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9-30 来源:废文 分类:现代 作者:若羌蓝 主角:周遗 祁均
后来的一段时间周遗过得还算安稳。EP的宣传美工包装等全面完成后就打算择期发送,音乐综艺还没有开始录制,抄袭风波以TeamX道歉并下架音乐整改结束。他在微博上预告了自己要发新EP的消息,存留的粉丝纷纷表示期待,也有不少吃瓜路人想看他“蹭”热度后能发出个什么样的东西证明自己的本事。
发EP的日子选到了八月底。从先行曲到全专发送,这张EP在原创音乐人的圈子里得到了很不错的反馈,有不少音乐大V在微博上点评,称赞他六年磨一剑的这张EP是近年来难得不迎合市场有想法的优秀之作。
周遗的微博开始热闹起来。支持者有之谩骂者有之,但曾经的经历让他逐渐学会不再关注恶评影响自己的心情。周遗听了吴云的建议在评论区和前排粉丝互动,官方后援会粉丝群也很快地组建起来。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陆远给周遗派了个助理,虽然周遗不太习惯有人在自己身边照料饮食起居,但还是被陆远以“你现在是个艺人了”冠冕堂皇地驳回。来的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孩,叫做陈密,在陆远公司工作也才一两年。陈密说自己以前是周遗的粉丝,做梦也没想过能有朝一日当偶像的助理。周遗请陈密吃了顿饭,烦请他以后多多关照。
"周哥,没想到您是这么平易近人的一个人。我以前觉得做艺术的多少都有些倔脾气,也难怪当时....”
"其实我以前也没这么好脾气。”周遗看着陈密被火锅辣得呲牙咧嘴,有些若有所思。“你以前是怎么看我的?从那些舆论里?”
"拜托周哥,我可是您的粉丝诶。”陈密睁大双眼,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当时那些媒体还说您有狂躁症,我反正是从来不信,但见到您我才知道他们编排人怪有一套的。”
"行了行了快吃吧。”周遗失笑。
“哥,你听吴云姐说了没,下周有个直播平台的活动,她打算让你去参加呢。正好给新EP打下歌,也给综艺活动预热一下。"
"是吗?她没和我说啊。"
"哎,那完了,可能她还得之后跟你谈,怎么被我给先说出来了啊……"
陈密懊悔地扶额,"哥你可千万到时候别跟她说,不然她肯定会把我活吞了……"
"云姐人看着挺好,哪里就有这么凶了。"
陈密闷闷道:"那是您不知道。以前吴云姐带祁均哥的时候,那是一个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祁均哥都被她训过好多好多次。"
包间里只有他和陈密二人。周遗不动声色地打探道:"为什么训他?"
"哎,周哥你是不知道,我也是听公司的前辈说的。祁均哥当年预备出道的时候,本来都定好节目让他当踢馆选手先去露脸了,可他突然就要毁约说这辈子都不想唱歌了,想去拍戏,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陈密四处环绕一圈,压低声音道,"然后这时候吴云姐刚和他签没多久,一个新人哪来的资本和节目组讨价还价啊,当然不可能因为任性脾气就谈毁约。吴云姐找祁均哥谈了整整五个小时,也不知道她都说了些什么,然后祁均哥就垂头丧气地出来了,说随便他们怎么安排他都接受。"
周遗记得那个综艺节目。他曾经在网上翻找过祁均这些年的经历,知道这个节目是他走红的开端。也许本来的期冀只是让他露下脸,因而踢馆失败被理所当然地淘汰了。可他的亮相却吸引了无数观众为他投票,最终让他复活进入了总决赛。
"所以你知道祁均当时为什么要毁约吗?"
