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8-04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快递小咕 主角：黎尧 池皓
黎尧真的去跑外卖了。
大中午日头正晒，黎尧带着骑手头盔，手臂上套了防晒袖子，坐在小电动上潇洒驰骋在北城繁华拥堵的道路之间。
之前他跑过一段时间外卖，肯吃苦还是能赚，如果不是姜维维把他诓去当主播，他可能会一直跑外卖。
黎尧读书不努力，或者说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子。从小开始调皮捣蛋，初中更是为非作歹，高中读了一半，则是直接辍学成为了打工人。老师家长见到他就摇头叹气，拿这个把叛逆刻进骨子里的臭小孩儿没招。
如果让当初对黎尧头疼不已的老师看到他现在苦命卖体力的样子，他们应该会大笑一场，笑完后指着黎尧给下一批学生警示：看到没有，不好好读书，就只能出去贱卖劳力。
当然小电动上的黎尧没有想这么多，他等到红灯变绿之后，一个灵活甩尾，从身旁的大奔与特斯拉之间穿过，把两辆豪车远远甩在身后都没回头。
这附近高级写字楼林立，黎尧这单是要送去南瓜传媒公司的总部。
南瓜传媒公司，当前国内最大视频平台正是其旗下的产品。黎尧做主播也是在南瓜平台。今儿接到这地方的单子，他还真挺好奇，顺道来看看。
马上转角就是临时停放点，不料前方商务车毫无预兆停了下来，黎尧立即减速，同时一偏方向，打算从这商务车旁边擦过去。
然而让黎尧始料未及的是，驾驶座那人仿佛瞎了眼，根本不看后方有无来车，直接打开车门，撞向黎尧。
黎尧来不及反应，被车门重重一撞，连人带车倒在地上。屁股着地那块刚传来阵痛，沉重的电动车又压了上来，把他压得没脾气了。
商务车司机察觉自己撞到人，赶快下车来，第一时间也不去扶黎尧，只是干站在一旁问了句：“没事吧？”
黎尧气不打一处来，暗骂：“他妈的换你来试试？”
商务车司机听后愤怒冲头，仅剩的好态度都没了：“活该！叫你们这群送外卖的开个电动车开那么快，赶着去投胎啊？”
司机没什么素质，对付没素质的人只能比他更没素质。
于是黎尧回喷：“你他妈的嘴巴放干净点，你有种这辈子别点外卖，不然小心老子给你外卖里加料！”
司机被呛住，“你你你”了半天，没有想到如何回嘴。
暂时获得胜利后，黎尧哼了一声，坐在地上没起来。不是他想讹人，只是那阵痛还没过去，起不来。
司机在路上踱步两圈，眼睛不时瞟向商务车后座，神色看起来很为难，似乎在顾忌什么。
刚好此时后座的车窗降了下来，一个英俊的男人淡然地坐在里面。
男人看了一眼，就明白了眼前的情况，直接推门下车，走到黎尧身前，面带微笑，春风和煦：“抱歉，司机开门没注意撞到你了，受伤了吗？需要去医院看看情况吗？”
因为坐在地上黎尧不得不仰视眼前的男人，他不喜欢这感觉，于是艰难推开身上压着的电动车，一瘸一拐地站起来。
结果站起来之后发现自己矮了男人半个头，还是要仰视。
好气哦。
见黎尧没回答，男人又问了一遍：“有哪里受伤吗？”
黎尧回神，并不担心自己是否受伤，无外乎皮肉伤，长两天就好了，他担心的是：“我车坏了。”
那是吃饭的家伙，比自己有没有划破皮肤更重要。
“而且箱子里的饭也洒了，这么多单，会罚我款。”黎尧补充到，这个男人有礼貌，相应的黎尧的语气也好了几分。
不过该要的还是要争取。
抬眼看向这位气质不凡的男人，黎尧理直气壮地说：“修车费和罚款应该多少赔我点儿吧？”
男人笑起来，显得彬彬有礼：“当然，你说个数吧。”
黎尧心念急转，这男人看起来很有礼貌，也不缺钱的样子，一副商务精英派头。这种人有钱，但更加精明。
于是黎尧大言不惭：“那就赔两千吧。”
他是做好了这男人砍价的准备，给了点砍价空间。
那司机一听黎尧说撞了个电瓶车就要赔两千，顿时瞪大了眼睛，向男人道：“老板，这人是坐地起价……”
“好，两千。”
男人笑得云淡风轻，转头对司机道：“我没有那么多现金，你帮忙转给这位先生，回去后报销。”
说完，男人没再多给黎尧一个眼神，步态端方地走回车里。
