不活的样子可怜又狼狈。
中暑而已，至于吗？
算了，校霸大发慈悲，决定今日行善，可架势却像平日里找隔壁学校约架，“给我等着。”
五分钟后。
学霸慢吞吞地咬一口巧克力，喝一口淡盐水，笑着道谢：“同学，谢谢你。”
校霸看他脸色好一点了，训话道：“你是不是傻？身体这么弱，还不吃早饭？太阳下站着不舒服了也不知道跟老师说？”
“对不起。”学霸眼眸低垂，嘴里含着块巧克力，虽然道歉却始终笑眼盈盈。
跟他道歉个屁？
校霸啧了一声，走过去拿走学霸手里的杯子，“喝完了？帮你再倒一杯，继续喝。两大块巧克力给我全部吃完。”
“哦，好。”
校霸难得行善的结果，就是身后多了一条跟屁虫。
说跟屁虫也不太确切，毕竟人学霸不过是凑巧来到他们宿舍和班里找人，凑巧跟他在一个食堂和一个时间点里吃饭，又凑巧给班主任送资料，凑巧到学校后门喂野猫，凑巧在教学楼楼顶晒太阳。
还凑巧……碰见校霸跟亲妈吵架。
校霸是个有钱人家的私生子，爹不认，娘不爱，从小就被丢在远离大城市的寄宿制学校里，任由他自生自灭。
再过两年，校霸就要成年，他亲生母亲却想法设法把他拐回去，想借他争名分要家产捞大钱。
要是成了，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怕是不愁。
当初生下校霸后不告而别，十多年来不管不顾，这会儿倒是想起他的用处来了。
校霸气得发抖，生生忍住要打人的冲动，冷着脸把自己的亲生母亲赶走。
这么糟糕的场面，却被学霸撞见了。
学霸看着那道埋在巷子深处漆黑到瞧不清的身影，毫不犹豫地走过去，蹲在校霸的身边。
校霸垂着头，看似一动不动，实际上，紧握着的拳头颤抖个不停，嘴角也被自己给咬破了。
他问：“我不懂，既然不要我为什么要生下我？我只是个能挣钱的道具吗？”
学霸摸了摸他的头，温柔道：“你不是，你很好。”
……
那天下午，是校霸长大以后第一次放下虚假的伪装，流露出自己最为脆弱的一面。
他在学霸面前，没能克制住情绪，哭了。
或许因为这一遭，校霸之后每每遇见学霸，总觉得对方的笑里意味深长，眼里倒映出来的自己被里外看透。
他不是特别自在，却又矛盾地觉得心上像是松了口气，于是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随起学霸的身影，开始注意起对方的一举一动。
相遇好像不再是巧合，而是校霸的应允和接纳，甚至是主动靠近。
校霸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对谁产生过特殊的感情，但他知道自己不对劲，他喜欢上了身为同性的学霸。
他把情绪收起来，不打算跟学霸坦白，优秀的学霸身上怎么可以出现同性恋这个标签？
可看着其他女生给学霸递情书、花着心思表白，校霸嘴里发酸，心里发涩。
他也很想递情书，想告诉学霸，他喜欢他。
不是亲口说也可以，得不到回应也没问题，只是想让对方知道，还有个人把他藏在心底许久了。
学霸甚至不需要知道这个人是谁。
所以，每天熄灯后，校霸在被窝里点开一盏小台灯，悄悄写了十几封没有留下落款的情书。
他冥思苦想绞尽脑汁的样子比任何一次考试都认真。
写好的情书自然是一封都没有送出去，校霸还差一点勇气。
相比之下，红蓝比他莽撞多了，称得上是义无反顾没脸没皮。
红蓝用手肘撞了撞傻在原地的校霸：“愣着干嘛？快搬奶茶啊！”
校霸反应过来，拎起奶茶不管不顾地往里塞，对面正好是要接过奶茶的学霸，接收间，两人手指相碰，烫得校霸往回一缩。
学霸看看他看看天，笑吟吟地问：“今天很热吗？”
校霸自觉脸又红了，死命地抿紧嘴角，从唇瓣的缝隙往外蹦字：“对！热、死、了。”
校花的班级下午第一节课是体育课，人都等在操场，黄毛和学霸帮完忙也赶下去上课。
教室里空无一人，方便红蓝低调作案。
一根烤肠配一杯奶茶为一份，被摆放在他们班级每个人的课桌上，数量正好，谁都不缺。
红蓝把预备好的小纸条塞进校花的那一份里，盖在最上面，只要一打开袋子，校花就能瞧见。
