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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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房内寂静昏暗,江安庭歪身欹在软枕上,把脸偎在上面,小木几上的一盘香,火点如红蚁似地缠在香顶,烧出的绿烟一蓬一蓬浮了上来,薰得他头晕发胀。他手上点着一根香烟,没抽,只夹在指间,夹烟处几点霉斑。

香烟是女牌香烟,在上海的时候,许复不许他染上粗烟的臭味,几经拉扯,许复只同意他抽女子抽的细烟,焦油味不重,倒是有股清新的柑橘香。

当时买烟的地方在上海一间黄砖屋里,屋外西洋式的门栏,内里花园僔僔几团野草闲花,许复揽他入场,周边层叠围着几群面目雷同的上海公子与小姐,对着二人暗话连篇。

他没怎么动过那盒烟,在他取指间这支烟前,那二十支烟还完整地齐齐排列,一根不差地躺在银铁盒里,细头的圆圈精致漂亮,细腻白洁的海绵捱于指间时,软凹一角。

江南河港交错,故空气中时含水分,几支细烟白绵处几近软潮,发起了青霉,一经发起就再不可收拾,如同得了青腿牙疳,烂了皮肉腻在盒底。霉完一盒江安庭又叫苹升买了几盒,再待它们霉得朽烂,然后扔到箱底。

烂去得似乎不再是烟,而是一根根搠入他口内搅舌拧齿的指,是他所受的所有不甘与屈辱。他的清傲在这一盒盒霉烂中似乎能尽数挽回。

旧戏楼生意冷清,是江安庭消遣避人的好去处,他去戏楼不带沈延,说他除了“呵吱呵吱”嗑瓜子屁也不会。说这句时有意抬腔起调,旁听热闹的小僧、苹升都笑作一团。

可自从前几日江安庭从戏楼回来,不知经历了什么,一日内闭口不言,嘴角有细小的血痕。

第二日他犯了胃病,痉挛发搐,胀到喉腔,如育一颗熟烂的大果,从底盘根生芽,对他进行缓慢谋杀。只是苦了苹升来回奔波为他择药买烟,忙得脚脖子抽筋,趾尖一片淤血。早晨一剂,午后再一剂,补气养血,烘得清冷的庵中全是草木烂枝煎成药的涩味。

江安庭歙肩缩入冷衾,过了两天,一场高烧,烧得人烂烫,什么都迷糊糊的能应下,就是不想再见沈延,连梦话都相当坚决。

沈延摸不着头脑,前几日买的梅花绿豆糕都摊在那横在两房的竹帘前,吃了两个,还剩四个。他想如果先生再不理他,他就吃着一个不剩,等了三四柱香,膝弯以下部分充血酸痛,一气之下四个绿豆糕全部入腹,胀得在园中狂捋肚兜圈。

几日青夜,沈延时不时悄声附在竹帘边上偷听着隔间江安庭的动静。一耳贴在冰凉的竹片上,冷风吹着,不免有些冷麻,他在搓耳取热的间隙听到江安庭几声哽于喉中的呜咽,隐忧无缘无故地就浮上心头。

隔日,他去街摊上买了那种给孩子看的小人书,薄薄的黄页簿子,封面印着五个油墨大字:孔雀东南飞。

一付了钱,他拾着宝似地塞到了衣兜里,直奔庵中,过路的苹升问他是什么事,他也摇头不答,只知抬步疾走,衣衫猎猎。回到屋中,他通过竹帘下的缝,把小人书扔到了隔间,再贴帘细听,只听见几句细弱的梦话。

江安庭一直在轻念:许复,许复。只有二字,却是呕心沥血,声嘶力竭。

沈延闻见从竹帘缝里透来那股淡淡的柑橘烟味,宁城没有这样的现代烟,一定是从上海带来的高级货,说不准还是许复送先生的;他再同犬似伏地,侧首见那缝隙幽暗无光,只有先生微微喘息的声音,正欲抬帘,可恰有一绺月色横他掌隙,他楞了半会儿,忽然泻了气似地捂头滚到一边。

沈延知道,先生还念着许复,虽说是入骨的恨,但这三四年难说没有一点相悦,要不然怎么牵得住先生这么一个闲云孤鹤的人。

许复便是有一点好,给江安庭一点爱,江安庭便心软了,不舍了。毕竟是在他手下一字一句教出的青年公子,俊挺秀美,几分才气也全是他给的。他们之间也不是全耗在巫山云雨之上,也过过一些的安闲日子,那段时日必定极好,要不然江安庭也不会在耗尽所有后,仍对他心有所念。

江安庭与许复在一起的好的坏的日子,点点滴滴集瓶里都比他与自己的能称得上是细水长流。他们一起的一月比掌上的一绺月色还薄几分。

沈延第一次觉得自己比不上那丧家的畎澮之流,但反应过来后,他才奇怪,为何自己又在这些事上耗废神思?他又和江安庭有多少交情?自己连他的学生也称不上,先生说他是自己的知音也不知道有多少生份和在里头,自己还窃窃自喜,真是可怜可悲。

他叹了口气,神色黯黯地伸手探索竹帘缝后那本已经抛出去的孔雀东南飞,一指绷紧着探去,没探着黄页只握住了一只冰冰凉的手。

他知道那双手是江安庭的,却着了魔似的不肯放开,越撙越紧,直至竹帘撩开,一眼落到的是江安庭的眉目,温婉长情,如纯玉般易碎难全,南方吹来的夜风,融着从月宫带来的金桂的淡香,一道蝉翼般薄的墙在二人之间,细纱帘般似的动。

