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埋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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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齐皎月起身,柔荑般的手扶在常易北手臂下,是个要他起身的动作:“既然不是这个意思,那么既然将军未娶,本殿未嫁,何不能将此事放在心中好好考虑一番?”

常易北避开了齐皎月的手,撇开脸,低道了一声:“臣与公主男女授受不亲。”

他抬头看着齐明华:“微臣这等只知在沙场厮杀的糙汉,恐怕配不上公主尊贵的身份。况且,一月前臣回了江南老家,已经遇到一人,心有所许,恐怕只能辜负太子殿下所望了。”

齐皎月的反应最快,她愣愣地看着常易北:“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她是哪家的女子?”

常易北想起那人的身影,模糊道:“他是个江湖人士,如今在一个帮派里做事。我离江南前,曾与他约定每月都会寄书信给他,叫他等我。”

难掩眼中的失望,齐皎月垂下眼道:“那也不要紧,若是你喜欢,本殿可以让她一个妾室的名分。”

“公主殿下包容大度,只是恐怕不妥。”回忆起那人顽劣的性子,常易北心中溢满了温柔,他眼里带笑:“他性子狠毒,睚眦必报,必然不会与他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公主与他共处,只怕要吃亏的。”

虽然常易北话里话外把人形容的好像一个毒妇,齐皎月却从他脸上看到了难以掩饰的偏爱,她心下微酸,咬着唇,喃喃道:“这样的女子……”

齐明华压根不信他这样的说辞,低喝了一声够了,他压着怒火走到常易北面前,阴沉道:“将军这话骗骗本宫妹妹尚可,在本宫面前就无需多说了。”

常易北沉默以对。

“说到底,还是为了翎王吧。”齐明华拍了拍常易北的肩,转瞬之间,又是一派和常易北协商的亲和姿态:“本宫只是说把妹妹嫁给你,也没有说现在你我二人就结盟了。”

“女儿家的嫁娶是一回事,官场站队,又是另一回事嘛,将军不要弄混了。”齐明华压低了声音,一只手按着常易北的肩膀,凝视着常易北低垂的恭敬的眼:“况且,月儿喜欢你本宫才屈尊才来找你。将军切记,可不要不识好歹啊。”

齐明华轻笑两声:“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为了一个所谓的江湖女子,得罪了皇上最宠爱的公主,还得罪了正当风头的太子殿下,何必呢?”

常易北站的位置恰巧可以照到外头一束阳光,他一半站在光里,一半蛰伏在暗里,抬起头看着太子,眼神清凌凌的,里头没有半丝畏惧。

他面色如常地说:“殿下不过是因为微臣是能率兵沙场的良将,才想降服臣于麾下,盼着日后为殿下效力。只是殿下也知道何谓良将,一心不事二主,方为人臣本分。”

“若是今日臣因为敌将恩威并施,便叛逃去了敌方阵营,殿下来日,还敢放心地用臣吗?”

齐明华放在常易北肩上的手重重按下,他表情狠戾,慢慢地吐出一句话:“尖牙利齿、不卑不亢,很好。”

“看来将军已经铁了心要将这条路继续走下去了,纵使这并不是一条多么聪明的路。”

回到东宫,屏退左右后,齐明华面色阴沉,眼中几许明灭,最后开口道:“今日一趟,本宫彻底知道常易北不能为我所用,然而父皇已经有了重用他的心思,来日,他必然会成长为齐民川在军方的最大势力。”

李顺压低了嗓子:“那么此人,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不可留。”

李顺紧紧皱起眉,思索道:“确实是个麻烦,不能留,却也无法轻松地将他去了。”

齐明华负着手,来回踱着步,显然也是有些头疼。

突然灵光一现,他停下了脚步,大笑一声:“本宫倒是有个法子了。”

齐明华凝实了眸光,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那边早做准备,这次的法子一石二鸟,他既然诚心辅佐翎王,本宫便要叫他二人一损俱损,再也爬不起来。”

*

个把时辰前,屡屡被提及的江鸿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江鸿打喷嚏是闷声的,没有响亮的“阿秋”,只是浑身一颤,脸上便弥漫上红晕。

他莫名其妙地揉了揉鼻子,对苏木说:“再拿件薄衣来。”

苏木抬头看了眼烈日高悬的天,想了想:“阁主,虽然您体寒,但这个天气打喷嚏,也许并不是因为冷了。”

江鸿懒洋洋地翘着腿看着擂台上:“那是因为什么?”