红蓝觉得计划很成功：“我太他么聪明了！”
校霸瞅着校花旁边的桌子，桌面干净整洁，只有那孤独的一杯奶茶，奶茶的塑料袋口子松松垮垮，正诱惑着他往里塞点什么。
他挣扎片刻，一咬牙，摸出外套口袋里被折叠起来的纸条，猛地往里一怼，接着把袋口一捆，结实地绑上了。
作为同桌，两杯奶茶都是被外卖袋包装妥当的，这才看起来隐蔽不违和。
他不是为了私心，他只是好心地帮红蓝而已。
仅此，而已。
反正纸条上没有落款，学霸根本猜不出来纸条是谁给的，只会当作是哪个暗恋他的小迷妹而已。
就是这样，而已。
一下午，红蓝抓心挠肺地等告白反馈。
他一节课都没有认真上，老师点了他好几次名，接连被抓起来罚站。
手机一刻不离地等着校花的答复，没隔半小时就问同桌校霸：“你说标签纸是不是太小了？她会不会没发现直接给扔了啊？”
校霸被骚扰烦了，课间都没能睡上一会踏实觉。
他轻抬眼皮，回答：“你都贴在盖子上了，不瞎的都能看见。”
按理说，烤肠早该啃完了，奶茶更是喝得快。几小时过去都没有反应，说明看见了也当没看见。
红蓝着急死了：“那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的？”
校霸：“摆明了不想理。”
红蓝大呼小叫：“怎么可能？会不会我手机欠费了啊？校霸，你给我发条短信试试。”
校霸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红蓝凭空猜测：“要不就是她没带手机？是不是要等回宿舍才找我啊？”
校霸挪了挪位置，把脑袋转了个方向，要继续打瞌睡。
两人的连体桌，忽然莫名其妙地轻微震动起来。
红蓝往下一看：“你睡就睡，抖腿干嘛？”
校霸：“……”
校霸闭上眼，回想了一下自己的那一张小纸条。
一时情急，他没注意纸条是怎么进去的，可能被塞在了侧面，多半是跟着包装袋一块被随手扔了。
没发现？
也好。
傍晚下了课，红蓝纠结一下午，仍旧不甘心，硬是拉着校霸要去当面问一问。
刚走到校花的班级门口，迎面撞上了走出来的黄毛。
黄毛一脸幸灾乐祸：“嘿嘿，红蓝，你猜怎么着？”
红蓝：“怎么？”
黄毛：“你的表白烤肠简直有毒！吃完就把我们班里的人送进医务室了，学霸他……”
话还没说完，校霸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紧张地问道：“学霸他怎么了？中午不是还好好的？”
两人都震惊地看向校霸，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惊慌失措。
校霸心下着急，没等黄毛多作解释，脚下一拐，冲下楼去。
转眼间，背影都见不着了。
红蓝茫然不已：“……什么情况？”
黄毛摸着后脑勺：“我话还没说完呢，校霸这是……尿急了？”
去医务室的路上，校霸拳头捏得很紧，他有点自责。
那家常去的烧烤店就是家街边小店，脏乱差不说，食材用料也干净不了，校霸他们是铁菊花硬肠胃，怎么样都无所谓。
可学霸不一样，身娇体弱，跑医务室是家常便饭。上周在食堂，只是吃了块没完全煮熟的红烧肉，就不舒服了，让校霸给他带了好几天的饭。
这有毒烤肠吃下去，还不得上吐下泻食物中毒？
校霸早该想到的。
学霸光会念书学习，看起来是嬉皮笑脸的，可那张小脸一点血色都没有，白皙得过分，长了个高个却四肢无力头脑发达。
校霸调侃过学霸：“你就该被养在花室里，免得一碰就碎了。”
学霸垂眸看着他，嘴角轻扬：“好啊，你造一个给我？我愿意待，待着就不出去了，你养着我。”
校霸的耳尖猛地发烫，别过脸去：“凭什么养你？”
“那我付钱，让吗？”
“不让。”
“那我给你打工，行吗？”
“不行。”
原是随口调侃的话瞎扯得有够远，对话整得跟三岁小孩过家家似的。
蠢死了。
学霸还要再往下说：“那我……”
校霸凶巴巴地喊：“闭嘴！”
学霸看着背过身去的校霸，那节藏不住的脖颈通红一片。
他笑眯眯地收住了口，语气却委屈得很，说：“哦……好吧。”
哐当——
