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的野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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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在一所不熟悉的房子里面,何慕很不自在,两只手揣在卫衣前的兜里,十根手指偷偷地绞来绞去。他看着常明安在给花浇水,给猫添猫粮,杵着不知道做什么好,想坐在沙发上,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还在想着刚才常明安说的。

“你妈妈以前帮我过,很大的忙,她是个很好的人。”

这是真的吗。

关于母亲的记忆很模糊,自从记事开始,身边的人总是跟他说,他是个没妈的孩子,妈妈太狠心离他而去,在亲戚的只言片语中,他的妈妈行为不检,所以未婚先孕。母亲在他心目中只有一个影影绰绰的影子,能够作为依据的,除了别人的话,就只剩下那留下的满满一箱子旗袍,还有那首童谣。

“小星星,亮晶晶,青石板上钉铜钉,小星星,亮晶晶,伊拉对侬眨眼睛……”

何慕不由得小声哼了出来,常明安在阳台上,夕阳打在他身上,晕出浅黄色的光边。嗲猫木木迈着猫步悄无声息地走过来,在何慕脚边打了个转,一屁股坐在他脚背上,抬起头小声地叫。

何慕蹲下去,挠了挠木木的下巴,抬头看了常明安的背影一眼,小声地、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木木?”

猫歪着头看他,琥珀色的眼睛缓慢地眨了眨。

常明安看出来何慕很不自在,于是他收拾完之后就说道:“我先走了,猫没办法马上挪走,麻烦你帮忙照料一下,给她添点食,清洁一下厕所,梳梳毛就可以了,麻烦你了。”

何慕心里面很喜欢这只小猫,面上还是很冷淡,说道:“不麻烦,谢谢你。”

常明安把备用钥匙留下,带上门离开了。

何慕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坐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歇了会儿。他起身把阳台和卧室飘窗的窗帘都拉上,开了一盏小灯,屋子里立马被昏暗的灯光笼罩,让他安心了不少。他拉开自己的行李箱,翻出他藏在最底下的女式内裤和绸面的女式睡袍换上,头发扯散,披在肩上,赤裸的皮肤接触到柔滑的面料,凉得他打了个寒颤,但他完全放松下来了,脚步也变得轻捷起来。

他看着自己脚趾甲上有点褪色的甲油,把拖鞋踢到一边,赤着脚走在木地板上,坐在垫着茶几的毛绒地毯上,背靠着沙发,专心致志地给自己涂甲油,木木就在不远处趴着,尾巴一甩一甩。

一个一个指甲盖涂的满满的,何慕抱着膝盖,往脚趾甲上吹了吹气。他伸出手,朝趴在一边打盹的猫小声唤道:“木木……”

猫机警地睁开眼,抻着前腿伸了个懒腰,三两步蹦着过来,把脑袋蹭在何慕手心里。

“难不成真的叫‘木木’……”何慕自言自语道。

他看了看呼噜呼噜哼个不停的小猫,心想道,这个嗲精,肯定叫她什么都搭理。

到了睡觉的时间,何慕看了看常明安柔软的双人床,犹豫了一下,还是踮脚从衣柜顶拿了床新的被子,铺到宽敞的沙发上,把自己卷成一个蚕蛹,只露出头,趴着玩手机。木木一下跳上去,踩着他的屁股,舒服地把自己团成一团。

常明安每隔一两日过来一次,他一直没把猫接走,他说公寓那边的阳台没有封,只能先把猫放在这边,何慕完全没有意见,也不会有什么意见,毕竟他是借住在别人家里。每次常明安要来,都会提前跟何慕说,何慕会把自己的女装藏起来,换回他的卫衣牛仔裤,两人基本不说话, 要不就是常明安问起什么,他回答两句。

何慕有时候在校园里会遇到常明安,他觉得很奇怪,两个人之前不认识的时候,从来没见过,怎么一旦认识了,在偌大的校园里总会碰头。

每次遇到,常明安都朝他笑。何慕只会匆匆点个头,把手揣在卫衣前面的兜里,背着他的双肩书包,快步走远,马尾辫在脑后一甩一甩。

他有两次路过上大课的阶梯教室,远远就听到了常明安不急不缓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来,他特意放慢了一点脚步,从窗外走过。大阶梯教室里坐得满满的,常明安站在讲台上,风衣外套脱了搭在一边,浅蓝色的衬衣挽起了袖子,他鼻子上架了副半框眼镜,显得很斯文。

“亚当斯密的贸易思想是其整个自由竞争市场经济……”