黎尧惊讶了一瞬间，转而从兜里拿出手机收款码，笑咪咪看向那个司机，挑了挑眉，意思是“愣着做什么，快给钱啊。”
司机咬牙跺脚，却无可奈何，只能捏着鼻子把钱转给黎尧。
等那两人走了，黎尧拖着沉重的步子把车带到临时停放点去，打开车后的保温箱，拿出里面的唯一的一封文件，看见文件完好无损，不厚道地笑了。
谁说送外卖就只是送吃的？
黎尧把车锁好，忍着痛跑进南瓜总部大楼，按照订单地址把文件给人送上去。订单按时完成，黎尧回到电动车旁，检查发现只是剐蹭了，不影响使用，便骑着小电动继续上路。
晚上八点，黎尧结束了一天的奔波，回到群租房。
他在床上坐下，一边吸着冷气，一边换上短裤。接着蜷起腿，看到了膝盖上流血、凝结又破皮后的伤口，足足有半个巴掌大。
怪不得一下午都疼的不行。
再加之裤腿宽松，在黎尧不停奔跑和上下车的动作中，伤口和布料不停相互摩擦，又和汗液微妙反应后，到了晚上变得惨不忍睹。
黎尧将刚才在楼下便利店买的大号创可贴撕开，大咧咧贴了上去，就算处理好了。
处理过伤口后，黎尧打开手机，看了一下自己浑身上下的余额。
原本卡上的余额还有352块零四毛，加上今天自己拿到的两千赔偿，总共还剩下2352块零四毛。
过几天就要交房租，房租加上水电之类的是1500块，再加上吃饭的钱，紧紧巴巴的。
生活多艰啊。黎尧收好手机，走到电脑面前坐下。
本来他开电脑只是想累了一天玩会儿游戏，放松一下。可看见桌面上自己直播间的快捷方式时，他不自禁多看了两眼。
跑外卖一周了，每天都忙到晚上才回家，没有精力直播。也可以说黎尧在故意逃避直播这件事。因为直播没有给他带来预想中的收获，反而导致他沦落到了如今的境地。
他其实是有一点疲惫的。
直播几个月，黎尧并非完全没有粉丝，他积累了1000出头的粉丝，大家想起来的时候偶尔跑来他直播间看一眼，像朋友一样聊聊天，送礼物很少，迄今为止黎尧只收到过两个价值100元以上的礼物。
这一周他什么话都没有留下，直接从互联网上消失了，也有几个粉丝跑到他围脖底下留言，问他咋了，为什么当鸽子，是不是有啥事。
要不今天开个直播把话都说清楚吧。
黎尧的确不打算继续当主播了，就算要直播，今后可能也是当个爱好和兼职，想起来就播一会儿。
继续不知天高地厚地做下去，别说达成黎尧私心里的小目标了，就是活着都艰难。
打定主意后，黎尧跑出房间，去群租房的厕所里把自己的头发整理一下，顺道洗了把脸，洗去奔波一天的尘土。
他准备露个脸，之前直播都没露过脸，这回算是要告别了，出个镜表达一下尊重吧。
洗完脸，黎尧带着下巴上剔透的水珠，打开摄像头，调试好角度，接着他给直播间取了个标题：【可能是最后一场直播了，和大家告个别。】
万事俱备后，鼠标点击，开始直播。
刚开始直播都是没人的，黎尧早已习惯。任由摄像头开着，自己盘算待会儿播个什么游戏好。
因为签约了庄弘的公司，黎尧的直播内容不全是自己做主。他有指定的固定节目，玩一款射击游戏。那游戏发行十多年了，最火爆的那两年黎尧也疯狂玩过，可到了现在，他说真心话并不热爱那款游戏。
既然都可能是最后一场直播了，那就随心玩点自己喜欢的吧。
黎尧点开了一个名为《图灵叛歌》的游戏。
随着游戏画面展开，浓厚的机械废土风扑面而来。黎尧操纵的角色出现在屏幕中央，那是一个穿着长风衣的胡渣硬汉，但脑袋中央插了一根绿油油的小草。
上线后黎尧先回了家，一栋钢铁夹缝中的小破楼。
外面破烂，里面黎尧是用心收拾过的，简单一张床，一个桌子，能完成最基本的生存所需即可。
整个房子最重要的部分是黎尧的顶楼花园。
在破败灰暗的失落钢铁之都中，一小块绿意盈盈的天地存在于黎尧家的楼顶。这些都是黎尧花了大心血培育出来的，他每天都勤勤恳恳上线来栽培和浇水。
等黎尧哼着歌浇完一圈水，直播间也陆陆续续进来了很多观众。
有老观众：【标题是什么意思，以后不播了吗！？】
有新观众：【在直播图灵叛歌诶……卧槽，主播怎么有这么多植物！？】
还有奇怪的观众：【看我发现了什么，一个新的帅哥~】
不知是触发了什么机制，今晚流量格外好，黎尧抬眼看去，居然很快就有100人同时在线。
什么意思？我刚要打算退出直播界就迎来事业回春？
直播间同时在线人数很快稳定在200人出头。
