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9-08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赋予青山 主角:阿兔 阿僵
兔儿趴在床上,翘起的小腿在身后晃荡,悠闲地翻着书。
阿僵自从发现他喜欢读游记以后就不再布置那么多功课了,倒也不是什么因材施教,靠看游记可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但每次兔儿专注地看着书上的风景插画再举起来问他问题的时候,阿僵觉得自己移不开眼。
兔儿极美。
认真时更美。
阿僵一个时辰前出去给他摘草莓了,嘴里说着什么“下不为例”,行动起来倒是毫不含糊。
兔儿翻着西域游记,这页恰好写到王城的某个王为了搏宠妃一笑,砍杀了整个城郊农庄的人,只因为宠妃在微服私访时想进去摘草莓被阻。
明明毫不相关,兔儿却越看越脸热。
什么宠妃,他磨牙。连和他结合都不愿意,阿僵就是个傻的!
兔儿在床上翻来翻去,脸红得不像样,像新鲜采摘的红苹果,还挂着露水。
动作间他垒好的几本书被踢到,倾斜过去。
“啪”,书掉到地上。
兔儿探出身子去捡,手指触上书页,正要捡起时头顶阴影投下,《博物图志》上怪诞的画像张着巨大的口,他顿住。
几乎是下一瞬,兔儿身子一拧,猛地向床下滚去。
“轰”,床板四分五裂。
木屑飞扬,露出明黄色的身影。
皮毛油光发亮,吊颈白额虎巨大的兽瞳怒张,闪烁着凶光。
兔儿趴伏在地上,视线一错不错地盯着这只几乎要撑满房间的猛兽。
老虎精找上门来了。
15
巨兽“呼哧呼哧”地在房里踱步,尖利的爪在小屋地板上划出深刻的痕。
兔儿垂着眼,也不知道那老僵回来了看到自己的屋子变成这幅样子,会不会气得脸都变白……不对,变黑。
老虎精看上去很焦躁,他伸出爪子把兔儿翻动几下,腥臭的呼吸喷洒在兔儿头脸上,兔儿觉得自己昨日才用背了十二首诗换来的桂花露洗过的头都变臭了。
他憋着气被这粗暴的老虎翻来翻去,腰间衣物被勾破,掉出几团棉絮。
这夹袄他拿来才不过几天,这是第一次穿上。
先前山间在过什么节日,兔儿在木屋里过混了日子,一无所知。
后来才知道是元宵节,从前在老爷府上的时候他总能也跟着混到碗“兔儿专供汤圆”,是厨娘姐姐给他做的,兔儿很喜欢,可惜第二年厨娘姐姐因为下药谋害老爷子嗣,被拖到院子里打死了。
兔儿再也没能吃到汤圆。
日子继续过下去,兔儿终于背完了一整本《诗集选萃》,阿僵欣慰地摸着他的头,半晌没说话。
渐渐那摸着他头顶的手落到了微垂的兔耳上,从耳朵尖再摸到柔软的中段,反反复复,直到兔儿的脸颊染上坨红。
阿僵惊醒。
他挪开手,又拍了拍眼前这颗乖巧的小兔头,沉吟一会儿,就在兔儿以为他要说什么不得了的话并且已经偷偷把自己的衣带解开的时候——阿僵走了。
走了。
两天没回来。
兔儿坐在床沿绞着自己的衣袖,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就走了呢?
月光这么好,他长得这么好看,不是有句话叫“月下人影成双对”,还有句话叫“灯下看人人美三分”吗。
阿僵怎么能走?
“唰”,兔儿变回原形,衣物落到地上,他气鼓鼓地把阿僵的衣服拖到床上,爪爪一顿乱刨乱按,盘成个鸟窝模样,窝了上去。
有家不回,那他也不要睡阿僵的床了。
让他没衣服穿。
兔儿怀着比深闺怨妇还恐怖的怨念入睡了。
次日夜里他醒来,屋里亮堂堂的,他心知是那个会引动月光的家伙回来了,坐起身,也不看身旁的人影。
一件夹袄被递到眼前。
兔儿漠然地看了会儿,并不领情。
阿僵平直的声线响起:“……我做的,你要吗?”
谁做的?
兔儿圆圆眼大睁,不可思议地看向阿僵。
老僵尸羞赧起来也是一副死人脸,半点看不出来,他胳膊举着也不嫌累,就这么和兔儿大眼瞪小眼起来。
终于,兔儿消化了“四体不勤”老僵尸给他做衣服的事实,玫红的眼里水波一荡,却忍了忍才矜持地接过衣服,再装出不经意的样子问道:“你走这两天就是给我做衣服去了?”
“嗯。”阿僵慢吞吞地在床边坐下,手摸到一团东西,拿过来一看,是他那件绣有竹叶暗纹的外袍,走动时会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十分有意趣。
现在成了竹叶咸菜干。
兔儿连忙转移话题,提出了质疑,“你能做针线活?”