"这我哪知道。或许吴云姐知道吧,但她对关于祁均的事情都是守口如瓶的。我们做助理的,安安静静做好本分工作就行了,哪敢打探这些啊。"
"陈密,这些事情你千万不能再随便讲了。"周遗看着陈密的眼神里透着认真,"如果被别人知道小题大做,说祁均对工作不负责任性随意,对今天的他来说是不可逆的损伤。"
"我懂我懂,我的职业素养还是很可以的,这不是您问的嘛……放心以后关于您的事情,我一定会守口如瓶,谁问都问不出来。"陈密急忙做了个拉上嘴唇拉链的动作,"您别训我了……"
"吃饭吧。"
周遗给陈密的碗里夹了一筷子肉。
这顿饭吃得陈密眼泪汪汪。一方面是被辣的,一方面是他从没见过比周遗更平易近人的艺人。当年那些媒体果然都是在胡编乱造,他当年就不信,现在更是验证得一清二楚。
但就是这些荒谬的谣言,害得周遗这么多年都再没出来活动过……陈密想到这,一时内心热血沸腾。他抬头看看自己的艺人,在内心下了个好好守护周遗的决心,至于那些黑心媒体嘛——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
周遗当然不知道这个小助理丰富的内心戏。祁均当年的举动因何而起,他心知肚明。这么多年过去,祁均最近给他发的消息究竟是戏谑之言,还是他其实始终都没有放下过呢。
周遗宁愿是前者。
祁均这个位置,太高处不胜寒。怎能因为自己曾经做出过的不负责任的举动,让祁均面临摇摇欲坠的风险。祁均走到今天,背后一定是他看不见的血和泪。
周遗不愿做个自私的人。
吴云果然没过多久就来找他商榷直播活动的事情。这个直播平台也是现在主流市场能分一杯羹的存在,活动层次不高不低,以周遗现在的身份去再合适不过。请来的嘉宾也多为音乐人和歌手,其中有几个和周遗算是相识,只是多年未曾联系了。
周遗在请来的嘉宾里并不突出,但他也不奢求太多。毕竟现在所谓的"复出",也就仅仅是闹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抄袭风波,发了一张迷你专辑,在原创音乐圈子里得到了反馈和好评,但他还没有真正意义上进入大众视野。
活动办在A市,周遗提前一天乘飞机赶了过去。让周遗惊讶的是,他在机场真的遇到了自己的粉丝接机。
粉丝对他表达着自己的喜爱之情,手机摄像头和相机一齐将他环绕。
赞美来得措手不及,周遗诚惶诚恐地对每一位粉丝说着谢谢,答应她们的合影需求。陈密在旁边提醒粉丝周遗需要赶行程,粉丝才恋恋不舍地让开通行的道路。
上车后周遗叹道,"你说我到底有什么好处值得被挂记这么些年。"
陈密惊讶地看了周遗一眼:"周哥您是真不知道吗,女孩子就喜欢您这种又有才长得又帅的男生啊。"
"……差不多得了,不用恭维我。"周遗无奈地瞥了一眼陈密。
"对了,我才听公司的人说起,原来祁均哥也要来参加这个直播活动,听说是主办方好不容易请过来压场子的。"
他也要来?
周遗还没来得及问更多便到了酒店。造型师早在等候他商榷明天的穿着造型,先前的话头便作罢了。
"来——看这边——"
活动尚未开始,周遗一行人提早在场外拍摄宣传照片。场地外的围栏人潮涌动,一大半的人都举着祁均的应援手幅,其他艺人的粉丝只有零星的几片点缀在角落。
虽然活动还没开始,她们也早早在这里蹲点,只为不错过祁均出现的任何一个时刻。
纵然心中早已有数,但他还是被祁均的人气震撼到了。周遗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今天能平淡度过,不用和祁均有什么正面接触。
很快便是活动开场。主持人的口条很好,三言两语就请上来了第一位嘉宾艺人,是位周遗知道的女歌手,这几年也算是乐坛不温不火的常青树。她很明显是来给自己的演唱会做宣传的,主持人针对私生活的提问被她三言两语带过,得体地结束后便下了台。
周遗听得头疼。这种怪异的感觉陌生又熟悉,他很久没应付过这种场合,明显感觉到浑身的抵触感。陈密在他身边讲悄悄话,给周遗提点着公关团队之前教他的话术,不想回答的就微笑着打太极,既不失礼又不出错,反正把话题绕到新歌上就好。
"下一位,想必大家都期待已久——六年磨一剑,新专引领了风尚潮流,欢迎天才原创唱作人,Cradle!"
周遗带着礼貌的微笑走上台。和主持人简单寒暄几句,他应对得体,言语中不失涵养。陈密在不远处的角落用手机打开实时直播,盯着弹幕看对周遗的评价。
"这谁啊"
"不认识,没听过"
"前段时间和TeamX闹抄袭的那个吧"
"Cradle你们都不认识吗,看来果然是我老了"
"我去这谁,有点小帅"
嗯……糊归糊,至少周哥的颜值还是能打的。陈密在心中默默安慰着自己,又急忙专注听周遗在台上都说了些什么。
"……您当时为何要突然杳无音讯,过了六年才发出这张迷你专辑呢?六年的空窗期里,您都去做什么了呢?"
