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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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愚人节!那天是愚人节!多安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那天是愚人节啊,盛满是在开他开玩笑吧!

一定是的,肯定是!

他从床上起来,拿起洗漱用品走向洗漱区,洗漱区是个长长的水池,今天有课,洗漱区那里已经站着不少早起的学生。

多安不太认识,他性格温和应该是很受同学们喜欢的那种类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什么朋友。

就像现在,有同学发现是他来了,像躲瘟神一样让到了一边,多安皱了皱眉,平时他们不太跟他说话,但是也不至于会躲他。

多安想了想,或许是因为他现在的样子太狼狈吧,一个看起来就病怏怏的人,不躲着难道还往上凑?

他慢慢洗漱着,看着他们小声议论着什么,听也听不清楚,他也没兴趣听别人的八卦,洗漱好后便离开了。

身后的同学见他走了,都指指点点,有嘻嘻笑的,有唾弃的,有嘲讽的。

多安换了身衣服去找盛满,一路上遇到的同学都在避让他,一个个低头挤在一起,看见他过来便不说话,他一走又开始小声议论,甚至还在笑。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最近没有一件正常的事?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没有什么异物粘在上面,又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也没有穿反。

这些同学在笑什么?而且他也不认识他们啊,根本就不是一个班的。

他又继续往前走,来到教室,上午有必修课,教室里已经坐了很多人,多安一眼看去没有盛满的身影。

不知道是谁说了声,“多安?”

原本一些还在看书的同学都抬起了头,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他,多安再次有检查自己是不是穿错衣服的冲动,他局促不安得站在门口。

有个人喊,“嗨,你是不是找盛满啊?”那语气里有嘲笑。

多安拧了拧眉,他和盛满走得近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于是他微微点了点头。

下一秒教室里就发出了哄堂大笑的声音,所有人都在笑,有人笑出了眼泪,有人笑得靠倒在同伴身上。

多安再迟钝也知道他们不是善意的,沉声喝道:“你们笑什么?!别笑了!”

教室里笑声更大了,有人说,“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找他干什么?人家明显是在躲你,你要点脸,别再缠着盛满了。”

多安一阵耳鸣,有一瞬的失聪,“你,你……”

他问不出来,他,他们,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笑,他们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可能!不可能!

“哈哈,你是不是想问我们怎么知道的?”

多安没回答,那表情却清楚地在问,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有人又说,“真可怜啊,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连个告诉他的人都没有,他怎么连个朋友都没有啊?这人品得差到什么地步哦!”

“唉,你就别逗他了,你看这楚楚可怜的表情真的是说来就来。哎,你看看校内网,我劝你还是别找人了,干脆转校吧,这学校你肯定是待不下去了。”

学校待不下去?!多安想掏出手机,手机明明放在口袋里,可是拿了几次才拿出来。

他打开校内网,第一条醒目的标题像针般刺痛着他的眼睛。

【扒一扒你不知道的男神,封神级狗血分手现场!】

他颤抖着点开,里面是昨天他们分手的视频,所有的画面和声音都清楚无比,多安浑身颤抖,痛苦地哽咽出声,用力得把手里还在播放着的怪物扔在门上。

手机应声而碎,碎片七零八落,有一片玻璃残渣刚好落在一双白色板鞋前面,多安抬头,看见盛满那张冷酷的脸。

多安想问为什么,开口却发现自己不能发出声音。

身后的同学有人在吹口哨,“盛满,人家到处找你呢!”

一教室的人在压抑着低笑,窃窃私语。

盛满看也没看多安一眼,身体撞过多安摇摇欲坠的身子准备坐到座位上,他盛满可没兴趣当猴一样供人观赏。

可是衣角却被抓住,那只原本白皙纤长的手现在变得青紫一片,多安在心底呐喊,带我走,求你带我走!

盛满没带他走,转身恶狠狠地问,“多安,你怎么这么贱?”

多安心痛如绞,他所有的尊严都被踩在了地上,原来他不仅仅是桃桃眼中的笑话,不仅仅是宿舍同学的笑话,不仅仅是这个班级的笑话,他是全校的笑柄!

他多安何德何能就能登上校内网的头条!

“我不贱!我喜欢一个人不贱!我爱一个人不贱!”多安怒吼!

“对,你踏马不贱,你抢我的女人不贱,你抢我兄弟的女人不贱!你还想怎么一个贱法!”

“我没有!我没有!”

“行了,没兴趣跟你吵,你别再碍眼,滚吧。”

说着便要走,多安心如死灰,“那只雪熊呢?它算什么?”

多安从皮夹里抽出一张珍藏着的照片,举到盛满面前,“它算什么?!”

盛满嗤笑一声,想掏出烟抽,可是一想到这老师出了名的严厉又放了回去,他坏笑一声,这几天的烦躁仿佛找到了出口,原来多安是计较这个才不敢跟他断了。

他的笑充满了恶意,那种戏弄的感觉又浮上来,多安心里一沉,听见坐得近的同学哈哈大笑起来,“盛满,你也太渣了吧!你就拿这破东西哄的人家多安小帅哥?早知道这么好哄告诉我呀!哥们我还没尝过男生的味道呢!”

多安恶狠狠地瞪过去,这不是破东西,不是!这是他和盛满的过去!

“哎哟,多安你别瞪我,我真的是替你不值,盛满这人没心,你怎么这么容易就被他骗了呢?他这一看就是报复你啊,唉,真惨。”

有女生从身后也看到了照片,有点不忍心看多安的表情,抛开他和盛满的是是非非,就冲着帅哥蹙眉都这么好看,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她就希望多安能不知道真相。

可是她不说,别人会说,“多安,这雪人是我室友堆的,咱们平都港极少下雪,他铲了一广场的雪才堆起来的,供人拍照合影,两块钱一张,我们很多人都拍了啊。怎么到难免这里就成了纪念了?到底有什么特殊意义啊,你说说我们给你评评理,盛满到底有多渣。”

多安在听到这是他室友堆起来的时候,整个人的表情都不对了,他感觉到呼吸困难,大口吸气才吸到一口新鲜的,声音哑得厉害,“你,你说是你堆的!”

