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9-29 来源：不可能的世界 分类：现代 作者：知栀 主角：藏渊 萧明
藏渊死在了寒冬。
那年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到处喜气洋洋的，就连树上都挂了红灯笼。
藏渊跪在刑场上，白雪覆了满头，神情淡漠的扫过那几个指指点点的人。
皆是在说他祸乱朝纲，妄图谋反，还想取代战神宋将军的位置。
什么东西！
说到气愤处，甚至捡了石子狠狠砸在他头上。
鲜血流出，划过眼睑流到了眼睛里，他连擦拭的力气都没有，仿佛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红色。
明明，他跟新帝出生入死，多次险象环生，若不是他以命相护，哪里有新帝萧明荣登大典这天？
他们早已约好，藏渊用性命换一味药，辅佐萧明登上皇位，他不要功勋不要封赏，只求一味药。
可惜，藏渊等了半宿，没有等到他兑现承诺，反而等来了御林军，穿了他的琵琶骨把他压入大牢，各种刑法都来了一遍。
等到行刑这天，他全身上下连一块完整的皮肉都没有了。
但手指还是死死拉着一个宫人的衣角，用极为艰难的语气说：“叫萧明来见我，他要我死，挫骨扬灰我也认了，让他把药给我！”
血流了一地，从牢房蜿蜒到刑场，像是一地瑰丽的红梅。
宫人于心不忍，小声劝慰，“这是何苦呢？伴君如伴虎，跟他们哪里讲得了承诺？”
藏渊一愣，生生呕出口血。
是啊，最是无情帝王心，他在萧明眼里，只不过是一块血肉铺成的垫脚石，哪里有提要求的资格？
藏渊突然笑了，笑得佝偻着身子，笑得血泪流了满地。
萧明，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刽子手的刀斩过数万人头，锋利得紧，手起刀落间，藏渊的人头就咕噜咕噜滚了出去。
最后留在人间的，只有那一双染血的眸子，带着滔天恨意。
刑场上鲜血撒了一地，比那灯笼还红。
或许这万家灯火里，也有一盏是为他留的。
可惜，离得太远了，他看不见。
……
再睁眼时，脖颈处还是凉飕飕的，仿佛少了样东西。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后脖颈，只能触到冰冷的潮湿。
环顾四周，老树林立，遮出大片黑暗，偶尔有孤鸟飞过，惊得落叶沙沙作响。
此时，他正躺在一片寒潭里，浑身骨头仿佛都被碾碎了。
纵然藏渊不信鬼神，此时也有些怔愣了。
这是六年前，先皇率众皇子秋围狩猎时发生的事。
太子萧明嫌猎场枯燥乏味，居然让藏渊来摘雾莲花，传说此花生在悬崖边上，每年七月开花，其花蕊有异香，能让人见到神女，与其共赴巫山。
藏渊嗤之以鼻，却也不能不从。
悬崖边上的花，对他来说也只是麻烦了点，断然不会摔下去。
是萧明另派了别人，故意给他使绊子，若不是藏渊用匕首减缓阻力，这一摔，不死也得残废。
“咦。”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随即是戏谑的调笑。
“藏左卫果然厉害，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居然毫发无伤。”
绪风双手抱胸，站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目光幽暗恶毒。
他们同为东宫六卫，是太子的护卫队，藏渊左卫，绪风右卫，却因互相看不惯，斗得不可开交。
藏渊从潭水里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关节处针扎似的疼。
“自是比不得你，只会暗处使绊子的阴险小人！”
绪风微微眯眼，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藏渊，如果我是你，现在就乖乖跪在地上求饶，而不是为逞一时口舌之快，从而丢了性命。”
藏渊也笑，“就凭你？给跟骨头就乱吠的畜生，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他讲话太过难听，绪风当即就变了脸色，寒芒一闪，抽出佩剑跟藏渊缠斗在了一起。
