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7-28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路蔚希 主角:萧昭翊 傅辞
“傅辞,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你别睡过去,求你了。”萧昭翊搂住傅辞的腰,将人抱着站了起来。
傅辞眼皮沉的厉害,睁不开眼,虽双目不视可听觉尚且存在。
他能感受到一双手在推着自己腹部,沉闷的剧痛阵阵传来,痛的傅辞想就这么去。
可傅辞知道,自己不能。
现在他不光是一个人,肚子里还有一个。这孩子是萧昭翊的,是他和萧昭翊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
死是最容易的事,可若就这么去了傅辞甘心吗?
他不甘心。
那群两面三刀、肮脏至极的‘正派’还活着,他傅辞所受的屈辱还没还之彼身,就这么死了实在太亏。
况且……况且…
“呜……”
傅辞猛的睁开双眼,费力的喘着气。痛苦的嘶鸣声从口中溢出,牙齿紧咬。
忙着推腹的李相如闻声抬头,瞧见傅辞醒后有些惊喜“醒了?醒了好!你现在胎位不正,我帮你调正,过会我让你使劲的时候你再使劲。”
傅辞实在没劲说话,只能点点头示意自己听见了。
身后的萧昭翊用胯骨顶住傅辞的腰,手不断揉着对方的耳廓,想用这一动作安抚对方。
“没事的,一定能生下来,你和孩子一定都会没事的。”
这一句句话也不知是萧昭翊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宽慰傅辞,他只觉得自己是个废物,此时什么都做不了。
他怕,他太怕了。刚明白自己心意时怕傅辞对自己失望不愿再理自己,后来怕傅辞恨他。可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在的他只怕傅辞一走了之,独留他一人在世上。
李相如满头大汗,现在事最重的就是他“什么没事,事很重!”
身为医者他一定要把利害关系先说明白,这冷水泼出去浇灭的是谁他才不管。“傅辞,我告诉你,你这破身子熬不熬的住全看你自己。你和孩子都能保住的概率太小,最好的结果就是大小保一。现在你告诉我如果真出事了,保谁?”
闻言,萧昭翊脑中的那根神经瞬间被牵动,积压心口的郁气瞬间迸发。“保大人!还能保什么!”
这一声嘶吼吓的傅辞身形一抖,腿一软差点摔在了地上。好在萧昭翊手上的劲没松,牢牢把他保住。
萧昭翊也意识到自己声音大了,脸上的戾气未散可话语却软了下来。“对不起,我不该大声的,吓着你了。”
傅辞闭了闭眼,唇齿微张喘着气。他确实被吓了一下,可却没那么严重。
腹中的孩子许是听懂了生父的话,此时也拼命挣扎着往下坠。
这几个月的肮脏龌龊的日子已经磨灭了傅辞一生的傲骨,可却没有消磨掉孩子的命。
每天每夜都有不同的人来侮辱傅辞,不顾他的意愿进入他的身体。换做其它,孩子或许早就在这折磨中掉了。可这孩子却顽强的活了下来,甚至于现在还那边有劲。
孩子想活,他也在为此努力。
身为父亲傅辞除了孕育外没能给他其他,如今难不成连命都给不了了吗?
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攥紧,拇指压着食指,疼痛刺激着傅辞产生气力。傅辞努力缓和,终于攒出丝劲说话。“保孩子。”
“你……”萧昭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身子不受控制一僵。“傅辞,你疯了吗?这种情况要什么孩子?你要保自己!”
“你吵死了……”傅辞疼出了生理泪水,原本白皙的脖颈熬的通红,一股气憋在胸口。“我的命…你说那么多作甚?”
