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9-22 来源:废文 分类:现代 作者:酒吞北海 主角:任锦欢 金向棠
“所以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对余副总他们撒谎?”
金向棠拿着副新扑克,熟练地做了个花切,纸牌重叠在一起时,像折缩的阶梯,又像闭合的手风琴。任锦欢觉得这个动作很奇妙。
两人是在一间24小时营业的咖啡厅,米白色帘幔挡住走廊视线,形成一个隐形包间。现在晚上九点,店内主要是约会情侣和通宵复习的大学生,也根本不会想到这两位穿着讲究、一副精英范的工作党来这是为了刷夜打牌。
任锦欢看他将洗好的扑克置于桌子中央,随意拿走最上面一张,恰好是个“JOKER”小王。
“我并不认为这是撒谎行为。”任锦欢温和反驳道,“在我看来,不过是把我的未来结果做了个提前声明。”
金向棠大概理解他的意思,继续道:“就为了拓展社交圈,结交人脉?”
任锦欢用吸管搅拌了几圈面前的柳橙汁,果肉沫打着旋儿,弯弯绕绕的,他没打算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歪头道:“行业特色。”
“怎么说?”
“Fake IT till you make IT.”他故意将“it”换成“IT”,对于这个英文小把戏,金向棠只得笑着叹口气:“好吧,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强迫,但这个理论我并不苟同。”
二人右侧是一座简易书架,书籍设计偏上个世纪复古风,金向棠瞥到一本戏剧文学杂志,封面是阿瑟米勒的《推销员之死》,他说:“我只相信实力构造的真实感,虚妄的自我期许是让人沉入河底的巨石。”
任锦欢见他说得认真,于是微微垂眸,诚恳道:“你确实有说这句话的底气,毕竟大部分人不会如你一样成功自信、年轻即负盛名。”在送人“高帽子”这一方面,他向来得心应手,令人如沐春风。
金向棠心下思量,忽然明白文延为何会被这个下属拿捏,也不为难他,让了一步:“对于明晚牌局,你希望是什么结局?”
“不输不赢。”任锦欢回答道,参加的都是高层前辈级人物,赢得高调未免不识时务,输得难看可能暴露实力。
金向棠接着问道:“你为什么要选择我,而不是文延?或者说,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这个问题也许是他今晚最感兴趣的问题。
“因为我相信。”任锦欢看着他,意外地笃定,一个非常简单的开头,他继续道,“我相信你能帮我,相信你信奉的绝对实力,相信只有你能帮我达成目的。”
金向棠神色微滞,对方面容倒映在面前玻璃杯壁上,融入灯光里,像梦境一样,他仔细凝视,最后露出无所谓的笑容:“真遗憾这话不是说给文延听的,他要是听到,估计会被这番‘甜言蜜语’冲昏头,为你肝脑涂地。”
这个回应并没有让任锦欢表现出挫败神情,反而坚定接道:“你误会我了,这话我只会说给你听,虽然我目前不是很了解你,但感觉你是个很爱挑战的人。”
他将手中的“小王”正面朝上,递到金向棠面前。“大小王”在德扑游戏中不会被使用,任锦欢把目光投过去,自下而上地轻轻一晃,好像有只蝴蝶从掌心翩翩飞走一般,没有入乱花,但也迷人眼。他说:“难道你不想试一下,能否力挽狂澜我这张‘弃牌’?”
金向棠无言笑笑,他将旁边那一摞牌重新洗了一遍,不知使了个什么技巧准确抽出“大王”,盖在任锦欢那张牌上。目露狡黠精光。
“有句话我得提前跟你打好招呼,赌桌是个很危险的地方,大家都在暗藏心机、谋算别人筹码。无法掌握的东西即使拿在手上,也会摇摇欲坠、稍纵即逝。所以,你真的能百分百相信我吗?”