果然少不了这个问题。不过还好,之前公关和宣传都针对这个做过预案的……
陈密屏息静气听周遗的回答。周遗并没有表现出不知所措,只是镇定地低头思考了片刻,然后微笑开口回答:"我出道那会是23岁,也没什么经验,野路子出来的歌手。成名那时候太浮躁了,我有些迷茫,总找不着自己的目标,也不知道现在做的歌到底是不是自己喜欢的东西。这六年与其说是空窗期,对我自己而言倒不如说是沉淀期。这几年我总在试图探究和剖析自身,现在不敢说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但也是我对几年经历的一个总结和思考。都在歌里了。"
陈密在台下听得傻眼了。周遗的回答大体上确实是公关团队讨论过的答案,但他们给的标准答案如今听来却没有周遗自己说的这一段表达好。
不愧是我的偶像!
陈密内心默默欢呼。
他急忙看向直播弹幕,在飞速刷屏的"期待祁均""均均什么时候上台啊"里看到了零星几个夸周遗谈吐的弹幕。
嗯……不错不错,效果还是很好的。
"好的,大家都听见了啊,都在歌里了,所以都去听听Cradle老师给出的回答吧!"主持人笑着说出结语。周遗长出一口气,往后台走去,陈密早在台下等他。
"哥,您太厉害了!"陈密压低声音,但仍然难掩声音里的兴奋,"比标答还标答,果然是我的偶像。"
"还好吧。好久没出现在这种场合了,有点紧张。"周遗叹道,把手心拿出来在陈密面前晃了晃:"你看,全是汗。"
陈密从口袋里拿出纸巾,给周遗擦手。周遗回头看向台上的嘉宾艺人,想起主办方发给他们的活动流程目录。还有三个人就到祁均了。可祁均还没到达现场——他的行程就排得这么满吗?
突然场外的粉丝出现了一阵骚动,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入场处缓缓驶来。周遗在台下将粉丝的音浪听得一清二楚,但主持人的节奏依然保持得很好。
"应该是祁均哥来了吧。"陈密啧啧感叹道。
周遗在台下旁边的角落往入场区看去。还有两个嘉宾就到祁均了,他出现得真是一分不差。
车门打开了,那个他在机场看到的身影穿着精致的高定西服,从侧门一步跨了出来。这个角度只能看见祁均的背影——他风轻云淡地向粉丝挥着手,微微鞠躬点头致意后就从通道走进了会场。
"周哥,我们是去后台的休息室,还是现在就收拾走呢?"陈密试探着问道。这个直播活动不需要全体合影,因而前面的许多艺人在自己的部分结束后,就径直从出场通道离开了。
周遗回过神来,"去休息室等一会吧。"
休息室里有一两个艺人嘉宾,有周遗认识的前辈男歌手,周遗礼貌地点头问好。
"小周,回来活动了,嗯?"男歌手上前来,和他握手,"听说你签了远路传媒?不错不错,远路这几年的发展很好,很适合你。"
周遗有些讶异,他从前和这位男歌手交情算不上十分好,这六年也根本没什么联系。如今这样,倒显得有些热络过头了。
"谢谢前辈,我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
"你是个有才的孩子,当年我就知道。"男人拍拍他的肩,"以后有机会还可以合作。"
"再荣幸不过了。"周遗颔首。
男歌手没过一会就走了,休息室便只剩下周遗和陈密,偶尔有几个场务人员进出。
"是不是到祁均了?"周遗听着传来的声音问道。
陈密仔细听了一下:"应该是的,到祁均哥了。"他出门拦住一个常务,"你们这休息室有舞台正面的转播吗?帮我们艺人开一下。"
工作人员进来打开了转播,又向周遗道歉,说原本转播设备是开着的,刚刚有艺人嫌太吵又关了。周遗并不介意,让他去忙自己的工作。
"……那么祁老师今天有什么有趣的故事和大家分享呢?我相信屏幕后的观众朋友们一定非常感兴趣。"
主持人的声音从音响里飘出,和外面麦克风的回音发生了奇妙的重叠。
周遗看着祁均,明明和他只有数十米之隔,却仍然要通过屏幕才能看清他的脸。他化了淡妆,妆发收拾得十分清爽干净,好一张养眼的脸。祁均听到问题后微微偏头思索了片刻,笑道:"还真有一件事情。我今天出门的时候,看见天上有一朵云的形状很像写字台,很有趣也很美。我想大家平时也应该多抬头看看天空,或许能发现很多有趣的东西。"
确实是祁均会觉得有趣的东西。周遗嘴角微微上扬,眯起眼试图看清屏幕下面闪过的弹幕,但因为速度太快,只剩下飞快掠过的残影。
"好的……那祁均还有什么和大家要说的吗?"