盛满看着多安的状态也生起了不忍,他收到的礼物是多安打工赚来的,多安的礼物却是一只敷衍的雪熊,现在多安已经知道不是他亲手堆的,应该死心了吧。

“他骗你的,你没看见他都回避你的眼神了嘛?而且你看你这照片里,熊的耳朵都掉了一只了,明显就是被人碰掉的嘛。他是不是很晚才带你去的?那时我们都拍完回去了。”

女生不忍看下去,出言解释。

外面围了很多人,都在看笑话,盛满皱着眉,从来没被这么多人围观过分手,丢脸已经丢到姥姥家了!

他看见混在人群里看热闹的桃桃,一把把人拖了进来,“多安,我不喜欢你,你明白吗?”

说完他便低下头吻上了桃桃的唇,四周起哄声更响,多安脚步不稳,靠在门板上,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两人法式深吻。

教室内和教室外都在沸腾,上午的晨课从来都没有这么热闹过。

盛满一吻结束,抹了抹唇角,桃桃一脸娇羞得依在盛满的胸前。

多安听见盛满的声音说,“多安,七天的时间你我一次都没有吻过你,现在你懂了吗?”

吻过吗?多安的眼神没有焦距,只剩下脑袋还在自动回忆。每一次情到浓处,多安想亲他吻他的时候,盛满都是偏头让过去的,他们之间连一个情侣的亲吻都没有。

是啊,连一个亲密的吻都没有,有的只是肉体的撞击,没有一丝怜惜。

这是真的不爱他呀,可是不爱他,为什么要同意他跟他在一起,就因为要报复他吗?多安的心深深地揪在一起,他只是个笑话,自己把自己太当回事,原来在对方眼里他是个可以随意羞辱的人,他就连坐在这教室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比不上。

按时来上课的李教授看见教室门口围了一群人,不知道这些年轻人又在搞什么鬼,清了清嗓子一脸严肃。

有人看见是李教授,拖着同伴便跑,一个跑大家都跑,教室门口清静下来。

门口就只剩下盛满和多安,李教授皱眉看了眼这两个学生,一个是高分考进来的,一个是外国来的交换生,成绩都是顶尖的,他平时都很喜欢。

只是今天的多安像丢了魂一样,看见他也不打招呼也不回座位,就那样傻站着。

而跟他一向走得很近的盛满也没有留意他,自己径直走向座位。

李教授不满地叫住了盛满,“站住,多安今天是不是不舒服,你把他扶座位上看看。”

座位上的同学一个个都面容古怪,但是又不敢发出声音。

盛满心不甘情不愿得来拉人,一摸才发现多安身子烫得惊人,他在发烧?!这个温度烧成什么样了?!

可是他现在拉不下脸,他已经拉着多安的手腕,可是多安像是不认识他一样,面无表情地从他的手一直看到他的脸,一句话也没有,跟着他来到了座位。

盛满怕他烧出毛病,虽然他讨厌多安,但是再讨厌也不希望多安出人命,于是一整节课他都在留意着多安。

多安用指尖一直在划桌面,起初盛满也没在意,直到多安的指尖流鲜血,多安仿佛不知道疼,一下一下地划拉着,仿佛那不是自己的手指,而是握住了一把刀。

然后只听“咚”的一声,多安整张脸都砸在了课桌上,人已经昏迷过去。

李教授吓了一跳,“怎么了!盛满快把人抱到医务室!”

盛满已经本能得出手,抱起多安便往医务室里跑,而他也看见了多安一直在划的字,那是一个鲜血淋淋的名字,盛满!

校医务室的医生是位四十多岁的阿姨,她刚想去走道活动了一下身体就看见一个高个子挡去了走道大部分的光,像炮弹一样抱着一个人急跑过来,“医生,医生!你快看看他!”

“快放到病床上,这是怎么了?!”

医生见抱人的男生满脸焦急,“什么症状啊?”

盛满气都没喘匀,“呼,昏,昏过去了!发烧!上课的时候就烧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医生翻开多安的眼皮看了一下,“哦,是个外国小帅哥啊。你别紧张,你们这个年龄段的身体结实,烧一下没什么问题,你知不知道他有没有药物过敏啊?”

“不知道,应,应该没有吧……”

医生笑了一下,“这种事哪能应该,药物过敏严重了会要人命的,算了,我给他做个皮试吧。你这么紧张,他是你哥们?”

哥们?盛满这才想起来他们闹翻了,他不该再像从前一样想怎么就怎么,他应该冷漠一点,该断就断吧。

“不是,就普通同学。”

医生给多安量了一下体温,观察了病症,转头便看见刚才还一脸焦急的男生已经一脸冷漠,不禁嗻了一声,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说变脸就变脸。

她摇了摇头,拿出皮试贴纸准备贴在多安的手腕处,抬起手惊呼了一声,“哎呀,他这手是怎么弄的?”

盛满顺着视线看过去,只见多安右手的拇指指甲已经翻飞出来,满手的鲜血,干涸的和未干涸的,混在一起,刺着人的视网膜。

“唉,十指连心啊,这得多疼?”