“我就是要保孩子……你不是厌恶我吗?我偏要你天天…看着我和你的血肉在你面前……转,我就是要恶心你,恶心你们萧家。”
李相如也惊讶与听到的一切,他本应该制止傅辞言语,让这人攒着劲生孩子的。
可他却忽然发现傅辞发火时孩子居然在往下坠,现在居然都快出来了。
正因如此,李相如便默默闭上了嘴。
可萧昭翊不懂那么多,听到这话时难受的命都要没了。
从前的他哪有被傅辞呛过?这人疼他疼的和个宝一样,就算被呛也是一两句话的事。
每当他生气时,傅辞就嬉笑着哄他、逗他,即使他脸再冷傅辞也还是愿意惯着他。
但如今傅辞不愿意疼他了,虽是意料之中却也在预想之外。
萧昭翊想说的有太多了,没在地牢看见傅辞之前他就做好了措辞。洋洋洒洒千万章,诉尽心头苦短长。
可现在却不容他啰嗦,只能化繁为简挑重要的说。
“我没有厌恶你,我心里有你,真的。”
“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算我求你,你保自己成吗?”
傅辞蹙着眉“我——呜!!”
话没说完,李相如手下忽然加大了力道,下身犹如撕裂一般疼的傅辞再也说不出话。
“用力!”李相如道“就是现在!快用力!”
“呜唔……”
“傅辞!”萧昭翊吓的三魂丢了七魄,也不顾上方才说到了哪,连忙扶住傅辞,手牢牢攥住对方。
“用力!孩子快下来了!用力!”
李相如按着腹部,眼瞧着孩子刚下一点又要缩回去,心瞬间一紧“阿翊!你继续气他!把孩子气下来!”
“好!好!”萧昭翊也是昏了头,没想明白李相如在说什么,就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气他,不是,怎么气?”
“就和刚刚一样啊!你气他!”
傅辞能感受到孩子正在向下,可却卡在那怎么都出不去,一团气在体内游荡却没有找到发泄的口。
一种比之前还要猛烈百倍的疼忽然传来,痛的傅辞一口气差点没喘上了来,事到如今他才明白极致的痛究竟是什么。
眼见着傅辞差点又疼昏过去,无力感与挫败感瞬间席卷萧昭翊,说话都‘慌不择路’。“我气!我气你!不…不是,我到底怎么气?”
原本缩回去的孩子再次有下来的迹象,李相如找准机会用力一压,傅辞痛苦的叫喊瞬间响彻房内。
“就是这样!”李相如左右手并用,用针扎入傅辞的穴道“继续!”
“啊?”萧昭翊扶住傅辞,还游离在状况之外“我做什么了?到底怎么做?”
傅辞闭上眼下腹再次用劲,要不是自己没力气,他真想说一句:只要你说话就是在气我。
屋外的阴雨连绵一天,雨水顺着瓦檐淅淅沥沥落下。远处的山翠岭如黛,被这雨水浇灌出别样的透。
细雨清透,偶有一些卷入屋内将这血腥的气息冲淡。
嘶吼哀嚎渐渐变弱,中间还夹杂着几道它声。随着最后一声闷哼,孩子的哭声响彻天际。
说来也巧,下了一天的雨竟在此时停住了脚步,墨云席卷的天边渐渐透露出光亮。
孩子落地的那一刻,傅辞也彻底瘫软在萧昭翊怀中。眼眸半阖,疲倦姿态刻在每存五官。
“生了!生了。”李相如欣喜至极,剪断脐带后用早已准备好的被褥将孩子包裹。“你快看看孩子!”
