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昭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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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赵昭跟着谢璇回了青云宗,顿时便像鱼儿入了水般。要说赵昭最熟悉哪里,那一定不是青云城,不是赵府,甚至也不是万荒林,而是青云宗。

青云宗建得离青云城不近,同它和万荒林成犄角之势。它山门修得宏伟,一道青山拦在山门前,沿着山势凿出了入云长阶,长阶走到顶才是青云宗山门所在。站在山脚望去,青峰入云、长阶如带,明媚天光下一派清丽好景色。

但想也知道没人会正正经经走完这条长阶,一般都是能御空的御空,不能御空的就花点小钱让别人带上去。在青云宗人人都知道,要么入引气,要么自个儿准备好飞剑和坐骑,不然几年下来进进出出的花销也难顶。

往常山门前都是非常热闹的,各色飞剑禽鸟齐飞,还有地上谈价闲逛的弟子们,很富有生活气息。今天却不一样,讲价谈天的没有了,人虽然也多,但都聚在一起屏息看着,时不时发出一阵赞叹。

谢璇刚到就有弟子上前来低声汇报情况,赵昭也支起耳朵听,感到一阵惊讶。

“居然有人在走止步阶?”他瞪大眼,“那要是他走完了,是不是就要按规矩收他做亲传弟子?”

“慎言!”

看谢璇脸色不好,赵昭缩了缩头,左右瞧了一圈儿,一矮身就转进人群里了。谢璇也懒得理他,甩了袖子去找宗主。赵昭边走边和师兄师姐们打招呼,人人都爱摸摸他的头发拍拍他的肩膀,赵昭遇到摸头的就躲,遇到拍肩膀的就笑嘻嘻,走了几步成功站到最前排。他凑到一个正胡吃海喝的胖子旁边。

“靳师兄,好久不见!”

胖子用吃东西间隙的鼻音哼哼了几声,算作回答。赵昭搓搓手,脸带期待。

“听说有人在走止步阶,这可是几十年来的稀罕事呐!”

“可不。”胖子边嚼边说,“摆明了打青云宗的脸呐!”

“怎么说?”

“你知道上边的是谁不?”胖子来了兴致,把满手的油往松垮的袍子上一抹,摆出讲故事的架势来。

“这真不知道!正想向师兄你请教呢!”

“嘿,琉璃净山知道吗?超一流宗门,云中洲都只有十三个,它就是其中之一!”

“难道来的是琉璃净山的人?”

“怎么可能?”胖子面露不屑,“要是来的是琉璃净山的人,我们青云宗哪配有脸啊,送上去给踩人家都不带瞧的!”围过来旁听的人齐齐发出嘘声。

“靳胖子你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废这么多话还踩自家宗门算怎么回事?”有人起哄。

“事实如此还怕人说了?”靳胖子嘟囔几句,看到一层层围拢的人,又挺挺胸提了提音量,“上边这位虽然不是琉璃净山的人,可跟它关系大着呢!”

“琉璃净山又不让娶媳妇,关系再大能大到哪儿去。”

“嘿,人家可不是谁谁谁的儿子女婿,人家直接成老子!”靳胖子一拍大腿,唾沫横飞,“他可是琉璃净山内定的弟子,一到五重天直接招去做长老弟子的!”

“真的假的?这么厉害的人物能来我们这儿?”有人表示怀疑。

“孤陋寡闻!宋三思听过吗?上边就是他!”

“不言宗宋三思?!”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呼。

靳胖子这下不急了,带着笑从芥子空间掏出椅子茶壶,坐下来喝起茶来。看得周围的人一阵着急。千催万促下他才开了金口:“就是不言宗宋三思,南地比武第一的那位!说起这个人呐,那可有得聊……”

靳胖子开始讲话本似的,把个宋三思讲得斩妖除魔大杀四方灵力无边,宋三思不过百年的修道之途好像每天都在探险杀敌。赵昭一直全神贯注听着,不时把憧憬的眼神投向长阶。

没一会儿,一阵铃声悠然荡开,仿佛是有人在天上演奏,铃声弥漫四方空间,不绝于耳。山脚众人立刻安静下来,都侧耳听着。铃声一共响了三声,余音不绝,下面一阵静默。

“三万步了……”靳胖子喃喃了句,肥硕的身躯灵活跳起来,“爷得去瞧瞧!”

“靳师兄带我一起!”赵昭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靳胖子衣襟,跟着他一起冲出人群。身后多了个累赘,靳胖子不耐烦地摇摇耳朵。“自个儿抓紧了!”

他食指卷曲吹了声口哨,天边立刻飞来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鸟。靳胖子一跃而起,不等降落那只鸟儿已经稳稳接住了他。赵昭也跟着成功降落,就是过程中被晃得脑袋疼。鸟儿通灵,摆动翅膀往上升,带着他们往高处去。

靳胖子又掏出一怀的果子来,随手扔了几个到赵昭身上,大口大口嚼起来。

“谢师兄!”赵昭乐呵呵在衣服上擦了擦,咔嚓咔嚓啃起来。谁不知道靳胖子好东西最多,要不怎么吃着吃着就能升上去呢。

鸟儿飞得又快又稳,赵昭新奇地左摸右摸,那密实又斑斓的羽毛手感很好。他有些羡慕。

“师兄这红雀鸟可真好使,哪儿找来的?我也想试试。”

靳胖子嗤笑一声。“一头带毛畜生,算个什么东西?要不是没得选,谁乐意要它。”

赵昭瞅了瞅大鸟溜圆的大眼睛,没什么反应,动作平稳依旧。

“靳师兄是符峰第一人,等将来造出神行鸟,那可是神行万里的好宝贝啊!”

