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9-29 来源：豆腐 分类：现代 作者：一握月光 主角：方敬一 赵习羽
方敬一这般胡思乱想着，歪坐在床上透过半卷起的竹帘子，闲看赵习羽在廊子上给他熬药。
眼见他用白巾子垫着药盖，打开药罐子检查药汤成色，大抵是觉得火候到了，便把药盖放到一旁的小几上，右手直接握住药罐柄就往碗里倒。他这笨手笨脚的模样，一看就知道不常做这些俗物。
赵习羽端着药碗走进来，对方敬一说：“药好了，快趁热喝吧。”
说着把药碗放到方敬一手上。
指尖触到滚烫的热意，方敬一强忍住扔掉药碗的冲动，一边喊着烫，一边赶紧将其放到床边矮几上。
“很烫吗？对不住。”赵习羽千金不坏之体早已寒暑不侵，一时间没想到刚熬好的药是滚烫的。
赵习羽道着歉，拉过他手放在嘴边吹着，又去看他指尖烫伤了没有。
只见手指上白嫩白嫩的，没有伤口，但保不齐烫疼了，便轻声问：“疼不疼，是我疏忽了。”
其实也没有多疼，但双手让人这样捧在手心，好像他是什么稀世的珍宝一样，方敬一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善待过。
他轻轻摇了摇头，把手轻轻抽回来，故作淡定地问：“药碗里是不是忘记放汤匙了？”
汤匙拿过来了，方敬一却皱着眉。这药闻起来这样苦，怎么喝的下？
其实，方敬一之前什么样的苦药没吃过，只是之前没人疼，不敢怕苦，如今有人关心了，竟也开始怕起苦来。
虽是如此想，但方敬一接过药碗，还是一口接一口都喝完了。除了紧皱的眉头，看不出他怕苦。
而早关注他的赵习羽待他喝完药，手中变戏法般变出一盘金黄带红的甜杏饯。
“怕苦怎么不说？”如果不是他今天注意到了，是不是方敬一不会对他说怕苦的事。
“以后你想怎么样，尽管说出来，好不好？”
方敬一点点头，笑着答应了。他捻了一只蜜饯来吃，甜中带酸最是解苦。
而被随意丢在蟋蟀笼里的郝有德，正在在水深火热之中。这几天他左冲右撞总想逃跑，一点不安生，气得赵习羽把他丢给玉怀了。
玉怀这两天得到新玩具比较兴奋，此刻把蟋蟀笼子当车轮，正在地板上滚来滚去，滚得正高兴。
而郝有德在里面天旋地转地，都快吐了。幸好他现在只是元婴没有东西可以吐，如果他是一只鸡蛋，估计早散黄了。
他叫天不灵叫地不应的，没有办法，只好对着玉怀连连讨饶。
可惜他可怜的告饶并没有让玉怀手下留情，反而让他更开心了。嗯，有时候玉怀也有点小可爱。
赵习羽嫌他聒噪，对玉怀说：“带他去外面玩吧，敬一需要静养，不可吵到他。”
郝有德晕头转向地扒着笼子缝隙，求赵习羽饶过他：“仙人，大师，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吧。别把我丢给这个臭老鼠……”
然而没有人理他，郝有德还是被玉怀一点一点滚到院子里了。
方敬一问赵习羽：“他你打算怎么处置？”总不能一直关在笼子里吧。
“先让玉怀玩几天，它难得这么开心。”赵习羽不太在意的说。他正坐在桌子上用药粉和着无根水调药膏。
这药膏是给方敬一治后背伤的。之前已经上过一次药，只是那时候方敬一还在昏迷，现在他清醒着上药倒是头一次。
方敬一看他拿荷叶托着药膏向自己走来，忍不住又皱起眉头：“还要吃药呀！可不可以不吃？”
赵习羽瞧他撅着嘴巴怕苦的小表情，笑道：“放心，不是内服，这是外敷的。给你涂背上的伤口，现调的药膏疗效快。”
听到不用吃药，方敬一轻舒一口气。在赵习羽帮助下艰难的翻过身，趴在床上。
赵习羽把床边矮几向自己方向挪了挪，侧坐在床边，把他乌黑的头发顺到身侧，手轻轻撩起他亵衣，雪白如玉的脊背便暴露在阳光下。
只是上面包扎白色的绷带煞了一片好风景，引起赵习羽疼惜的心来。便更加愤恨郝有德，他一辈子别想从蟋蟀笼子里出来了。
小心拆开绷带，里面狰狞外翻的伤口便露了出来。
上次的药膏吸收的差不多了，赵习羽先施了个清洁术，清洁了伤口。再取荷叶上的药膏，以手蘸取，往伤口抹去。
感受到火辣辣的伤口迎来一片冰凉，方敬一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嘶……”。
赵习羽立刻停下，关切问他：“很疼么，可是伤到你了？”
方敬一摇摇头：“无事，你继续吧。”
一个怕他疼，只想快点给他涂完药，一个怕打扰他，但有手指在他背上兴风作浪，所到之处冰凉清爽，但心里的火却一寸一寸烧了起来，涂药便成了酷刑。
赵习羽涂好药膏，帮他整理好衣裳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枕着自己手臂睡着了。