医生自己也有个好看可爱的孩子,最见不得这些孩子们受苦,她轻轻把手放上来,准备换个手贴上皮试纸再处理。

“哎呀,这手!造孽啊,这是被门夹的吧?他是不是被人欺负了呀!”医生见多安的左手指节也没一处好肉,青紫一片,都肿着了。

每个学校里都有霸凌的事件发生,每次受欺负的都是这些没有攻击性的,看起来就温暖的孩子们,这孩子睡在病床上还皱着眉,“你是他同学,平时候应该多关心关心知道吗?你们老师知道吗?他是不是被欺负了呀?你这么大个不是白长的,看见朋友被欺负要帮忙知道吗?!”

“这么好看的娃,怎么糟蹋成这样?愣在那里干什么?帮我按住他!”

盛满强逼着自己移开视线,左手的伤是他关门时夹的,他当时是想把门关上,把多安关在门外,是带着怒气的,他没想到多安会用手卡住门。

他喉间有些沙哑,“什么?”

医生取来消毒水变腰准备给多安的右手消毒,“我让你按住他!”

“为什么要按住他?”

医生想要打人,“我要给他消毒,你不按着我怎么弄?疼,你知道不知道?”

盛满这才如梦初醒,按着医生说的控制住多安的上半身,握住那搁在床边的右手。

医生叹了口气,用的镊子夹着棉球沾取消毒水往多安的拇指上擦去,消毒水一接触到伤口,多安的胳膊便本能地抽动想躲。

“按好了!”

盛满赶紧压住多安的手臂,手掌托着多安的右手,看着白色的棉球染成红色,校医又给换成新的继续擦。

身下的人在挣扎,盛满看见多安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这几天他一直没好好看过多安的脸,现在突然靠得这么近,那双玻璃海一般的眼睛紧闭着。

他现在看不见多安眼里的绝望与爱意,才能放松着好好看这一张脸,原来多安已经这么憔悴。多安的肤色一直是嫩白带着健康的粉色,现在那些皮肤下的粉色不见了,只剩下苍白。

原本一直不点自朱的红唇也不见了,唇色惨白,下唇角还有没有长好的咬痕。

那个一直阳光朝气的精灵一样的男孩,在这短短几天的时光里失去了色彩,现在躲在病床上像一个破败的娃娃。

盛满的心脏传来钝痛,相处了两年多,他对多安是有感情的,如果不是多安太心机,他们之间会一直是好兄弟,不会有现在这场闹剧。

他闭了闭眼,多安,我们之间两清了。

身后的校医又深深叹了口气,“唉,只剩一星半点了,留不住了。”

盛满硬装出来的冷漠已经不见了,他空着的一只手安抚着躺着的多安,多安一直在抖,“您说什么留不住了?”

“稳住了!”校医一声招呼说完,手下飞快,仅有一丁点还留在皮肉里的指甲被拔了出来。

盛满只觉得多安整个身子瞬间僵住了,平时好看又清澈的蓝眼睛里此刻都是疼痛,多安眼睛大睁着,额角是暴起的青筋,牙齿上下不停的打着颤,嘴里唔咽着。

“乖,乖,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再忍一下,乖……”盛满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眼眶通红,他从来都没有这样哄过人,多安的痛像是在他身上,他哑着嗓子回头看医生,“好了吗?您能快一点吗?!他疼!”

他疼!盛满现在才知道他怕多安疼,他想早点结束这件事情,他不再想跟多安有往来,不再相见,便再也不用面对那双眼睛。

医生擦了擦额头上流出的冷汗,“好了,敷上药就行了,别让他碰水啊,记住来换药,这指甲长出来也得几个月,叮嘱他好好爱护着。”

“你们这些学生啊,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最后疼的还不是自己,这要是让他爸妈看见,不得疯了?”

医生唠唠叨叨地说着,手下的动作也不慢,药粉有止疼的效果,盛满再回头时,多安已经又无力地倒回了病床上,又昏睡过去了。

金黄色的头发已经汗湿了一半,湿哒哒地粘在额头上,盛满意识还没来得及制止,手指已经本能地摸了上去,把那汗津津的发拨到一边……

校医配好药,把针管扎进筋脉里,调好滴药的速度。

刚才还坐在一旁的高个男生已经站起了身往门外走。

“哎,你不看着点你同学?”

男生的回复闷闷的,声音到了人也已经消失在了门外,“我学校里还有课,麻烦您照看一下。”

校医嘟囔一声,转身给病床上的学生搭上毛毯。

而走道上的盛满越走越快,眼里是一片兵荒马乱,他刚才……他刚才是准备干什么?!

他想亲多安!那感觉清清楚楚,他骗不了自己!那一刻,他居然想亲多安!

那感觉像一粒种子扎根生长,即使盛满再怎么苛刻不给予阳光不给予雨露,它自成一方天地,不知道什么时候破土而出,伸出柔嫩的枝丫,像藤蔓一样缠绕起他整个心房。

盛满慌乱如麻,一定是他太闲了,对,忙起来就好了,忙起来就好!

于是他马上约上了三五个好友,打球唱歌泡吧,一直到第二天凌晨。

第二天上午,李意支支吾吾得给盛满打电话,盛满还没醒,睡眼惺忪地问,“干嘛?”

“盛满,我,我想去看看多安……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怎么有脸见多安啊……”

盛满在床上翻了个身,睡意已经没了,他茫然地看着天花板,“他先错在前,有仇有恨也是冲我来,跟你没关系。”

李意像是快急哭了,“怎么跟我没关系,如果不是我误把视频发到班级群里,也不会有人把视频发到校内网上,都是我!都是我!现在学校里的同学都在议论这件事,多安他怎么办?多安他是不是要转学?”

转学吗?盛满听到这两个字,胸口的位置又尖锐的疼了一下,唔,好像好长时间没吃饭了,应该是饿的。

他起身到厨房准备吃碗面,走到厨房才后知后觉发现,那个笨拙得给他煮面条的人已经不在了……

“随便他吧,他想转就转。”

转吧,该走的都走吧,他这乱糟糟的情绪也走吧,还没到秋天,他就已经秋愁上身了吗?

