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8-16 来源：寒武纪年 分类：现代 作者：兮峣 主角：谢方时 虞楚思
A城，埃弗拉庄园，虞宅。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比窗外砸在屋顶上的倾盆大雨更响亮。
虞楚思一时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他白皙的左脸颊是一道清晰的五指印。
虞家女主人郑夫人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即使浑身都在发抖，虞楚思仍然强迫自己抬头直直地注视着她，一双漆黑的眸满含倔强。但右眼下那颗细小的泪痣，却令他姣好若女子的面容显得愈加楚楚动人。
那是一种很多人无法拒绝的惊世绝色。
郑夫人冷哼一声，从心底生出深深的不屑。
狐媚！和他那满身骚气的婊子妈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虞楚思！虽然你不是我亲生的，但看在你姓虞的份上我供你吃供你喝，把你培养成A大高材生！而你是怎么报答我们的？？”
“二十亿诶！！你可真大方拱手送了你老公，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虞楚思放肆地大笑起来，诡异地回荡在空荡的四层豪宅，“供我吃供我喝——虞家的狗他妈都比我吃得好睡得香！A大高材生，这不是虞霆吗，和我高中肄业生虞楚思有什么关系……”
没想到虞楚思死到临头还死鸭子嘴硬，郑夫人脸一阵青一阵白：“你该死！你和你那个贱人亲妈都该死！”上手就要掐他脖子刮花他的那张欠扁的脸。
“老婆你这是干什么呀……”一旁的虞钦见妻子的举止越来越疯癫赶紧拉住她。
虽然虞楚思只是一个“每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但毕竟也是自己的亲骨肉，传出去在家里受虐待，他面子上也挂不住。
“虞钦！”郑夫人咬牙切齿，“找死是吧？不想和我过了早说，我马上带着霆儿走，和你婊子生的儿子一块儿过吧！”
闻言虞钦力气一泄，任凭郑夫人扑在虞楚思身上胡乱抓挠——没办法，他可以没有虞楚思，但绝对不能失去郑夫人和宝贝独子虞霆。
“够了！”虞钦再也无法忍受家中成天鸡飞狗跳的。作为一家之主，他有这个义务将这个家中的不和谐因素清除出去。
他理所当然地拽起了虞楚思——这个可耻的、卑贱的私生子，“滚吧！看在我们父子一场，二十亿就不要你赔了。”
“但是从今以后，彻底消失在我们一家人的面前！”
楚思仰起脸，深深看了一眼这个他生物意义上的父亲。
虞钦可能自觉理亏，眼神躲闪着。郑夫人犹在一旁哓哓不休：“听见没有？聋了？让你滚出去！”
楚思缓缓地起身，决绝地大步离开了这个生活了20年的所谓的“家”。
当年，他牵着妈妈的手走进这座梦幻如童话中的城堡一样的别墅时才五岁。
妈妈告诉他，这是他们的新家。而他当时并不知道“家”是多么沉重的字眼，只觉周围的一切都令他好奇。
这二十年来，他努力考入每年只招9人的A大精英班，并靠着自己的实力坐上了学生会主席的位置。毕业后，又凭着自己出众的业务能力进入虞氏的董事会。
然而，再厉害也只是给虞家不争气的嫡子做嫁衣。
人们只道虞家少爷虞霆气质高洁、相貌不凡且是名校高材生，殊不知他在大学这些耀眼的成绩，全是楚思为他代读的。
而他虞楚思，不过是虞家老爷和外面的妓女一度春风生下的孽种，查无此人。
他的母亲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却被郑夫人污蔑是骗抚养费的。
最后，被夺走儿子郁郁而终。楚思甚至未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如今，自己的价值也被榨得一干二净，像废品一般被丢了出去，费尽心机讨虞家人的欢心，却终究还是步了母亲后尘。
虞楚思静静注视着庄园的大门缓缓在他面前关闭，面上却无喜也无悲。
唯有转过身去，以不断前行掩饰自己的无力。
时值深秋时节，秋风裹挟着密集的雨点，立即打湿了楚思单薄而宽大的卫衣，显出七个多月小丘似的孕肚。
