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热恋

精彩段落

自从上次姜景行从沈诤怀里醒来,他没再出去过,像缩在自己高塔里的公主,除了钢琴再无他物,一直窝在房间里练琴。

他们的休息空间是分开的,疏远得不像新婚恋人。

只是他们总有交接相触的时候,默契的静默并不难挨。

沈诤处理公务时总可以听到琴房传出的旋律。

沈诤从月光奏鸣曲听到匈牙利狂想曲,他从每一首曲子里揣摩姜景行的心情。

一天,沈诤敲开了高塔公主的门,“出去逛逛?”

姜景行才想起他们是在新婚蜜月,他点了点头。

阳光从窗户倾洒,粉色的蔷薇缠绕着围栏,枝叶肆意生长。

姜景行叼着蓝色发带乖乖坐在椅子上。

沈诤认真地把凌乱的黑发一拢,给小朋友束了个低马尾。

白色到脚踝的长裙,黑色长发被束着搭在肩侧,黑色衬着苍白的肌肤格外触目惊心,优雅保守。

姜景行忐忑地看着沈诤,手中还握紧了裙子仿佛在汲取着勇气,“难看吗,要不我换了吧。”

沈诤觉得成年人要对年轻人的行为包容一点,毕竟他也跟不上年轻人的时尚,再说他觉得小朋友着装挺好看的。

他摩挲着手里蛛丝般柔软的长发,给出了肯定的评价,“好看。”

姜景行有些羞涩地笑了笑,与冷冷清清的外表格格不入的是,他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腼腆可爱,就像夏天的冰棒外表冷冰冰的其实里面是甜甜的水蜜桃味。

沈诤给他戴了一顶宽檐帽,见小朋友呆呆的看着他,他笑了笑眸色渐深,“防晒。”

凭什么让别人看他的小天鹅,他没那么宽宏大量。

夏日的热气腾起,水泥路被晒成灰白色,云朵膨松得像被打发了的奶油泡芙,两边的花垂落。

这个小镇喜欢花,居民在阳台门边种满了花。

夏日午后的阳光有着炙烧的触感,海风也被烤热,姜景行贴着阴影走,风撩起裙角,在脚踝划过,他踩着红格子砖,四处张望。

行走到一道路程,旅游的行人接踵而至,姜景行的肩膀不小心碰到沈诤,他有些慌乱,“抱歉。”

沈诤叹了口气,拉开了一段距离,恰当又疏离,“不用抱歉。”

之后,沈诤在他旁边,时不时替他挡过多的路人。

现在他们的距离是10厘米。

小精品店散落在这条街上,他们一间间看过去,姜景行不缺东西,但他喜欢留下纪念,带些小礼物送人。

透明精致的水晶球下着一场大雪,雪人在雪里冻红了它的红萝卜鼻子,红瓦的小屋落了厚厚一层雪,姜景行贴着眼睛看了很久。

姜景行想,他一定要买一个。

但又似乎太幼稚了,他偷偷把水晶球藏在了其他物品身后一起结账。

在服务员分拣物品时,水晶球还是露了出来。

姜景行又开始买买买,他的眼睛里满是亮晶晶的光芒,他似乎总会看到下一个更好的东西。

沈诤负责任地做一个行走的钱包。

他们驻足在了人群外,沈诤注视着姜景行,见他一直看着那台阳光下的钢琴。

“要试试吗?”沈诤问。

沈诤不知道他望着姜景行的眼神有多柔和多专注。

姜景行惊喜地抬头,“可以吗,不会耽误你的时间吗?”

“现在是休息时间。”沈诤指了指钢琴,他顿了顿,“你永远不会耽误我的时间。”

姜景行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他满心的钢琴。

老板也看到了他们,他热情的邀请他们,“Want to try?”

太阳的琐碎坠入少女的眼眸中,老板喜欢地看着少女坐上了椅子上。

姜景行认真地拂过黑白键,他弹了一首致爱丽丝,旋律活跃起来,仿佛是少女明朗而欢快的语调轻柔地融入了暖风中。

这里不是灯光闪耀的舞台,但掌声仍为他响起,他像一只骄傲的小天鹅一样站在那里,他弯腰致谢,柔顺的长发从肩上落下,他的鼻尖热得红红的带着汗,他有些羞涩地露出了甜甜的小酒窝。

沈诤站在人群中为他的小天鹅鼓掌。

他喜欢看他的小朋友永远坚强,永远发光的样子。

女孩拍着手掌蹦跳着走向少女,她扯了扯白色柔软的裙摆。

少女弯下了腰,女孩红苹果般红润的脸蛋带着羞涩为少女耳边簪上了一朵白百合花。

姜景行摸了摸花,耳朵尖也红透了,“Thanks.”