盛满的眼前又闪过多安憔悴的脸,他没能玩得安心,头疼欲裂,从离开多安的病床开始,多安的脸,多安的手,多安没有生机的样子,一直都在他的脑海里盘旋,时不时地便会出来找存在感。

他酒越喝越多,却越喝越清醒,多安从模糊的一个身影变成了清晰的面容,他一次次问,我爱你,爱一个人有错吗?!

“他是我们朋友啊,遇到这么大的事情,说转学就转学,我们对不起他,盛满!”

李意歉疚的声音传来,“盛满,你是不是不该听陈明的话,不该报复多安的,那些女孩子喜欢多安,也不是多安的错啊……”

陈明是盛满的球友之一,因为自己觉得自己喜欢了很久的女生,居然喜欢上一个插班过来的长得比洋娃娃还好看的外国人,对多安积怨已久。在知道多安居然喜欢盛满之后,而盛满看上的两个女孩居然也喜欢多安后,怂恿盛满拿下多安,为广大单身汉们清扫一个祸害。

盛满刚才升起的怜悯心消失不见,不想再听李意啰嗦,“你想去看就去看!”

李意哦了一声,“唉,多安如果安安分分得就喜欢你一个多好,也不会有这些破事发生了啊……”像是自言自语,说完了李意便挂了电话。

盛满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烦躁感攀到了顶端,下一秒他猛地把手机砸了出去。

多安,你既然多情,现在又跟我装什么情深似海!

接下来的一天时间里,盛满上课、打球、打游戏,一步都没有往医务室里去过。

第二天上午没课,他去了市中心给自己买了部新手机,刚开机没多久,一通电话就打了进来。

“小姨?”

朱娟娟在听到盛满的声音立刻哭出了声,“小满啊,你怎么这么长时间不接电话?呜呜……”

盛满拧起眉,“小姨你怎么了?你别哭啊,先告诉我怎么了?”

朱娟娟听了哭得更凶,声音断断续续,“呜……小意被人打了!呜……现在都还在手术……你快点来……你快点来……呜……”

盛满拦下一辆还载着客的出租车,司机摇下窗骂道:“你这学生不要命啦?!撞死你怎么办?!”

后座的乘客是位慈祥的老人,看着盛满已经拉门上了车,“麻烦医院!”

司机看了看老人,老人点了点头,“先送他吧,我不急。”

盛满向老人道了谢,手机里的信息接二连三,有小姨的未接来电,也有李意的。

手术室外,朱娟娟看见跑进来的盛满,泣不成声地扑到了盛满怀里,盛满看着这个小时候最疼自己的小姨,哭得形象全无,眼睛通红,“没事的,没事啊。”

“呜……到底是谁这么狠心……我们家小意待人一直都和善有礼,谁下这个狠手啊……小满你没看见小意浑身是血!呜……他浑身是血……”

是啊,李意能惹上什么人?盛满不太敢相信,李意最后一个电话跟他说是去看多安的,可是不可能的,多安现在自己都站不稳了,怎么可能把李意打成这样?

多安现在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护士匆匆从他们身边跑过,一边跑一边喊着一个医生的名字,医生急急忙忙被拖出来,护士边跑边说,“又是平都大学的,是个女生……”

平都大学?女生?

“小姨,你在这里等,我过去看一下。”

医护人员们紧张而有秩序地把一个已经昏迷的女生抬上担架,盛满跑上前看见那女生的脸。

“哎,别挡道!”

医生推着僵立在担架前的盛满,看了眼他的胸牌,“你也是平都大学的?”

“……对,她怎么了?严重吗?”

那女生正是豆豆,他曾经想追,被多安截胡的女生。现在她一脸的污垢,身上还带着斑斑点点的血痕,一动不动地躺在担架上。

“严不严重现在不知道,你既然认识她就通知一下她老师和家长,赶紧让人过来。”

医生没有再多跟盛满说一句话,推着人向急救室跑去。

盛满没有豆豆家人的号码,他拨通了李教授的电话,电话声响了好长时间才被接通。

“盛满?”李教授的声音带着质疑,“你在哪?”

盛满感觉到了一丝慌乱,平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李教授也有慌乱的时候,“我在医院,我刚看见徐豆豆昏迷正在抢救,我没有她父母的联系方式。”

李教授那边沉默了一晌,“我知道了,我会处理,你现在到我办公室来,赶紧来,不要到处乱走。”

“我表弟还在医院,我现在走不开。”

“李意吗?”

“嗯。”

“李意自然会有家里人照顾,你先管好你自己,我说了让你过来你就过来,再不过来你就等着自己也进医院吧!”

盛满眉心一跳,他心思灵活,“李教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还有谁出事了?是不是多安干的?是不是?!”

真的是多安?多安在打击报复?!可是多安明明还在医务室,明明虚弱得起不来了!

“你还有脸叫他名字?盛满。”李教授叹了口气,“盛满,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之一,聪明有毅力,可是处理感情的事情为什么这么偏激?!你不仅在毁多安,也是在毁你自己你知道吗?那些女生……”

李教授欲言又止,“那些女生有自己的价值观,包括你身边的一些男同学也一样,作为老师,我不是把你们分成三六九等,只是你们真的不同。盛满,你成年了,听老师一句劝,先到我办公室来,其它的再说。”

“我知道了,谢谢教授。”

盛满挂了电话,他听出了李教授的言外之意,多安想报复,这一个个人里面也包括他,而他现在还安然无恙,李教授是想保护他。

盛满冷哼一声,保护他吗?想让他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他的办公室?

多安,你好大的能耐啊,平时怎么没表现出来呢?不是说自己只是个平凡无奇的外国友人吗?不是个过节没地方去,只能窝在宿舍的小可怜吗?怎么?现在不演了?