黎尧着实惊讶，直播几个月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同时在线。
冷不防有点小紧张。
看的人多了，弹幕比起平日也热闹了不少。黎尧看见有人在公屏上问直播间标题是什么意思，想起来自己这回开直播是为了什么事儿。
黎尧张张嘴，心中一阵无奈。前段时间每天勤勤恳恳直播都没有人看，如今刚打算放弃，就进来了这么多人，这简直是让他放弃都放弃得不甘心。
不过放弃直播是黎尧深思熟虑后的决定，直播不赚钱，他已经坐吃山空，不能再任性下去。
于是他非常坦率地解释到：“直播赚不到钱，我要转行去做别的了，可能不会再有时间运营账号。”
【啊？为什么不让我早点刷到你！】
【这推送机制怎么回事，之前为什么不给朕推送！】
这是今晚刚来的新观众。
【哎……如果真的赚不到钱的话的确还是生活更重要。】
【好可惜，希望你生活越来越好。】
这是老观众，知道黎尧直播间从前的状况。
【不要啊，你不播了我去哪儿找睡前节目呜呜呜】
【每晚必看睡前种地，就指望着它入睡了，没有你我怎么办啊！】
这也是老观众，不过情绪有些激动。
黎尧无奈，没想到自己原来的节目就是催眠用的。
他之前直播时间是从下午四点开始，直到凌晨，中间的流量高峰时段庄弘规定只能播那个射击游戏。午夜之后黎尧有一段自由安排的时间，他基本都用来玩图灵叛歌了，在里边种地。
【之前没见你开过摄像头，还以为长得一般啊，没想到这么帅。】
【就是，长这么好看不开摄像简直浪费。】
【如果以后直播都开摄像头的话，情况肯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公司也提过让黎尧开摄像头，不过他认为作为游戏主播，靠操作和节目效果吸引观众足矣，自己露个脸出来，有贩卖外貌的嫌疑，因而拒绝了。
绝对不是因为开摄像头他会感到不自在，绝对不是。
看来颜值主播大行其道不是没有道理，无论男女通通都是视觉动物，或许今晚流量格外好也有自己开了摄像头的缘故。
观众们字里行间透露着挽留的意思，黎尧看起来叛逆不好惹，冷脸下来能吓哭小孩儿，但实际上他比一般人都要心软，更不善于应对他人的热情。
“嗯……其实也不是完全不直播了，毕竟要出去工作，只能休息时间播一播。”
“直播内容……”黎尧瞥见一条弹幕在问，“应该还是游戏吧。”
“露脸？”黎尧无奈，“如果你们希望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好耶！】
【我就是大色迷，喜欢看帅哥prprpr】
【老观众了，确实没想到主播长得还行，只输给我和彦祖。】
【嘿嘿……小奶狗……嘿嘿】
黎尧被弹幕说得晕晕乎乎。他一直知道自己长得不赖，但因为读书时期他看起来就不好惹，加上性向原因，很少有女生主动接近他，他也不会和女生走得太近。至于大人们，更多关注他的不良品行，所以实际很少有人直白地赞赏过他的外表。
工作后黎尧都干的是出卖体力的活计，没靠脸吃过饭，便难以意识到外表的优势。导致他现在被弹幕肆无忌惮地夸赞后，着实不好意思，觉得不至于。
而此时，公屏上忽然出现一行炫目的文字。
【nangua_11111为主播离离原投喂了“超级南瓜炸弹”×1】
nangua_11111的超级留言（1000元）：【希望明天也能见到你直播。】
公屏滚动的弹幕有一瞬间停滞，随后所有人都激动起来。
【哇，老板大气！】
【老板野性消费啊】
【笑死，本来说好的最后一场直播，结果遇到老板了】
黎尧也被这个不知名观众的大手笔震惊了许久。
超级南瓜炸弹是南瓜平台目前价值最高的礼物，一个的价值为1999元。加上后边跟着的明码标价的超级留言，可以说这位老板在短短半分钟不到的时间内就用掉了三千块钱。
黎尧脸上惊异的表情太过明显，被摄像头诚实地记录了下来。
【hhh主播傻了】
【我看主播粉丝不多，应该是第一次收到这么贵的礼物吧】
【老板看看我，我也会玩游戏。】
瞥见取笑自己的弹幕后，黎尧反应过来，感到羞窘。这的确是他第一次收到这么大的礼物。
不过作为一个前职业主播，还是要有一些专业素养。
“谢谢这位……额，11111老板送上的礼物，破费了。”