阳光依旧热烈。

他们去便利店买饮料,在夏日没有冰饮料似乎少了什么,重要的是姜景行渴了。

但他不好意思麻烦人,他问,“你渴了吗?”

沈诤一眼就看出他可爱的小心思,“刚好我也渴了。”

姜景行买了一罐水蜜桃味的罐装汽水,沈诤买了一罐冰啤酒,两个不熟悉的牌子,看颜色一粉一银,格格不入却神奇地装在同一个袋子里。

他们在等着落日。

他们终于等到了落日,落日亲吻橘色的海,飞鸟在海面上掠过,身后是昏黄的大道。

阳光不再炙热,海风依旧温暖。

姜景行坐在栏杆上捂着手里的汽水,他被冰得手指发冷,他将汽水放在身边,热汽遇到冰冷凝成水从瓶身划落,灰白的水泥石墩上多了灰黑的斑点。

然后对着落日举起了汽水不知是对着谁,他一口闷了汽水被冰得伸出了被冻红的舌头,吸着热气。

沈诤倚着栏杆静静地喝着啤酒,他向来很少喝这些没牌子的酒,味道很淡,像水里掺了酒一样,他没有多少艺术细胞,看着落日飞鸟也跟看着人造灯光没什么两样。

不同的,大概是旁边坐了个小朋友。

现在他们的距离是5厘米左右。

小朋友出声了,“谢谢你。”

声音比风拂过花大不了多少。

“今天我真的很开心。”姜景行看着景色笑了笑,“有人肯定了我。”

他还记得母亲见到他穿着裙子时的神情,一种恶心看异类的表情,然后母亲尖叫着愤怒地扔了他的裙子,说那是变态才会穿的异装。

“可是她走了之后,父亲总是打我,从肩部到背再到腿,一条条鞭痕,真的很疼。”姜景行跟抱怨饮料不好喝一样嘟囔着,“只有我穿上裙子他才不会打我。”

沈诤皱着眉头捏紧了手里的汽水,易拉罐在力的作用下微微变形,只是他的语气沉稳低哑,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你穿很好看。”

“做你想做的事。”

沈诤的脸在夕阳的映照下一半隐入黑暗。

“真,真好啊。”姜景行说着说着止不住的大舌头。

“姜景行?”

“是!”

沈诤看着坐在栏杆上的人,一席白裙惊讶地转头看他,脸红红的有些娇憨。

姜景行看着他,那双眼睛蕴着水光,微风乍起撩,裙摆散开,白百合就盛开于黄昏的暖风中。

沈诤皱眉,“你醉了。”

姜景行无辜地歪了歪脑袋,将手里的罐子递给他,“可我没有喝酒呀。”

沈诤看了看汽水成分,11%的酒精成分,他忍不住低笑,“小朋友不能喝就不要喝。”

“我没有看。”姜景行反驳。

沈诤问,“可以自己回去吗?”

“可以。”姜景行张开了手,像小孩子要抱抱一样。

男人挑了挑眉,双臂平伸,手掌掐住小朋友双腋,稍稍用劲,跟拔萝卜一样就把人抱了下来。

姜景行扑进他的怀里,手微微握紧衬衫的两侧,标准的小孩撒娇。

沈诤撩开眼皮看着这个无意思撒娇的小朋友,他用拇指摩挲着小孩的额头,苍白的皮肤就红了,他的体温偏低,呼吸却是像火星一般炙热,似下一秒就要灼烧般。

“疼不疼。”

醉了的姜景行似乎痛觉在终于有人的关心下又开始疼了起来,迟来的痛感让他红了眼眶,小小声,“有点痛。”

“一点点。”

他不知道他现在多像一个摔跤后要吹吹的小朋友。

又可爱又委屈。

“那要怎么样才能让你不疼。”

沈诤抵开了姜景行的额头,幽深的瞳孔在扫过那红红的眼尾顿了一下,心头绷紧的痛。

姜景行忍着泪想了想又没有哪里真的痛,只能扒拉出平时的不满,揪紧手里的布料,“你能不能不要吓我。”

沈诤听着问,“我很吓人吗?”