虞楚思天生瘦小，即使怀孕数月也不显怀，加上为保胎深居简出，故而周围很少有人知道。
孩子似乎感受到父亲不宁的心绪，在腹中不安地搅动着。
“唔——”虞楚思整个人靠着墙，捂着肚子口中逸出难耐的呻吟，背弯成了虾米状。
宝宝，你和你爸爸一样，都是来向我讨债的对不对？
楚思冰凉的手抚上隆起的小腹，脸上浮出苦楚又无奈的笑容。
……
就在昨日，腹中孩子的爸爸将离婚协议拍在他面前。
虞楚思看都没看一眼，只是看着眼前人冷笑：“慕陵泽，我只当我眼瞎，竟会看上你这种狗东西！”
慕陵泽也笑，却是很轻蔑，掺杂着阴狠：“虞楚思你还有什么资本在我面前横？你现在一无所有！没有了虞家少爷的名头，还想心安理得做慕夫人吗？”
他绕过办公桌，一双如铁钳般的手掐着虞楚思的下巴拖拽着他，将他逼至墙角。
血肉之躯撞击在冰冷的墙体上，生疼。
万般痛楚之下，虞楚思下意识抱住了肚子。可落在慕陵泽眼里，却引起了更激烈的嘲讽。
“你不会以为有这个孩子就可以要挟我吧？一个低贱的私生子怎么配生我的孩子！”
楚思原以为，被丈夫背叛已经是他这辈子遇到最糟糕的事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腹中未出世的孩子也被迫成了自己这糟糕的一生的牺牲品。
在A大认识慕陵泽时，他只是慕家默默无闻、不被看重的某个孙辈，许不了自己多少金钱或是多高的地位。
可在慕陵泽疯狂的追求下，虞楚思还是沦陷了，甘心为他洗手做羹。
婚后慕陵泽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娶假虞少爷，这就成了虞楚思噩梦的开始。
他开始对楚思冷言冷语，也很少回家。
为了挽救婚姻，已经被查出有孕的虞楚思不得不硬着头皮求父亲给自己在公司里安排了职位，直至进入董事会，慕陵泽这才变回了热恋时情话绵绵的模样。
然而，之后就是众所周知的商界奇闻，恋爱脑的虞楚思将娘家的商业机密出卖给自己的夫婿，导致虞氏一夜间损失二十亿，愤怒地将这个吃里扒外的孽子赶出家门。
“宝宝，对不起，是我不该把你带到这世上受难……”
然而，雨势却从没有体谅他们父子艰难的意思，越发变本加厉。雨点子重重拍打在楚思的头上背上，将他佝偻的身躯越压越弯。
“弟弟！楚思！！”忽然听到远处有人叫他。
居然是虞霆。
他举着一把伞快步走向楚思，将伞柄一把塞到他手中：“你怎么出门忘带伞了呢？”
虞楚思抬起头看向他，惨然一笑：“谢谢哥。”
虞霆细细端详弟弟的脸皱起眉：“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着凉了吧！”
他踟蹰片刻说：“爸妈不让你进家门，我劝过他们，可是……损失实在太严重了。弟，不要怪哥不救你啊。”
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虞楚思不禁扑哧笑出了声：“哥，我不会怪你。这是我的错，我滚出去就是，哥犯不着因为我和爸和郑妈妈起冲突。”
虞霆欲言又止，半天支吾着说：“那我帮你叫个车吧，你找个宾馆先住几天……”
“真不用了哥，你看现在哪里叫得到车。我走一会儿就到市区了，那里有地方住。”
见虞霆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虞楚思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哥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一个大活人到哪里不能活呢？放心吧。”
虞霆走后，虞家的保安章叔又跑过来追上虞楚思。
“小少爷，今晚就住我家吧！”
章叔是看着虞楚思长大的，终归不忍看他这般凄凉下场。
虞楚思依然微笑着拒绝了：“妹妹大了，我和她挤在一起住说不太合适吧。”
挥别了章叔，虞楚思加快了脚步。
腹部已开始隐隐作痛，但他顾不上了。
眼前被雨水糊得看不清路，他只管闷头过马路，完全没注意到正前方一道迅速向他冲来的车灯，未等他作出反应，他已被撞得飞起后重重地落到地面。
温热的血很快从头上口中涌出。他徒劳地挣扎了几下，但血很快就淹没了他的意识。