他自然不是藏渊的对手，但藏渊现在受了伤，内息不稳，他有十足的把握拿下他！
然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绪风的脸色逐渐凝重了起来。
藏渊受了外伤，鲜血已经沾湿了衣服，但他恍若未觉，出手一次比一次狠辣，一个剑花就挑开了他的刀。
刻着梅花的剑刃架在脖子上，绪风瞳孔骤然一缩。
不可能！
他们的差距不会那么大，藏渊究竟在暗地里苦练了多久？
藏渊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嗤笑一声，用刀刃拍了拍他的右脸，“锦衣玉食真是把人都养废了，他日刀架颈侧，你怕是连剑都拔不出来。”
“你……”绪风恶狠狠的盯着他，目光森然。
藏渊无视他的敌意，漠然的收剑回鞘，扭头走了。
他跟绪风功夫不相上下，非要说个不同的话，就是他不要命。
上一世，绪风就没能在他手底下讨到好，更别提现在这个走过尸山、经历过鲜血洗礼的藏渊。
刀下没有数万冤魂，也配叫兵？
藏渊把血污洗去，一瘸一拐的去找太子复命。
绪风跟在他身后，嘴角扬起一抹恶劣的弧度，“你以为你就能讨到好？太子贪玩，要的不是忠臣，而是能懂他、带他玩乐的体己人，你事事为他着想，那又怎么样？还不是惹他不快。”
一顿，声音轻了不少，像是在说一个秘密，“悄悄告诉你，今晚这一切，都是殿下吩咐的，他早就想要你的命了。”
藏渊微微偏头，离他远了一点，“想是想，做是做，就像我想把你大卸八块，不也没做么？”
“你就嘴硬呗，躲得过今晚，躲不了下次，你迟早会死在我手上，到时候，我再名正言顺的接替你的位置！”
明晃晃的敌意，也亏他能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藏渊没有接话，宫里这个吃人的地方，谁都想往上爬，他能坐到这个位置，不比绪风干净。
绪风摸了摸脖颈，被划出了一道血口子，忍不住嘶了一声，“你下手太过毒辣。”
“不毒你怎么能长记性？下次杀我之前，记得安顿好后事，我随时会割了你的脑袋！”
“我好怕哦！”绪风阴阳怪气的。
护卫队严禁内斗，除非能奉命一举搞死对方，不然谁都不会贸然下手，平时的小打小闹也只敢在不伤及性命的前提下动手。
所以绪风有恃无恐，藏渊惜命，不可能做出一命换一命的这种蠢事。
“娘们吧唧的。”藏渊咬牙，他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神经兮兮的队友。
绪风自然也知道这茬，继续阴阳怪气的恶心他，一双桃花眼止不住的在他脸上流连。
其实藏渊长得极为好看，面部轮廓硬朗，偏偏五官小巧秀气，尤其一双黑亮眼眸，镶在白玉一般的脸上，漂亮得惊人。
只可惜，太过冷淡，尤其不苟言笑，一身煞气的望过来，再好看的皮囊也没人敢肖想。
绪风摸着下巴，意味不明的说：“其实，我们不用斗得你死我活的，你给我服个软，我就放过你。”
藏渊脚步一顿，很纳闷，手下败将怎么有脸说这种话？
绪风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见他停下，还以为同意了，三两步靠过去，正要吃点甜头，便被一脚撂倒了。
藏渊脚踩在他胸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因为背光，显得眼睛更亮了，只不过，里面满是嘲讽。
“谁放过谁？要挟别人，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这种情况发生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架，打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绪风不仅没有被拿捏的慌张，反而伸手握上了他的脚踝，很纤细，小腿修长，隔着布料都能摸到肌肉的脉络。
“怎么掂量？你教教我啊！”
藏渊皱眉，也并没有觉得他此举不妥，只是看绪风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就来气，毫不留情的把他踢得老远。
绪风撞在树上，发出一道短促的哀嚎，瞬间没了声音。