姜景行点了点头,抬头认真地看着他,“你,绷着脸,说话凶凶的。”

沈诤无奈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放柔声线,“那这样呢。”

姜景行呆了呆,突然一对手啪的一下拍在沈诤脸上,还大胆地揉了揉,“这样更吓人了。”

“要这样笑。”

他笑着露出了浅浅的酒窝,眉眼里带着骄傲,像小孩要夸夸一样可爱。

沈诤从心地摸了摸他的头,露出了一个跟之前相差不大的笑,差别大概是从讽笑变成冷笑,毕竟这两个是他最熟悉的笑。

“不对,不对。”姜景行摇头。

旁边的路人走了一茬又一茬,他们一直站在那练习笑容。

最后,姜景行恼怒地拍了拍他的脸,“你好笨哦。”

“嗯。”向来被称为天才的沈诤毫无波澜地接受了这个评价,他眼里带着笑意,“所以要拜托你教我。”

姜景行不是个习惯生气的人,就算生气也不会骂人,他退开几步抿了抿唇。

沈诤看了看天色,已经入夜了,周围的路灯亮起了昏黄的灯,飞虫绕着光飞行,大海送来微凉的夜风。

“回去吧。”

姜景行将耳边的百合放入了沈诤手里的银色易拉罐里,瓶里的啤酒不再冰凉,只剩三分之一,白色的百合花也奄萎了,但让沈诤愣了很久。

姜景行抬头问,“给你礼物,你开心吗?”

明明收到过的礼物不计其数,甚至是价值千万的也不在少数,没有一件让沈诤像现在一样小心翼翼,生怕让风吹掉花瓣,“嗯。”

“那你可以笑吗?”姜景行问,刚因摘下花而凌乱的发落在颊边被晚风吹拂着。

昏黄的灯光柔和了沈诤冷峻的棱角,他替姜景行挽起碎发,有些笨拙地模仿着露出笑。

姜景行满意地点了点头。

“冷吗?”沈诤问。

姜景行后知后觉,“有点。”

“回去吧。”沈诤伸出了另一只没拿东西的手。

男人的手掌厚实而宽大,有着一层粗砺的茧子,姜景行伸出了手回握,男人一握就把姜景行的手全握在手里,姜景行被茧子磨得有些不舒服但暖意让他不舍得挣脱。

“你很怕我?”沈诤问出了疑问,他看得出姜景行平时的疏离和眼中隐隐的恐惧。

“谁不怕你呀。”姜景行理所当然地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

“我永远不会凶你。”沈诤补充了句,“不要怕。”

“我很开心你今天能说那么多让我了解你的过去。”沈诤斟酌着想让小朋友放下心防,“你可以试着跟我抱怨。”

“试着接受我。”

“毕竟我们要相处很久。”

姜景行转过脸似乎在分辨他的表情,但晕乎乎的脑子不好使,他头疼摇了摇脑袋。

“你不许烦我。”

“不会。”

“你不许骗我。”

“不会。”

姜景行得寸进尺,“那,那你不许凶我。”

他的语气有些飘移,底气不足,毕竟他提了这么多要求,但他又语直气壮起来,这人刚刚答应不许烦他的。

“好。”沈诤一如既往地点头答应。

姜景行有些良心不安,“要不,你再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我本来就不会凶你。”沈诤也不舍得凶他。

“哦。”姜景行呐呐地低下了头。

昏黄的路灯下照射下来,两人的影子被拉长时不时倚靠在一起,有一种热恋的错觉。

蜜月结束,沈诤在Z国还有项目要谈,姜景行打算先回去。

水晶球似的机场,澄亮的灯光照亮四通八达的栈道,姜景行拉着行李看着屏幕上的航班时间。

“需要帮忙吗?”沉稳平静的声线过于熟悉让姜景行转过头来。

“不用了。”姜景行摇了摇头,“你不是要工作吗?”