模糊的视线范围内，一双穿着黑色皮鞋的脚缓缓驻足在虞楚思面前。
虞楚思转了转眼珠，想张口呼救，却只有源源不断的鲜血流出来，堵住了他的嗓子眼。
疼吗？好像根本比不上慕陵泽的一个眼神来得痛彻心扉。
暴雨还在冲刷着虞楚思的全身和那些血迹，仿佛在掩盖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也许他本就不该出生。他的存在带给亲人的只有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而他自己则承受着伴随终身的羞辱。
那也许，他确实应该死。他这短短的一生命运如此凄苦，应该足够赎清前世的冤孽了吧。
他也该去见早早在那头等候自己的母亲了……
一滴温热的液体从虞楚思的眼角滑落，混着雨水，不只是血还是泪。
黑皮鞋的主人蹲了下来，先是探了下虞楚思的鼻息和脉搏，微凉的指尖触遍他的周身后，对着手机低语了些什么。
片刻后，虞楚思被那人抱离了地面。
这是谁？要带我去哪里？
虞楚思没来得及考虑，就陷入了漫长的沉睡。
鼻端，恍惚间却残留了一抹熟悉的雪松香……
【作者有话说：开坑啦开坑啦~写得超快乐的一篇文，希望大家喜欢~】
“据现场记者发来的报道，本地发生一场意外车祸，死者虞某思是虞氏集团董事长的次子，被发现时面容已经被烧毁无法辨认，通过DNA确认……”
虞楚思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耳边便传来了一段沉静的新闻播报。他凝神细听，竟然还是在播报自己的死讯。
他死了？
可他的心脏还有力地跳动着，耳朵还在听着电视机传出的声音，眼前也能看见大片白花花的墙和天花板。
是谁救了他？
楚思长睫微扫，转过头朝旁边的男人疑惑地望了过去。
那抹熟悉的雪松香气，又幽幽飘过他的鼻端。
虞楚思眯起眼睛，看清了那人的长相。
他惊愕地艰难启口，声音微弱且沙哑：“你……谢方时，是你救了我？”
谢方时微微抿了抿唇，一双狭长双眸看不出情绪，并不搭话，但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他西装笔挺，身材高大，令人望之便觉得有一股凌人的气势。
虞楚思毫无血色的面上似乎又灰白了几分，呼吸登时一滞。
落到他谢二少手中，他虞楚思怕是会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了。
谢方时，是他前夫慕陵泽的首席秘书。可曾几何时，他也和自己还有慕陵泽一样，是豪门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哥，是金字塔尖上的人。
却一朝成了拔了毛的凤凰，还不如鸡。谢氏破产，父兄锒铛入狱，母亲不堪屈辱自杀，而他自己不得不终止学业回国，靠为慕陵泽打工为家里还清债务。
——而他能有今天，皆是拜他虞楚思所赐！
当初虞楚思为了襄助自己的夫君，也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不遗余力地打压谢氏，最终导致了谢氏的破败。
如今，他侥幸大难不死，却落在了谢方时的手里，真不知是不幸还是万幸。
虞楚思面上带着几分警惕：“谢方时，你想要做什么？我如今一无所有……”
虞楚思想，现如今的他再不复当年的神气，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在谢方时看来也算是报应了吧？那谢方时为何还要救他，他身上还有什么能够被谢方时觊觎的？
他话音刚落，谢方时长指轻轻地搭上他的手，那冰冷的触感瞬间便凝在了虞楚思的身上，令他打了一个寒颤。
他下意识地往后缩。
见他狼狈躲闪的模样，谢方时嗤笑了一声：“你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虞楚思，我可是救了你的命！要是我晚去一步，恐怕你就会和你的孩子一起去见阎王了！”
谢方时眼底冰冷，话锋锐利，丝毫不留情面。
虞楚思不语，心中泛起涟漪。他和谢方时的仇怨可不浅，可谢方时如今却救了他，这意味着他又背上一个沉重的人情债。
他哑着声音：“谢方时……你的恩情我记得，我会尽力回报的。”
