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养白月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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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喂,王淞。”

厄宴城邦中心城区最大的科学研究院顶楼,一个Alpha坐在天台上,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神色落寞地在通过五感通讯器和人说话。

对面的人对他的主动联系显然有点意外:“大科学家有时间打电话给我?你现在不该回家陪你的Omega吗?”

席斯言低下头,看到广袤的城市和无数林立的高楼,电流和霓虹缠绕在这些楼层上,漂亮又奇幻。他的双腿垂在空中,那种坠空的失重感天旋地转,像是引诱着所有人一脚踩空。

“我想,见见其他Omega,你能帮我安排个局吗?”

“什么!”王淞差点一口血吐出来,“你......研究需要?信息素的话......去信息素研究院就可以啊。”

席斯言轻笑一声:“我想,相亲。”

“你出轨?你疯了?你家里有一个被你完全标记过的Omega,你和我说你要相亲?你是谁?你是不是把席斯言绑架了?”王淞破口大骂,视频里的人只是扯扯嘴角。

“没。”席斯言长叹一口气,把烟拿下来,目光怅然,“我想过自己的人生,王淞。”

对面沉默了。

“我迟早要离开他的。”

王淞还是没有说话。

“帮帮忙吧,那不是我的Omega。你清楚的。”席斯言苦涩笑笑,“我也想被人爱,我要找回我的人生,没有错吧?不能所有人都站在他那边,别人不重要,你应该站在我身边吧。”

“他被你标记过。”王淞最后只说了这一句话。

席斯言有些无所谓的语气传来:“我会带他去清洗标记。”

王淞的啐骂生生忍住,只留出一个无意义的c音节:“你好狠。”

“是啊,我好狠。”他眼角掉下一滴眼泪,被风吹干在五百多米高的顶楼上,“你总要让我,试一试。”

王淞沉默了很久,然后回答了一句:“好,XX会所,等我通知你。”

席斯言结束了通话,通讯器跳出一则信息来。

是苏皖发的:

斯言,下班了吗?今天是要加班吗?渺渺问了两次你什么时候回家?

席斯言指尖传来莫名的刺痛感,仿佛不小心碰到了一株带刺的灌木植物,他回复:“加班,晚一些回家。”

指尖的痛感太强烈,掩盖了一切感觉。

他抬起手,迎着厄宴城邦中心城的落日,光芒漏过他的指缝温柔的倾泻在Alpha迷人而没有瑕疵的脸上。

只有席斯言自己知道,十指连心,他痛的是心脏。

可是,他不想承认。

让我走吧,渺渺。

——

很多人都知道席家有一个非常极品的Omega。

没人见过那个孩子,他们只知道在Omega像黄金钻石一样珍贵稀缺的时代,席家用公开合法的手续,领养了一个信息素很高级的Omega,让很多有Alpha和Omega的家庭艳羡。

他们也知道,那是席斯言的伴侣。

有A的家庭对于他们轻易就能挑到优越的O感到羡慕,有O的家庭对那个能做席家独子伴侣的O感到嫉妒。

席家世代从政,势力庞大几乎影响半个厄宴城邦,妻子苏家是四代富商,独子席斯言既没有跟着父亲从政,也没有跟着母亲从商,反而年纪轻轻就进了城邦科学研究院做科研。

前不久, 刚被评为城邦特级科学家,是城邦百年来年纪最小的特科。

这样家世卓越、本人也出类拔萃的年轻人,信息素却不是高级Alpha容易产生的压迫级信息素,他是难得一见的花香信息素,在全世界兰花Alpha的信息素里,素冠荷鼎是最顶级最稀有的那一个,也被称为最没攻击力最温柔的Alpha信息素。

是全世界的Omega都想拥有的素冠荷鼎。

强大又温柔的伴侣,几乎可以定义为梦想。

所以,那个藏在席家大宅里很多年的Omega更成为了所有人好奇的对象。

基因压制的客观社会里,中低级信息素无法与高级信息素共存或结合,因此只能证明这位Omega也是万里挑一。

他们就在茶余饭后,尽情地为这个神秘的孩子添一道道传奇的色彩。

席斯言从研究院下班回家的路上,还听到有人在说他们家的Omega,是什么样美好的存在,应该和席斯言一样绝顶聪明、知书达礼。

蒋阿姨为他打开门,笑的很慈祥:“斯言回来了。”

“嗯。”他点点头,把衣服挂在入口的衣架上,“我爸妈呢?”