沈诤注视着他,深蓝色的衬衫黑色长裤,头发有些凌乱,像刚上岸的小鲛人,“总要让手下的人有用武之地。”

“他们都是成年人了,我养着他们又不是让他们吃干饭。”

身后的经理抽了抽嘴角,道理是这样,但那些成熟的经理们知道您说他们吃干饭,他们一定会哭的。

但他还是很识相地走到自家老板娘旁边给人拿行李箱,“我给您拿吧。”

一时不察被夺行李箱的姜景行,“谢谢。”

“不用谢。”您能让沈爸爸给我带薪休假就行了。

上了飞机,座位还是挨在一起的姜景行,“好巧啊。”

沈诤应和,“是啊,好巧。”

坐后面的助理死鱼眼吐槽,不巧,明明是董事长连夜让他查的同一班航班,买的邻座机票。

他不应该在这里,他应该在机底,该死的恋爱酸臭,看来连董事长这种煞神也不能免俗。

姜景行还是有些尴尬,虽然明白他现在的身份,也醉酒的时候说开了,但是还是不习惯。

所幸沈诤也跟他保持距离。

就这样两人没有说上过几句话,姜景行有一半时间是在装睡,一半时间是真的睡了过去。

沈诤又翻了一页策划,听着旁边逐渐平稳的呼吸声,抬头看着脑袋四处晃睡得不安稳的姜景行,叹了口气将他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又看着手里的策划,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还是很怕他吗?

算了,别吓着他了,再温和一点吧。

“要我陪你回去吗?”

姜景行已经跟人同居了差不多一个多月了,也有点了解沈诤,知道沈诤真的不会凶他,他放开了许多,“不用了。”

姜景行也不知道回门有什么要注意的,毕竟他也是第一次,他又不习惯麻烦人。

“你还是忙你的吧。”

沈诤单手插兜看着他,“那我去接你?”

再拒绝就不礼貌了,姜景行想了想,“好。”

但这次探望注定不会平静。

姜景行紧张地握紧手里的礼物,有些是他带回来的伴手礼。

给他开门的阿姨身后跟着叶然,他一开口就是,“姐夫,不是,他没跟你回来?”

明晃晃的好奇,没有恶意,但让姜景行不舒服,像他就是一个小丑一样。

“没有。”

“哦,快进来吧,妈很想你。”

叶叔叔还是坐在沙发上,只远远地撇了他一眼,跟看蝼蚁一样,“放那吧。”

他又淡淡的说了一句,“你妈在上面。”

姜景行扯了扯嘴角,蹑手蹑脚地将手里的礼物放下来,也不意外,因为他本来就不是这个家里的一分子。

母亲一见到他眼眶就红了,但不上前就远远地看着他,“你有没有受委屈。”

“没有。”姜景行也说不上感动,甚至有些无动于衷,他已经习惯了,他反过来安慰,“没事的。”

“我苦命的孩子。”叶母抹了抹眼泪,看着冷清清站在那的孩子,他们之间仿若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厚壁,心里一阵悲哀,她知道他们已经回不去了,甚至早在她决定抛下这个孩子离开时就已经回不去了。

他们又拉了许多家常,其实是叶母说姜景行在听。

最后叶母拉着姜景行的手叹息,“虽然我偏心叶然那孩子,但我还是爱你的。”

姜景行深深地看了一眼叶母,他当然知道母亲是爱他的,不然也不会接他回来一直供他读书,他认真回握那只纤瘦的手,“我一直知道。”

“如果叶叔叔欺负你,你跟我说,我养你。”

“我存了许多钱。”

叶母再度落泪,“好孩子,是我对不起你。”

“我再求你一件事,不要怨你弟弟,这是我的错。”

姜景行低下头,抿紧唇,碎发遮住了他的表情,他艰难地从嗓子挤出声音,“嗯。”

母亲是爱他的,但这些爱比不过对弟弟的偏爱,也比不过对现在平静生活的爱,给他的爱只有一点点,他知道的。

他一直知道。

这顿饭吃得很艰难,他像一个外来者贸然闯入这个温馨的家庭,不,他本来就不应该在这里。

叶然在炫耀成绩,向叶叔叔撒娇要奖励,母亲在给叶然添菜。

姜景行默默压缩自己的存在感。

和往常不同的是,叶叔叔注意到了他。

但说的都是些客套话,话里话外都是让他看清自己地位,他不是叶家的人不要妄想些不该要的东西。

叶母左右为难却没有出声。

姜景行扯了扯嘴角,他本来就没多奢望和叶然一样,不过他不想让叶母为难只沉默点头。

只是令人窒息的氛围被打破,红门大门打开,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门口。

是沈诤。

姜景行没见过叶叔叔如此惊讶的样子,叶叔叔急切得近乎巴结地邀请沈诤。

沈诤只静静地看着他,沉声说,“不用了,我来接人回家的。”

回家两个字让姜景行鼻头一酸。

沈诤还穿着今早出门的西装,额上沾着碎发,可以看出他没来得及换衣服就来接人。

沈诤看着委屈巴巴低着头的小朋友大步走近,伸出了手,“怎么了?”