祁均看着镜头,眼神里透出几丝认真:"天上的云,可能最有趣的样子只能出现一瞬间。所以大家一定要记得,多多记录美好的东西,不要让它们转瞬即逝。当然嘛,如果你把它们搞丢了,也可以努力试着找回来。"
"我们均均宝宝真是个浪漫的人呀——周哥?"
"干嘛呢?"周遗看着身边抱着手机的陈密,"你刚说出声了,知道不。"
糟了……怎么微博冲浪还读出声音了……
陈密尴尬地打着哈哈:"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在广场搜您名字来着……"
"走吧,我想回去了。"
周遗把陈密从座位上拉起来,向门外走去。
如果周遗能未卜先知,他一定会拦住在走之前和陈密说要去洗手间的自己。
其实他今天的心情本来应该很轻松的。回归后的第一场活动顺风顺水,这算是开了个好头;陈密虽然唠叨又活泼,总体看下来还是个性格又好又靠谱的助理;吴云给他谈的职业发展规划也让他挺顺心;陆远给他发微信叫他回去的时候一起去吃S市新开的某家馆子……
这种还不错的心情持续到周遗从洗手间的隔间出来。他往盥洗池的方向走去,用水冲淋双手。
然后他发现一个人正站在盥洗池镜子前,听到来人的动静后回头,四目相对。
祁均。
像个荒诞笑话。
周遗想起来有种东西叫做墨菲定律,即如果你一直担心什么事情,那它就一定会发生——并且以最坏的那种方式。
是啊。周遗怎么会想到,回国以后,和祁均的第一次正式见面是在这种时间,这种场合。
以前不是没有思考过重逢的情形。在某个活动上体面地打招呼,就像所有点头之交的艺人一样。在公司里偶遇,简单问候一声就去忙各自的工作。又或者是在某个饭局上,可以装作彼此不认识。
但偏偏是在洗手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无处遁形,没有借口,也没有装成擦身而过的本领。周遗就这么怔怔看着祁均,一时间脑海里所有的思绪想法和能说出口的话都混成一团,连毛线球的线头都离不出来。
时间仿佛诡异地静止了。
祁均平和地看着周遗,脸上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仿佛只是在等周遗开口来打破这可疑的寂静。
周遗感觉喉咙发涩,艰难地吞咽了一口津液,喉结翻动。
该说些什么呢。到底该说些什么呢。
曾经在脑海里排练过成千上万次重逢时该说的话,好像一句都想不起来了。此刻周遗只是盯着祁均的脸失神,耳膜里血液鼓噪的声音在喧嚣,在大喊着让他快说些什么,可他的声带仿佛此刻废掉了一切功能,无论如何都不能吐出任何一个音节。
该死的。他在心里辱骂自己的懦弱,却依然无能为力。
祁均就近在咫尺,为什么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啊。
祁均盯着周遗的眼神逐渐变得看不清情绪。他缓缓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自己最拿手也最常用的,好看的微笑。
"老师,怎么回事啊。这么久不见,连招呼都不愿意和我打。"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拉长,蕴着奇怪的甜腻又嘲讽的气息。
啧。怎么是这种语气。
祁均扬眉,上前两步走到周遗的面前,缓缓将手臂搭在他的肩上,二人被拉近到有些暧昧的距离。
“老师?”
"都说了不要叫我老师。"
周遗终于开口了。他偏开祁均如炬般盯着他的视线,目光低垂,却并没有推开祁均。
“那我该叫您什么呢?”
周遗比祁均高半个头,祁均仰起脸再次对上周遗的视线,这是一个让周遗退无可退的距离。祁均搭着周遗肩膀的手臂缓缓向后,直到环住周遗的后颈,绽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Cradle,周遗,周哥,还是……男朋友?"
"够了!"