萧昭翊听见了李相如的话,但却没有理会。他抱住瘫软的傅辞,心有余悸的望着对方。
此时傅辞才是他的全部,血肉骨亲、王法礼规都没那么重要了。
也是此时,压抑已久的情绪才终于吐露。萧昭翊抱起傅辞,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一个个细密的吻落在冰冷的眼角,声音里都饱含哭腔“吓死我了……你真的吓死我了。”
生完孩子,一件心事算是彻底了却。傅辞望着被褥中的孩子,几个月来紧绷的神经得到了彻彻底底的松懈。
“萧昭翊。”
傅辞喊着萧昭翊的名字,眼神却瞥向一旁的李相如。
李相如接受到信息将孩子放到一旁,为傅辞拆去身上的针,随后出门熬药。
他知道这两人一定有许多话要说,他还是不打扰了。
随着门的碰撞声响起,屋内只剩他们二人。萧昭翊闻声握住傅辞的手“我在,我就在旁边。”
傅辞靠在萧昭翊身上,头就这么放在对方的脖颈处。他费力抬眼看着萧昭翊的耳廓,努力寻找着某样东西。
虽然没之前那么明显了,可他打的红痣还在。
这一件事得了答案,傅辞这气才算是彻底放下。没了‘外力’的吊着,身体更是倦的厉害。
明明累的不行,可傅辞还是强打着精神说了最后一句话。
“以后……别同我讲故事…都是哄小孩的东西罢了。”
萧昭翊与傅辞第一次见面是在霜降,那一日秋去冬来,萧昭翊领命攻打清月教。
初次听到这个教名时萧昭翊有些诧异,这名字不像是魔教倒像是个风雅之地。
后来向老一辈的人打听才知道这教本来叫血月教,只是后来老教主去世,新上任的教主才改成了这个名字。
未见傅辞时,萧昭翊以为这清月教主是个垂暮之人。白发苍苍,猥琐肮脏。
可见到傅辞的那一刻,萧昭翊就愣住了。
皮肤瓷白好似久久未见阳光,身形消瘦却并不孱弱,眉眼张扬,眼神如勾夺人魂魄,青丝三千随风而动。
一袭白衣站在风雨之中,明明是极其端正温润的长相,可偏偏这笑却是如此的放荡不羁。
张扬肆意,像极了野外带毒的花。看着美丽,实则危险至极。
“你就是萧家的长子,萧昭翊?”傅辞嗓音慵懒,说话慢条斯理毫不着急。
“正是。”
他上下打量着萧昭翊,态度上有些揶揄。许是距离太远不能看清对方的样貌,傅辞竟也不怕死,运着轻功飞到了萧昭翊身旁。
身后前来应战的江湖人士见状纷纷举剑打算出击,但傅辞却像没看见一样,一双眼睛仍旧盯着萧昭翊。唇角微勾,似笑非笑“萧家虽然死板,但这美人却是成堆了扎,不错。”
光说不够,傅辞还伸手勾了下萧昭翊的下巴。“不如…你跟了我,如何?”
萧昭翊从小学的就是匡扶正义,四书五经通读,礼义廉耻长幼尊卑更是牢记于心。
这么大了杂书趣谈从没读过,更没刻意听过。骨子里就是个端正之人,出格之事从未碰过。
如今被魔教之人如此调戏,瞬间气血翻涌,恼怒之意直冲云霄。“龌龊。”
萧昭翊拿起剑便攻了上去,而傅辞见到这一幕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身形一偏,那一剑便很轻松的躲了过去。
萧昭翊左右手并用,右手持剑,左手化掌为刀,齐齐攻打。
江湖之上所有人都知萧家长子虽然年少可武功极高,一把银剑舞的是出神入化。
也有不服输的人觉得萧昭翊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还说萧家都是蝇营狗苟之辈,沽名钓誉之主,能有此清誉靠的就是和萧昭翊一样的江湖吹嘘。
萧昭翊并不在乎那群人如何看待自己,但侮辱萧家却不行。
为此萧昭翊特意开了擂台,诚邀江湖各大人士前来,凡是打败他的人都将获得黄金千两外加上等武功秘籍一本。
在如此诱惑之下有不少人前来应战,可无一例外都战败了。
从此以后萧昭翊美名更胜,而江湖上不服的声音却少了许多。
可如今清月教教主却与这位年少成名的少侠斗的是游刃有余,甚至空闲之余还能开口逗对方几句。
“美人,你武功不错”一把剑直冲面门,可傅辞却不慌不忙,打开扇子用内力灌入以此挡住剑身。“但你太过激进,这样容易适得其反。”
萧昭翊冷声道“啰嗦。”
萧昭翊嘴上的话虽少,可手上功夫却越使越多,剑招越发凌厉,招招使向命门。
而傅辞也从最开始的得心应手,逐渐变得力不从心起来。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几分,右手向后运着内力吸来一把长剑。“好凶啊,要打不过了呢。”
说是这么说,可拿了剑的傅辞不再闪躲,而是随着剑招攻了上去。
雪白的衣衫随着动作而转出衣涟,地上的雨水混合着土沾染在了衣角之上。
“要上吗?”其中一人握紧手指的见,神色紧张的看向二人“萧公子怕是打不过这个魔头。”
另一人审时下度势,道“再等等,我们现在上只会打扰萧公子出招。”
“可再不上萧公子就败了!”