何慕脚步不停地从窗边走过。

到了周末,常明安在电话那边问他,周末他要不要回老房子那边。

何慕说不回,因为他周末两天需要兼职,教小孩子学跳舞,就不回那边了。

常明安一听,说要周末和他一起吃饭。

何慕把自己的女装塞到行李箱里,有些紧张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看了看阳台上的植物,架子上的多肉,又看了看木木的猫食盆猫厕所,把铺在沙发上的被子叠好,塞回到衣柜上面。

常明安开门的时候,何慕正在阳台上给木木铲屎,木木坐在旁边监督。

木木一听到开门的声音就坐不住了,常明安把钥匙放下,外套脱下来挂到门边的衣帽架上,半蹲下来,伸出手勾了勾,柔声喊道:“木木。”

正在铲屎的何慕手一抖,心跳漏了一拍,耳朵尖有点红。

常明安抱着猫,说:“好像沉了。”

何慕捏着铲子,说道:“还、还好吧。”

常明安又掂了掂,若有所思地说道:“刚捡回来的时候丁点大,再吃这么多就要减肥了。”

何慕看着翻出雪白肚皮的木木,心里再一次讶异,这么好看的猫居然是捡回来的,他说道:“你养的很好。”

常明安笑道:“原本不打算养宠物的,太可怜了,就捡了。”

何慕不说话了,揣着手。常明安说:“吃什么?我们出去吃吧。”

“不好。”何慕下意识地拒绝了,他一想到自己要和常明安一起出去吃饭,暴露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心里就一阵不踏实。但如果要让他换上女装和常明安一起出去吃饭,心里又有说不出的别扭,好像扭曲了他们之间清清白白的关系,让人更不自在。

一口拒绝之后,何慕又觉得自己似乎太生硬了,补了一句:“不想出去吃。”

常明安将拿起的外套又挂回去,无奈地说:“好吧。”

他大步走到厨房去,打开冰箱翻了翻,里面只有一小把蔫儿了青菜,几根黄瓜,还有冻排骨。他犹豫着挽起衬衫的袖子来,胸有成竹般说道:“你等着吃吧。”

何慕抱着猫,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常明安挽着袖子在洗菜,他低头洗得认真,梳起来的额发掉下来几绺。待洗干净了,常明安捞 出一条黄瓜,拿起菜刀,自言自语:“要不做个凉拌吧。”

他下刀很仔细,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切了两下,又抬头看了看何慕,何慕和木木,四只眼睛看着他。常明安清了清嗓子,说道:“你坐着等?”

何慕可算是明白了,把猫放下,把卫衣的袖子拉起来,露出细白的手腕,说道:“你不会做饭吧……”

常明安被无情戳穿,他是不会做饭,冰箱里的菜是分手的前女友留下来的。他拳头抵着唇边,清咳两声,让位到一边,让何慕来。

何慕一只手按着砧板上的黄瓜,另一只手手起刀落,把瓜切成了齐刷刷的细丝。又从厨房的角落里找出来一小包剩下一点的豆豉,开始拌切成小块的排骨,厨房里很快就有了饭菜的香味。

常明安站在门边,看着何慕一声不吭地埋头做饭。换上女装和穿着男装的何慕仿佛不是同一个人,一个妖娆大方一个沉默怯弱。

“如果你想的话,可以穿女装,我不介意的。”

常明安说着,走上前去,把何慕掉到脸颊旁的头发拨到脑后,帮忙将拌好的凉拌黄瓜丝儿端出去。

何慕愣了愣,伸出手指沾了点蒸好的排骨的酱汁,放进嘴巴里吮了吮,味道刚好。

等常明安摆好碗筷,何慕换了一身衣服从房间里出来。是那件常明安见过的暗紫色睡袍,绸面泛着柔和的光泽,腰间的系带绑得好好的,衣襟露出一小片v字的光洁皮肤,睡袍只遮到膝盖,露出何慕的小腿,他长年跳舞,肌肉线条修长,足弓弯起的弧度刚刚好。

常明安有些不自在地挪开目光,专心把盛好的热腾腾的白饭放好,说道:“小心着凉。”

何慕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拉开椅子坐好,双腿交叠翘起来,睡袍的下摆滑落到两边,露出大半条白生生的大腿来,顺着衣服和皮肤的空隙往下看,能若有似无地看到腿根的嫩肉和被阴影遮住的部分。

两个人对坐着吃起饭来,何慕明显整个人都活泼起来,筷子尖夹起一块排骨送进嘴里。常明安也尝了一块,排骨蒸得刚刚好,豆豉很香,很下饭。他笑道:“好吃。”

何慕咬着筷子尖看他,一小截肉红色的舌尖抵出来一点,顶在筷子尖上。

常明安漫不经心地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样打扮。”

何慕咬着筷子,含含糊糊地说道:“初中的时候吧,那时候也不懂,就穿上之后就硬了。”