虞楚思努力支撑起自己虚弱无力的身体从病床上坐起，微微躬身弯腰，朝着谢方时道谢。
他背脊瘦削，弯下头颅便露出了半截漂亮的天鹅颈，颈上乌黑的碎发装饰，看上去便十分的脆弱诱人。
谢方时看着他的眼神却毫无波澜。
事实上，这一场车祸正是虞楚思那个前夫慕陵泽一手策划。
慕陵泽再也不愿意让虞楚思活在这个世界上，时刻提醒着自己那些他曾经做下的卑劣行径，更不愿意虞楚思腹中这个他并不想要的孽种出生、长大。
谢方时作为慕陵泽的心腹，自然得执行他的这道命令。
现在看来他虞楚思也并非传闻中那样玉雪聪明，竟没有看破这场事故的本质。
照理说，谢方时应该感到一种大仇得报的喜悦。自从家境落败，年纪轻轻就无端端背上了巨额债务，谢方时便对虞氏，尤其是始作俑者虞楚思恨之入骨。
但他看见虞楚思倒在血泊之中命悬一线的时候，心中却有些别的想法。
也许，虞楚思并不应该就这样轻易地死了。
他并没有尝过家破人亡、哭诉无门的滋味不是吗？
他还没有看着他谢方时亲手报复回来，承受与他一样生不如死的锥心之痛！
谢方时紧随在杀手的车之后，看着虞楚思被撞倒在地，像一个破败的毛绒玩具，棉絮都露在了外面。
他面上的血污混着雨点子缓缓从他雪白的皮肤淌下，让人想到落在雪上的玫瑰花瓣。那双曾经摄魂勾魄的美目紧紧闭着，嘴角甚至还带着笑，仿佛只是沉睡一般。
谢方时突然觉得很滑稽，为什么这个人在最狼狈的时候还能这么美。
他伸手探了探虞虞楚思的鼻息，想不到这家伙倒是个命大的。他反应很快地马上给慕陵泽去了消息，告诉他虞楚思的“死讯”。
慕陵泽言简意赅地交代了一些善后事宜，又去忙工作了。他可没兴趣过问一个在他心里早就应该死了的人如今是何种死状。
一切都在谢方时的意料之中，也将按照谢方时的计划一步步实施。
然后谢方时便将虞楚思送去了自己相熟好友的私人医院，并用一具身形差不多的尸体替换了他，烧毁了那人的面目，给了慕陵泽想要的交代。
接下来，虞楚思就是完完全全属于他谢方时的了。
谢方时与慕陵泽完全不同。他不会这么轻易让虞楚思这样一个危险人物消失或远离他的视线，哪怕他恨虞楚思入骨，巴不得他立即以死谢罪。
他要让虞楚思为自己卖力，要让虞楚思只为自己所用！
……
虞楚思对谢方时的态度变得异常恭敬和小心。
过去虞楚思是慕夫人，谢方时是听命于他的助理。
但在如今的处境之下，谢方时竟摇身一变成了他虞楚思的主子。
“你想要什么？我有的都可以给你。”
谢方时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还能给我什么？”
他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虞楚思的肚子。
虞楚思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肚子，可传来的触感令虞楚思睁大了双眼。
他的孩子！
虞楚思慌忙地低头，却见那原先隆起的肚子如今平坦顺滑，腹中也已然感受不到孩子的动静。
“我的孩子呢？”他声音颤抖，一把抓住谢方时的手腕，眼泪霎时喷涌而出。
虽然他不再爱慕陵泽，可孩子终究是他的血中血骨中骨。如今孩子没了，这个带给他希望的孩子消失了！
虞楚思不由自主地沉浸在悲痛之中，指尖陷入了谢方时的肉里。
谢方时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虞楚思竟然会对孩子如此在意。
“你当时出车祸失血过多，孩子小产了。”
看着虞楚思痛苦不堪的表情，谢方时顿时觉得一阵痛快。
他虞楚思终于也尝到失去至亲的滋味了吧？
然而痛快以后，却有些恻隐之心。他悄悄地松开手，修长白皙的手指犹如一截白玉。
“虞楚思。”
虞楚思眼圈红肿，听见谢方时的声音便有些惊惧，他像是一只困兽无力而愤怒。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救我不就是想报复我吗！我都已经被慕陵泽抛弃了，被赶出虞氏！现在连孩子都没了，你还想要怎么样？！”
虞楚思红着眼睛瞪着谢方时。
谢方时却神情冷淡，声音沉静。他一双眸子犹如黑曜石一般，朝着虞楚思看了一眼。
“你害得我家破人亡，背上了巨额债务。”
“我为了救你，替你垫付了不少医药费，还冒着被慕陵泽发现的危险。”
他的目光掠过虞楚思惊愕的脸庞：“还是说你虞楚思想抵赖？”