“不管了!”也不知是何人忽然喊了句“咱们上!惩恶扬善!除魔卫道!”
“惩恶扬善?”一旁的傅辞听到这话后,笑容逐渐变得戏谑。手下再没留情,左手持剑攻向萧昭翊的脖颈。
萧昭翊一惊,下意识向右躲闪。傅辞见状只是微微一笑,右手剑柄一丢,抬手便点向萧昭翊的穴道。
萧昭翊错愕地睁大双眼,身子瞬间僵在空中一动不动。而傅辞则趁机抱住萧昭翊,转而看向对面的‘正道’。
“别动。”傅辞开口道。
“你叫我们别动我们就别动?你这魔头当我们是什么?”其中一人高高举剑“大家一起上,杀了这帮魔教之徒。”
“杀我?”傅辞看了眼身旁的萧昭翊“你们现在上就不怕我先一步要了他的命?”
闻言,四周一片哗然。
“是啊,萧公子还在这魔头手里呢。”
“那还要上吗?”
“不能不上啊,不上萧公子就被抓走了。”
“可上了萧公子也会死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最终那个喊着要‘惩恶扬善’的人开口道“能为铲除魔教而牺牲,这条命值了!萧公子,对不住了。”
闻言,傅辞没有说话。修长的手指举过头顶,原本只见绿意的山头瞬间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弓箭,粗略一数也有上千人。
而且这位置很是巧妙,由上至下的占位让他们占领优势。江湖人士打不上去,而他们却能攻的下来。
众人皆是一惊,见此情形都不敢乱动。
这一反应全在傅辞的意料之中,他似惋惜一般叹了口气,搂住萧昭翊的腰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对方的腰肉。“萧公子,心寒吗?你带来的人可都盼着你死呢。”
“你魔头莫要胡说!”先前那人开口吼道“我那么说也是无奈之举!”
“无奈之举?”傅辞眉梢一挑,侧脸看向萧昭翊。
此时的萧昭翊正努力调动内力,想要破了现在的僵局。可傅辞点穴的功夫实在诡异,每当萧昭翊想要运动内力时就会变得浑身无力。
“别动了。”傅辞贴到萧昭翊耳边,道“不是点穴,是毒。”
闻言,萧昭翊倏然睁眼望向傅辞。
傅辞也看出对方的不解,也乐意为这人解惑“被我改进后的软筋散,无色无味的。我身上有,这林子里也有。”
“若不是下了场雨冲淡了毒气,你们早就瘫了。方才我点穴道也不是在害你,而是救你。”
救我?
萧昭翊明明面无表情,可傅辞偏偏从中读出了不解。这人实在太好玩了,他想把这人抓回魔教好好看看。
傅辞一眨不眨的看着萧昭翊,用着内力对那些人道“既然是无奈之举那我就让你们不那么无奈,这人我抓走了,想要回来的直接攻上魔教来抢。”
说完这话,傅辞抱起萧昭翊运着轻功飞入山中。
剩下那群江湖人士见群龙无首,顿时起了劲。“魔头绑走了萧公子!大家一起冲!”