说完这句，他张张嘴，总觉得还应该说些什么，毕竟人家送了几千块钱，可临头发现自己还是那么笨嘴拙舌，多说多错，还是算了。
这是黎尧近段时间以来最开心的一次直播。不用玩自己并不热衷的射击游戏，可以随心自在地做想做的事，观众也很多，所有人都友善，而且露脸直播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拘谨，习惯了就很自然。
在宣布放弃继续当职业直播的当晚，黎尧竟然第一次尝到了当主播的乐趣，的确是上天恶趣味。
快到一点，黎尧困得不行，不得不关闭直播上床睡觉。
直到睡着之前黎尧还在感叹，如果真的做出点成绩，当主播的确比在外面奔波劳累送外卖强。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现如今的余额，黎尧又坦然了，当主播风险还是太大，而他已经禁不起空耗了。
第二天送外卖途中，姜维维给黎尧打了个电话。
当时黎尧正骑车在路上前进，匆忙找了个路边停下，直接挂掉姜维维的来电，回了条消息给他。
“有什么事等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打给你。”
发完消息他将手机揣好，继续上路。
等到午休时间，黎尧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给姜维维回了电话。
“哥！”姜维维的声音激动，“你在做什么啊为什么不接电话？”
“额……”黎尧犹豫片刻，坦白，“我去送外卖了。”
“你怎么跑去送外卖了？昨晚说不直播了也是因为去送外卖了？”姜维维追问。
“是的。”黎尧并不隐瞒，“我当主播这几个月，没赚到什么钱，之前存下来的积蓄也用光了，为了下个月的房租和生活费，我只能这样做。”
说完这话，黎尧听到对面的姜维维叹了口气。
接着这个从初中开始就一直跟在黎尧身边的小胖子语重心长道：“哥，你没做出成绩很大原因在于你不愿意听我给你安排的发展路线。”
“网络上的人都很浮躁，而且主播门槛低，很多人在行业里竞争。想杀出重围必须要有自己的特色。哥，我一开始就说了，你长得好，自己也喜欢玩游戏甚至玩出了名堂，很适合当主播。”
“可是一开始你不愿意露脸，庄哥又……哎！总之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原因有很多，但绝对不是哥你自身有什么问题，我还是相信你能做好主播这一行。这两天我去跟庄哥商量一下，让他别管你播什么了，你想怎么搞就怎么搞，你的频道你做主。”
“不用了。”黎尧打断他，“我已经决定了。”
“哥！”姜维维急得破了音。
黎尧想了想，没把自己和庄弘之间的冲突说出来，只是说：“即便你看好我，要做到能单纯靠直播养活自己的程度也需要时间，而我已经一分钱都不剩了，真的不能继续下去了。”
“我可以借给你钱，哥你需要多少跟我说就是。”姜维维毫不犹豫。
黎尧叹气：“谢谢你，但不用。不说了，我要继续跑单子去了。”
说完，没等姜维维反应过来，黎尧迅速挂断了电话。
两口扒完碗里油腻无味的炒饭后，黎尧重新戴上头盔骑上车，小电动灵巧地窜进车流中。
初中开始姜维维成绩就不错，后来去了重点高中，考了个不错的大学，读的是广告营销之类的专业，毕业后碰了几次壁，最终进了庄弘的公司。
姜维维小时候就胖，没少因此被同龄人欺负，加上他性子单纯软糯，年级里几个不学无术的学生曾经收了他大半年的保护费。
有一回那几个人收保护费被黎尧看见了，上去给了他们一人一脚。黎尧当初在学校里十分出名，几人以为小胖子是黎尧罩着的人，不敢造次，四散逃去，从此以后再也没找过姜维维麻烦。
而黎尧也因此多了一个小跟班。那之后姜维维天天跟在他身后上学放学，把做好的作业双手奉上给黎尧抄，后来甚至直接帮着黎尧做作业，可谓忠心耿耿。
上了高中两人就分开了，黎尧的成绩够不着重点高中。他本以为和小胖子会因此逐渐生疏，却不料那家伙是个实心眼，周末找机会也要和黎尧玩儿。
甚至大学期间还会隔三差五与黎尧联系，等毕业找到工作后，第一个时间也想到的是黎尧，劝他离开家乡来了北城，还精心帮他打算。