“领主和苏姐去参加晚宴了。”

席斯言看了一眼楼梯:“渺渺呢?”

蒋阿姨正抬了一碗雪梨汤出来:“在房间里呢,今天在院子里吹了一会风,被柳絮呛得咳了好一阵子,我就熬了这个汤,正要抬给他润润嗓。”

席斯言伸手:“给我吧。”

他抬着那碗散发着清甜香味的雪梨汤上楼,拧开他的房间门,一个漂亮的成年男孩坐在中间的地毯上玩娃娃。

男孩子一手拿一个娃娃,不停摆动,嘴里念念有词。

“嗨,你好呀,我叫渺渺。”

“你好呀,我叫言言。”

“我们做朋友好不好呀?”

“做了朋友,就要分享糖果哦。”

他在自己和自己玩过家家。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月季花香,男孩子四肢纤细修长,皮肤白的如同这股雪野一梦信息素一样,在被苏皖装修的梦幻漂亮的房间里,他像不染一丝色彩的天使。

井渺把那两个娃娃高举过头顶,还继续专心致志地分饰两角让它们交流。

语气、表情,还有懵懂纯净的眼神,都和他已经完全成年的模样不符,他们诡异的融合为一体,变成现在这个人。

“渺渺。”

席斯言叫他的名字,井渺手上动作一停,他看过来,眼神从痴愣变成欢喜,男孩子从地上爬起来,做出要奔跑的动作。

“不许过来。”席斯言伸手摆出制止的动作,“哥哥手里有东西。”

井渺还没来得及迈出一步,只好在原地站定,脸上瞬间就写满了委屈。

“哥哥......”

席斯言叹口气,把那碗雪梨汤放在桌子上,然后认命似的摊开双手:“来吧,抱抱。”

井渺又重新兴奋地笑起来,他整个人跑起来,然后扑跳到席斯言怀里。

Alpha做了他已经形成肌肉记忆的动作,把Omega稳稳地抱在身上,然后被Omega亲昵地吻了一下脸颊。

“哥哥今天,晚回来了5分46秒。”

席斯言一只手拖着他的屁股,一只手安抚地在他后背摸了几下:“停好代步器以后检查了一下车库,然后你需要减去15秒,我站在门口,你没看见我。”

Omega露出不情不愿的表情:“嗷,那就是5分31秒。”

席斯言把人放在沙发上坐好,指着桌子上的雪梨汤:“这是蒋阿姨给你做的,你慢慢喝掉。你今天是不是咳嗽了?”

井渺乖乖抬起那碗汤,大口饮下,然后被烫到舌头:“啊啊啊好烫好烫!我不要喝了!”

正在脱工作服换家居装的席斯言一顿,下一秒他已经火速倒好了一杯凉水,他还穿着工作服的西装裤,上半身的衣服也没系好扣子,张扬着成年男性磅礴又隐约的性感。

但他身边的Omega毫无知觉。

“喝水,慢些。”他小心扶着井渺的后脖子,喂他喝凉水,压住口舌上的滚烫。

“不是教过你了吗?喝热的东西前,要先吹一吹吗?先小口试探,温度正常再大口喝。”席斯言有些无奈的宠溺,语气里还有疲惫感。

井渺可怜兮兮地撅嘴:“可是每次,哥哥都会帮我吹好再递给我的。”

席斯言沉默下来,他重新站起来,当着一个Omega的面就脱了自己的裤子,面不改色地换好了衣服。

他重新坐下来,抬起那碗汤,一勺一勺吹到温热,然后喂给井渺。

“哥哥不可能这样照顾你一辈子。”他用纸巾擦掉井渺嘴边的汤渍,没有表情也没有语气。

井渺歪头,漂亮的眼睛都是天真迷惑:“为什么呀?”

