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面有什么

精彩段落

贺菀说她打听了很久才打听到这位高人,沈钦被迫配合地抬了抬眼皮。然后又迅速放下了。

他不过在家呆了一个星期,就好像蹉跎了七百年的岁月,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在贺菀的耐心“操持”下,他还是没能守住自己的唯物主义信仰。

“妈,我是唯物主义。”

“见鬼的唯物主义?”

“有话好好说,怎么骂人呢?”沈绍军过弯的百忙之中抽空劝了一句。

贺菀严谨核对定位,瞪他一眼反质问说:“你是不是开过了?应该是上个路口右转。”

“那不可能,导航错了我都不能错。”

“要是错过了良辰吉时——”

“最新车载导航系统,精准定位误差不超过五十米,误不了你儿子终身你放心吧……”

沈钦听他爸这比他妈还没谱的一句话突然闷得慌,望向窗外繁盛的油菜花忍不住一遍遍地想,这一眼看不出去二百米的偏僻农村,当真住着他妈要找的世外高人?

什么世外高人竟然凭一己之力让一个科研工作者年纪轻轻就走向了宇宙的尽头?

这一卦是非算不可了?

五十米的误差带着一家三口绕了五公里,沈绍军踩着良辰吉时的底线把贺菀送到了世外高人的两层小洋楼跟前。沈钦本人还没来得及下车,看见他妈已经踩着高跟鞋冲进了院里。

他跟沈绍军打了个招呼:“爸,有点晕车,缓会儿。”

“行,缓会儿赶紧进来啊。”

看来沈绍军很支持贺菀的“工作”。这一家四口人有三口都觉得他应该来“看看”,沈钦不免觉得孤木难支。他垂头叹了口气跟进院子,抬眼发现葡萄藤架下面站了个人。但是有点反常,说不上来哪里反常,更像一种见鬼的直觉——

那人……是不是……

“钦钦啊,快进来让婆婆看看你!快点儿的!”

贺菀这一声“钦钦”喊得又亮又粘,葡萄藤架下面那人忍不住回头草草看了他一眼,又若无其事地转了回去。

但就是这一瞬间的眼神交流,让他突然后背一凉——

他立刻精神出走,朝树下一指:“妈,你有没有看到树下……”

“来来来,过来,坐这儿。”

贺菀没空理他。

算了,还是别问了,是人是鬼来都来了,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非要说区别的话,是个人没什么要紧的,但要是贺菀看不见,他的唯物主义信仰只会受到更进一步的“摧毁”。

面前这位世外高人看上去和蔼可亲,认真地看着他妈带来的米,一边看一边念念有词,好像比之前两个都接地气一些,也更专业了些。

世外高人看完米,转而认真看向沈钦,掐掐手指,说:“名字起得好,也不好。”

这开场白引起了沈绍军的注意,但贺菀抢先一步问:“大师,什么叫好也不好?这名字有什么问题吗?他爸给起的,他爸平时就喜欢研究这些。”

“良禽择木而栖,他五行缺木,名字本来应该带个‘木’……”

“改,马上改!”

沈钦注目,又不好插嘴,看了两眼放弃了。这名字都喊了十六年了,别说改就改啊,他想。

“不能改,这名字能够镇得住他出生的时辰,那时辰对他不好,比五行缺木还不好。”高人一边打卦一边念念有词,半晌,突然又说:

“那就转学吧。”

真的很突然。沈钦心想,如果改名能解决问题,还不如改名呢。

*

沈钦小时候跟着爸妈工作调动,九年义务教育上得支离破碎,转学就转了四次,辗转在两个不同的城市,待得最长的一次是初中三年,为了中考,他当了三年的城市留守儿童,跟姐姐沈冬住一起。

沈冬话少,三年过去他的话也变少了,不喜欢跟人打交道,爱好也都比较安静,要不是能见鬼,他的生活应该极其无聊。

他无聊地在家等了半个月办理转学手续,两天前被贺菀通知明天可以去上学了。

但是看着手机短信里那地址,他陷入了沉思。沈冬正在帮他收拾行李,他沉默地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突然起身,说:“姐,这地方你知道吗?”

“怎么了?”沈冬看了一眼:“大概知道,有点远,但是你住校。”

“我住哪里都一样,但是姐……”

“怎么了?不想去?”