长大后，已经被社会毒打过的黎尧意识到自己曾经的不务正业耽误了自己太多，在这个社会上成了人人鄙视的小混子。而姜维维则是有体面工作的大学生。
黎尧在很多事上愿意听姜维维的建议，他认为两人眼界已经有了不小的差距。之前他相信姜维维说的，自己能做好主播。
可现在他想，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一事无成是他一生的命题。
结束一天的工作后，黎尧回到家打开电脑。想着反正都要玩游戏，干脆再次开了直播。
进入游戏，黎尧惯例先去自己的楼顶上浇花。在这款游戏中，人们生活的城市拥有发达的科技，却由于环境污染，难以养活植物。黎尧的屋顶花园堪称游戏中的一个奇迹，所以昨天有玩家见到他拥有如此多的植物，才会惊讶无比。
给最后一棵植物浇完水后，黎尧打开好友列表，看见一个用户名为“辰小爷”的玩家在线。他给这位辰小爷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离离原：【在？要一起去做委托任务吗？】
辰小爷是黎尧在游戏里认识的朋友。辰小爷创号第一天，还是个萌新的时候就遇到了黎尧。被黎尧带过了几个副本后死皮赖脸缠着要叫他师父。
图灵叛歌没有师徒系统，黎尧觉得被人叫师父怪怪的，可辰小爷坚持要叫，黎尧只能默认。
辰小爷：【嗯，走吧。】
对方没有热情地叫自己师父，黎尧感到奇怪，却没多想。
他打开地图，传送去了委托大厅。辰小爷紧随其后。
半分钟不到，黎尧刚刚出现在委托大厅，身边旋即显现出另一个玩家的身影。
一个彪形大汉头上顶着辰小爷的名字，此人满面络腮胡，手臂有黎尧脑袋粗。即便见过许多回了，黎尧还是会被他粗犷的外表吓一跳。
离离原：【语音吗？】
图灵叛歌的委托任务难度不小，语音可以提高配合效率。之前黎尧常和辰小爷语音，加上正在直播，连麦的节目效果会好一点，所以他提出邀请。
可没想到辰小爷犹豫一会儿，拒绝了语音邀请。
辰小爷：【今天不太方便，还是算了。】
离离原：【行。】
黎尧不勉强对方开语音。两人接下今日的委托任务，出发前往任务指引的目的地。
两人来到一家黑酒吧，被门口的安保拦下。黎尧按照任务指引交给安保通行证，正在提交物品的时候，身后忽然窜出来几个打手。
黎尧还停留在提交物品的界面，一时间反应不及，身后的辰小爷直接拔枪，射中了两个打手，随即掏出大锤，抡满一砸，把剩下的敌人打了个落花流水。
看见辰小爷如此行云流水的操作，黎尧愣了半秒钟，紧接着反应过来，关闭提交物品的窗口，直接一枪托打晕眼前的安保，回头对辰小爷说了句：【走，进去。】
辰小爷不再恋战，默契地跟在黎尧身后进入黑酒吧。
一个小时后，黎尧和辰小爷击毙此次行动的目标人物，顺利脱身，今日委托任务完成，两人回到委托大厅领取奖励。
拿到奖励之后，辰小爷就说：【我该下线了，再见。】
黎尧惊讶一瞬，回答：【好，再见。】
下一秒辰小爷就消失在大厅中央。
黎尧被他光速下线的操作惊到。心里疑惑今天的辰小爷为何与往常不同。
平时的辰小爷是个十分活跃脱线的家伙，话又多又密，即便不开语音，打字也飞快。哪怕是正在和敌人交火的间隙，这人都要抽空嘲讽一下。
可今天的辰小爷安静得过分。不仅没有嘲讽敌人，也没有闲聊，甚至没有喋喋不休地叫黎尧师父。再加上方才在黑酒吧门口那一下神级反应，实在不像是往日的辰小爷能打出来的操作。
本来黎尧猜测，莫非是辰小爷这几天技术飞涨。可进入黑酒吧之后，他的一些操作又笨拙地可怕，例如不会换弹夹，不知道如何快速切换武器这种在新手教程第一项的东西。
这些反常只是在黎尧脑子里过了一遍，他猜到可能是别人在登陆辰小爷的账号，不过也来不及深究了，直播间里的两束炫酷光效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nangua_11111为主播离离原投喂了“超级南瓜炸弹”×2】
黎尧一眼认出这个人，不会有小主播能够忘记前一天才给自己打赏了上千元的大老板。更何况此人的昵称前面还明晃晃挂着“榜一”的头衔。
“又来？”黎尧在心中暗叹，嘴上倒是很老实地感谢了老板送来的礼物。