“我总会离开你,会有自己的人生,会有自己的家庭。”

男孩子不明所以,一把抱住席斯言的手臂,做出习惯的撒娇动作:“是什么意思?”

席斯言不可闻的吐了一口气,然后把人抱在怀里哄:“就是有一天你再也见不到我,见到我,也不能再来抱我、亲我、叫我哥哥。”

井渺反应了一会这段话的意思,眼睛瞬间红了:“不要!我不要这样!我不要见不到你!我们、我们今天有8个小时38分31秒没见了,我想了你8小时38分31秒!”

8小时是工作时间,33分钟是上班和回家的时间,5分31秒是今天晚到家的时间。

他一分一秒的计算着,他们分开的每一次呼吸。

井渺说着说着就开始撕心裂肺的哭,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两只手用力地勒住席斯言的脖子,惊恐地不停发抖:“不可以,不可以,没有哥哥,渺渺会死的!会死的!”

席斯言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平静,只有手下意识地顺着井渺的后背滑,声音很温柔也很宠溺,却仿佛在背公式一样。

“乖,不哭了,把嗓子哭坏了,爸爸妈妈要心疼的。我们现在不是还在一起吗?乖孩子不哭了,哥哥给你洗澡,好不好?”

Omega还是哭的停不下来:“你、你不心疼我。”

席斯言短暂的愣住,然后败下阵来:“我心疼。”

我比谁都心疼。

席斯言不免想起回来时,听到的那一两句,关于家里这个Omega的闲话。

这就是传闻中,我的Omega,席斯言心想。

他很漂亮,很可爱,很听话。

他的大脑分区,一块睡着,一块醒着,一块为每天24小时流动的86400秒计时,是个不可多见的数学天才。

他的信息素是白色月季中很少见的雪野一梦,清香、诱人,级别甚至高过自己的素冠荷鼎,天生带有【区域舒缓】的天赋,舒缓类天赋里,稀有又强大。

他是一个完美而金贵的Omega。

井渺今年22岁,腺体和生育功能完全发育成熟,但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只有7岁的孩子。

敏感、娇气、爱哭又天真。

他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把井渺哄睡以后,他才从卧室出来。

父亲席玉城和母亲苏皖刚结束一场宴会回来,还穿着正装和礼服,看到自己的儿子亲切地招呼:“斯言回来了?你吃饭了吗?渺渺呢?”

席斯言面无表情的在餐厅落座,随口拜托了蒋阿姨做一碗馄饨给自己:“正要吃,他在睡觉,刚才哭了,我才哄好。”

苏皖有些心疼地皱眉:“怎么又哭了?你是不是又和他说那些有的没的?”

席玉城听闻也附和:“上个月体检,渺渺视力下降了25度,你怎么还逗他哭?”

井渺虽然爱哭,但是所有人都达成了一个共识,他只会为席斯言哭。

被桌角撞青膝盖,把家里的机器人吓得鸡飞狗跳,他也只是皱皱眉揉一下,如果席斯言出现在他面前,他就会委屈地一下子哭出来要哄要抱。

席斯言没有为自己辩驳,他冷淡道:“可是他总要习惯没有我的生活。”

家里气氛陡然沉重起来。

苏皖最先没崩住:“斯言,妈妈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

席斯言沉默着,一口一口吃碗里的馄饨,许久后他缓缓说:“可是这是事实,我已经为他预约好了清除标记手术,下个月。”

“别再说了。”苏皖提高了一点声音,已经非常严肃,“不管你是将他视为伴侣、弟弟还是你的孩子,这辈子,你只能有这一个Omega。他是因为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需要为他负责。”

“我不否认,我大概率只会有他一个Omega。”席斯言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母亲,“但是我们不会再生活在一起。”

席玉城没有掺和进妻子和孩子的对峙中,他叹口气,也在餐厅坐下。

“你永远照顾他,才是对他负责。”苏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席斯言手一停,没有波澜的面上出现一丝裂痕,下一秒,那个装馄饨的漂亮陶瓷碗,已经跌了个粉碎。

“我已经,够负责了。”他一字一顿,空气里弥漫出一股兰花香,没有丝毫侵略感,却让人感到不适,“难道非要我赔上自己一辈子?守着一个傻子,这样对我,公平吗?”