常明安不意他竟说的这样直接,被饭粒呛住了,咳了两声。他这几天空闲的时候上网找了一些关于异装癖的文章来看了几眼,里面的确有提到,这种性癖,一般始于童年后期,且至少在初期与产生性唤起有关。

何慕见常明安脸上有些羞赧,慢条斯理地吞了一口饭,悠悠地说道:“初中的时候开始吧,男生就会开始讨论那种话题,也会私底下传阅,但我都没有什么感觉。后来我偷偷穿了我表姐的丝袜,觉得很兴奋,然后就硬了,最后射在上面。”

他最后把脏了的丝袜偷偷剪烂扔掉了,挨了一顿打。

常明安听得脸上发烧,又要做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来,只顾埋头吃饭,为了显示自己在听,偶尔“嗯”两声。何慕眼睛停留在 他隐隐露出红色的耳根上,勾起一个笑来,桌子底下翘起来的脚尖碰到了常明安的小腿。

他用脚尖顺着小腿往上,一点一点地碰着,放在常明安紧绷的大腿上,脚尖隔着西装裤触碰到的大腿肌肉结实又有温度。

常明安立马站了起来,何慕的脚随着他的动作落回到了冰凉的地板上。

“我去洗碗。”

欺负老实人的何慕内心却没有任何成就感,他托着腮看向常明安走向厨房的背影,若有所思。木木吃完了自己的晚饭,来到桌子底下,看着桌上的饭菜“喵喵”叫。何慕用脚尖勾了勾她的下巴,艳红的脚趾甲在雪白的皮毛间若隐若现。

到了晚上,何慕洗了澡从浴室出来。他洗澡总是懒得仔细把身上的水擦干,脖颈处还有一点水珠,几缕头发黏在上面。看到坐在 沙发上就着落地灯,戴着半框眼镜看书的常明安,柔和的黄光打在他身上,感觉很暖。

何慕挑起眉毛,问道:“今晚不走吗?”

无论是正着听反着听都没有任何问题的句子,由何慕拖着声音说出来,就无端多了三分旖旎,引人遐想。

常明安解释道:“有个朋友要明天一早过来拿东西,所以我今晚要住这边。”

他指了指放在墙角的一个大收纳箱。那是前女友之前住的时候留下的东西,他打包了起来。前女友是个事业型女性,行事雷厉风行,分手后就果断搬走了,但是由于出差去了,东西一直没有来拿回,约了明天一早过来拿。

何慕发现那个大箱子很久了,一直以为是常明安的杂物。

常明安把眼镜脱下来,揉了揉鼻梁,把眼镜和书一起放到一边,说道:“我去洗澡,今晚我睡沙发吧,你早点休息。”

谁知道等他洗完澡,脑袋上搭着毛巾出来的时候,看到何慕早就卷好了被子趴在沙发上玩手机。常明安忙说道:“你去睡床吧,晚上挺凉的。”

何慕面无表情地说道:“不凉,我都睡了好几天了。”

“明天一大早会吵醒你的。”常明安把压在何慕屁股上的猫抱起来,“进屋睡。”

何慕一个翻身坐起来抱着被子,他披着长发,穿了女式的睡裙,浅粉色,细细的吊带挂在平直的肩膀上,露出锁骨和胸口的红痣,胸前一片平坦,但细看能看到两处隐约的凸起。

“抱歉,如果被朋友看到了不好解释吧。”何慕冷着脸说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唉,你……”常明安没想到何慕是这样敏感的,一点就着。

何慕一手抱着的被子,一手拽着常明安的手臂进了卧室,把被子扔到床上,把常明安一推。常明安踉跄两步,直接坐在床上,何 慕抬起一只脚跪在他的大腿上,压住他要起身的动作,手指戳在常明安的胸膛上,说道:“要么一起睡床,要么我去睡沙发。”

见常明安还要说话,何慕接着道:“不碰你,保证。”

“不是这个意思,”常明安任他压着自己的腿,伸手握住他戳着胸膛的手指,叹着气说道,“你不介意的话,我没关系,我怕你介意而已。”

何慕把手指抽出来,不发一言地爬上床,裹着自己的被子,睡在了其中一边。他听到常明安窸窸窣窣地在铺自己的被子,然后是床往下陷了一点,随着关灯的“啪嗒”一声,房间里陷入了温柔的暗里。

何慕翻了个身,趴着抱着枕头,听到常明安平稳的呼吸声。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但是他知道,别人如果避他如蛇蝎,视他如无物,又或者对他趋之若鹜,他都可以说服自己不去在意,但常明安这么好,他不愿意常明安对他的好,蒙上一点点的阴影,哪怕头发丝那么细的阴影,他也在意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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