时针走到十点,任锦欢拿着梅花7与黑桃10陷入沉思,金向棠在咖啡厅说的那句话不知为何涌上心头,俪姐已经翻开三张牌,他暂时只能凑成一对10,秦恒提醒他:“小锦,该你下注了。”他这才将神思抽回,瞥了眼金向棠方向,对方虚虚握拳,拇指轻点两下食指,于是任锦欢将部分筹码挪到池中,追加两倍注。
这是昨晚约定的暗号之一,任锦欢当时问,会不会被发现,金向棠则说,如果被发现,我难道不是你的同谋吗?一个比肯定承诺还要安心的答案。
河牌圈翻牌后,任锦欢独赢这一局,品牌部沈丰老板说:“锦欢打得不错啊。”任锦欢笑说,运气好而已。前几轮中,大家打得相对保守,主要想摸清对手习惯,根据金向棠的暗号,他大部分场合选择了盖牌放弃,等到余副总等人赢了一半后,金向棠再让他开始赢牌,既能照顾人情面,也能闷声发财。
选择金向棠是唯一的正确选项,任锦欢坚信这点,只是,对方让他赢便赢,让他输便输,他亲手把木偶提线递到金向棠手上,任由对方操控,细细想来,不可谓不危险。
随后,余副总接连赢下两局,并且十分精彩,文延称赞道:“余老师不愧是国际数学奥赛金奖得主。”余副总则摆摆手:“好汉不提当年勇,不然就是你们常说的‘中年油腻’了。”众人不由笑起来,又听余副总道:“我不过是会多算几个数,但秦老师擅长把握对手心理,比我厉害多了。”
大家去看秦恒的筹码,发现和余副总差不多,秦恒在德扑圈的厉害是知名事实,但更厉害的是赢得和和气气、无声无息,和他职场上为人一样。秦恒在公司高层中算年长那一派,但离VP还差一步,一来是近几年身体原因,二来是因为咨询分析在互联网中属于支持辅助岗位,不像产运研发那般容易出成绩。任锦欢听说秦恒一直想将公司所有分析岗收拢到一个部门,这样更容易形成体系,能让年轻分析师成长得更快,然而苦于各业务纷争,未得机缘。
秦恒笑着作了谦辞,他是四十七的年纪,头上有明显白发,但面相儒雅有精神,任锦欢对他很是敬佩。后来聊到业务,文延说得和秦恒老师多请教,对方说,公司有很多小同学分析报告水平不错,还专门提了一嘴任锦欢之前做的《海外电商市场分析》,说写得不逊于咨询圈那帮人。任锦欢微微低下头,眼里闪着光,是藏在羞涩里的开心。金向棠捕捉到他此刻神态,忽而联想到公园里被人喂食的小鹿,几块饼干就能让它们仰着脖子围在身边,是有些天真在。
就在众人按照先前节奏继续打下去时,金向棠那边突然来势汹汹,一连赢下好几轮,几人筹码被他赢去大半,尤其是文延,在其中一局中,场上只剩他和金向棠,他凑了一副好牌,也投下多倍注,但金向棠打得凌厉果断,最后直接All in,文延吃不准他是不是拿到更好的牌,最后不得不选择弃牌。
金向棠将筹码收入囊中时,文延摊开自己的牌,不甘心说,想见见你的。德扑桌上,玩家有权拒绝赛后对方查看自己底牌,金向棠只给他看了其中一张,但没有暴露大小,只露出花色,是个黑桃。文延脸上神情有些僵硬:“为什么不全展示出来?”金向棠笑着看他:“我怕你见了更后悔。”
这已然是个明示,金向棠的牌绝对不如文延,余副总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向棠,你这样炸胡对文延太不地道了。”
许是经由这么一局的失利,文延之后发挥不畅,筹码所剩无几,任锦欢按照金向棠的指示,目前处在小胜阶段,他注意到文延脸色严肃,心里也在另作思量。直到十一点左右的这一局,任锦欢刚好对上文延,金向棠传递出“跟注”的暗号手势,任锦欢考虑许久后,最终没有听从,而是弃牌。
他先前便察觉出文延心情不悦,到底是自己上司,得留点情面,火上浇油只会徒增麻烦,自己筹码还算充分,送一部分也无妨。然而这盘结束时,场上气氛有些莫名安静,任锦欢抬头去看金向棠,对方面无表情盯着自己,深邃目光里毫无波澜,他忽然发现金向棠不做表情时其实是张冷脸,很有锋芒。
事情大概从这里开始转向,任锦欢拿到新的底牌后,抿了一口茶,并将杯柄朝向六点钟方向,这是两张“对6”的意思,然而,直到下注,金向棠也未给出任何暗号。
俪姐提醒一遍后,任锦欢只得暂时选择跟注,然后转牌圈中弃牌。在柔和弥散的灯光下,他身体后靠,去看自己的同谋,对方没有任何回馈,只是专注自己的牌局,游刃有余,也冷酷薄情。说不慌是假的,这种猝不及防的感觉很挠人,他像一只迷失的山羊,被人牵到悬崖上,然后置若不闻。
几轮下来,任锦欢基本跟注一圈便放弃,让损失减小到最低,余副总悠悠道:“锦欢,你得用点心啊,再这样下去你一个月的工资就输没了……”秦恒温言笑道:“打牌时不能喝太多茶,‘茶’同‘差’,你的运气都喝差了。”沈丰则调侃道:“你应该怪文延,他的坏运气都传染到你了。”
众人三言两语,任锦欢七上八下。他面上强撑镇定,心底多少有些被戏弄感,脑海中遍寻出路也无法,而就在他走投无路时,金向棠轻扫了一下桌面,给出一个“check”暗号。
任锦欢愣住,很快便是如获新生的喜悦,与先前一般,金向棠暗示什么,他便做出什么,人在渡尽劫波后往往会对求生的绳索更为珍惜,然而,赌桌上向来不讲什么公平,是剑戟森森,是尔虞我诈,他一开始便将自己的底牌暴露给金向棠,以至于最后在对方指示下走到All in这一步时,浑然不觉脚下悬崖已有万丈高。
山雨欲来风满楼,金向棠也选择了All in,牌面摊开——任锦欢是“7、8、9、10、J”,顺子,而金向棠是“三张10”与“对J”,满堂红。
胜负分明。
金向棠微笑看向他,漫不经心道:“你出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