苏皖和席玉城对于打破家里宁静的碎裂声面不改色,他们在这个空间里和自己的儿子相互拉扯。

不管是父亲还是丈夫,席玉城一直是和蔼宽容的角色,常常让人忘记了,他是那个厄宴城邦中心城区拥有最大权柄的领主。

席玉城沉着脸,空气里压迫感陡增:“斯言,爸爸没有想到,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我对你很失望,我也对自己很失望,你让我觉得挫败,我引以为傲的教育,你用几句话把它粉碎干净。”

席斯言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爸,你也教过我,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公众利益最大。能力者抛头颅洒热血,无能者守好小家。”

“你真的觉得,渺渺是你的小家吗?”席玉城冷静发问。

席斯言愣了愣,眼里露出溃败,他垂下眼,手臂肌肉蹦起来,整个人都在强撑着说:“这不公平,爸爸,这真的不公平。”

对谁都不公平。

“你觉得不公平?可是我告诉你,非常公平。”席玉城抬起下巴,眼里的威严不容反抗,“渺渺不仅是被你标记过的伴侣,他还是你已逝孩子的母亲,更是因为你,他才变成一个痴呆儿童。”

席斯言握紧的拳头一松,他绷紧的面部也难得出现一丝痛苦。

席玉城接着说:“你或许觉得自己的一生毁在了一个傻子手里,这样的纠结让你磨灭了最初对他的悸动和爱意。但是斯言,离开渺渺,你也过不好这一生,你会在无尽的愧疚和后悔里被折磨。”

席斯言咬着牙,不发一语。

“你真的不爱他了吗?”苏皖突然问。

席斯言闭上眼,似乎这样就能逃避:“是,不爱了。”

苏皖冷笑。

她声音里带着不屑:“你别试图自欺欺人。”

“妈,如果我对他的爱逐渐被愧疚和痛苦主导,这样的爱,你觉得有意义吗?”

许久后,苏皖缓缓说:“有没有意义,妈妈不知道,我只知道,他需要你。”

“他不需要一个爱人,他只需要我。”他也笑自己的不堪一击,“我可以是父亲,保姆,哥哥,唯独再不能是他的爱人。”

苏皖愣了愣,他们很久没和席斯言交流过。

席斯言捂着眼睛干笑:“放过我吧,也放过他。”

“可是斯言,你们不可能分开。每当你身边出现一个新降生的孩子,你都会想起你那个没有到这世界上的小孩。或者你遇上一个为了保住孩子而牺牲自己的母亲,你也会想起,渺渺是在怎么样的痛苦里,放弃了自己的孩子而选择你。”苏皖静静地说这些不争的事实,“而在失去孩子的痛苦里,他一夜变成了一个傻子。”

席玉城接口,语气也变得苦楚:“斯言,你觉得你的人生停在了这里,那渺渺呢?他是这样万中无一的Omega,本来应该有比你还耀眼的成就和地位,有与你不相上下的优秀伴侣,可爱的孩子和幸福的终生。他的人生,谁来赔给他?我和你母亲吗?”

席斯言不再说话,他站起来,沉默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个与他格格不入的房间中间,是一张做成月季花模样的大床,那个脆弱漂亮的Omega安静地睡在上面,时不时还发出呢喃:“哥哥......”