沈钦是谁?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心如止水脸不符实的二十一世纪新高中生,如果真要说有什么事能让他心有波澜,可能沈冬的“怎么了”要算上一件。

他赶紧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新手机,说:“姐,我是怕你接送我耽误你上班。”

“周末接送,不要紧,”沈冬收好最后一个包,抬头问他:“怎么了?”

跟着导航,沈冬的车从森林公园旁边荒凉的路口拐进去不到五百米,沈钦就看到了一座年久失修的学校大门。

古色古香,锈迹斑斑,很像恐怖片里会出现的校门。他很是怀疑地看看手腕上一根红绳,想着要不还是回原来的学校继续见鬼去吧,起码那里都是“熟人”。

沈冬却罕见地拍拍他肩膀鼓励了他一下:“去吧,这学校不错的,好好跟同学相处。”

“姐,你真的觉得这学校不错吗?”

“嗯,真的,你会遇见很好的朋友。”

沈钦有些纳闷,沈冬说的这可是陈述句——是他漏掉什么细节了吗?

他想追问一二,人已经回到车上准备掉头了,这荒郊野岭没什么车,沈冬的车在路中间停着犹豫了一下,他以为她还有什么话要交代,最后沈冬还是什么都没说,驾车扬长而去。

转学是他学习生活的常态,一应流程手续驾轻就熟,他办理好手续先回了趟寝室收拾整理。四人的寝室,空着的是靠近寝室门的下铺,他住进来就满了。

一切整理妥当,看着门上“605”的卡片,他犹豫再三,终于在自己的床号那里补上了名字——说不上来为什么,他总感觉自己不该来这地方。

森林高中……就因为五行缺木?贺菀就要把他送到国家森林公园旁边这个叫“森林”的高中?

那这里最好是能“治好”他的问题,毕竟能见鬼无论从哪种意义上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情。好说话的还好,有些不好说话的,总是害他病一场,头痛脑热的时不时就来一下。

这学校地方偏,但是绿化好啊,沈钦出了寝室楼认命地摇摇头,跟着老师画的路线图一路从寝室找去教学楼,路上偶遇几个班级上体育课,许多人都向他投来关注的目光。

他有些习以为常,因为每次转学都这样。他快一步慢一步地走,带着点漫不经心,不经意朝面前的教学楼抬头一看——就这一看,他脚下一顿立在了原地。

二楼走廊那个人怎么……该不会……

他的唯物主义信仰真的无力回天了?

上课铃打响,操场上体育课的班级集合了,他也在铃声中小跑上了教室所在的二楼,高一三班。

这高一三班可以说是森林高中的镇校之宝,叱咤整个市高中界,这一届的师资配置更是打遍进出口评比无敌手——总的来说跟沈冬讲的一样,这学校、这高一三班,的确很好。

好就好在沈钦真的很不理解,为什么上课了老师还没来班里,直接导致了整个高一三班成了全栋楼最吵闹的地方,班里干什么的都有,就是没人搞学习。

甚至还有个人在外面拖地……

他草草看了那同学一眼,来不及看第二眼,前面和他一起上来的女同学就一脚踩在了拖把上。

氛围一下子变得很微妙。

男同学和女同学对视一眼,沈钦从女同学皱着的眉头可以看出,两人之间必有一争——

“哼。”

没想到女同学只是一甩马尾,看也不看第二眼直接朝教室门口走了过去。男同学站在原地,杵着一把拖把,显得很茫然。

沈钦镇定地从男同学身边绕过去,礼貌地冲他微笑了一下。他感觉到男同学更加茫然了。

他跟在女同学身后进教室,本来应该在教室门口等老师的,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和女同学并排站在了讲台上。

为什么突然站在了讲台上……

他后悔得恨不得自己没出现过。全班都在盯着他看,全班。趁着女同学自我介绍的时候,他快速地扫了一眼下面的同学,摇摇欲坠的唯物主义信仰已近崩塌边缘:刚刚在楼下看到的那个男生果然不在教室里。

他不相信真会有这么巧的事,在两百公里以外算卦那里见过,在这里又见一次——除了那种东西,还能有这么巧的事?