沈延再抬手伸向的不是小人书里粗糙的内页,而是那人悲剥的眼,那眼无声无息地看着他,含着一颗清泪。

沈延不知道江安庭遭遇了什么,一个兔儿爷的职称把他满腹才华藏到了风月底下,须臾间那滴泪已经沁入沈延的掌痕。

他知道先生是不甘的,可于这一城一世,多少人的不甘都只能掩在皮下,那些不甘积负成了香炉中厚厚的香灰,抟抟的烛火,成了一个个合成菡萏未开似的掌。

岁月让血华退去,如同江南的雨老去河道的砖壁,无可奈何这一词又轮回百转到了这寂静如水的夜里,还有那颗盈盈的泪上。

江安庭只怔怔地望着沈延,他自觉玷污了眼前的人,便垂睑退了一步,手中的那本孔雀东西飞还没放下,却被沈延赌气一把夺走。

“这是我不小心掉的,才不是有意要买给你的。”

江安庭不愠反笑,沈延看着手中成卷的孔雀东南飞,大指贴紧封面,却悔了,又一把塞到了江安庭怀里,悻悻问道:“你病的时候为什么不想见我了?”

江安庭不多解释,他只摇了摇头,言语咁在嘴里,怎么也倒不出来。

桌上的信纸日渐增多,江安庭锁眉时长只多不少。在他养病的时候有一个女子常来探望。

女子长着一张粉扑子脸,卷曲刘海下是一对汪汪的葡萄眼,颊上两片胭脂直延云鬓,夹着一顶尖翘的小鼻,每每来都提着一兜水果,软手拈著一张软罗帕子,帕子时夹在琉璃袖扣间,又时不时掩在眼下,一举一动全是友谊香膏的味道。

女子叫陈柚青,是江安庭常去的旧戏楼里唱戏的伶人。每次陈柚青来,江安庭就让苹升把沈延领到别处耍去,可沈延总是偷偷扒着窗,直望着女人的那支玉翠镯出神,他记得他母亲也有一支,描着一枝小菊。

“先生,那小姐是谁。”沈延挤到江安庭身边,拾起瓷盘上搁着的小刀又挑了个水灵的苹果,开始贴皮削了起来。

江安庭瞥了他眼,不动声色地舀了口白粥“是我的一朋友。”

“不像。”沈延摇了摇头,切下一小块苹果塞江安庭嘴里:“倒像是你新交的女朋友。”

江安庭刚入嘴的苹果差点落到盛粥的碗里,他忙咳了几声,把粥搁到一边,见沈延还不依不饶地盯着他,觉得好笑,伸手拧了拧他的鼻子:“她真是我朋友。”

“那往后你要交女朋友怎么办。”沈延鼻被夹住,气堵在嗓子里头直哼哼。

“怎么?往后要交女朋友还得在你这儿打报备?”江安庭把粥搁到小桌上,而后淡淡道:“再说了我这样的人,也不会去祸害女孩的。”

暮色下了,几处仿佛浴在金海里的小楼只有顶上残砖露出小荷尖角,隔着窗棂看,一行白迹似的雀儿,直飞到捱着墙根的枯草残花中,薰风日夜吹着,从春到冬,直吹出粒粒晶亮的雪。

沈延爬上了他的床榻,偎在他身边,闭目嗑睡。屋内浓蓝泛滥,只有木制的八仙桌上剩着一撇油灯的橘红。江安庭侧视,自上往下看,只能瞧到沈延头上一个白白的小旋,在他肩上不安份地耸动着,越发逼近江安庭的颈处,而后一晃跌至他的膝上,沈延嗑到眼角,迷蒙地望着江安庭。

江安庭见他只笑,而后起身对他说道:“你睡会儿吧,我出去走走。”

沈延假寐半晌,门半掩着,斜框着江安庭的影子。他眯眼见江安庭走到了园子里,便披衣悄声跟了上去。

园子中,陈柚青脸上淡妆,两片薄唇涂得亮亮的,头发自然地披在肩处,披着一条沈蓝的围巾站在石亭上,见着了江安庭便小步跑去拉着他的手,含泪哭诉了起来,沈延竖耳只听了个七七八八:“………那日我阻了他,他便把我打了一顿,你瞧…”陈柚青撩袖一展,雪白的胳膊上全是青紫的挞痕,她鼻翅一颤,泪潮如涌:“先生是我对不住你,他这样欺辱你,我又帮不上什么忙,害你金玉般的人被这样当众…”她说不下去,又掩面而泣。

江安庭正要劝慰,一眼却见在远处躲着偷听的沈延,见他冻得直打哆嗦,又气又笑地喊他过来。

沈延搓手憨笑,见陈柚青便鞠躬问好:“姐姐好。”

陈柚青擦泪也回了一笑,平了平心绪,转而对江安庭道:“先生,这是你家孩子?”

“也不算亲的,是…”江安庭见沈延正期盼地望着他,笑了声:“是捡的,他就长得小些,下月就十八了。”他也没否认。

“是这样啊。”陈柚青知道了江安庭的难处:“那先生,天都暗了,往后还有话呢,挑个日子我再来找你,快回屋里养病吧。”说罢便匆匆告别。

沈延小心抬眼见江安庭的神情,双眉微蹙,有种不忍动怒的无奈之色,垂眼,长长的眉睫尽数掩去眼底那口井般的黑瞳:“你跟过来做什么,也不多披一件,手都冻得绛紫。”

沈延先不动,光用余光瞥他,俄而梅枝一抖,几颗清雪落到空中又是一阵乱舞。

沈延踮脚吹去江安庭鼻尖顶着的一粒雪,凑近了些江安庭的唇在恰到好处的距离又移开,一股淡淡的柑橘香,似远似近,直挑他那心中未寒的春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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