席斯言在地上坐下来,背靠着房门,无声地流眼泪。

十几分钟后,他站起来,完成入睡前的洗漱,掀开丝被躺在井渺身边。

他闭上眼,过了一个钟头仍然意识清醒,无法入睡。

席斯言再次完成自我放弃。

他转过身,把那个娇小的Omega小心翼翼抱在怀里。

井渺迷迷糊糊地回抱住他,下意识地用额头蹭了蹭席斯言的胸口:“哥哥,睡......”

雪野一梦的香气从嗅觉侵染他的四肢百骸,席斯言在这个窒息又让人迷幻的时空里,渐渐入睡。

我想离开他,可是我又离不开他。

“我放弃了井渺。”他把人搂的更紧,似乎要融入自己的骨血里,“五年了,你都没能醒过来,没能爱上我。”

“我放弃了。”

“我放弃席斯言的人生,放弃对你的渴求。”他的眼泪顺着下巴滑进自己的衣襟,“如果你永远停留在此刻,那么我就为你献祭灵魂。”

我会爱你,高于一切,但我也,不再爱你了。

故事的开始俗套而浪漫。

他们在一场竞赛上初见,席斯言是坐下下面的评委老师,井渺是参赛组年龄最小的选手,还是唯一一个Omega。

他乖巧腼腆漂亮,对数字的敏感让人发指,比起Alpha的强壮,那个偏纤细的身躯,竟然装着一台高精尖计算机的运算力。

所有人瞠目结舌,忍不住的惊艳和赞叹。

包括席斯言在内。

他们隔着舞台,在做好所有信息素防泄漏保障措施的空间里,席斯言对那个十六岁的少年一见钟情。

在没有信息素的影响下。

后来他们在后台狭窄的过道里面对面站立,男孩子看清他是谁以后,就红着脸不知所措地后退。

席斯言两步封住他的退路,将他逼靠在墙壁上。

“我想,我可能喜欢你。”席斯言想努力嗅一嗅他的信息素味道,很可惜,他们的抑制环效果都太好。

井渺别着脸,小心地推拒:“你、你不要这样挤着我。”

心跳在没有信息素的纠缠下还如此清晰明朗,席斯言轻笑了一声,缓缓退开。Omega显然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慢慢松懈下来。

“纠正一下,不是可能。”他趁井渺还没有完全平静的瞬间,一把把人拉到自己怀里,“我很喜欢你。”

井渺没道理不喜欢席斯言。

没有人会不喜欢席斯言。

他们坠入爱河的太快,交换信息素的那一刻,几乎就能确定对方是彼此一生的伴侣。

素冠荷鼎温柔又包容,易感度却低的可怕。

席斯言二十二年里,从来没有对其他信息素敏感过。

他甚至在不久前,还无比笃定自己以后只能找beta伴侣。

深山幽谷里高贵孤独的兰花,被古堡玫瑰园里白月光一般的月季,勾引到失控。

他心甘情愿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臣服在月季荆棘的睡梦里,合二为一,或甘愿傍人篱落,他愿意在墙角生根开放,抛洒精华,滋养他掌心中,纯白绝艳的雪野一梦。

他很快带着井渺见了自己的父母。

席家门第高贵,但是思想开明,而且受限于基因,他们想要为儿子挑一个普通平凡的Omega比挑一个高门贵子更加艰难。

井渺乖巧优秀,信息素稀有而高贵,出身孤儿院,背后干净的一层不染。无论是苏家的商还是席家的政,这个没有任何势力的Omega都是儿媳的不二人选。

他们也无法反对。

在他们正式见到这个Omega之前。自己恪守道德礼仪,宛如出家修士的独子,就已经和对方完成了终生标记。

那时井渺才刚过十六岁,身体才发育完全。

“看得出来,你很喜欢他。”苏皖边优雅地喝茶边说。

席斯言点头:“嗯。我喜欢上他的时候,甚至没有闻过他的信息素。”

苏皖颇意外地看了他好一会,然后笑起来:“那很好,等渺渺十八岁,你们就去登记吧。”

席玉城却有些生气:“这孩子虽然生理已经完全成熟,但是还是未成年!你这样是犯法的你懂不懂?我老脸丢尽。”

席斯言低着头挨训:“对不起嘛爸爸。”

“咳咳。”苏皖轻咳了几声,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你们做措施没?”