旁边的人大惊失色,给姜景行使眼色,姜景行没看到,只伸手回握那只宽大的手,很轻松被十指交握帖服地握在手心里。

“没事的。”

“我们回家吧。”

他声音闷闷的,软软的,让沈诤心软极了。

叶家别墅建在半山腰,夏日的晚风带着凉意,晚星像钻石碎屑般撒满夜幕,两旁的路灯长长的延着一直通向大门。

姜景行披着沈诤还带着余温的外套,看着沈诤牵着他的手,宽大温热的手掌带有一种无言的安全感,“……,你怎么来了。”

沈诤,“想早点接你回家就来了。”

“受委屈了?”沈诤以一种肯定的语气说。

姜景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刚刚还像小孩子似的想哭,“没有。”

“那下次我们不来了。”沈诤哄小孩似的说。

姜景行踩着前面长长的黑黑的影子沉默着了许久。

“那下次我陪你来。”沈诤换了个方案。

“太麻烦你了。”姜景行摇了摇头。

“不会麻烦。”沈诤握紧了他的手,“你其实不用那么懂事,试试依赖一下我。”

沈诤感觉一股轻轻的拉扯从衣袖传来,小朋友声音小小的。

“沈诤,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沈诤转身看着小朋友呆呆地撞进他的怀里,他抚摸着那蛛丝般绵软的长发又慢慢转移到额角上,轻轻摩挲着像抚慰一个头疼的孩子,“我以为你是知道我喜欢你的。”

“没让你感觉出来是我的失误。”

轻柔关心的动作让姜景行鼻头又是一酸,其实他感受到的关心很少,一点点也让他想哭。

“可是,我没有什么优点。”

“说喜欢一个人没有理由似乎太虚伪。”沈诤以一种理性冷静的口吻分析,“我喜欢你在舞台上像小天鹅一样骄傲优雅,喜欢你可爱的笑。”

“这些又组不成全部爱你的理由。”

以事实而言,他是一个不婚主义者,他有正常的欲念,但他能很好地克制,令人费解的是他喜欢了一个小朋友,并步步为营妄图将小朋友纳入羽翼之下。

“但我对你的感情又不作假。”沈诤将自己的感情一一剖析,“我是爱你的毫无疑问,我希望参与你的未来,保护你。”

“进一步探索爱你的理由。”

姜景行低着脑风,从脸蛋红到耳朵尖,晚风也压不下他的燥热,指尖害羞得蜷缩,他又有些沮丧,他觉得感情应该是相互的,“可是我不喜欢你……”

“感情很难是对等。”沈诤理所当然地说,“所以我要更爱你,对你更好,让你尝试着喜欢上我。”

姜景行抬头认真看着他,长发在晚风下吹拂散开,胆小的乌龟从封闭的壳里小心翼翼地伸出了一只爪爪,“那我应该怎么做。”

“很简单,尝试信任我,接受我对你的好。”沈诤低垂着眼皮,为他将颊边的长发挽到耳边,认真又专注,“等着我来爱你。”

“再试着对我心动。”

姜景行立刻低下头,眼睛水盈盈的,红到了脖子根,他捂住嘴巴生怕害羞到哭出声。

沈诤叹了口气,看着低下头的姜景行,他似乎太直球吓到小朋友了,算了再缓缓吧,他又不差这么一时半会。

他是一个成年人,对待自己喜欢的小朋友,他不像少年对待爱人的热情似火,他只能以成年人的成熟为自己喜欢的小朋友清除所有障碍。

苍白的灯光下,沈诤带着姜景行走向不远处的车,交握的手被晃了一下,晚风带来了回应。

一声小小的软软的,“嗯。”

沈诤一打开家门就皱眉,“谁放你进来的。”

正窝在年轻女人怀里吃葡萄的沈老爷子一听这话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就是这么跟你爸这么说话的。”

“我这里不是让你耍威风的。”沈诤揉了揉太阳穴庆幸姜景行还没有回来。

“老子训儿子那叫天经地意。”沈老爷子气得人仰马翻,“听说你还想让那男狐狸精出来丢人现眼,我让你娶他已经是我老沈家的底线。”

沈诤听见污辱姜景行的话,放下手挽起了袖子,欣长精瘦的身躯一步步走近带来极大的压迫感,年轻女人已经僵硬了身下,沈老爷子强撑着,“我是你老子。”