他阴沉着脸上了楼,在拐角的地方镇静下来,他还有小姨,他得让小姨靠着。

小姨命运坎坷,李意十岁的时候小姨夫就去世了,跟李意相依为命,李意是小姨的命,现在李意在手术室里还没有出来,他得陪着小姨。

他轻轻把小姨单薄的身子搂进怀里,朱娟娟哭哑了嗓子抬头看了看他,又闷声哭泣着。

“小满……你,认不认识一个叫什么安的?”

盛满对着朱娟娟哀伤的眼睛,突然不忍心看,李教授说得不错,他成年了,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可是他现在没有勇气说他认识,李意现在在手术室里跟他有关系。

“小意送进来的时候一直说安什么,安什么?我也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

就在盛满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手术室的灯灭了,朱娟娟赶紧跑上前,“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他怎么样了?”

医生摘了口罩,看了看朱娟娟,如实回答,“其他的伤都是外伤,养一养就会好。”

打人的人很懂行,挑的都是既让人疼又不会致人伤残的地方,应该是个行家。

“其它?”朱娟娟听说话外音,捂住嘴又哭出声,“医生,他还伤到哪了?”

“左腿,不过你放心,恢复之后可以正常走路,稍微有一点坡看不出来的。”

“啊!我的小意啊!我苦命的小意啊!到底是谁这么残忍!把一个孩子打成这样?!”

医生见多了也比普通人看得更开,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或许这妈妈是无辜的,但是里面躺着的那位无辜不无辜他就不知道了,他只能尽力抢救,其他的没办法评价。

只是他也明白,他的一条腿不是对方失手打残的,如此专业的人不可能犯这种错,对方是故意要她儿子一条腿。

医生在心里无声叹了口气,还好,没有真断。这学生是被陌生人抬进医院的,对方没想真弄死他,看样子是惹到什么人了。

现在的学校啊,比社会都复杂,一个个都被家里娇惯着,忘了做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盛满一路陪着朱娟娟把李意送到病房,人还在,心却已经飞了。他的心里只剩下怒火,滔天的怒火。李意的腿残了,以后可能成为一个跛脚……

他安慰完朱娟娟又去了徐豆豆的病房,病房里徐豆豆一脸惨白,唇角有咬出来的血,给她输液的护士说,“都是外伤,没伤到内脏,只是伤的这些部位当时应该很疼,她是疼痛加惊吓晕倒的,没什么大问题。”

护士以为盛满是她男朋友,又细心得把门带上了。

盛满在徐豆豆的病床前坐了一会儿,这才仔细看了徐豆豆的脸,徐豆豆的事已经是一年多前了,没想到多安已经疯狂到这种地步,一年前的事情还拿出来报复,一个女生都不放过!

盛满对着自己的脑袋就是一巴掌,这样的人你居然还怜悯他?!居然还想亲他!?

他恨,恨自己居然对多安有不该有的心思,他就该把这样的人干死在床上,他就该狠狠羞辱他!

等他再回到学校的时候,学校门口已经被警车封锁,他出示了学生证才被放了进去。

“你哪个班的?回到你们班级去!”

有警察看了他的胸牌,没有等他同意就拉着他上了班级,班级里已经坐满了人,盛满发现原本散成一团的学生们都陆续被带到了教室,就连宿舍和食堂的学生都被带到了各自班级。

到处都是警察,好像整个平都港的警力都集中在了他们学校。

学生们噤若寒蝉,人人自危。

“怎么了?”有人小声地问。

坐在盛满旁边的人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刚才看到市长了!”

“我们学校发生了什么大事吗?市长都惊动了?!”

“不知道啊,收到的信息只说赶紧到教室集合,不到的扣分,直接影响毕业!”

听得同学都抽了口气,一个个眼里都是疑惑,“那没到的同学岂不是惨了?”

“惨什么?没看见老师们都跑出去抓人了,住在外面的也都直接去堵人了,再找不到人就怪他运气背呗。”

“唉。”听的人又叹了口气,“我们学校是不是犯什么太岁啦,这么大的阵仗?”

没有什么能回答他的问题,教室门口就站着警察,他们只能坐在教室里等,等着看到底是怎么了。

等最后一个学生姗姗来迟,他们班主任也进了教室。

班主任头发已经半湿,还有点喘着气,面色带着潮红,脸上表情却阴沉沉的,下一秒就能拿全班忌刀的模样,杀气腾腾。

一份不厚的文件袋“啪”的一声脆响砸在讲台上,四十还没到的班主任汤凡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然后自嘲地开口,“托大家的福,我汤凡现在是学校的‘名师’了。”

他在讲台上走了一圈发现形容得不到位,“哦,不对,我们平都港唯一的大学出名了。”

他怒火中烧,自己带了这么多届的学生,第一次感觉到这么无力,他们虽然还顶着学生的身份,可是都已经成年了。

他可以一点颜面都不留给他们,也可以当着他们的面把所有的事情都摊开来,何必顾忌那么多,谁都不是小孩。

汤凡的目光在一众学生身上扫过,他们班有几个刺头,肯定是不会安分的,其他都是好学生。

他的目光也落在了盛满身上,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压住了脾气,然后慢慢开口说,“最近我们校内网有一些不好的新闻,发布者已经承认了视频是作假,所以你们现在所有的有关于校内网的不实信息视频现在就删除。”

汤凡他拍了拍文件袋,摇了摇头语气有点苦涩,“你们上个大学不容易,苦读十几年终于走到最后一步,可是连最基本的法律道德都不知道,今天就算你们人生里栽的第一个跟头吧,这个跟头还有我们愿意给你们顶着,毕竟法不责众嘛。再过一年多出了校门,希望在座的各位都能够谨言慎行,”他顿了顿,目光再次一一看向坐着的学生,“不管是现实还是网络。”

教室里沸沸扬扬,一些人已经脸红,他们发的时候就觉得不应该,多安平时都是带着笑的,即使他们并不认识并不熟悉,可是这样转发别人的录音真的不好。

还有几个刺头真的不太好说话,不知悔改,汤凡眼神凌利,把说得最凶的几个人带了出来,同时喊走了盛满,“跟我去办公室,其他人自习。”

一到了办公室,就有人按捺不住。

薛明不满的低声抗议,“我们到底做什么了?我什么也没做啊,真是的,好好地在宿舍里睡觉把我拉起来,讲一堆屁事,还不是他们自己做的,找当事人啊,找我们干什么?”