撞开医务室门的时候，校霸气喘吁吁，额头冒汗。
跑五十米冲刺都没有这么卖力过。
医务室内静悄悄。
学霸正走向饮水机，手里拿着个一次性纸杯，作势要接点饮用水。
他听到动静，诧异地望向校霸，停下脚步。
校霸一步上前，强势地抢过他手里的杯子，没好气地说：“你去坐好，吃坏了就别乱动。要喝水是吧？我给你倒。”
学霸迟疑片刻，哦了一声，很顺手地把杯子递出去，问：“你怎么来了？”
校霸没回答，面容紧紧绷着，视线落在学霸身上，从头到脚，来回扫视，仿佛两道扫描雷达，试图找出他身上不对劲的地方。
很好，没有缺胳膊少腿，看上去也不像是下一秒就会晕倒的样子。
校霸稍稍放心，转头去倒水，顺便环顾整个医务室，问：“校医呢？”
学霸：“开会去了。”
校霸眉头一紧：“怎么还能丢下病人的？”
顿了顿，又严厉地斥责学霸道：“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器官有多金贵了？那种垃圾烤肠吃它干嘛？吐了几次？要不要去医院？”
学霸愣了愣，飞快地瞥一眼医务室的角落。
那里有一张医用床，床周围的白色窗帘被放下来了，将床围得严严实实，不仔细瞧的话没法看见里面躺着个人。
他收回视线，微微曲背，轻咳一声，语调放缓：“呜，也不多，就……五次吧。”
“五次？胃都要吐出来了！”校霸大吃一惊，伸手抓住他的手臂，要把人捞过来，准备扛走：“来，我带你去医院。”
学霸虚弱地推了推他：“不用，刚才吃了药，好多了。就是吐太多次，身体没什么力气。”
校霸不信：“真的？”
“校医走之前也说了，没事，好好休息就好。”
“真不用去医院？”
“不用。不如……你送我回宿舍吧，行吗？”
“啧，行。”
校霸二话不说，把学霸的手臂一抬，挂上自己的脖子，又一手圈住学霸的腰。
他动作利落，也没有一点防备，把自己当作肉垫，强迫学霸将自己身上的重量全部交出来。
随后，校霸坦然地扶着人往外走，尽力地忽视自己那胡乱跳动的小心脏。
两人的脑袋凑得近，学霸一垂眸就能清晰瞧见校霸烧红的勃颈。
他任由对方圈扶着，另一手悄悄摸进外套兜里，指尖夹住了一张小纸条，指腹漫不经心地在纸片上来回摩挲，嘴角愉快地翘了起来。
原本计划在下课后找去教学楼的楼顶，亲自审问一下写小纸条的当事人的。
没想到，对方自个儿送上门。
两人离开了医务室。
没多久后，角落的床帘忽然被掀开一条缝隙，有名戴着眼镜的少年坐在床上，一脸迷茫地探出头来，朝外东张西望。
他的脸色惨白，一手捂着肚子，嘀咕道：“学霸说什么呢？吃了烤肠吐了五次的人不是我吗？而且……他怎么走了啊？水呢？”
去宿舍的路上，学霸把脸埋在校霸的肩头，有气无力地说：“我不行了，想躺一下。可以去你的宿舍吗？离得近。”
C城一中的宿舍按照班级分配，作为吊车尾的校霸跟同桌红蓝还是舍友，两人一间住一楼。宿舍楼进门的左边第一间就是他俩的宿舍，而学霸住在四楼走廊尽头，去校霸那儿也的确更近些。
学霸说这话时，气息拂在校霸的耳后，头发蹭着他的肌肤，瘙痒似的挠着人，简直要人命。
校霸没有多想，脚下猛地一拐，赶紧把人扶进了自己的宿舍。
学霸来过校霸的宿舍不少次了，熟门熟路，一进去就自动往右边的床上躺，后脑勺直接枕了上去。
校霸见他脸色仍旧不太好，关切地问：“还难受吗？想不想吐？要不要再喝点水？”
学霸轻嗯一声，用手背盖住额头，露出了些许隐忍的表情。当然不是难受了，是那自动翘起来的嘴角怎么压都压不住，忍得费劲。
校霸给他端茶倒水，帮他脱鞋盖被。
即使这么忙前忙后，校霸还是不太放心，再三确认：“真的不用去医院？吐多了要脱水的吧？肚子饿吗，要不要吃点什么？给你去食堂要份粥？”
“不用，就想躺一躺。”学霸放下手，艰难地抬起眼皮，看向校霸：“要不然……你陪陪我吧？”
这不是陪着吗？校霸愣住了，“啊？”
床上的人往里挪了挪，指腹在床面上轻轻抚过，学霸说：“你上来陪我躺一会儿，行吗？”
校霸没动，几秒钟后像是反应过来什么，耳尖一烫。
他快速捞过凳子，一屁股坐下，语气僵硬眼神躲闪地拒绝：“不行，挤不下。你睡你的，我看着就是了。”