药汤里有安眠的作用，看来是药效起了。
熟睡的方敬一闭上了他的狐狸眼，长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微乱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藏在在昏暗的阳光里，无辜又脆弱。
这时候他不知梦到什么，眉头轻轻皱起来，有些难受的样子。
被蛊惑般，赵习羽抬手轻抚他眉间，想为他抚平愁绪，柔嫩光滑的触感，尤胜其背。
怎么在这时起这些龌龊念头，赵习羽悄悄涨红了脸。
方敬一在塌上将养了好些时日，后背的伤好全了，他甚至感觉自己又上了一层境界。
只是，他仍然是一尾狐。
狐族中像他一般修为的，至少也是6尾灵狐，可他修来修去，除了毛色更加油亮顺滑，还是孤零零一条尾巴。
一想到这里便怏怏不乐，他甚至怀疑自己大抵是不适合修仙的。
于是便向赵习羽请教这些疑惑，明明他修为不差的。
该怎么跟他说呢？作为魂魄碎片之一，先天有缺，他就是修出花来也修不出九条尾巴的。
但这不能明说，赵习羽思量片刻，说：“也许是修行功法不同，现在所修这套法决是我传于你的人族修仙功法，或许和妖修不同也说不定。”
方敬一觉得有道理，反正除了修不出尾巴外，于修行无碍，便先将此事放到一边了。
“郝有德便是我的人劫吗？那现在算是渡劫成功了吗？”怎么心里还是不踏实呢？
赵习羽说：“当然了，狐修九尾，应对天劫，你不修此道，便有天、地、人三劫。”
“地劫化形前已过，如今人劫也渡了过去，只要勤加修炼，便可渡天劫！”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就是说不出哪里不对。但赵习羽也没理由骗他，于是，方敬一就只好选择相信。
他点点头，然后趴在窗棂子上懒洋洋看下雪。
冬天的狐狸虽不用冬眠，但到底是不愿意活动的。
赵习羽看他无精打采的样子，有心逗他开心。
“咱们下山去吧。”
“不去。”方敬一头也不抬。下雪的日子里就要躺在窝里猫冬才舒服，谁要出去喝西北风啊！
“当真不去？”
“不去！”回答回答依旧坚定！
“可是快过年了，咱们多少准备点年货吧！”
快过年了，快过年了！？
方敬一想起自己忘记了某件事，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那我们下山吧！”
什么情况，这么善变的吗？赵习羽不理解但欣然同意。
然后赵习羽就随着他先摘完了一筐红彤彤的甜柿子，然后站在这座茅屋前，看方敬一翻过围墙，把柿子放在了门前。
方敬一敲敲门，等听到屋里传来沉重拖沓的脚步声，才躲在暗处看老婆婆，
只见老人推开堆起满脸褶子的笑，把柿子收进屋子里。
老婆婆丝毫没有意外的模样，看来方敬一这样做了很多年了。
赵习羽问他：“那个老人是谁？你为什么给她送柿子？”
那棵柿子树他当宝贝一样，平时想吃一颗柿子都不愿意，原来是要送人的。
方敬一有些难过的说：“放心，明年我不会再来了。”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于是方敬一给他讲述了一个报恩的故事。
那时候父母刚刚去世，他一个山野小狐狸，在大雪天快要冻死饿死，是那个婆婆把他捡回去，喂了窝窝头，灌了热水，才活下来。
此后每一年冬天，快要过年的时候，他都会送一筐熟透了的柿子去。
“那明年为什么不去了？”
“我看到了婆婆的死相，她活不过明年了。”方敬一转头看向赵习羽，满眼悲伤。
世间之苦，莫过于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方敬一现在终于体会到了红尘俗世的无奈。
他感觉到那颗一心向道的心有些动摇了，甚至不知道这样拼命修行到底值不值得。因为，他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婆婆避过死劫，甚至可以让她长生不老，但每一种法术的代价就是，婆婆以后再也不能当人了。
婆婆一生乐善好施，平平凡凡，她该有一个完美的结局。即使这个结局让她活不过明年春天。
那么一心修道的自己，结局该是什么样子呢？
方敬一有些迷茫。
赵习羽知道，他动摇了道心，是好事也是坏事，但解决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想罢，两人接着向集市走去：“小小年纪多愁善感些什么，凡人生老病死不是常态吗？我们一心修道，就是为了跳出生死之苦，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