汤凡被气笑了,但是那笑意不到眼底,他扬了扬文件袋,“这是对方网络负责人员给我的数据,这是我们班的,你这几天点击的所有视频记录都在上面。”

他看向刚才说话的男生,“昨天晚上十点之后,校园外五十米内,还要我再说得详细一点吗?”

男生脸噌地一下涨红了,避开瞧过来的目光,“我,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昨天晚上十点,昨天晚上十点!十点他正和女朋友在一起!

汤凡知道薛明是和盛满经常一起打球的,视线再次在盛满身上停留了一下。

“谁都有过青春,老师也有过,我的青春也做过傻事,我的青春也冲动过,可是我希望各位接下来冲动的时候不要伤害他人。再多的话我也不想说,说了你们也听不进去,把该删的都删了吧,奉劝你们一句相互监督,奉劝你们与人为善。”

“凭什么!我们也没犯错啊,不就听了录音,发出来还不让人听了?!”一个同学昂着头又问。

“哦,凭你们侵犯他人隐私啊,你们不知道啊。不好意思啊,你们这个还要严重一点,你们侵犯的是外国友人的隐私,现在已经严重影响了两国的外交友谊,你觉得这该是你们做的?”

那学生嘟嘟嚷嚷,“外国佬了不起啊。”

“外国佬没什么了不起,我国公民和他国公民享有平等权利,同时他国公民在我国境内也享受我国的保护,你们没做出格的事,我们学校今天不会这么热闹。”

汤凡终是压不住火,只想好好把这群学生臭骂一顿,甚至打一顿,如果这样能让他们记事的话。

短短两天的时间,这个视频的播放量已经达到了几百万,几百万,呵呵,汤凡站在校长身后被训的时候都听想哭。

等对方的技术人员把数据都打印出来,看着那一张又一张源源不断掉出来的纸,一天一夜打坏了几台打印机,校长已经面如土色,他们的这些好学生把视频转发了又转发。

他刚从校长室里出来,校长室里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平都港的领导人微低着头,脸色难看,看着端坐在上位的男子,冷汗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学生之间的恩恩怨怨说也说不清楚,冲动是魔鬼,可是青春期的学生没有一个不是冲动的,他们是魔鬼中的魔鬼。

人已经找到了,只是才一天没见,汤凡也没想到多安会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人已经这么消瘦。

他看着多安又被罩在宽大的毛毯里被男人抱着,男人眼中都是腥风血雨,冷冷的说,“还是学生?断奶了吗?没断奶我帮他们断。”

汤凡拭了拭已经被冷风吹干的额头,看着教室里一群无知的学生们,市长现在还在周旋,他们一个学校的老师都没能护住一个学生,学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居然没及时醒悟过来,多安,多安那状态如果换作是他现在看到,他也会生气,更何况那是别人的心头宝。

他猜不出对方的身份,只知道对方已经不是有钱这么简单,也不仅仅是普通的权贵人家了。

安静的办公室内盛满突然出声,“跟他们没有关系,事情是我做的,我自己承担。”盛满目光灼灼,“他们是不是在学校,我要见他们。”

薛明立刻就站了出来,像是挺讲义气的,“什么你做的,他多安就没有错?他抢你女人的时候就没错?抢陈明女人的时候就没错?你按规矩以牙还牙错什么了?”

“啪!”

一声巨响回荡在整个办公室,是汤凡用力将文件袋扔在了桌面上,文件袋应声裂出一道口,“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拿出来说?!还有,收起你那套混混样子!这里是学校!你TM不想上今天就可以滚蛋!”

薛明被吼得呆愣住,整个教室的人都被吓着了,从来都没有说过狠话的汤凡一向是温文尔雅,斯斯文文的,不要说像今天这样爆粗口,就连大声都很少有。

汤凡捏了捏眉心,对着盛满说,“你出来一下。”

盛满站在走道上,他个头很高,汤凡比他矮半个头。他知道汤凡现在很生气,他也挺喜欢这个平时斯文还偶尔会给他们讲个笑话的班主任。

盛满微微低了头,“对不起。”

汤凡听了露出个苦笑,回头又看向一个个警察在学校里穿梭,“盛满,你今年多大了?”

盛满眨了下眼,“二十。”

“二十啊,我二十的时候没你这么会折腾,”汤凡看着他的表情,“真的,我以前也觉得自己挺无趣的,现在发现无趣也挺好,平凡蛮好的。你是本硕博连读吧?”

“……是。”

“盛满,抱歉了,学校保不住你。”

说完汤凡感觉到盛满瞳孔放大,震惊地看着他,汤凡想解释,盛满已经握紧了拳头,牙齿紧咬在一起,那回答透出齿缝,“我知道了。”

“其他人呢?”盛满静静站了一会儿又问,“其他人呢?事情都是我搞出来的,不要牵涉其他人。”

汤凡哼了一声,“到现在你还想替别人担着,盛满,你知不知道……”

盛满原本低着的头却突然抬了起来,“不关他们的事!李意,徐豆豆,都不关他们的事,不要牵涉他们!你们有这个义务保护在校的学生,我跟多安的恩怨我自己会处理,求您!”