C城一中的住宿条件不差，但睡得是单人床，两名发育中的少年都有了一米八的个子，一张床上还真挤不下。
学霸当作没发现，再次往里挪，又侧卧着，试图留出更多空间。
他的指腹在空出的那一半床上摩挲来摩挲去，垂着眼，解释说：“小时候习惯了不太舒服的时候有人陪着睡，能睡踏实些。”
校霸眉心纠起：“你几岁？”
学霸抬头，弯起眼，展露招牌笑容：“就当我三岁，行吗？”
在校霸眼里，惨白着的脸笑起来比哭还勉强，他低声骂道：“矫情！麻烦！”
下一刻，他抿着嘴，蹬掉鞋子，放弃似的把自己往床上一扔。
可扔上来的躯体僵硬无比，半边身体露在床外，他刻意与学霸保持距离，两个人中间的缝隙都塞得下一只手臂了。
校霸双手交叉乖乖地摆在胸前，整个人直挺挺地躺在那儿。
学霸忍了很久才把笑意憋回去，继续下一步的试探，道：“我三岁的时候，还喜欢抱着毛绒绒娃娃睡……你能不能……”
“不能！闭眼睡你的觉！”校霸态度坚决，甚至翻身背对学霸，干脆睡在了床沿上，离学霸更远了。
他的手掌费劲地撑着自己，生怕一个晃动就要掉下床去。
学霸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背影。
校霸的身体绷得很紧，背脊挺直，看似强硬得不好接近，其实他拥有一颗善良的心，特别容易心软。
他就像一只流浪的大野猫，费劲地把自己伪装成猛兽，防备外人的时候凶狠阴冷，其实自己也怕得双腿打颤毛发倒立。
让人忍不住想凑过去，将这只倔强的大野猫护进怀里，摸一摸抱一抱，好好疼爱一番。
说不出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知不觉间，学霸就这么做了。
校霸脱下了外套，里衣淡薄，后背脊柱沟被勾勒出优美的线条。
学霸笑了笑，伸出手，指尖顺着那处凹陷从上往下缓缓抚过，边道：“给我抱一下，求你了。”
校霸全身的肌肉和神经都绷着，因为突然的碰触而战栗了一下，却没有搭理身后的人。
学霸不依不饶，放低声音继续求：“就一会……”
校霸不说话，安静的宿舍里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
几分钟后，他自暴自弃地往后一靠，身体比嘴巴老实，“妈的，烦人精！”
好像一声令下，学霸的双手快速伸过去，圈上他的腰，把人从后抱住，再一下子捞到胸前搂进怀里，那力道和速度哪有先前孱弱不堪精疲力尽的样子。
学霸的下巴往校霸的肩头一搁，说：“谢谢，你真好。”
校霸这才意识到自己明明一大小伙却像个小娃娃似的被学霸抱在臂弯间，心跳猛地加速。
学霸说话的气息又近距离地拂过他敏感的肌肤，让校霸更加慌乱。
他一动都不敢动，毛孔的每一次呼吸好像都放缓下来了，注意力停留在身后人与自己亲密相贴的部位上。
应该赶紧挣脱才对。
可是……
该死的学霸，竟然还拿脸颊蹭他？
……
罢了，不跟伤员一般见识！
黄昏的阳光洒进宿舍，窗台边，落下一段狭长的暖阳，随着时间推移，它一点点地倾斜，像是缓缓擦过校霸的手背。
身后人呼吸均匀，已经睡着了。
校霸看着手背上的暖阳发了会呆，不自觉地跟随学霸的呼吸节奏，胸口缓慢起伏，竟也在不知不觉间闭上了双眼。
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头顶照下来一道熟悉的浅弱白光。
嗯？好像是床头的小台灯？
校霸回忆起那似乎是他特意在十元小店里买的充电灯，可以夹在床栏上，方便他晚上时在被子底下写情……
校霸瞬间清醒过来，扭过头去。
就见学霸已经醒了，坐在床上，背靠床头，拿着一叠彩色纸，正低头阅读。
校霸一时怔住了，两三秒钟后才反应过来，他一把夺过学霸手里的东西。
学霸措手不及，目光仍贪恋地跟随在纸张上，停留一会后才抬眸，看向校霸，一脸无辜地问：“怎么了？”
校霸满脸通红，慌乱中，他只来得及把情书藏在身后。
因为心上着急，校霸轻喘着，说话都不太顺，“谁谁谁准你翻我东西的？！”