阿僵听到这种话顿时怒了,我辛辛苦苦缝缝补补,好吧缝缝补补不是我干的,但是我这么辛苦了两天你竟然露出这种三分轻蔑三分怀疑的神色来看我?
“布料和样式是我挑的,缝补的活老猿替我干了。”
“哦——”兔儿拖长了音。
阿僵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做了很多活,指出:“棉花是我塞的。”
“噗。”兔儿想到这关节难以蜷曲的僵尸伸着手指把棉花戳进去的场面,憋红了脸。
阿僵怒了。
现在,这件全天下找不到第二件的“僵尸特制”夹袄,被老虎精抓破了,棉絮大团落下。
老虎精看上去更焦躁了,爪子用力,刺进了兔儿的皮肉。
“果然……是你。”他喘着粗气,嗓音粗粝不堪,“终于让我逮住了……”
兔儿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情看着满屋子乱飘的棉絮,想老猿和阿僵是真的实诚,小小一件夹袄里塞了这么多棉花,一件比两件还强,放到人类集市上得多卖好多钱吧。
够老猿换个摇椅了。
腿上一痛,老虎精一口咬住了他的小腿,尖牙刺进皮肉,在地上淌下一滩血。
兔儿蹙着眉,老虎精看上去竟是找了他几个月都没放弃,真的会有人因为自己的老婆差点被人喝奶如此不死不休吗,甚至为此潜入了老虎精一直敬畏有加的阿僵的地盘。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也不得不说一句老虎精是真的很爱他的老婆了。
不过……
“怎么,”被咬一口到底是有些痛的,兔儿声音低哑,“终于发现……自己不是孩子的生父了?”
兔子精躺倒在地,看上去一爪就可以拍死,他的声音低弱,说出的话却直直钻进了老虎精耳朵。
“你……”老虎精喘着粗气,胸膛起伏,狭小的屋子充盈着他震耳欲聋的喘息声,如冬日闷雷,“你该死!”
他一爪拍裂地面,厉齿咬合,兔儿细瘦的腿被咬了个对穿,留下一个不小的血洞。他又是一掌拍下来,兔儿拖着伤腿在地上勉力一滚,避开了足以拍得他脑袋开花的这一击。
“我说错了吗。”老虎精扑过来,兔儿抓住床脚的书箱掷到他头上,正正打中那个威风凛凛的“王”字。
“你与你妻子都是黄毛黑条,却生下了一窝白毛崽,你知道周围人都是怎么说的吗?”
书箱爆裂,里面的书在老虎精胸前扑簌簌掉了一地,古籍散落成页。兔儿瞥了眼,那是阿僵手抄的复原本。
老虎精沾了兔儿血迹的爪踩了上去。
兔儿没由来地升起一股怒火,躲闪着老虎精的攻击向着书桌那儿去了。
“他们说,山东面的那个老虎精真是愚蠢,连自己的孩子不是亲生的都不知道,还一天天带出去给人炫耀崽子……”兔儿闷哼一声,被抓伤了脸颊,留下一道鲜红的印。
“你住口!”老虎精发出一声咆哮,整个树屋都晃了晃。
兔儿稳住身形,嘲弄地看着他,“我听说虎大王早年救下过一只白虎?觉得投缘还结拜为兄弟,为此遭人暗算丢了大王的头衔都毫无怨言……如今看来,可真是大王您的好兄弟……”
“不许你提他!”老虎精森冷的齿擦过兔儿的手臂,兔儿闪避不及,跌坐在满地的书籍里。
“你不过是个城里人豢养的玩物,如今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成了僵大人的玩具,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东西了?”
老虎精碾过兔儿脚边的几本书,带血的巨掌很快在封面上洇出痕迹,脏得不能看了。
“还看书?”他腥臭的口腔掠过兔儿头顶,在脊背上激起一阵颤栗,“真以为看几本书就配和僵大人待在一起了?玩物终归是玩物,僵大人也不过一时兴起罢了。”
“很快就腻了,厌了,把你当成一只肉兔……一只供人吃肉喝血的肉兔,就像你无数个同族那样。”
书桌这处空间逼仄,兔儿跌坐在地上,被挤在墙壁与老虎精之间,无处可逃也无法可逃。老虎精乐于欣赏猎物垂死挣扎,兔儿玫红的眼里溢满了对他的憎恶,搔到了老虎精的痒处。
“可惜,”他鼻翼翕动,嗅着兔儿的气息,“没人会来救你的,包括你的僵大人……”
兽首接近,兔儿垂下了头好似坐以待毙。
突然,那双被咬出一个血洞的腿闪电般踹中老虎精近在咫尺的眼,小屋里爆发出一阵咆哮,房屋摇晃,一只白毛兔子敏捷地窜出去,留下一串鲜红的血迹。
“吼!”屋里传出虎啸,明黄色的身影飙出,追着血迹向西南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