沈老爷子记忆里那个不怕天不怕地一身是伤从街头又打到街尾的混小子又清晰了起来,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他可是被打过的,那沙包大的拳头打断过他的几条肋骨,这混小子是个不顾伦理的狠人。

他从来没想过是自己的错,他家暴老婆,老婆跑了家暴儿子,还让儿子养,卷了儿子上大学的钱跑,见儿子发迹了又恬不知耻地巴上来。

“我可没有你这种迟早死在女人肚皮上的老子。”沈诤扯了扯嘴角,那种斯文感被撕破只剩下血腥气,他看着这老混蛋,嗤笑了一下,“我养着你不过随便养条马蝗,”

“至于我的爱人,你最好放尊重点。”沈诤漫不经心地蔑了他一眼,“识相点就别惹我,不然你现在的富贵生活就别想过了。”

沈老爷子确实不舍得自己的荣华富贵,但扯着为儿子好的勇气是有的,而且大大的,“但咱老沈家不能绝后,我看王家小姑娘不错……”

渐渐地在沈诤的视线下声音越来越小,然后嗓子失声。

“他们家给你多大好处,给你个建议,你娶,我买一捆鞭炮放给你们。”沈诤抚着袖扣讽刺,“我没有王位要继承。”

那眼神赤裸裸的在说,继承什么,继承粗制滥造的基因吗。

“滚吧,我家小朋友要回来了。”沈诤看着时间嫌恶地赶人,“对了,把这张沙发和你一起搬出去。”

“你只有一分钟。”

“对了,如果你在我爱人面前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你的好日子也应该到头了。”

沈老爷子一点威风也没耍出来,还惊出了身冷汗灰溜溜地跑了。

在宴会上,沈老爷子看着沈诤刀子似的眼神屁话不敢出。

姜景行扯了扯沈诤的衣袖,“怎么了?”

沈诤捏了捏姜景行无名指上的戒指,“没什么,看到一只老鼠。”

“宴会里也有老鼠啊?”姜景行小声嘀咕,“在哪?”

“跑了。”沈诤失笑,“怎么,有没有紧张。”

“有点。”

“要不要吃点东西,你今晚还没吃东西。”沈诤补了句,“小朋友不许喝酒。”

“我不是小朋友了。”姜景行反驳。

两人耳鬓厮磨的样子让许多人侧目,又让人改了观念,沈总与他的爱人似乎十分恩爱。

是个人都看得出,沈总比平日多装扮了一下,似乎要与年轻的爱人相称,一身黑西装别了根领针,衣袋置了怀表,金色怀表链斜挂,多了几分风雅稳重不似平时的古板,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

年轻人白西装,衣领绣了枝蔓缠绕的薰衣草,鸦青的长发被规整地用蓝色发带束缚,长长的睫羽总是半垂,整个人是疏离冷清的,像是明月。

只有沈诤知道他的小朋友有多甜。

没有人不说他们相称。

快入冬的秋夜总是冷冷的,夜幕只挂着零星的星星,街道却是热闹的,两边的店铺塞满了人。

沈诤看着在灯火阑珊处的姜景行走快了几步,将手里的奶茶贴在了他的脸上,“还生气?”

被突然袭来热源吓到的姜景行把脸蛋缩进了红围巾里,他有些谴责,“沈诤,你是个坏蛋。”

“嗯,坏在哪?”沈诤将奶茶塞进他手里让他暖手,又替他整理围巾。

“我都说了不要打针。”姜景行一一细数沈诤的罪行,“你还吓我!”

“生病就要打针。”沈诤神情严肃,“怎么有事情没打电话给我?”

沈诤一幅侧耳倾听狡辩的神情,让姜景行有些不好意思,他又指了指脑袋上的退热贴,“我忘了……”

“我买了药的。”

最后声音越来越小,他低下头一副乖乖听训的样子,他总知道怎么让沈诤心软,他其实很开心沈诤的关心,这是在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有人关心他生病,带他去医院。

如果可以不打针就更好了。

“下次,我一定会记得打电话给你。”

沈诤叹了口气放过了他,“怎么不喝?”

姜景行松了一口气,低头吸了一口奶茶,甜甜的奶茶,饱满韧性的珍珠,他忍不住弯起眼睛,里面是藏不住的幸福。

“你疼不疼?”