质问人的气焰嚣张不起来，反倒有一点恼羞成怒。
甚至都没藏好，露出一节情书的边角，学霸瞥了一眼，不慌不忙地举起另一只手里的另一叠信封。
他没有半点惭愧地道：“抱歉。因为它们在枕头底下，睡着睡着滑出来了，硌着人。我拿出来一瞧，一不小心发现了自己的名字，所以没忍住……”
校霸：“……”
校霸这次反应迅速，伸手去抢。
学霸早有准备，也学着他的样子，把信封往背后藏，嘴角轻扬，慢条斯理地说：“说起来……今天你们送我的那杯奶茶包装袋里也有一张便条，折得特别小，不太起眼，差点就被扔掉了。幸好我发现及时，没有错过一封这么可爱的小情书。可惜，对方都没留下名字和联系方式，我要上哪儿找这位匿名表白者呢？”
校霸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下，抢东西的手僵在半空，人也傻了。
学霸若有所思，缓缓往下继续说：“哦对，还有点奇怪呢……那张便条和这几封信里的字迹不能说一模一样吧，但也看得出来属于同一个人，特别是我的名字。”
说完，他抬眸，直勾勾地盯着校霸涨红的脸，笑眯眯地逗他：“你说，会是谁写的呢？”
校霸：“……”
简直是明知故问！必须毁尸灭迹！
校霸被问得恼羞成怒，俯身将那些情书全都抢了过来，连同其他的，统统捏在自己手里，作势要撕。
下一秒，手腕被一把扣住，力道之大甚至让校霸感到一丝疼痛，他双眼眯起，上下打量忽而变得强势的人。
校霸问：“干嘛？放开。”
学霸收起了嘴角的笑意，眼神锐利，紧紧抓着校霸的手，说：“别撕，留着。”
语调虽是慢悠悠的，语气却是不容对方拒绝的霸道。
校霸忽然生出一种奇妙的猜测。
这家伙整日挂着一张笑脸，看似如沐春风和颜悦色，不会都是装的吧？
只是一个瞬间，学霸下一刻又恢复笑容，手上力道也跟着松了。
他目光专注地看着校霸，说：“想留个纪念，等我们以后老了，还可以拿出来一起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校霸傻乎乎地问：“什么老了？”
此时不知道哪里拂过一阵微风，正巧吹起窗帘，撩得他心脏扑通乱跳。
学霸趁他呆住，轻巧地夺回被弄皱的纸张，不加掩饰地回答道：“当然是等我们两个在一起几十年后一同退休养老的时候，就可以拿出来回忆一下年少青春的岁月，你说是不是？”
没等校霸再说什么，学霸拿过椅子边搁着的外套，往右侧的口袋里一掏，拿出一张粉色的小纸片。
他把纸片塞到校霸的手心里。
熟悉的粉色和爱心图案，还有自己亲笔写下的内容，校霸自然知道它是什么。
突如其来的变化，校霸还没缓过神来，嘴硬地问：“做、做什么？”
“看看？”学霸眼里尽是藏不住的笑意。
看什么？
校霸闭着眼都知道上面是什么。
他低头快速瞥过，便条上折叠的痕迹此时被抚平了，写着学霸的名字和那最简单不过的告白。
——我喜欢你。
名字写了有千百遍，校霸熟悉无比，哪怕写时匆匆忙忙，字迹仍旧规整漂亮。
哪怕四个字有些龙飞凤舞，可一对比枕头下面藏着的那叠情书，瞎子才会认不出来是同一个人写的。
原本打算一辈子藏在心底的情绪，最终还是被对方发现了，又丢人又觉得不知如何是好。
校霸咬着嘴角，眼尾有些泛红。
就在他打算把纸片一把搓揉成团的时候，学霸提醒说：“反过来，看看？”
校霸下意识地照做了，下一秒，双瞳條然睁大。
——我也喜欢你。
反面被写上了字，与正面不同的是，反面有落款，赫然是他写了千百遍的名字。
“你……”校霸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心跳悦动再次狂舞。
“你喜欢我，我知道。”学霸握着他的手腕，学着别人的告白语录，直白道：“暗恋也太辛苦了，正巧我也喜欢你，不如我们在一起吧。”
耳熟老土且厚脸皮的表白，从喜欢的人嘴里说出来，没有丝毫违和感，只让人感到满腔欣喜，特别动情。
校霸的喉结滚动，眼眶发热。
他轻声应道：“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