席斯言愣了愣,然后赶紧点头:“做了的,他还小。”

苏皖松了一口气:“还好你没乱来,未成年要是怀孕,传出去对渺渺、对你,都不好。”

他们办了一个小型的订婚宴。

只有席家父母和席斯言亲密的两个发小在场。

Omega无名指上戴上一个镶嵌着白色钻石的兰花纹样钻戒,和席斯言手上的月季花钻戒形成一对。

他们在苏皖打理出的玫瑰花园里相拥,在月下接吻。

席斯言对井渺说:“我爱你,直到死亡。”

井渺害羞着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没有回应。

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井渺从没说过一句爱或喜欢,这个腼腆又保留情感的少年,用一切纵容的行动来表达自己的爱意。

席斯言有些失落,转瞬又觉得幸福:“没关系,只要你永远在我身边就好。”

我爱你,因为我知道,你也爱我。

变故跟随战争一起到来。

井渺十七岁生日前夕,第九城区的平民发动生化暴乱,从第四城区的贫民窟通道偷渡,直接攻入中心城区。

他们研究了一种名为“AS”的药剂,如果不慎呼吸或食用,所有高级信息素的天赋能力会有几率被扼制,而等级越高的Alpha或Omega一旦被注射,除了能力限制,还会陷入一段时间的精神癫狂。

席斯言所在的研究院早已开始研究解毒药剂。

在最终实验即将成功之前,他被反叛军绑架。

社会有无法消灭的阶级,源自于基因、财富和能力。

随着人类的向上进化,信息素开始产生天赋,拥有天赋的人群与平凡人逐渐拉开差距,本来作为吸引、融合、情绪人格表达的信息素,开始相斥、相隔,上下产生再难磨灭的壁垒,刻在人体里,融在空气中。

因此每一个城邦都被划分出九个城区,按照数字排列。中心城区代表金字塔顶端,而第九城区则是末尾的沙尘。

社会资源、人才流动包括基本的生育条件,都严重不公平的从上至下倾斜。

即便后来科学家研究出了【隔离壁垒】,让人与人能够在这个物理条件下能摒除基因压制在同空间共存,但是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

低级信息素人群,仍然无法和携带天赋或高等级信息素的人群共处,不能有任何肢体触碰,【隔离壁垒】也无法投入到每一平方米的土地和空间里使用。

席玉城上台当政以后,竭力地想要社会公平,他颁布很多政策法规,增加考学制度和鼓励上城区人才到下城区支援,由苏皖用自己的产业带头,到下城区发展商业扶持经济。

阶级差异是无法被消灭的,所有作为都杯水车薪,但席玉城还是想尽力一试。

他预感因为ABO比例越发不均衡带来的副作用,下城区迟早会反抗,阶级的斗争无论输赢,受伤的都是普通群众和人类未来存续。

席斯言以前觉得自己的父亲过于英雄主义,可是当第九城区不惜以破坏人类未来为代价也要发动战争时,他终于理解了席玉城。

也终于知道,这个自席玉城当政后就开启的研究项目意义在哪里。

不止是保护信息素天赋,还有保护繁衍能力。

AS的研究者被仇恨蒙蔽,丧心病狂,他只考虑摧毁眼前的壁垒,不考虑后果。AS在初次登上历史舞台时,研究院的金教授就发现,它的不当使用,会让Omega和Beta都失去生育能力。

这是毁灭性的打击,必须给予阻止。

井渺被席斯言和席家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不止因为他是比席斯言生命还重要的Omega,还因为他的信息素天赋,能安抚被用来做AS药剂实验而时不时癫狂伤人的实验对象。

