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的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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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邬岳在过去八百年的妖生中共有两大乐趣。

第一件是打架。但九移山上的妖怪大多是傻妖怪,通常邬岳凶神恶煞地一瞪眼,还没等亮爪子,一群小妖精就给吓跑了,邬岳觉得没意思,杀了他们也没成就感,后来脸也都看熟了,就更懒得杀了,因此他便成日里追着九移山界周边那些穷凶极恶的大妖跑,常是一直打到妖界边极四境的穷荒之地,九移山周竟被他这个爱打架的妖怪给整得意外清明,无恶妖敢居。

这第二个乐趣,便是闲来无事时,邬岳喜欢找块地儿一躺,云头、山巅、草地,哪儿都行,舒舒服服地躺下,将内丹吐出来,看着玩儿……而随着他修为愈发精进,他的内丹也愈发强大,内丹周围团绕的金光愈发耀眼,悬于半空中上下起伏,周围一片皆被映得金亮。邬岳对此很是满足,若是无人打扰,他能兴致勃勃地连看多日也不觉得腻烦。

近些日子,九移山来了条不怕死的蛇妖,靠吸取其他妖精的内丹来增进自身修为,多日来害了不少小妖的性命。

邬岳一听便立马来了劲,他许久未打架了,正是手痒想活动筋骨的时候,兴冲冲地便赶去要灭了那蛇妖。

然而那蛇妖也并非善茬,本就身负千年修行,再加上最近吸取了不少小妖的内丹,妖力高涨,两妖打起来一时之间竟是难分伯仲。

他们在九移山缠斗多日,邬岳越打越是兴奋,他平生最大的乐趣便是打架,此番正撞到了兴致头上,只觉得无比快意。

那蛇妖渐渐地便落了颓势,打着打着竟是一扭身,钻土遁了。

邬岳未曾料想到这蛇妖竟是个会钻洞的,他对地下情形不甚熟悉,再加土层遮掩,他难以感知那蛇妖的妖气,没办法前去追击,蹲在洞口连守了好长一段时日,那蛇妖连头都不肯往外露,邬岳深感无趣,对这种打架打不过便逃的作风极为鄙视。

九移山不分四季,常年如春,这日里更是日光泽润,万物勃发,一派祥和之象。邬岳守着洞口百无聊赖地晒太阳,晒着晒着他就有些心痒。

这些日子为了杀那条臭长虫,他已经许久未欣赏他的内丹了,邬岳四下看了一番,午后的九移山阳光和暖,一片静悄悄的,连个小妖精的踪迹都没有。

他心下放松,叼了根草,手背在脑袋后面,将内丹从体内放了出来,悬在半空中微微浮动,日光之下更显粲然。

邬岳正看得满足,异变却是突生。一道黑影蓦地从他身侧破土而出,未待他反应,便迅速地卷走了空中浮着的内丹。

邬岳几乎与那条蛇尾同时出手,金色的妖力打在那蛇尾之上,鲜血霎时炸开淋洒,那蛇妖却似是置之死地,不躲攻击,抢到了内丹转了方向便逃。

邬岳大怒,杀气不加遮掩地四散开来,周围的草木平日里受九移山的灵气浸润,微有灵识,皆被他的妖力压制得瑟瑟摇摆。随着一声怒吼,土地震颤,而等金光淡去,立于草地上的竟是一头高大英俊的黑狼,四肢强健有力,漆黑的毛发根根分明,在日光下光华斐然。

黑狼一双金色兽瞳中杀意凛冽,腾跃而起,冲着蛇妖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那蛇妖知与邬岳明斗必是死路一条,因此使了阴招抢了内丹便逃,想着若是能半道上炼化了邬岳的内丹收归己用,到那时再杀了失去内丹的大妖自是不在话下。

因此他一边逃跑,一边试图催动体内的妖力吞噬邬岳的内丹,然而那内丹却颇有些不同寻常,又好像是认主,对他排斥得厉害,蛇妖愈是催动妖力,那内丹的金光愈是烈烈,不肯入他的体,几次下来,蛇妖非但未捞到好处,反而受了不少反噬。

蛇妖心下觉奇,不知其中关窍,只是身后邬岳追得紧,容不得他细细猜想,并且也别无退路,只有继续拼命逃跑,一边不死心地非要将其炼化了。

再说邬岳,内丹是妖的重要物什,牵系着妖的绝大部分妖力,他的内丹离体久久不归,妖力自然不如往日,倒是因此和那一边忙活着跑一边忙活着折腾内丹的蛇妖落了个平手,一时只能紧紧咬追着那蛇妖,无法轻松地将他毙于爪下。

两个大妖就这么一个逃一个追,来到了人间的一处地界。

川箕山是人界一处浩荡的群山脉系,山峰勾连险峻,陡峭异常,宛如天堑,人烟少至。

此时恰值晚春,川箕山上一片翠绿,云烟缭绕,平静祥和,突然从天而降一声轰然巨响,连着波及数座山头,山体霎时震颤不休,鸟兽被惊扰得四散奔腾,一片混乱。

邬岳凛然傲立山野之上,金眸微微眯起,盯着对面的蛇妖:“一条臭长虫也配拿我的内丹?”