虞楚思晃了晃身子，蚕丝被盖着薄薄的一层，拢着他瘦削的身子。
他轻轻摇了摇头：“我一定会还你的！”
他以为落到谢方时的手里，会有数不清的折磨等着自己。
可没想到谢方时的诉求这么简单，就是要他还钱。
他有些意外，脸庞微微扬起看着谢方时：“可是我现在已经‘死了’不是吗……我还能做什么？”
谢方时从床头柜拿过一面镜子，递到虞楚思的面前。
一张陌生而熟悉的脸庞顿时映入虞楚思眼帘，虞楚思不禁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谢方时：“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脸完全变了。
那是一张更为俊美而精致的脸，一双微挑的丹凤眼含着几分多情，几分笑意。即使他刚才哭了许久，红肿的眼睛、暗淡无光的脸色依然遮盖不住那惊艳脱俗的面容。
谢方时伸手掐住他的下巴，一番端详之后才开口：“这张脸应该足够你进演艺圈当个花瓶了。”
虞楚思圆睁着一双美眸，久久无法从震惊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进演艺圈？”他喃喃自语，疑惑地扫过谢方时。他还是不明白，谢方时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帮助他。
他到底图的是什么？
谢方时的手指轻轻地按住他的下巴，那唇边的笑意略微带着几分凉薄：“不然你怎么还欠我钱？虞楚思，你还以为你是虞家少爷，慕家夫人？”
谢方时刻意咬重了夫人两个字，像是讥讽一般。
虞楚思的脸色霎时一白，低下头默不作声。
谢方时说得对，他如今只是个“死人”。他什么也不是，也什么都没有了。
他只能依附着这个他的仇敌，靠他吃饭靠他养，做他最忠诚的狗，苟且偷生地活着。
谢方时见虞楚思的模样，终于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但声音却依旧冷冽，宛如寒冬凛冽的风，生生刮进了虞楚思的心底：“你当年害谢家破落，害得我背上了巨额债务。如今我为了救你，可花了不下二百多万！”
他拿起手机，修长白皙的指尖轻轻划开账单。那医疗缴费单上一大串的零将虞楚思最后一点不甘也抹平了。
虞楚思非常清楚，谢方时给到的是最好的办法。
进演艺圈做明星是来钱最快的，如果他能侥幸有了些名气，没几年应该就能还上欠谢方时的钱。
他没有理由拒绝：“好，我做就是了。”
谢方时唇角略微上翘，好心又补充道：“你也不能再用虞楚思这个名字了，毕竟在法律上你已经死了，你也不想再被慕陵泽盯上吧？”
慕陵泽……这个名字就像世界上最恶毒的诅咒，每次虞楚思想到听到，都会感觉心头被活生生被剜下一块肉一样鲜血淋漓。
聪明如虞楚思，很快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这件事，会给慕陵泽带来多大的困扰。
当然，他也不想连累谢方时因为好心救了自己被慕陵泽盯上。
好不容易能重获新生，摆脱那些卑污不堪的前尘旧事，换一个名字又有何不可呢？
“改就好了，我不所谓。”但这么说着，他面上还是带着几分忧虑，恳切地看向谢方时道，“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谢方时嗤笑了一声，却并没有说什么。
他伸手掠过虞楚思略微有些长的头发，声音低沉：“你就叫度屿吧，屿为岛屿依附之意。”
虞楚思蓦然一怔。谢方时这是在提醒自己，他如今要完全依附谢方时才能生存下去。
他心头浮起一丝淡淡的无奈：“我明白。”
谢方时笑了起来，眼眸深沉。他抚着虞楚思洁白的颈部，像是摸着一块脆弱命门。
虞楚思稍稍地退后，却又被迫仰起头看向谢方时，眼里带出几分惊惧：“你要做什么？”
谢方时语气淡淡：“从明天开始，我会请老师来培训你做偶像的一些技能。你一向在学习上很有天赋，应该很快就学会了吧？”
虞楚思一双眼眸水色滥滥。他不敢伸手掰开谢方时的手，只得含糊地嗯了一声。
“我会努力的。”
谢方时声音一顿：“那就好。”
他松开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今天就好好休息，明天可能会比较累。”