小坏蛋终于分出一丝歉疚,刚刚打针沈诤递手给他,他一口咬了下去。

沈诤抚着虎口的牙印想起了指尖濡湿的眼泪,委屈的哽咽,他沉默了一下声音低哑,“不疼。”

姜景行完全没注意到沈诤暗沉的眼神,晃着被十指相扣的手,继续喝着奶茶。

光影斑驳,他们并肩十指交握穿梭在人群。

药效起劲,沈诤看着小朋友一点一点的脑袋,似乎要很困的样子,“我背你?”

“嗯。”姜景行趴在宽厚温热的肩背上,撒娇似的蹭了蹭沈诤的颈窝,凌乱的头发搔过颈部脸颊让人痒痒的。

沈诤颠了颠做乱的小朋友,“安分点。”

“哦。”姜景行安静地看着他的侧脸,短短的睫毛、锐利的眼型、紧抿的唇,看起来就很有压迫感。

姜景行得出了一个结论,果然沈诤看起来就很凶,不怪他会怕沈诤。

冷冷的一点落在鼻间,轻得没有触感,很快就融成水,半搭着眼皮困困的姜景行打了个哈欠。

慢慢的白色团雾状的东西愈来愈多,像天上下起了白色的鹅毛,姜景行睁大了眼睛,他扯了扯沈诤的衣领,“是雪!”

在偏南方的城市,雪是十分罕见的。

“嗯。”

沈诤的回应过于冷淡让姜景行不满,他扒拉着沈诤的肩膀,“你不惊喜吗?”

沈诤,“我看过不少雪。”

姜景行有些丧气地趴在沈诤的肩膀上,他好像有点幼稚。

“但这是我和你相遇后的第一场雪。”

沈诤的声音低沉平静,但透着温柔。

没想过这层面的姜景行听得耳朵一热把脸埋进沈诤的颈窝,像只害羞的小鸵鸟,脸蛋耳朵尖都红红的。

沈诤看着越下越多的雪,连路灯上也铺上了雪,背后的小朋友一下腾了起来,头发上的雪落在沈诤的衣服里,耳边送来温热的气息。

他说,“沈诤,谢谢你。”

入夏总是很快,小朋友不耐冷也不耐热,沈诤打算带他去海边度暑。

白天姜景行游泳抓螃蟹捡贝壳,沈诤在沙滩上处理公文,时不时看一下自家小朋友。

晚上携手逛沙滩吃烧烤,日子过得很悠闲。

“好看。”沈诤点头。

姜景行瞧着裙子,手里抓紧了裙摆,深蓝色的柔褶皱像晕开的水波,这是一条典雅的长裙,裙尾开叉处结出一簇簇百合。

裙子每一寸裁剪恰到好处,太合身了,像是被男人一一丈量出来的尺寸。

沈诤倚在门口处伸出了手,“好了,我的小朋友该出发了。”

姜景行回握那只手,抬头有些好奇地问,“我们要去哪?”

“秘密。”沈诤弯腰半揽住人给人眼睛上系上黑色丝绸。

被遮挡了视线的姜景行有些紧张地捉紧了沈诤的手臂,但还是没动。

“不怕我卖了你?”沈诤看着乖乖被绑的小朋友调笑。

见姜景行抬头,沈诤一把抱起了姜景行,轻松得跟抱小孩似的,姜景行吓得揽住沈诤,沈诤看着姜景行,“我可不舍得。”

“我家小朋友可是无价之宝。”

一套套的情话,让姜景行红着脸躺平直接不挣扎了只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他开始怀疑沈诤是不是被掉包了,自从说开了沈诤恨不得天天对他说情话,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姜景行安静地窝在温暖的怀里感受着颠簸,耳边是近在咫尺如擂鼓般的心跳。

“好了,到了。”沈诤将怀里的小朋友放下给他解开束缚。

眼睛在适应着光的一瞬间渗出泪水,远处是“嘭”的一声,易逝的烟火盛放在夜幕,无数花火落入深蓝的大海。

不远处燃烧着篝火噼啪作响,温热明亮的火光照亮着浅白色的沙滩,人们都在看着他们。

姜景行看着天上的烟火,前面的第一个人走上前笑着说,“姜景行,生日快乐,这是你迟来的一岁生日礼物。”

姜景行呆呆地接过,那是一个精致漂亮的水晶球,是他最想要的s家限定版。

扎着马尾的年轻女孩走上前递给他礼物,“生日快乐啊,姜景行,这是您的两岁生日礼物!”