山头的弓箭手蓄势待发,拉起弓弦。一声声叫阵气势异常凶猛,可这气势仅仅维持了三秒不到,武器落地的声音就此起彼伏的响起。
“这……怎么回事?我为什么动不了了?”一黑衣男人一脸惊恐的望向自己,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道啊,我也一样!”
“我也是。”
“我也是”
见状,魔教副首领抬了抬手“我们撤。”
魔教教徒纷纷撤离,只留下正教之徒茫然的楞在原地。
*
“你要带我去哪?”萧昭翊看着四周的环境,用脑子记下来时的路。
傅辞道“这是魔教,我是魔头,你说能做什么?”
萧昭翊不解,他就是个男人,傅辞能做什么?
明明萧昭翊没有出声,可傅辞每一次都像是有读心之术一般,次次都精准的回答了萧昭翊的疑问。
屋子很快就到,傅辞进屋将萧昭翊扔在塌上附身贴了上去。
原本打开的门窗被他用内力关上,秋雨落地的繁杂之声随着这道道关闭的声响被隔绝在外。
傅辞骑在萧昭翊身上,青丝坠落打在了对方的脸上。
萧昭翊闭了闭眼,鼻间是阵清爽冷冽的香气。他说不上来是什么,但这味道却意外的好闻,好闻到萧昭翊想多闻一会。
“男人能做的事可多了,萧公子不想了解了解吗?”傅辞调笑着拍了拍萧昭翊的脸,这动作在萧昭翊看来侮辱味十足。
萧昭翊气的一口血梗在喉间,但他又不能怪罪旁人,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自己技不如人落了下风。“你想做什么?”
“你应该问我想干什么,而不是想做什么。”
“有何区别?”
傅辞勾唇一笑,手指向下有意无意的摸着萧昭翊的腹部。“当然有区别了,你若问我想干什么,那我会说我想干你。”
如今男风盛行,确有不少达官贵族养了男宠。萧昭翊痴迷武学,对这些不太了解但也略有耳闻。
萧家盛名在外,所有人都知道萧昭翊是萧家最宠的子孙,所以从未有人敢当着萧昭翊的面打他的注意。
可如今这魔头居然堂而皇之把这等粗鄙之语挂在嘴边,属实…属实……
“恶心!下贱!登徒子!”萧昭翊再也忍不住了,他用了自己所知最恶劣的词通通骂在了傅辞身上,以解心中怒气。
但这些在萧昭翊看来已经是底线的词落傅辞耳力就和挠痒痒一样。“萧公子,你怎么和个黄花闺女似的,骂人这么轻?”
“况且你我都是男子,做点让自己快乐的事怎么了?我长这么好看,你又不吃亏。”
“还是说……”傅辞话语顿了顿,手慢慢向下摸去轻轻一握。
萧昭翊的呼吸声瞬间变重,面上是肉眼可见的杀气。“放手!你给我滚!你放开我!”
“嗯?”傅辞像是没听见似的,绕有技巧的揉弄“你有反应了。”
身体的自然反应并不受控制,萧昭翊厌恶自己的身体,更恶心眼前的人。
“滚!”萧昭翊几乎是嘶吼一般发出声音,双眼赤红。“你休要碰我!否则我定会杀了你!”
读书人真有意思,居然连骂人都不会,就会放狠话。关键自己只是摸了下,这人就要被气哭了?要钥匙更过分点呢?他会怎么样?
傅辞早就对什么‘要杀你’‘要复仇’这些话免疫了,这天下人个个都要杀他,每个人都说要以他的血祭天。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不还是活的好好的吗?
傅辞充耳不闻,掀开萧昭翊的衣衫低头埋了下去。他实在太好奇了,这人长得好看就算了,被气哭了也这么好看。“我偏不,你越不让我碰,我越要碰给你看。”
萧昭翊看不见傅辞的动作,只知道腿间先是一凉,随后一个温热的东西瞬间包裹住那物。
那人居然……居然!