那个老板惜字如金，就算听到黎尧的感谢，也没有在公屏上留下半个字的发言。
今晚黎尧直播了两个小时便下了线。有了别的工作后的确心里更加有底气，不似从前全职时那么忧虑，生怕少播一个小时就影响到自己的收益。
虽然从前也没什么收益罢了……
“出来出来，所有人出来！”
一阵喧闹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很快黎尧的房门被敲响，一个嗓音尖利的女人在催他出去。
黎尧房间贴了吸音棉，刚刚玩游戏还戴了耳机，没能及时发现外面有人在叫他。因而此时门外的人已然耐心告罄，大力拧动门把手，口中还呼喊着：
“有重要的事要说，你快出来，快点！”
黎尧听出来这声音属于房东，准确来说属于房东的亲戚，那个代管收租的麻烦女人。
再耽误下去黎尧害怕自己的房门被她掀了，赶紧起身开门走出去。
来到房间外，黎尧才发现所有租客都走了出来，聚在那条狭窄的公共走廊上，排成两排，几乎都面色不耐。
看来房东是专门挑这个时间来敲门的，所有人都下班在家，但还没睡。
“都出来了？”房东瞥了一眼最后出来的黎尧，“咳咳，叫你们来，是想通知到你们每个人，下个月开始涨房租，每个房间该涨多少钱，我下午都已经发到你们微信里了。但有人没有回复我，我怕你们到时候找借口说没看到，专程来通知一下，下个月记得按时交租。”
显然已经有几个人看到了下午房东的通知，此刻脸色极为难看。
一个戴眼镜的矮个儿男人出声：“大姐，我说您这不太厚道吧？当初说好一年内不涨租的，我才住进来两个月啊，说涨就涨？”
房东冷哼一声：“我什么时候承诺过一年内不涨租的？现在外面什么行情，你们惯常租房住的难道还比我都不了解？如今北城望湖区内还有哪个地方的房租能拿到我这儿的价格？你要是嫌贵，可以搬走，我这儿多的是人等着租呢。”
眼睛男缩了缩脖子，嗫嚅着嘴唇，终是不敢再说。
另一个年轻女孩是个泼辣性子，直接翻了个白眼道：“横什么，老娘不租了，到时候就走！”
说完她摔门回到房间里。
房东气得瞪大眼睛，冲着门板喊：“爱租不租，不要到时候租不到便宜房子哭着想回来！”
黎尧下午忙着跑外卖，晚上回来就专注于玩游戏，还真没有看见房东发来的消息。此时他打开手机一看，房东果真把下个月提升后的房租价格发了过来，他的房租变成了1800元每个月。
仅仅是房租就要1800元，还没算水电费和网费。黎尧深深蹙眉，他目前身上只有两千出头，下周就要缴费，到时候他真的要把所有的钱都拿出去了。
又有一个租客站出来，好言好语和房东商量道：“哪儿有提前三天才说下回缴费要涨价的啊。姐，您总要给咱们一点适应的时间，下个月再涨如何？”
房东双手叉腰，态度强势：“想得倒美，我的房子，我想什么时候涨租就什么时候涨。不想给房租的话，你有本事自己买房住啊。下次缴费就涨，没得谈！”
那个租客表情也垮下来，眉间隐隐透露出怒意，显然所有人都不满房东突如其来的涨租。
房租是没得谈了，房东通知过后大摇大摆离开。剩下的租客们面面相觑两眼，摇头叹气，重新回到房间里，有什么怒气只能自己默默吞下。
黎尧回床上躺下，思考自己如何度过下一个月。
身上还有2352元，外卖没干够一个月，暂时还拿不到钱。这两天直播倒是有不少收益，那个老板总计打赏了价值4000元的礼物，即便网站要抽成，税后到手也能拿到2000左右。
可麻烦就麻烦在，黎尧现在这个账号是和庄弘签约了的，并不完全属于黎尧个人，直播收入是要先经过庄弘公司后才能发给黎尧的。
而在自己得罪了庄弘后的现在，黎尧对拿到这笔钱已经不抱希望了。
但无论如何，这些都是自己应得的，黎尧不会轻易放弃，他还指着这钱交房租和吃饭呢。
看来抽时间要去找一下庄弘了，把那些钱拿到手。
然后……看能不能把账号的所属权变更一下。前两天直播的时候黎尧根本没考虑到这点，他本意是不再直播了，没料到会有人给这个账号送礼，这才牵扯出又一桩麻烦事。
即便不能拿回账号，那也算了，反正也没打算继续干下去。
庄弘的公司在一栋写字楼的10层。黎尧来的次数不多，但还是凭借自己的记忆找到了。
推开公司的大门，一名坐在前台的年轻女孩注意到黎尧，她眼中闪过一抹惊艳，随即记起自己的职责，起身问：“您好，请问您找谁？”