……

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热情的笑献上祝福,每一件礼物都是他喜欢的。

一个个人退场,最后出场的是沈诤,他捧着一束花看着身边堆满礼物的姜景行笑着说说,“生日快乐,我的小朋友。”

“二十一岁的生日礼物是你最喜欢的钢琴,不过它在家等你。”沈诤将花递给他,低沉的嗓音尾音微微上翘,“今天只能委屈你和我过生日了。”

姜景行看着花,抓紧胸口的布料,“沈诤,你怎么知道的?”

“我无所不知。”沈诤抚着姜景行披散的长发弄得乱糟槽的。

十二岁一无所有的姜景行会想要什么呢,他想要母亲的爱,他想拥有叶然般被明目张胆的偏爱,一架独属于自己的钢琴,甚至一场篝火生日,让所有人都羡慕。

十二岁的姜景行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二十四岁的姜景行却梦想成真,他拥有母亲的爱,他被人明目张胆的偏爱着,他有着自己的舞台,还有一场让所有人都羡慕的篝火生日。

沈诤仔细替他擦去眼泪,看着怀里快把脑袋埋进花里的小朋友,“不满意吗?”

陌生热烈的心跳,鼓胀喷涌的情绪。

姜景行捂着胸口,他红着脸蛋有些茫然,眼睛一眨又是一串眼泪,“沈诤,怎么办。”

“我好像有点喜欢上你了。”

那双眼睛里满是茫然羞涩,水光像是湖泊反射着阳光让人心动,优雅的小天鹅倾诉着自己的喜欢。

沈诤的动作愣在原地,他没想过会这么快就取得成果,在他的计划里让小朋友放下心防喜欢上他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虽然只是一点点的喜欢也足以让他欣喜若狂。

沈诤的吻是温柔的,他先是安慰般亲了亲姜景行的额头,再一点点吻向他觊觎的唇瓣,姜景行的眼皮被弄得湿漉漉的。

鼻间呼吸交融,朦胧的月色破碎在唇齿之间,被海风吹拂的长发有种湿漉漉的错觉,穿着蓝色裙子的小鲛人被人类恋人亲吻着,裹携着坠入爱河,沾满一身尘世的爱欲。

海上的暖风吹拂,浩瀚的星云裹挟着热恋,泛白的浪花卷携着浪漫。

落日余晖,绿浪在热风吹拂下翻滚,公交车站上站着一个人,他撩过耳边的长发听着歌,那么专注。

沈诤看得那么认真,他从那么多人中只看到他的小天鹅。

热浪翻腾,穿着白衬衫的青年转头看向他,愣了下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奔向他。

沈诤大步向前接住了一头扎进他怀里的小朋友,低头温声问,“同学聚会怎么样?”

“还行,我认识的人很少,有些无聊。”姜景行摇了摇被握住的手,“我们回家吧。”

沈诤看着姜景行额头上的汗珠,他低笑一下胸膛地震般颤动,“好,回家。”

“好热哦。”姜景行握着握着有些不舒服,“你能不能不要牵我。”

盛夏的落日昏黄,两旁的绿浪发出沙沙声,并肩的两人投下长长的影子。

年少的沈诤是怎么样的呢?

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刺头,被人指着骂小扑街就算满身伤也要咬掉指着他的人的手指,打不过身体精壮的父亲,就努力长大积蓄力量打倒他。

他是靠着这个狠劲打断父亲的肋骨拿回钱上大学,在名利场上闯出名堂。

他人评价他心狠手辣,毫无人性,这些沈诤都不在乎。

他对未来没有打算,也不重欲,完美地做个合格的商人。

只是台上的小天鹅太耀眼,让他生出欲望想将明月私有。

自私的商人有生以来第一次打算做一场赔本的买卖。

他永远不对他的小朋友说起他的处心积虑,他是如何威胁叶家,如何设计他们的联姻,如何举办盛大的婚礼,如何处理流言蜚语……

沈诤披上了斯文无害的伪装,他永远不对小朋友露出他丑恶占有的一面。

沈诤开始学会了浪漫,学会了温柔,学会了怎么哄自家小朋友。

在盛夏的夜晚,小天鹅扑进了他的怀里,带着一身星光。

沈诤在那一刻真实的感受到月光落在他的身上,不是虚幻冰冷的。

年少的沈诤深陷泥淖不得解脱,而现在他终于抓住了一缕自己的月光深藏心头。

他们会一直一直携手度过漫长又短暂的一生,他们会度过余生所剩夏日。

小朋友只要知道沈诤会准备冬日的浪漫,夏日的烟花来哄他开心就行了。

小朋友只要知道沈诤会永远对他好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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