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送君戍故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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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何嵩佑的铁矿生意被林析沉上书朝廷,大理寺、刑部连夜彻查,暂时停了这条线,不过几日,却又重新启动,审斥驳回。

江御绝对是故意的。

何嵩佑自己坦白关系是酒肉朋友,搬私银有可能是临时私库装不下或是大笔横财不方便搬运找了个人分担压力,等缓合后再运回。

没有算到区区几日便让林析沉的探子发现不对。

谁能钱多到裤兜都塞不下?

江御真的不怕有人从中作梗,把国库掏空吗?

林析沉必须进宫一趟。

此次科举皇上非常重视,大理寺、刑部、都察院、御林军和暗卫互相制衡操办,哪怕有总考官名头的林析沉也没有办法只手遮天。

相较于王宽,降低了很多不必要的流言蜚语。

他去了军机处,把几日经手的衙案、草书略略看过,会试的考生排个榜,景柳柘和几位军机大臣已经拟好,林析沉重新过目考生长卷,倚马千言,直接把拟好的榜打乱了,乍一听非常荒谬,各大老臣纷纷讨债,只见附上的纸记,头头是道,字字珠玑,竟让年过半百的儒教恍然大悟。

总考官飘飘然离去,儒教手指捏着纸角,“景太傅,当年林总指挥是你教出来的?”

景柳柘缓缓点头。

儒师嗤笑,“犹记一次出游,你说他、你说他不学无术,品行不端,策论空谈……泛覃兄,不厚道啊!”

泛覃是景柳柘的字。

学堂时期,景柳柘亲自教的林析沉,他当然知道林析沉是什么货色!

如今……文曲星附身?

傍晚,没有等林析沉自己去找江御,老太监就迈着小碎步传唤。

林析沉磨蹭两下,知道自己不可能躲一辈子,怨天不尤人。

途中偶然遇见盛乾澜,他被下人七手八脚架住,喝得烂醉如泥,出来的方向正是江御常游乐的深院,牌匾题字樵秋,笔锋很像江御写的正楷。

自古以来院子题字寓意美好,他题“樵秋”二字,第一眼给人沧桑悲寂之感,是想时时刻刻警示自己,记住天下黎民之苦?

带到殿前,林析沉未推开门便闻一股酒气,屋内江御伏在案上,身边是些空酒壶,傻皇帝才与人喝完酒宣自己来干什么,替他收拾残局吗?

林析沉衣摆扫到零散在地的物什,跟个大老爷似的翘起二郎腿,正做在江御对面,他微微抬起眼皮,喝得不省人事,烈酒洒了一地。

林析沉欺负他神志不清,口出狂言:“你驳回干什么,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心血才揪出。”

江御拉起眼皮,支支吾吾说了什么,声音像蒙了层纱布一样难辩。

真是喝傻了。

喝傻了找他聊什么政事?!

林析沉有些恼,抬手收拾起案几上的残局,整整齐齐码好,江御的头枕在胳膊上,压麻了手臂,换了个姿势不小心撞在林析沉的手腕上,林析沉手上握着的杯中,余酒溢了出来。

江御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愣神盯着林析沉看,头伸过去饮尽余酒,酒漏了林析沉满手,江御薄凉的嘴唇贴着林析沉温热的指尖。

屋里炭盆持续冒烟,太热了,润湿了林析沉额前的碎发,泛起红潮,江御声音闷闷的,道:“时远……”

林析沉头昏脑热,忽然甩开手里的酒杯,冲到外面吹冷风。

眼前的人闪个没影,江御觉得莫名其妙,他又没动手动脚,兀自饮了口酒。

林析沉手扶着门外的柱子,在寒风中吹了小半个时辰,回头看见窗纸处有江御的影子,他似乎站了起来,背靠窗户,纸上描摹着他乱糟糟的发冠,时而抬臂喝酒。

有毛病嘛。

林析沉一气之下想走,又转了回来。

“你同盛乾澜喝那么高做甚?”

“军中袍泽嘛,之前没少一起喝。”江御听清了,没心没肺道,“我告诉你一件秘闻!他、他有一次带兵截断敌人补给线,遇到大雨,车轱辘卡进去,他不敢延误军情,做牛一样拉了半天哈哈哈……”

林析沉绞尽脑汁想,笑点在哪里。

江御与盛乾澜,怕不是简单一聚。

船舫之夜盛溪亭提到自己有个弟弟,他猜到如果皇上想用盛家,必然会留下一个质子,时间关系而已。

江御快笑岔气了,补充道:“还、还有一次!领人家建立守备军,内部闹开矛盾,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的兵填里面去哈哈哈……”

林析沉自认笑点很低,妄图产生共情,实在是笑不起来,疑惑道:“盛乾澜下药了还是你脑子烧糊涂了?”