在解药研究出来之前,井渺被保护的密不透风,同时,他保护着那些可怜的、从第四城区被军队拯救出来的孩子。

他们是致命的武器,也是可怜的生命,更是珍贵的样本,药剂成分还靠他们的血液来分析。

这段时间,井渺和席斯言都忙得昏天暗地,好几天才能通过通讯器,短暂地诉说一下思念。

即使生化武器让反叛军有了先手优势,但中心城区有着整个城邦最顶级的军队,战争第四天,反叛军就逐渐处于下风。

有了初版解药的加成,生化攻击就更弱了。

反叛军自然发现了这场战争的关键因素。

AS药剂解药一旦成功,他们就功亏一篑。能力天赋不如中心城区,武器装备就更不用说。

于是他们冒着极大的风险,牺牲了很多人,从中心城区手里抢到了席斯言。

这个整个城邦都闻名的年轻Alpha,信息素是稀有的素冠荷鼎,能力至今未知,他是整个实验的核心人物,甚至是主导力量。

反叛军头目抓到席斯言后,用直接注射AS药剂来威胁中心城区。

他们不想杀了他,只想让他失去天赋能力,陷入一段时间的癫狂,拖延实验进度,让他们能有和中心城区谈判的机会。

席玉城的公平性政策得罪很多贵族,但是让很多底层平民对他感恩戴德,这群暴乱分子也对他存有一分敬畏。

他们并不打算杀了他唯一的儿子。

因为AS的概率性,他们担心气味和食用不能完全制服这位Alpha,所以决定使用静脉注射。

在此之前,他们和中心城区展开谈判。

合并九大城区,或者给席斯言注射AS药剂,他们将直接进行全范围AS传播。

席玉城陷入两难。

唯一的儿子,和即将全面胜利的战争。

政界高层几乎完全同意牺牲席斯言,抓住反叛军释放AS的空档一举进攻,他们要的是清缴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反叛军,恢复社会秩序;学院派誓死保护,AS大范围传播后果不堪设想,说没有席斯言,后遗症永不可能消除,人类将面临更大的威胁。

政府陷入两难,不能贸然进攻,也不能妥协。

苏皖抱着井渺哭,说她的孩子怎么这么惨。

井渺吓得魂飞魄散:“不行!哥哥不能注射AS!”

“他当然不能!”苏皖痛哭,“他的天赋能力,是【净化】啊,没有斯言,AS药剂无法成功研究解药的!”

九大城区无法合并,席斯言也不能被注射AS。

这时,城邦最年轻的上校、也是席斯言挚友的王淞,再受不了这群道貌岸然的政客,跳过军事流程,暗中偷袭了反叛军指挥部。

激烈的战争在中心城区的西北部打了整整一夜,反叛军被打到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军事家眼里,只有流血和牺牲才能推进历史的进程,他也笃定自己能救回席斯言。

可事与愿违,稍有差池。

虽然被打的措手不及,但穷途末路的人也会狗急跳墙,什么敬佩和恩情,都化成了仇恨。

他们在即将彻底失败前,给受到重度麻醉的席斯言注射了AS药剂。

王淞一枪击爆了人头,但仍然没有来得及,那支高浓度药剂已经注射了三分之一。

但这好像已经是,整场战争最小的伤亡和损失。

席斯言仍能事无巨细地回忆起那段被AS药剂支配的时间。

即使只是三分之一,静脉注射的威力仍然超过所有人的预期,因为席斯言信息素的级别太高,除了能力消失和精神癫狂,他身上出现了新的症状。

无法被挽留的生命。

不能控制的精神力,感官削弱,血液凝缓,器官衰竭,他的净化天赋能拯救很多人,唯独拯救不了自己。

这段时间里,他本能的排斥所有人,包括父母战友和医生,任何人出现在他身边,都会把他逼的发疯。

只有井渺能靠近他。

在完全对外封闭的诊疗室里,他年幼的未婚妻握着他的手,用尽力气发挥天赋,用温柔动听的嗓音念《如何栽种月季》给他听。

席斯言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流走,他们无法相守,无法再相爱。

这样绝望的心情,让他在井渺面前唯一一次失控。

他将这个脆弱的Omega用力推开,井渺的头撞在桌角,一缕血液顺着他的额头流下,他整个人晕厥过去。

血液里的花香信息素让席斯言冷静下来,他陷入巨大的痛苦。

他抱着井渺,哭的撕心裂肺。

“求求你们!救救他!救救我的渺渺啊!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席斯言无神地看着多媒体模拟出来的风景,整个人一片死寂。