汤凡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盛满!到现在了你还是不明白吗?”

“老师,我求您!”小姨还守着没有醒来的李意,不能再让她受到任何的刺激了。

汤凡觉得可惜,看着年轻的学生离开的背景僵硬着,盛满无疑是骄傲的,可是现在这份骄傲被折了光芒。他知道盛满和教室里一些学生不一样,有些人是家里送了不少钱买进来的,带着一身的社会混混气息,成绩不行就喜欢体育运动,浑身的精力没处使,除了打球就是挑事。

盛满成绩优异,虽然家庭条件很好,但是整个人温和有礼,阳光帅气,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就慢慢走偏的?汤凡第一次觉得自己不仅平凡还失败,失败的只能看见自己最得意的学生走进阴影里还不自知。

盛满下了楼,走在春夏交接的暖阳里,微风习习,他心里却裹着团火。

一辆加长版的豪车从身边慢慢驶过,玻璃黑漆漆的一片,看不清里面的样子。

但是盛满直觉里面有人在看他,他站在原地,看着那漆黑一片的玻璃,眯起了眼。

他看见被摇下的一点车窗露出的那双眼睛,那眼睛露着骇人锋芒,像是淬了毒,牢牢地锁住了他!

晚上,盛满的手机铃声回响在寂静空旷的暗巷里。

“盛,盛满!陈明被人打了!住院了!”说话的人声音慌乱,正是白天在班级里说话的同学王承志,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像是被吓得不轻,“盛满,他,他……他们……下一个是不是我啊?我我怎么办?”

他不想被打,他还年轻,他不想断腿断胳膊。

盛满绕了绕手腕上的束带,声音在暗夜里清清冷冷,“你跟着老汤。”

“老,老汤?我今天那样顶他,他会护着我吗?盛满,我感觉有人在跟着我!操,他们像幽灵一样!”

幽灵吗?盛满看着自己前后的人,他们步伐轻盈,面容冷峻,在暗夜里不像幽灵,更像是送人上路的。

“没事,去找老汤吧。”他们的目标不是王承志,而是他盛满。

他盛满才是今天插翅也难飞的猎物。

他心里这样想着,脚步一点也没慢,穿出暗巷,他看见一幢已经荒置了很久的工厂,破旧的门牌缺了个角,还尽职尽责地挂着。一只黑色的野猫穿梭在破败的屋檐上,喵的一声窜到墙角,眼睛里闪出幽幽的绿光。

四周静得可怕,围着盛满的虽然有十几个人,却一点脚步声都没发出来,乌云遮盖了不甚明亮的弯月,现在连他们模糊的影子也不见了。

最前面两个黑衣人停下了脚步,一左一右打开仓库的大门,大门生锈,发出吱呀一声响,惊得树枝上栖息的野鸟扑翅乱飞。

“嘎嘎嘎……”

仓库内亮着几盏灯,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光而站,十几个黑衣人进了仓库内都安静地站在他两侧。

盛满四下环顾,没有看见多安的身影,蹙了蹙眉。

男人回过身来,把盛满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然后轻蔑地勾了勾唇。

他拥有着和多安一样的金发,眸子却不是蔚蓝色的,而是栗色,眸色的中央逐渐转黑,敛着锐利的锋芒。

“你很喜欢玩?”男人开了口,声音低沉而有穿透力,“长得是挺人模狗样。”

盛满听了微微挑了挑眉,坏笑挂在嘴角,“谢谢夸奖,事情是我做的,与别人无关。”

“你知道年轻的另一种说法是什么吗?”男人掏出一根雪茄,也不抽,就放在指尖转,那雪茄在指尖翻飞成残影,他耐心不好,不等盛满回答就直接说了答案,“愚蠢。”

盛满心里的火更旺了,他身高和男人一样,甚至应该还多出了一两公分,他可以和男人平视。

可是平视又怎么样?他在这个时候感到了无力,被人压制着毫无反击地无力。对,他年轻,年轻是资本,同时年轻也什么都不是,毛头小子,离了家族的庇佑,什么也办不了,只能被碾压。

眼前的这个男人沉稳而神秘,他不知道对方身份,却能清楚体会到男人带给他的威压,他没动他一根汗毛,却也在清清楚楚告诉他,他想怎么样都轻而易举。

男人不急不躁,一切尽在掌握的优越感惹毛了盛满。

“你是替多……”安字还没有说出口,一道劲拳裹着风飞快的扑面而来,盛满下腰后躲,还是被擦到了一边脸颊。

男人眼神狠戾,连刚才唇角一点虚假的笑也不见了,“你不配提他的名字!”

说着他用手帕擦了擦手,抬手一个示意,十几个男人同时上前躬身践行了礼,然后一齐看向了盛满。

盛满看着他西装笔挺地走向仓库深处的加长轿车,车门打开,露出一个正趴着像是睡着的毛茸茸的黄脑袋。

多安!

盛满想上前,他眼里似乎能喷出火星,看见多安好好地睡在车里,他不知道胸腔里的这团火到底为什么这么旺?

是因为他的家人朋友都在医院吗?就因为多安,而让整个学校兴师动众的人现在好好的睡着,他们却要像小丑一样被挨个盘查警告;还是因为他看见那男人轻而易举就把人抱在怀里,多安连一点反抗都没有?!

只是没有人给他更多的时间思考,他们今天就是冲着他来的,肯定不会让他好过。

当一个闷棍打在他的肩膀上,他咬牙挺过去的时候,怒气被激到了最高,来啊!不就是要打架吗?!打啊!