谁知江御低着头笑,笑得肩膀抖一抖的,后面几声难分辨到底是笑还是哭。

他忽然高举酒壶,喃喃道:“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林析沉抢下酒壶,直接砸地上,“借酒浇愁没出息!”

江御生生吓椅子上 ,委屈道:“你凶什么。”

“……”

林析沉拧眉低声,好心出谋划策,道:“你倒不如赐盛家一个爵位,盛家也算承情,既然是信得过的人,何必遮遮掩掩,兵权拿捏到自己手里最好,盛家如今是巢中稚雏,你担忧什么。”

拿捏住如烹小鲜的火候,也不至于把盛家往绝路上逼,点到为止,事情自然迎刃而解水到渠成。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江御撑首,有人说,盛乾澜跟自己很像,却又很不像。

江御这一生没有一刻是自由的,唯一的那段欢乐的时光已经彻彻底底地抹去,自那天被人从死人堆里捞出,他自始至终都是戴着镣铐而行。

林析沉曾经遇到过一个年轻小兵,他说有一次图葛玛部族打到营帐之前,将军站在城墙之上远望狼烟,一声令下猛禽穿过云雾飞了回来,紧接着脚步声齐整的方阵从四方逐渐兀现。

他独守孤城不肯退缩一步,因为这是最有利的站台,如果此战输了,不仅将会牵连到三军的粮饷问题,切割断了音讯的铁骑就是一盘散沙。

那一仗胜率渺茫,可只要有他在,轻骑军就是一支所向披靡的队伍,这,便有了信仰。

江御总想,戍边士兵总会在身边带信物,有寄托妻子的,有思念故乡的,还有忘年之交。而他呢,什么都没有,以至于有一次甩下战车,浑身都是血,隔着头盔便能看见飞沙走石,自己身边却没有一个念想。

唯一能坚持下来的,便是手中的长剑,心中的愤恨。一路上的摸爬滚打他并不是为了任何人而战,只为自己,怎么能甘心呢。

他在这种日子里,坚持走了很多年。

无人问津。

“我在啊。”

寒风阵阵,林析沉越过江御把窗户边沿关好,他朱带缠腰,一丝不苟。

江御小声道:“你骗人。从来没有看我。”

“皇上。”风声大,林析沉没有听清江御说的什么话,瞧他气恹恹的,宽慰道:“臣帮您盯紧盛家,朝中正是用人之际,盛将军熟悉西北战况,可以一用,哪怕是威慑作用也够了,西北互市已经有人打起了注意,该严查不能手软。”

江御微眯狭眸,“你在查西北互市?”

江御又问些莫名其妙的关注点,不是在谈盛家吗。

林析沉点头。

“别查。”江御摇摇头,兴致不高,“浑水,脏手。”

“为什么?”林析沉十分不解,“有人在搬空国库,商贸生意紧握他手,心腹大患!”

江御喝得高,直摇头,“我们手上没有与之抗衡的底气与资本,单刀直入只会撞一头血。”

“撞便撞啊。”林析沉脱口而出道:“行走朝廷明枪暗箭处处皆是,总有人做开山鼻祖吧,何享他人余荫。”

“是为了我吗?”

无厘头的话问得林析沉心神恍惚,江御忽然自嘲道:“世代忠良,于你而言够交代了。”

“你不敢查?”林析沉挑眉。

江御避开林析沉的目光,抬脚欲走,一个趔趄生生摔倒在氍毹上。

林析沉毫不留情评价道:“大将军,九五之尊,真出息。”

林析沉伸手拉他的袍角,忽然被猛然一拽,以为会摔地上,下一秒堪堪跌进那人身上。

“你好重啊。”

那人躺在地上,哄道:“乖,别查。”

林析沉赶紧甩开他乱摸的手,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你拽我做什么!”

他又想夺门去吹冷风清醒清醒,一字一句直抓着他的耳朵挠。

“胡说,你自己拉不起来。”江御伸手,示意林析沉拉他起身。

同样的陷阱林总指挥可不想上第二遍,偷偷扎个马步稳住下盘,无奈伸手。

江御拉手瞬间起身,顷刻探头在林析沉唇角轻点一下,“别躲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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