“我听说,若是有人在背后提及您,说了您的坏话,也是会打喷嚏的。”

“你是在与我开玩笑么?”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表情,江鸿冷哼一声,道:“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这种话也信。”

江鸿嘴上教训着苏木,心中却无端觉得这喷嚏打的确实古怪,一个接一个的,于是真的认真想了一下,此时此刻会有何人在背后骂自己。

轮了一下人头,怕是两条街都装不下。可见这显然是假的……那么也许往日得罪的不算,最近得罪的可以考虑考虑。

最近么……常易北?如果差点将人溺死算的话。

想到常易北,江鸿下意识望向了远方。

不过常易北么,他对着自己是那样包容的一个性子……只怕天底下的人都将自己骂得起烟,他也不会动一动嘴皮子吧。

江鸿换了条腿架着,自顾自地微微笑了,苏木顺着他出神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擂台上正打得血肉横飞,好不惨淡,明明是一番杀戮的可怖景象。

不禁摇了摇头,苏木心想,他热衷屠杀的喜好果然还是没有改。

虽然不知道江鸿经历了什么,但前些时日他消失了一段时间,游历回来后,仿佛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人变得阳光了许多,不再像刚接手逍遥宗时一样死气沉沉,让苏木怀疑他下一刻就忍不住要将整个逍遥宗拉进地狱里给他陪葬。

不仅如此,他还找回了曾经对权力的追逐之心,意欲夺取武林盟主之位。眼下,便是江鸿为此设的局之一。

若要谈及纯粹的武功,包括手持武器或近身打斗,那么苏木见过的人当中,江鸿敢当第二,无人敢当第一。

他仿佛是天生的武学天才,明明起步比他人都要晚,却可以一日千里地进步。如今,他不光自身功力了得,甚至无论对方的招式多么复杂,只需让他思考一晚便可以想到相应的破解之法。

这就是江鸿近日大张旗鼓地操办比武大会的原因,他不仅清楚这些门派的首脑,还要逐一找出击破他们的方法。

与此同时,逍遥宗在明面上行了许多善举,行事也低调收敛了许多,态度谦卑,看在江湖众人眼中,以为这逍遥宗一改往日作风,要向名门正派看齐了。

江鸿坐在逍遥宗格外搭的高阁中,外边有意无意地遥遥投来许多视线。

他在这样眼风包围而成的笼子里,仿若没事人一般与苏木交谈:“擂台上这个少年,是什么人物?”

苏木看着那人:“那是潇湘派的十弟子,暮云崖。”

“潇湘派的功法优点是轻盈灵活,缺点是不够浑厚,遇到强硬点的路数——比如少林,就会输得很惨。但是他身上却看不出这种缺点。”

江鸿抓了一把花生,好似已经兴致缺缺,眼神却一直有意跟随着台上人的身影:“他练的是潇湘灵御没错,可他却把这种正派的功夫练出一股邪功的味道。有趣,他在门派里是什么地位?”

逍遥宗的消息相当灵通,只要在范围内,能将人秘闻扒得干干净净。

苏木垂首回道:“他在门派里不甚受重视,来比武大会前还曾受过责罚,此时身上应当是带着伤的。”

“因何受责罚?”

“据说,是因为不日前他派中的朋友屠义与五师兄一同去采药草,不慎跌下悬崖身亡了,而暮云崖认定是屠义是被五师兄谋害,与他打了一架,故被责罚。”

将花生都剥好了在手心里,江鸿一大把放进嘴中,挤得一边腮帮子鼓鼓的,这个圆嘟嘟的样子使他看起来格外无邪。

“啧,真是凄惨。”江鸿嚼着花生说:“这么凄惨,正是需要我帮助的时候。你将藏书阁那本化星大法给他送去。”

苏木明白了他的意思,犹豫道:“那毕竟是阁内珍藏的邪功,交于这么一个毛头小子……会否大材小用了些。”

江鸿却不心疼,依旧津津有味地剥着花生,剥好了,高高地抛进嘴里:“一本化星大法,换一个潇湘派,倒不是太可惜。”

“给他的时候,明确告诉他这是九大邪功之一。”

“阁主,暮云崖毕竟是正派弟子,得知这是邪功,会不会就不练了?”

江鸿瞳色漆黑,倒映出擂台上少年的身影,犹如汹涌深沉的潮水中淹没了一只小小的蝼蚁。

他眨了眨眼,微微笑了:“我想,他会接受的。”

又看起了比赛,江鸿吹了吹手上的花生皮,突然想,还是常易北在的时候好。

他躺在床上养伤的那段时间,虽然不伤及双手,常易北却照顾得非常细心,事事都帮衬着,虾是没有壳的,鱼是没有刺的,茶水也永远是温的……虽然这些苏木也能干,不过总觉得哪里不一样。

是哪里不一样呢?

看着常易北只为自己忙前忙后的样子,心里总是有几分得意和满足的,但若是将常易北的身影换成了苏木……

江鸿想象了一下,便皱起了眉头,不好,突然就变味了,他觉得这样很烦。

苏木缩了缩身子,不知为何,身后主子的目光好像莫名变得冰冷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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