周遗一把将祁均推开。
他知道自己的样子现在肯定很狼狈。衣服大约因为这一拉一扯乱了,做好的发型也有些塌。肺里的氧气好像突然稀薄,呼吸声粗滞地响起,脸庞在烧。
"祁均,你不要这样。我不想这样。"
祁均看着他的眼神变得暗沉。他被推开的时候撞到了洗手池台,高定西服被水打湿,衣领变得歪斜。
可这一切都不影响祁均的漂亮。周遗的目光在祁均的脸上探寻——他控制不住自己,要在这张精致完美的脸上看到些自己曾经熟悉的东西。
在台上的时候他看不见,这张脸仿佛只是一张美丽的面具,一张空壳。连微笑的弧度都是精心调整过的完美角度,眼底的或爱或嗔不过是拉拢人心的手段。那不是真正的祁均,不是周遗认识的祁均。
可现在他看到了。周遗曾经见过的东西,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东西,或者说……拥有过的东西。
祁均变回他认识的那个祁均了。脆弱的有裂痕的祁均,从不掩饰自己真心的祁均,在他面前会发怒的祁均。尽管以前祁均从来不会用这种眼神看他,但周遗心头却涌上一股奇怪且病态的成就感。
是曾经属于他的漂亮小兽,不是万人之上的大明星祁均。
但这没有持续多久。祁均的保护壳只裂开了一瞬,回到正常状态早就成了他的职业本领。露出裂痕后的自己是个意外,也绝不应该这样——本不应该这样。
祁均站直身体,恍若不在意般地轻轻扶正衣领,又整理了西服的下摆。祁均把自己装回了面具里。
"既然如此,周老师,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等……"
周遗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拉住了祁均的手臂。
他说不清楚自己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明明躲着不敢见祁均的人是他。
祁均被阴影遮挡的脸看不清表情。他缓缓伸手覆上周遗的手指,声音低若蚊吟。
"你说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周遗。"
听他唤自己的名字,周遗的手掌倏然松了力道。
一切都是在顷刻之间发生的。祁均回身一把抓住了周遗的衣领,将他抵在盥洗间的墙壁上,力道大得周遗来不及反抗。墙面向周遗的后背传递着冰冷的触觉,撞击到的地方开始迟钝地发痛。周遗后知后觉地看向祁均,却在祁均布满血丝的眼底里看到了波涛汹涌的情绪。
"你他妈当年为什么要跑。"
周遗听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嘴唇在徒劳无功地翕动,但祁均好似没有在等周遗的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你一走了之,倒惬意得很。是,我当时不过是个小孩,骗来玩一玩也就罢了,况且还要出道去什么劳什子娱乐圈,沾上我肯定没什么好处。周遗,你的算盘打得真好。"
"我没有……"
"你给我闭嘴。"祁均的声音在抖,"四年了,老子是出道成了大明星,你呢?杳无音讯地就走了四年,连陆远也只是知道你在美国,你在干什么,具体在哪,连他都一无所知……你就连和我说句再见的勇气都没有,周遗,你真是绝情得很。"
周遗闭了闭眼,试图说些什么,却还是没能说出口。
"可笑的是,你又为什么要回来呢。"
祁均在笑。他低下头不再看周遗的眼神,笑声低哑。
"为什么要回来呢。"
"祁均。"
周遗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心脏仿佛被万蚁咬噬,泛出细密的剧痛。他伸手覆上祁均的手背,好想把他一把拥入怀里,然后再也不放手。
可他不能。
他伸手轻轻推开祁均,低垂着眼不敢看他的表情。
"我错了。"
他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仿佛这样就能将他们之间所有的伤痕磨平,无论是被生生扯开伤疤暴露在外、血肉模糊的;还是仍然深藏在表皮下、泛着隐痛的。
祁均等这三个字等了四年。他拼着一口气,倔强地认为只要这样他就能彻底放下这段感情,但此时此刻他没有一丝释然——却几乎是咬紧牙关才没有让自己流泪。
等会出去的路上有粉丝,也可能有狗仔。衣服乱了妆花了都可以整理,但哭过的样子是能看出来的,他不想被抓住做什么文章。
"你的道歉就仅此而已吗。"
"不……当然不。"
周遗从喉头硬生生挤出这几个字。他不是个擅长表达的人,更不用说此时此刻。
道歉。如果道歉能抹去这四年的鸿沟,如果当时他们的相遇不是恰好在一个奇妙又错误的节点,如果他们两个人都只不过是普通人……
可哪有什么如果,道歉也不过只是一句无力又苍白的谎言。
"……你现在的身份,不适合再和我有什么拉扯。其实最好,最好,我们还是保持一些距离。"
周遗听见自己在说着这样的话,却好像是另一个人在占据他的身体。空洞的声音在盥洗间四面的墙壁上回荡,他已经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什么狗屁不通的道理,冠冕堂皇的理由,理所当然的逃避——
偏偏,偏偏都是他亲口说出来的。
明明他只想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漂亮小兽啊。只想这样,直到永远……永远。
祁均的身子一僵,缓缓放开攥住周遗衣领的手。
周遗认真端详着祁均的面容,四年过去,他容颜依旧,只是褪去了以前青春期的那种粗粝的青涩,变得愈发精致。和以前的祁均相比,似乎什么都没变,也似乎什么都变了。
既陌生,又熟悉。
祁均躲开周遗的目光。他用无名指在眼角飞速拭过,嘴角却牵拉出一个笑。
"老师,你永远都在说正确的道理。"祁均笑得哀伤。"这样正确的道理讲给我听,却是在一刀刀剜我的心。"
祁均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