“我找庄弘。”黎尧直截了当。
“等等，我帮您问问。”女孩拿起桌上的座机，看样子是准备给谁打电话。
就在这时，庄弘身边的助理兼狗腿子李强走了过来，嬉笑着对那女孩说：“不用问了，庄哥知道他过来了，让我带他过去。”
黎尧很惊讶。他今天过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没想到李强会主动带自己进去见庄弘。他本来以为经过上回夜店的事后，庄弘会不愿意再见到自己。
“走吧。”李强不屑地上下打量黎尧两下。
黎尧装作没看见李强的视线，跟在他身后去了庄弘的办公室。
李强天天跟着庄弘，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庄弘的意思，前台女孩不疑有他，重新坐下做自己的事情，不再管黎尧的事。
不过等黎尧跟着李强离开之后，女孩没忍住，抬起头，视线追着黎尧许久。
刚好一个女员工路过，前台女孩叫住她：“姐！过来过来。”
女员工疑惑，走了过去：“怎么了？”
前台女孩压低声音，好奇地问：“姐你知道刚才那个帅哥是谁吗？是庄哥新签的主播？”
女员工刚才看见了黎尧，又恰好在之前晚上陪庄弘出去喝过酒，她知道黎尧在夜店包间里对庄弘做了什么。
她神色看起来有些遗憾：“不是新的主播，他在你之前就到咱公司了，不过我看今天他应该是来谈解约的。”
“解约？”前台女孩不解，“为什么啊，我看他长得很帅啊，比现在许多美颜过度的网红好看多了，难道这样的都火不起来？”
女员工摇摇头，递给她一个“你还是太年轻太天真”的眼神。
“并不是长得帅就一定能火的，如果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长得再帅也白搭。”
李强带着黎尧走进庄弘的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装修风格极其俗气，豪华实木办公桌和堪比沙发的老板椅，侧面白墙中央挂着一副巨大的书法作品“招财进宝”。
真不知道庄弘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年轻富二代从哪儿学来的传统品味。
听到开门的声音，庄弘坐在椅子上转过来，面向黎尧，露出一个阴恻恻的微笑：“坐。”
黎尧不和他客气，不卑不亢，走过去坐下。
“强子，给人倒杯茶。”庄弘吩咐李强。
李强轻哼一声，不情不愿地走到桌边，拿起开水壶。
“不用了。”黎尧淡淡道，“我是来找你商量事情的，商量完就走。”
李强本就不乐意给黎尧端茶送水，他早就看这个拽得发狂的年轻人不爽了。明明本事没多少，却不愿意收敛点儿脾气，在庄哥面前稍微伏低做小一点做做样子都不肯，还想动手打人。
估计现在是遇到困难了，李强心中冷笑，这就是没本事又弯不下脊梁的后果，实在活该。
听了黎尧的话，庄弘挑眉，笑得不怀好意：“哦？你找我想说什么？”
黎尧脸上表情不曾变化，态度有礼却并不卑下：“我不打算继续做直播了。想和您谈谈账号解约和归属的事。”
“不想做了？”庄弘明知故问，“为什么？”
在场三人都清楚原因。黎尧直播本来就不温不火，赚的钱连自己都养活不了，现在又得罪了庄弘，留在这里继续直播肯定不可能再有任何发展，脑子发育正常的人都会选择离开。
但庄弘还是要问，故意取笑黎尧。
黎尧依旧面不改色，像是没有听出来庄弘语气中的嘲弄，平淡地解释道：“直播不赚钱，我已经找了别的工作了。”
“嗯……”庄弘摸了摸下巴，装作沉思的样子，“的确，你一直以来热度都不怎么样，也不如那些漂亮的女主播，只要笼络住几个榜一大哥就能吃穿不愁。你想放弃我也能理解。”
这人忽然如此好说话，黎尧直觉不对劲。
果然庄弘接下来便显得十分为难的样子：“可是，我们之前是签过合同的，如今两年的期限还没到，你说要解约，合同里可是有违约规定的。”
黎尧眼神变得冷厉，紧紧盯着庄弘。
庄弘扯出个幸灾乐祸的笑容：“你可能不记得了，当初我们规定的违约金是双倍，以你单日最高收益估算损失的双倍。也就是如果你现在想要解约，我们还剩下一年零九个月的合约，这段时间乘以你直播期间收益最高那天的金额，嗯……是多少呢？我还没有算过。”