虞楚思只是恭顺地应着。可良久都没有人再回答，虞楚思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却发现谢方时早就走了。
……
谢方时端坐在自己的办公室，他的指尖略微划过自己的锁骨，明明还有一堆工作没有处理，脑海里却全是虞楚思苍白无生气的面容。
自己刚才差一点就忍不住了……忍不住想要对虞楚思做些什么。
他眼底满是寒霜。纵然虞楚思换了一张脸，可依然会让人生出一些暧昧的情思。
谢方时自嘲地笑了笑。他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当时慕陵泽像吃错了药一样，非得把虞楚思追到手不可。
哪怕当时虞楚思除了一张善于招惹桃花的脸什么都给不了他。
……
另一头，虞楚思正直挺挺躺在谢家的大床上看着天花板，将自己这二十年的人生复盘再复盘。
他在谢方时离开之后便一直都在想这一切。
他失去了孩子，但活了下来，居然是谢方时救了他。
无论谢方时想对自己做什么，他毕竟是救了自己一条命，哪怕他救自己仅仅是因为想要让自己还钱。
他心里对谢方时是留有感激的。血脉相连的亲人，海誓山盟的情人，往往都不及冷冰冰的金钱利益来得那么可靠而给人实质的力量。
他这样想着，刚醒来的身子受不住这么多思，于是便迷迷糊糊地睡过去。这样一觉醒过来，便是第二天早晨了。
谢方时早已去上班。虞楚思下楼时，便看见谢方时的管家，自称Miss郭的中年女人叉着腰，冷着脸看他。
“度先生，厨房里有饭，想吃什么自己去拿哈。”
虞楚思尴尬地摸着下巴笑了笑。他无端觉得这Miss郭看自己的脸色就好像是在看祸国妖妃一样。
他默默地去厨房端饭。
吃过了饭，客厅里便已经坐着老师了。
这老师是艺术学院的讲师，看上去有些年纪了，教出过不少明星。她如数家珍地报出了许多学生的名字，不是当红小生就是家喻户晓的实力派老戏骨。
虞楚思礼貌地喊了一句方老师，跟着她学习怎么说话，怎么唱歌，怎么跳团舞，怎么演戏。
说实话，这对大学在话剧团担任团长的虞楚思来说并不难，只不过是把落下很久的基本功拾起来而已。
除了学习做艺人的一些技能，谢方时还给虞楚思安排进了一家娱乐公司。
这是谢方时管的一家小工作室。慕陵泽有心踏足演艺圈，投了笔钱让谢方时试水，刚开办没多久。
虞楚思开始尝试在直播平台上直播。他样貌俊美，说话又有趣好听，在平台上积累起一票“妈妈粉”，天天蹲在直播间给他刷火箭，短短一周时间粉丝就疯涨到10万。
连一向刻薄的谢方时都啧啧称奇，敲打他不要玩太过。
虞楚思自然有自己做事的原则。他慢慢把直播的频率降低，将重心放在和周围工作人员搞好关系上。
他拥有了自己的小助理，一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卿雪。
卿雪刚被分派来的时候，一点也不开心。她自恃是A大高材生，一心想捧大明星，而虞楚思只是初出茅庐的小网红。
但接触一个月下来，卿雪对虞楚思刮目相看，很是敬重。
他身上毫无明星或是富家子弟的习气，为人谦和温润，记得所有人的生日和喜好，体恤工作人员的心情。
在公司大家都叫虞楚思度哥，所有人都知道，有什么问题找度哥，一定会有办法的。
当谢方时从应付慕陵泽中抽出身来的时候，他便发现全公司上下对虞楚思涌现出非一般的热情。
人人都对他赞不绝口。
爱慕他的人更不用说，据说他每天桌上堆的早饭便当还有零食吃都吃不完。
谢方时沉着脸，抬起一双长眸扫向虞楚思：“你现在很适应？”
虞楚思唇角略微一扬，朝着谢方时笑着道：“是啊，我现在过得很开心。谢谢你。”
他一双眼眸极其亮，像是星幕流淌着的银河一般。
“所以我什么时候才能去演戏？”
谢方时一双薄眸掀起，淡淡地看着他。
他认为虞楚思一向贪慕名利，过去又是习惯了被人簇拥着的天之骄子。此番来公司做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艺人，心里肯定倍感委屈。
却全然没想到，虞楚思竟然用最快的速度适应了网红的营生手段，并且再一次吸引住身边所有人的目光。
让他谢方时所谓的刁难，变成了自己的踏脚石。
虞楚思见谢方时不说话，立刻凑近了些，那俊美艳丽的脸庞在谢方时深沉的眸中骤然放大，如夜里盛放的玫瑰一般，让人移不开眼。