那蛇妖被邬岳一爪子从天上拽下来扔到这山上,先前逃跑途中又受了内丹多次反噬,已显出几分狼狈。他知今日定是不死不休之局,迅速地演算了番自个的胜算,自觉无望,仰头冲邬岳道:“我还了你内丹,你饶我一条性命如何?”

邬岳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蛇妖,虽是妖力并不如往日盛,却是将气势拿捏了个十成十。

“你也配和我谈条件?”

他的语气不屑至极,蛇妖被激怒,蓦地卷起蛇身向上盘旋而起,周围的风被卷动,一片飞沙走石,草木四散零落,蛇妖借着妖力将邬岳缠于其中,想将他生生缠死。

邬岳愈发不耐,在九移山与这蛇妖打架时他尚存了几分玩乐的心思,然而此时内丹不归,邬岳心下烦躁,不想再与这蛇妖周旋取乐,只想立即完事回九移山,找个灵湖将内丹扔里面好好清洗一番。

因此他再不收敛妖力,一爪破了那蛇妖的缠斗之阵,随后的攻击也尽是杀招,不过须臾,蛇妖七寸被擒,摔在地上动弹不得,胜负已分。

按理说邬岳现在取回内丹便没事了,他那不正经的浪荡性子偏偏不合时宜地发作,没立即取了内丹,而是觉得这大蛇凉凉的戳起来感觉还不错,一只爪子松松地按着那蛇妖的命门,一只爪子将那蛇妖的脑袋拨过去,又戳回来,玩得不亦乐乎。

蛇妖身受重伤,反抗不得,被他羞辱得差些一口气没上来直接过去,竖瞳怒瞪着邬岳。

“怎么?”邬岳慢悠悠道,“你有什么意见?”

他话音刚落,便听不远处的木丛间传出声响,虽是细微,然而邬岳的五感极为敏锐,他手下动作微顿,余光向旁边扫去。

遮挡的草木被妖力扫开,露出后面站着的一个男子。草木已被扫荡得干干净净,那男子的手却仍保持着扒开树枝的姿势,目瞪口呆地看着邬岳和他手下的蛇妖,整个人已是被吓傻了。

切,邬岳想,一个人。

几百年间他极少来人界,更是从未见过人,第一次见不免多看了两眼。然而就是这一松神,他爪下原本气息奄奄的蛇妖竟是挣扎出最后的力气一搏,想要逃窜出去,邬岳尖利的爪子剖在那蛇妖的七寸之上,与此同时那条蛇的蛇尾全力扫出,一把卷住了不远处那吓傻了的人。

金色的光一闪即没,那蛇妖竟是将他的内丹塞进了那人的嘴里。

那人涨红了脸剧烈地咳了两下,惊吓之下,咽了。

邬岳:……

那男人:……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须臾之间,蛇妖在临死之际拼尽妖力超常发挥,竟是在邬岳眼皮子底下将他的内丹易了主。

邬岳觉得有些无奈,甚至还想伸出爪子顺顺有些乱了的毛,这蛇妖是被打傻了还是怎么,内丹死也不还给他,可一个人又能对他产生什么影响?

“你这是做什么?”邬岳道,“一个人罢了,杀了不就得了。”

蛇妖再无力回答他了,已是断了气。

那咽了邬岳内丹的男人被压在蛇妖巨大的蛇身下面,正奋力地往外爬,此时好不容易快将身体拔出来了,恰巧听到邬岳的话,蓦地止了动作,被吓懵了片刻,随即往回撤退,竟是想要再缩回那死透了的蛇妖身子底下。

他手忙脚乱地缩了一半,被邬岳一爪子拎了出来。

这人浑身都浸透了那蛇妖腥臭的血,邬岳很是嫌弃地将他随手扔到了旁边的地面上,低着头好似在看一个新奇的小玩物。

男人显是吓得厉害,面色发白,浑身都在哆嗦,僵硬地扯起嘴角干笑道:“我、我这就给你吐出来……”

他也不嫌脏,伸手便要抠喉咙。

邬岳没料到区区一个人竟能咽了他的内丹还活蹦乱跳,但他对此并无太大兴趣,只是有些烦躁地想,回了九移山这内丹必须得在灵泉里摁上个十年八年的。

他懒得再浪费时间,打了个哈欠,弓背耸起,朝那男人扑去。

嗷呜?

扑到一半邬岳突然觉得不对劲,眼前闭着眼哆嗦的男人好似变大了许多,没等邬岳想明白,他便一脑袋扎进了那男人的怀里。

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邬岳懵了一会儿,震惊地抬起自己的爪子,只看到了一个肉肉的小毛团子,爪尖细弱得简直宛如草茎。

嗷呜?

邬岳仰头怒嗥,正对上那男人试试探探睁开的眼睛。

一人一妖对上视线,一时间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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