苏皖和席玉城隔着单向玻璃哭的泣不成声。

“我不想活了。”

他背对着他的父母,却清醒地和他们对话。

通讯器闪着绿光,苏皖惊慌失措地说:“斯言!斯言!你坚持一下,你再坚持一下,金教授快找到解决办法了,妈妈求求你了。”

“我想到自己伤害了他,我就不想活了。”席斯言平静地言语,“我恨我自己,恨到想要消失,想要毁灭。”

“爸,妈,放弃我吧。”

他在放弃一切基础治疗和绝食的第三天,重新活过来。

席斯言睁开眼睛,就看到他漂亮的Omega怀抱着一捧盛开的雪野一梦,温柔深情地注视他。

空气里是他割舍不下的信息素。

井渺的头还包着纱布,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看着脆弱不堪。

“哥哥。”

席斯言看着他流下眼泪来,他无力地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他说:渺渺,快走。

井渺走近他,不顾他微弱的反抗,握住他的手。

他的Omega有一双黑白分明又纯净的眼睛,看向自己的时候,连眼角都印着独一的爱。

Omega脸贴在他失去力气,只能任人摆布的手心,笑的迷人:“哥哥,我怀孕了。”

井渺拉他的手,缓慢而小心的贴在自己的腹部。

温热的体温从手心入侵,直到心脏。

“三个月了,正好是哥哥二十五岁生日那天有的,我忘了吃药,你也忘了做安全措施。”他声音柔软而带着喜悦,“哥哥,为了你的孩子,你一定要活下去。”

席斯言睫毛颤抖,再次流下眼泪来,他终于说出话。

是一声嘶哑的呼唤:“渺渺。”

“哥哥,失去伴侣和父亲的Omega,是活不下去的。”他漂亮的眼睛透出忧伤,“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席斯言心想,哪怕苟延残喘,哪怕一生都住在这个诊疗室里。

他也要,为他的爱人和孩子,活一次。

金教授的治疗方案,是希望,也是绝望。

席斯言的净化能力,不对自己产生效用,使得初版解药也对他无法产生作用。

所以只要有其他拥有净化能力的信息素配制出来的解药,也许就能成功。

世界上有无数净化天赋的人,却没有一个人的天赋能对席斯言产生作用。

无数次试验后,连苏皖都开始绝望。

“最初,斯言发现基因解法,是从同源血脉里找到的。”金教授忽然说,“他曾经用自己的血液做过AS净化测试,也用席先生和太太的血液作为样本研究过,因为有相同的DNA,席先生的天赋也是类净化能力,虽然效果微弱,但仍然有一点反应。”

他沉默:“如果是和席斯言有相同基因,又有净化能力的信息素,成功率应该高达百分之八十。”

苏皖毫不犹豫撩起自己的头发,露出她Omega的腺体:“用我的!直接抽我的腺体液!”

金教授安抚她,看着也打算为儿子奉献的席玉城,然后有些难受地摇头:“很遗憾,二位的信息素,在最初,我们就实验过了。”

席玉城脸色发白,几乎要晕厥过去。

连亲生父母都不可以,更遑论是和席斯言有相同基因、还拥有净化天赋的人。

他是独生子,也是唯一一个天赋能力是无差别净化的Alpha。

井渺沉默地低下头,摸上自己的肚子。

他缓缓开口:“胎儿三个月,可以测试信息素能力吗?”

他们看向这个纤弱的Omega,一时连呼吸都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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