谢方时条件反射一般，稍稍向后移动了点。
“好好坐着。”他声音莫名有些沙哑低沉。
虞楚思悻悻然应了一声：“我只是问一下，具体怎么做你来定咯。”
虞楚思最近跟着老师学说话，力保从自己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悦耳动听，宛如天籁。
他声音清澈干净，像是少年，朝气中带着些许温润。连老师都夸，他不需要露面，就能收获一大堆的粉丝。
虞楚思眨了眨一双桃花眸，微微上挑的眉梢像是枝丫，蔓延着春意。
“这样吧，再过几天，有一个新剧组缺龙套，你可以去试试。”谢方时不咸不淡地说。
龙套？虞楚思顿时有些无语。
大学一入学他就加入了学校话剧团，第一场大戏就是绝对的男主角，怎么现在只能演个龙套了？
谢方时漫不经心地点了点桌面，修长的手指微微屈着。
“你不满意？你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十八线开外，甚至蹭不上广告牌的小艺人，你还想要演什么？”
谢方时的声音低沉，像是一道磁性的质询，却让人生不出脾气。
虞楚思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急忙找补：“我没有意见，我都可以的。”
他当然知道自己现在最好还是低调点为好，也不该对谢方时要求太多。更何况他也不该歧视龙套，扎扎实实走好现在这份事业的每一步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谢方时这样安排，对他的未来是不是有其他他所不知道的规划？
他一双眸子狐疑地看向谢方时：“你亲自给我挑的剧本？”
谢方时有些语塞。他在慕氏那么忙碌，自己又在秘密筹建公司，哪有空给虞楚思挑剧，这些资源都是手下人为了讨好他送上门的。
但这话若是说出来，未免显得他对虞楚思太过放任自流。机敏如虞楚思便会抓住他管控的漏洞，私下做些不受他控制的事。
想到这里，他便不说话了，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虞楚思见他不说话，就有些惧怕。
他不是个胆小的人，但谢方时把着他的命脉。他还不想死，所以他还是有些怕谢方时的。
他不由得一缩，落在谢方时眼里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谢方时心情复杂。他的本意绝不是让虞楚思惧怕，这样得来的服从，他是很不屑的。
他瞥了虞楚思一眼，朝着他低声道：“过来，躲什么？难道我会吃了你吗？”
虞楚思脸颊微红，一双眸子转了转，朝着谢方时不情愿地挪了过去。
他讨好似地说：“我在公司没有给你惹麻烦，大家和我相处得可好了。你分给我的助理卿雪工作能力很强，我待她就像对自己的亲妹妹……”
“谢方时，我一定会努力挣钱，将你的债务还清的。”
他话说得真挚不掺半份虚假，可谢方时心里却有些微妙。
虞楚思就这么想和自己脱离关系吗？
还清债务？他以为这样就够了吗？
他还是像刚出校园一样天真。虞家夫人虽然一直虐待他，可似乎这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却从未教会过他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
虞楚思懵懂着，他仍然看不清谢方时眼底的深渊，那里面仿佛藏着一头怪兽，随时准备冲出来。
他眨了眨眼，一副无辜的样子：“谢方时……”
他的声音带着些许的疑惑，在片刻之间便唤回了谢方时的理智。
谢方时瞥了一眼虞楚思：“行了，我还有事，你先去休息吧。”
虞楚思正觉尴尬早就想走了，听到这句话拔腿就走，只留下飘荡着空中的一句：“好，你早点休息！”
……
Miss郭从厨房里出来，好奇地看了谢方时一眼。
“二少，我看度先生最近瘦得厉害，虽然健身是好事，可不能过于劳累啊身体才刚恢复没多久呢。我要不要煲些汤给他补补？”
Miss郭在谢家工作三十多年了，看着谢方时两兄弟长大，甚至在谢家落败依然没有离开，谢方时也很敬重她。
听到她这样关切的问话，谢方时顿时脸色一沉。
他没想到虞楚思竟然能够将平时不苟言笑的Miss郭哄得这么好。
这人可真是！