藏渊也不管他，径直往狩猎场走去。
不一会儿，帐篷在望。
藏渊放轻脚步，慢慢走了过去。
刚到账外，太子萧明的声音便传了出来，“你说，绪风能赢吗？”
宫人恭恭敬敬的奉上一杯热茶，“若说平时，绪风断然不是藏渊的对手，但藏渊这不心系雾莲花么？难免分神，绪风还是有机会的。”
“啧！”萧明冷哼，“我就是看不惯藏渊这幅德行，仗着是我母妃的娘家人，就敢跟我叫板，非要挫挫他的锐气不可！”
“殿下说的是，一个奴才而已，给他天大的胆子也不该爬到主子头上造次。”
萧明很受用的喝着茶水，一面数落藏渊的不是。
藏渊在帐外听得一清二楚，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前世的惨状还历历在目，藏渊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
但是他不能，还有人等着他的药救命！
神药的位置只有皇帝知道，既然萧明不给，那就换个太子！
纵然藏渊再怎么睚眦必报，也不会跟一个死人计较。
“殿下。”藏渊在帐外求见。
听到他的声音，里面安静了片刻，萧明说才说：“进来吧。”
藏渊没有像上一世一样质问萧明为何害他，只是单膝跪地，“殿下，属下没有找到雾莲花。”
此时的藏渊，浑身湿淋淋的，发丝贴在细腻的脖颈上，裸露在外的皮肤有多处伤口，红艳艳的颜色落在白皙的肤色上，看起来极为狼狈。
萧明莫名有些爽利，“那你还回来做什么？”
“绪风害我！来向殿下求一个公道！”藏渊咬紧牙关，仿佛受了委屈。
“哦？”
“属下采花时，绪风突然出手，把我推下悬崖，若不是属下命大，怕是再也见不到殿下了！”
萧明当然知道绪风做了什么，因为这就是他的手笔。
他靠在羊毛毯上，模样懒散，“护卫队常有内斗，若是怕死，趁早回家歇着，受了委屈就巴巴的来求人撑腰，藏左卫，你莫不是还没断奶？”
藏渊面色青白，难堪到抿唇。
萧明扬眉，直觉今晚的藏渊不对劲，却是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故而也没有在乎这一点不正常。
“好了，你身为护卫队统领，惩戒一个人都不会么？”
藏渊眼睛一亮，“殿下不护着他了？”
萧明一愣，藏渊的眼睛万里挑一，杏仁形，瞳孔清澈漆黑，像一块水洗过的黑石，让人不自觉就想多看两眼。
藏渊见他只是盯着自己不做声，疑惑的叫了一声。
萧明回神，欲盖弥彰似的呵斥道：“该是你们卫队护着我！”
“是！”
“卫队自有规矩，你且记着，回去让绪风领罚。”萧明看着乖顺的藏渊，不自觉眯起了眼睛，就连声音都放缓了。
“至于你，没完成我交代的任务，该怎么处置呢？”
藏渊头垂得更低了，“全凭殿下发落。”
“抬起头来。”
藏渊不明所以的抬头，正对上萧明的目光。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藏渊，“藏渊，这深宫里，我是主，你是仆，就算要你的命，你也得乖乖奉上，懂吗？”
“是！”藏渊垂了眼睫，掩盖住眼里的怒火。
他眼睫很长，此时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别的，忽闪着轻颤。
萧明又不开心了，“怎么？不搬出你那套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反驳了？”
藏渊摇头，“我岂能跟殿下相提并论？从前是我不知好歹，处处跟殿下作对，还望殿下大人不计小人过。”
“若是我非要计较呢？”
“全凭殿下发落。”
又是这句话，萧明气得咬牙，真以为他不敢动他么？
“如果我要你再去寻一朵雾莲呢？花中神女，我还从未见过，不知是何等滋味，必然是销魂蚀骨，你说对吗？”
“属下不知，既然殿下想要，我便去寻。”
话音刚落，萧明敛掉了脸上的表情，从前的藏渊，虽然处处顶撞，但的确衷心，一言一行都在提醒他做个明君。
可此时，他露出了沉迷美色的姿态，藏渊居然无动于衷！
他疯了吗？
无名怒火在胸腔横冲直撞，萧明一脚把他踹到在地，“那你现在就滚，找不到就别回来了！”
藏渊领命，直接退了出去。
萧明看着他的背影，眉头越皱越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