靳胖子蒲扇般的大手往赵昭脑门上一扑,脸上的肥肉笑得堆成褶皱。“你小子,这张嘴可怎么生出来的!”

赵昭嘿嘿两声。随着鸟儿越飞越高,长阶上蚂蚁大点的黑影也越发清晰了。他顿时整颗心神都被攫了过去,两只眼牢牢盯着,半点不肯挪开。

絮一般的云不时从眼前溜走,一个白的色块在缓缓移动着。胖子也不吃了,一起往前伸着腰,搓着手,要看看这位新秀的模样。

等再近一点,就能看清正缓慢挪动的人古铜色的脸庞了。他棱角很清晰,有两片厚实的嘴唇和很高的山根,不大的眼睛半闭着,压在浓黑平直的眉毛下面。他穿得很朴素,像是布片随意裹了一下,一双古铜色的大脚赤着,一步步踩在石阶上,走得慢而稳当。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走的是打磨光润的石阶,赵昭却从他脸上瞧出几分隐忍来,仿佛走在刀锋上一样。

见到这么副毫无特色甚至有点朴实的脸,赵昭心头先是失望了一下,立刻又涌起澎湃的激情来。他握着拳,盯着宋三思的目光闪闪发光。

靳胖子啧啧叹了口气,边摇晃着两只肥硕大耳,边说:“返璞归真呐,返璞归真。这收灵纳气的功夫,我再练几百年也难做到!”

“师兄,他厉害在哪里?你给我讲讲吧。”

“厉害在哪里......嘿,怎么不亲自问他呢?等走完这止步阶,肯定要去见宗主他们的。你跟着谢长老还愁没机会见面?”他把眼一耷,“爷自去睡了,你瞧着吧。这畜生通点人性,来去不愁。”

他说完就直接跳了下去,把赵昭看得目瞪口呆。他挠了挠耳朵,继续看着沉默前行的宋三思。

看不懂里面的门道,他只好观察着对方。这次看得更细节些,从他腕上一串骨珠到他及腰未束的头发,还有黝黑皮肤上隐约可见的大小伤疤。

他真是个谜。赵昭这般想着。陆续有更多人飞了上来,围成一圈看着。宋三思一点变化也无,始终沉默,始终稳固,只是步伐越迈越慢。赵昭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看了多久,只知道等他从一个盹里醒过来时,宋三思前面多了几个人,赵昭还从里边看见几个熟人。他们在交谈着什么。

旁边围观者一串嘘声。都在说些“这就不让人家走了”、“青云宗脸都丢尽了”之类的话。赵昭看得不是很懂,他耐心等着,等那边几人好像结束了对话,开始散开时,他拍了拍下面大鸟的脑袋。鸟儿温驯地向前,在临到石阶,赵昭已经站起身做好跳下去的准备,不料大鸟却突然一个转弯,急速升高,摔得赵昭一声大叫。这还没完,鸟儿反复拐起弯来,甚至还做了几个翻身的动作,吓得赵昭满头大汗惨叫连连。

正当他觉得自己的手已没了力气,马上就要从万丈高空坠下去摔成肉泥,一切风波忽然止住了。云一样的织物轻柔托起他,一个穿白裙的身影出现在近前。

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修,眉如远山目似秋水,但最让人在意的还是她通身的温柔从容。她敲了敲作怪的大鸟的脑袋。“你不该自作聪明,做出这事,靳师兄岂能绕你?”

鸟儿大眼睛里露出恐惧,呜呜低鸣了几声。女修叹了口气,搂住被托到近前的赵昭。赵昭还没从那阵恐惧里缓过来,身子还在发抖。

“我......我以为我要死了!”他抹起泪来。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她反复低声安慰,喂给赵昭一枚丹药。

赵昭揍大鸟几拳,拽下一把羽毛来,犹自气愤难解。看着默默忍受的大鸟,窦蔻道:“你回去吧,怎么处置全看靳师兄。”

鸟儿又叫了几声,露出明显的俱意,在他们周围飞着,不肯走,讨好地去蹭。

窦蔻摇摇头,带着赵昭踏上一柄剑,倏忽便去得远了。

“你想要刚才那只红雀鸟吗?”窦蔻问赵昭。

“为什么要它?它刚才想把我摔下去!”

“不想要便罢。”

“嗯……”赵昭犹豫了会儿,“它会被靳师兄罚吗?”

窦蔻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手搭在赵昭肩上。赵昭这下真的犹豫起来,他想了好一会儿,才勉勉强强说:“那......那我要它也行......师姐咱们要来就把它放走吧,我不喜欢它。”

“你去向靳师兄说。若是应了给你,那你怎么处置都行。”

赵昭认真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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