他眼里露出几分不满，朝着Miss郭的语气有些咬重了：“Miss郭，你怎么也被他收买了？”
Miss郭笑着看向他：“度先生长得这么俊，嘴像抹了蜜一样，谁见了不喜欢呢？更何况少爷你可是第一次带人回家。度先生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时候，你每天都会问好几遍，每晚还要痴痴地守着呢。我可是看着少爷长大，少爷的心思我都懂！”
谢方时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瞬间变得非常精彩。
他没有办法和Miss郭解释自己为何对这样一个非亲非故的陌生人这样上心，但他心里清楚他对虞楚思绝非产生了别的出格的情感。
思忖片刻，他冷淡地开口：“Miss郭你想太多了。这个度屿欠了我家这么多钱，我只不过是想要他还钱而已。”
要不是为了让他还钱，他养着这么一个精致的花瓶做什么？养得白白嫩嫩放出来，任由他到外面继续招蜂引蝶，搅得大家不得安宁吗？
谢方时嘴角泛起嘲弄之意。
——
此刻，虞楚思正缩在自己卧室的床上，脑海里满是谢方时那张阴云密布的脸。
他的眼神太吓人了。他们认识时间不算短，但那是他从未看过的眼神。
甚至……比郑夫人发起火来还要吓人。
郑夫人的性格他是了解的，她的行为也是他可以预测的。可他对谢方时的秉性却一无所知，在他面前，自己引以为傲的高情商、善交际的能力，仿佛通通失效了。
他轻轻咬了一下唇，不由得抚摸着肚子那道手术留下的刀疤。
它的存在象征着一个孩子曾经存在过。然而虞楚思还没有睁开眼看看他，抱抱他，这可怜的孩子就匆匆离开了。
唉……
相依为命的孩子没了，他在这世间也了无牵挂了。可之前欠下的债却不能不还，他更不能就此消沉下去。
等还清了谢方时的债务，或许他会开启一段不会被束缚的全新人生……
虞楚思想着，便沉沉地睡过去。
一觉醒来便接到了卿雪的电话，告诉他要去赶一个通告，然后再参加三场陪选面试。
主角早就内定好了，他去只不过为了在各位导演演员勉强混个脸熟而已。
一通忙下来，他累得精疲力尽。晚上答应了粉丝，又强支精神开了场直播，等直播完被送回家。
他根本碰不上谢方时，也没空去揣摩谢方时的意图。
又过了两天，虞楚思接到了一份真正的剧组面试通知，面试一个从头混到尾的炮灰角色，作用就是拿给主角团打脸的。
虞楚思一边看着剧本，一边问卿雪：“这个剧的导演是谁啊？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剧本上有内容介绍，这是一部架空古言剧，说的是女主角从一位渔女一步一步做到女皇的故事，改编自一本古早小说。
卿雪贴心地解释说：“古早小说的版权便宜，几十万就可以买到了，很多影视公司买来拍的，这位王导便是瑞奇公司名下分来拍这个的。”
“王导拍的很多言情剧都火过，虽然名声不怎么好，可也捧火了不少人。度哥你跟着学学，说不定就一夜爆红了呢！”
虞楚思笑了笑。他的角色是一位出场就因为贪慕女主美色的落魄贵族子弟，然后就屡次作死屡次被狂虐，根本无足轻重，甚至删掉都不影响剧情。
演这样的角色能一夜爆红，那不是痴人说梦吗？
不过本着敬业的态度，虞楚思还是认真看完了剧本，抬起头看向卿雪，脸上满是认真：“你说得对，我得好好学。毕竟这位王导如此厉害，就是跟着混混经验也能收获不小。”
虞楚思的话音刚落，司机便停下了车。
剧组面试是在片场的一个小办公室里面。王导和两个副导演低头在看资料，外面是一溜叫不出名字的小明星。
虞楚思一现身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他虽然穿着谢方时给他在优x库随便买的全黑休闲装，脸上不施粉黛，为的就是低调再低调，但挺拔的身姿和傲人的气质还是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抢眼。
那些自恃貌美的小明星顿时被比了下去，面上浮现出嫉妒的神色，和身边的经纪人窃窃私语起来，揣测着这张新面孔究竟是何方神圣。
卿雪环顾四周，从同行们的眼神中读出了好奇和钦羡，内心不禁一阵窃喜，犹如斗胜的公鸡，骄傲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