他发了狠,自己受了多少伤他管都不管,只要还能动,只要眼前还有人,手里还有能打出去的武器,他操起一旁的木板就砸了过去,木板啪地一声断裂,尘土和木屑四溅,一只手就趁着这个间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击盛满的面门!

盛满迅速矮身躲过去,早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一个侧踢正中盛满的脚踝,锐痛传遍全身,他连稍缓的机会都没有飞快滚向另一边,躲过一块砸下的红砖!

盛满大口喘着气,束带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染红了,有他的也有对方的。

他靠在一个死角,把听力和视力用到了极致,却抵不过精力像泼出去的水,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半个小时后,盛满浑身是伤,却没有一处是致命的,疼,只有疼,麻木得疼。

他靠在墙角,以为自己会昏死在这里,没想到那些人不动了,训练有素得让到一边。

车里探出一双擦得明亮亮的皮鞋,有人好整以暇地拍了拍衣角下了车。

刚才他和他对视而立,他是运筹帷幄的掌局人,而盛满觉得自己是孤身赴战的孤胆英雄。

现在人和他依旧对视而立,他一尘不染,而盛满已经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盛满掏出一支烟点上,他平时很少抽,但是现在他急需要烟来止疼,也需要烟来提神。

烟雾缓缓吐出,雾后的人虚无缥缈,盛满痞坏的表情又上来了,“怎么不打了?我才刚好热完身。”

男人看着盛满因为疼痛而止不住微颤的小腿,目光懒懒的对上他,“不急,送你个礼物,他们陪你慢慢玩。”

“是吗?原来你是想换个打法,好啊。”盛满吐掉嘴里的鲜血,“你们在车里看得尽兴吗?要不我们再往前靠靠?”

那态度诚恳极了,仿佛真的是担心车里的人因为距离远而耽误了观看的效果,盛满的短发都湿透了,他随意往后拨了拨,“他觉得满意吗?我这个样子挺帅的吧?”

男人似笑非笑扫了他一眼,仓库前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盛满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几个一脸胡渣的男人被带了进来,他们越走越近,嘴里还骂着污秽的词,“奶奶的个熊,等死老子了,怎么到现在才好!”

“哟,就这小子吗?”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上下瞄了瞄盛满,盛满背紧贴着墙,从那男人的眼神里看出了猥琐和下流。

“屁股挺翘,人长得也挺俊,哈哈!一会儿谁也别跟我抢第一炮啊!”

盛满心里一紧,牙齿咬得咯咯响,他紧握住手里的木棍,眼神像被逼上绝路的狼崽。

另外一个糙汉子听了嘎嘎笑,“分什么你我呀,一起呗,又不是没玩过!”

那男人听了表情更猥琐,“好好好!”

他伸出手想要去扯人,却被盛满一脚踢翻在地,盛满唇间带血,“滚!”

“哟,还挺硬气的,老二带东西了吗?”

“带了带了!”这人说话间黄黄的手指伸进了裤袋里,掏出几个用途不明的小药片,“嘻嘻,保管够!”

盛满咬切齿地狠狠狠瞪向负手站在一旁的男人,“有本事你就光正大地打打,别搞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勾当!你盛爷爷我今天就算是死在这里,你们也别想碰我一根汗毛!”

“咦~”为首的那个醉汉鄙夷一声,“针呢?打一针就乖了,真是耽误事儿。”

针管里不知是什么药,盛满被几个黑衣人按在墙上,眼看着闪着细细寒光的针管越来越近,他奋力地挣扎,可是一个人的力量怎么可能敌得过那么多人。

就在这时,一个细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声音沙哑得可怖,“住手。”

男人赶紧接过手下递过来的毛毯把人裹好,“怎么下车了?吵到你了?”

多安虚弱地冲着男人一笑,“让他们都走吧,脏眼睛。”

一句话,刚才进来的几个男人立刻被黑衣人们又带了出去。

盛满趴在满是灰尘的墙上大口喘息着,紧张的心终于收进了胸膛里。

他听见多安咳嗽了一声,站在他的身后。

盛满调整好呼吸,再转过脸的时候依旧是痞坏的笑,那笑里带着恨也带着洒脱,“打得过瘾吗?如果还没消气咱们接着打,打到你多安少爷满意为止,你盛爷爷都奉陪!”

多安没有回答,蔚蓝色的眼睛里有波光在闪动,他喉间沙哑肿痛,每说一句话都像有火在烧,盛满听见多安说。

“盛满,我要走了。”蔚蓝色的眼眸里盛满了委屈。

“盛满,别再搞那些小动作,我不会再追着你。”那委屈化成了悲伤,多安看着眼前自己深爱过的人,眼里都是悲痛,哪怕多看一眼都痛得无法呼吸。

盛满听得懂多安说的字,但是却像是不明白这些字连在一起的意思,他眼睛眨了一下,眨掉流下来的血和汗。就那一瞬间,他看见一串眼泪像珍珠一样从蔚蓝色的大海里掉落,无声地融进了尘埃里碎得再无踪迹,他心刺痛,好像有什么东西也随之碎了一般。

多安抬起头,抬手抹掉泪痕,盛满这才注意到他的手腕上有两道深红色的勒痕,有些地方甚至破了皮。

蔚蓝色的眼睛最后还是望向他,里面是无尽的悲伤与疼痛,“盛满,你说分手,我同意了。”

多安心痛如刀割,但是他习惯了笑,唇角扬起来的时候仿佛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以为自己能散得优雅,只是他不知道这勉强扯出的笑比哭还难看。

还有最后一件事,他转身慢慢走向男人,仰着头,“收手吧,不要再为我做什么,我不想亏欠他们,这样才可以相忘于江湖。”

多安把手放进男人的大掌里,“我想回家。”

最后多安的话散在风里,也散在盛满的心里,多安说,“我只是爱错了人,不爱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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