李强恰到时机地跳出来补充：“庄哥，他单日直播最高收益是两千块钱，按一个月30天计算，违约金大概是……二百五十万。”
听到李强的话，黎尧顿时瞪大了眼睛。
“嗯，差不多是这个数吧。”庄弘掏出一根烟点燃，老神在在看向黎尧，“这是合同规定，咱们提前说好的，你应该清楚的吧？只要能拿出违约金，我这边二话不说，立刻放你解约，那个直播账号你想要也拿走。”
“这个违约金不公平。”黎尧反驳到。
庄弘闲适地抖着腿，烟灰掉到了裤子上：“怎么会不公平呢？违约金计算公式全公司都是一样的。这是补偿公司的损失加上对违约行为的赔偿。虽然的确单日最高收益不是每天都能达到的，但毕竟这笔费用还有一部分是惩罚和赔偿性质的嘛。”
“合同违约这种事，大家都是需要赔偿的，如果不想赔偿，你可以继续履约啊。”李强扫了黎尧一眼，嘲弄到。
黎尧沉默片刻，在心里权衡，其实根本不需要权衡什么，他拿不出二百万，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履约。
“那合约到期后，我要拿走我的账号。”他提出条件。
这时庄弘又反悔了，摇摇头道：“那不行，合同里规定了，账号是属于公司的。刚才我说你交了违约金可以把账号给你，是因为我人好，知道你困难，让利给你。可如果你选择继续履约，那我们还是要老老实实按照合同走。”
黎尧知道自己是没办法拿到账号的所有权了，他听见庄弘拿合同条约说事，只觉得讽刺。
“条款规定公司要给我营销推流，如果我继续履约，公司也会做到这些吗？”
庄弘耸了耸肩：“当然，我们会按照规定履约的，只是你要知道，现在营销推流也不一定有效。而且公司的推荐资源有限，还有那么多大主播等着呢。不过既然你提到了，我到时候有机会当然会安排的。”
这话就是说推不推流全看他心情了。黎尧在心里直冷笑。
他知道得罪庄弘的后果，如今的境况也算是在意料之中。如果庄弘今天表现得不计前嫌，那反倒会让黎尧猜不透。
现在庄弘明着把脸皮撕破了，黎尧反而不怕他有什么阴招藏在身后。
“行，我知道了。”
庄弘不打算饶过自己，再在这儿待下去也是自取其辱，黎尧不再久留，转身离开办公室，随即快步走出公司。
坐在工位上的姜维维余光瞥见走廊上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抬眼看去，黎尧却已经走出了大门。
“尧哥？”姜维维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他站起身追了出去，推门出去，刚好看见黎尧闪身走进了电梯里。
眼见追不上了，姜维维停下脚步，纳闷道：“尧哥今天来公司做什么？”
旋即姜维维想起来前几天黎尧和自己说过不再直播的事。
“啊，难道是来找庄哥的？”姜维维喃喃道。
从庄弘的公司离开后，黎尧坐地铁回了自己租住的房子。
他在地铁上稍微回忆了一下当初那份合同的主要内容。合同的条款其实并不算特别严苛，全公司所有主播都是同一份，这一点庄弘没有骗他。
所以庄弘就算厌恶黎尧，也没办法再在合同上动手脚。
合同里面并没有专门针对黎尧的条款。他只需要每个月最低直播30个小时，直播内容和形式之类的均无限制，只有一条不可消极直播，例如直播睡觉，挂着直播什么也不做之类的。
之前对黎尧直播内容的限制只是庄弘的单独规定，合同里没写。所以现在黎尧可以不用继续直播那款射击游戏。
黎尧打算每天下班后直播两个小时，反正自己也习惯了玩游戏，这样每个月只需要直播一半的时间，就能完成30小时的任务。
回到家后，黎尧打开电脑开始直播，还不忘给直播间顶上加了一句话：【请不要打赏】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这段时间哪个老板又觉得钱烧得慌，给自己打赏，那自己的违约金就得跟着水涨船高。
更重要的是因为这个账号的直播收益庄弘要参与分成，黎尧不愿意给他赚钱，比看到自己亏钱还难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