他的自我介绍和这个叫林檬的女同学比起来就潦草多了,刚说完肩上挂着书包就往已经看准的空座位走过去。林檬好像非常自来熟——沈钦认为这是一种天分,不像他,这辈子可能都学不会如何很快地和人打交道并且建立更加亲密的关系,他断定林檬具有这种“超能力”,就凭刚刚那几句自我介绍。

但他到底还是低估了这位林檬同学,主要是低估了她的主人翁意识。

林檬还没走到座位上,书包已经擦着他飞了过去,直直砸在唯一的空座位上。他眉心一皱,犹豫的瞬间已失了所有先机,林檬坐在椅子上,虽然没有扬起胜利的旗帜,但总归带了些庆幸和得意。

得意可以理解,为什么要庆幸呢?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教室里依然保持着两人进来时的安静,两分钟以前吵得可以掀翻天花板的动静不复存在,让这一刻的安静显得更加诡异了。

他在众人的注视下,只得把目光转向另外一组最后一桌的其中一个空位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自己不该坐那个位置,可他更不想就这么尴尬地站在教室中央,杵在这里像是高一三班的一个新logo,外面路过的人一眼就能看到他,跟个广告牌子似的。

所以他过去了,绕了一个组,从容地在最后一桌坐下。仿佛一切都尘埃落定,他这才抬头来仔细品周围同学投来的同情的目光——同情?怎么会是同情?他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的第六感。

而且这一早上真的太忙了。

旁边的座位上挂着一个粉色的书包,桌上有粉色的文具袋,包书纸都是各种粉色。他朝桌箱瞥一眼,发现里面放着的MP3也是粉色。

说实在的,这方寸之间到处是粉色,座位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刻板印象使他只能想象这是一个女孩子的座位,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性格良好,学习良好,社交良好……那周围注视的目光,该不会以为他这是“有备而来”吧?

难不成这座位的主人是学校什么风云人物?类似为爱转学的那种传说,就要践踏着他岌岌可危的唯物主义信仰甚嚣尘上了吗?

沈钦觉得因为五行缺木就转来森林高中已经够离谱了,总不能一进来就成为什么校花的绯闻转学男友吧。

心理活动丰富至此,他嘴上和面上却还是波澜不惊。他想着没关系,反正没有比他能看到鬼更离谱的事了,也没有比他的唯物主义信仰崩塌更遗憾的事了。他如此安慰自己。

可他还是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心想不如去和林檬坐吧。尽管对他来说同桌是谁并不重要,但他那没什么用、又一定会应验的预感告诉他,这个位置一般人真的不能坐。

他想伸手摸手机给沈冬发个“求救信号”——这是个下意识的行为,源自于他对沈冬的依赖——摸了半天才想起来,他手机放在寝室,学校不让带到班级里来。

这种“惹了事”的强烈预感像是煮开的滚水,把烧水壶盖顶得哐哐作响,他胸口一阵剧烈跳动,伴随而至的,还有重新沸腾的班级氛围。

新鲜感极快地消失了,高一三班又回复到刚刚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的样子,是老师见了一定会说“全校就你们最吵!我走到楼下都听到你们的声音”的那种样子。

沈钦在好像无休止的吵闹中又开始头疼,他忍不住像一个正常的高中生那样思考老师不来这样那样的原因,以及被迫融入了这鼎沸的氛围。

一直到下课了都没人来这班里。沈钦身旁的座位也还是空的。他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那种预感——说不详实的预感——就又潮水般汹涌而至。他有些生气了,准确说是更生气了: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这个座位的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难得生闷气,更多时候他都不屑于生气,此刻却真的有些生气了,开始感觉到头痛。

但他不发一言,下课铃打响了也还在看书,看进了多少也顾不上,总之是在做一切条件允许的尝试,使自己与周围的界限更加明显一些。

殊不知,界限就是用来打破的。

沈钦的面前突然围了好几个人,一些站着——其实都是站着,他扫了一眼,竟然没有人坐他身边的这个位置。站着的同学们女生居多,问他从哪里转来,也有男生,但感觉不太友善。

一个女生突然问他:“你认识林嘉木吗?”

“嗯?”沈钦茫然,但他从不表现没有边界感的情绪,只礼貌地一笑:“不认识。”

“你居然不认识他?!”

这是什么天大的奇闻吗?沈钦心想。“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位同学呢。”但他说。

很快,他前桌的那个男同学解答了他心中的困惑,努努嘴指着他旁边的空位:“这就是他的座位。”

沈钦心里更烦了。

“那这个位置原来是有人坐的吗?如果有人的话我可以坐别的位置。”他道。

“也没有,但是——因为林嘉木没有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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