若不是中了毒,萧昭翊的腰怕是会无意识挺起,去迎合傅辞的动作。
正是因为有此认知,萧昭翊便更觉羞愧。自己未能除魔也就算了,如今还要与这人苟合,这和背叛师门有何区别?
“咳…咳咳!”萧昭翊口中腥甜,一股血翻涌上来。他再也控制不住,猛烈的咳了起来。
身体的快感伴随着肺部的闷痛一同涌了上来,脑中瞬间变的空洞。
怪不得旁人说魔教之人不可留,自己一定要杀了他!一定要杀!
等萧昭翊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他睁开眼看到那暖黄色床帐时有一瞬间是模糊的。
肺部犹如火烧一般疼的厉害,原本流转全身的内力此时半点也提不起来。许是因为旧睡的缘故,大脑有些昏沉,断裂的记忆呈现碎片状一点点拼凑。
拜贴、叔伯,领兵攻打魔教。
高山、魔头,毒气弥漫山谷。
萧昭翊闭上眼努力整合着记忆,但脑子疼的实在厉害,很多东西都拼不到一块去。
好像是他哪个叔伯拿了拜贴过来看望父亲,随后对方跪求萧家可以派人与他一起铲除魔教。
清月教本就是江湖一个心头大患,是横在萧家脖子上的悬刀。这么多年来萧家也一直想除掉对方,但奈何祖父说万事存在皆为因果,非到万不得已不可主动出击。
前些日子祖父驾鹤西去,因着长幼之序,这位置自然而然就传到了萧父手上。
萧父本就壮志未酬,新官上任这三把火自是要烧,恰巧叔伯相求索性萧父便允了对方的请命,让萧昭翊带人攻打。
这第一把火便烧到了魔教的头上。
快马加鞭一行人行二舍路赶到了清月教山下,之后威声冲阵。
再然后———
萧昭翊闭了闭眼,强忍着脑中炸裂的疼痛。
忽然,一道声音传入耳边。
“醒了?”
没了内力的萧昭翊感知力与普通人无异,压根没意识到有人进屋。听到声后萧昭翊先是一惊,虽然没了内力可那么多年的武功却没荒废,身体本能的调动起浑身的肌肉呈现防御状态。
“谁?”
傅辞端了碗药走进屋内,看到萧昭翊这幅模样,忍不住单挑眉梢“姿势不错。”
“你……?”萧昭翊有些许疑惑,但很快脑中就将有关傅辞的记忆全部搜刮调动出来。
先前缺失的记忆得到了填空,完整的信息瞬间拼凑出来。
原本降下去的怒火随着傅辞的出现瞬间涌起,本就不适的身体此时更是发痛。
一双眼眸传递万千情绪,似有千万道火气从中涌出。额头青筋暴起,一双手死死攥住被褥,上面用丝线绣成的青荷应为这力道也扭曲成团,只能依稀辨别原貌。
“不知羞耻!”萧昭翊可没有忘记这个人对自己做了什么,如今火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急需一个发泄口“空有副皮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嗯?”傅辞拿着药,黑色的披风顺着肩部的线条往下坠,身子依靠在一旁的墙壁呈现个比较慵懒属实的姿态,就这么静静听着对方说“继续。”
“我……”萧昭翊被这一句话堵了不知该说什么,他读的都是儒学武道,从没有人教过他究竟该如何骂人。
“没词了,是吗?”傅辞见他骂完了,这才走上前去把药递给萧昭翊“把药喝了我教你怎么骂我。”
闻言,萧昭翊转头看向一旁不作回答,用沉默拒绝这傅辞。
傅辞看着手中的药,又瞧了瞧这位‘萧大侠’,默声沉思。
再还没入教前,傅夫人的孩子也是这样。只要是傅辞端药过去那小孩就不肯喝,各种闹脾气砸药。有一次还将刚滚了的汤药砸到了傅辞身上,以至于傅辞的肩上烫出了水泡。
傅辞的父亲本就不喜傅辞,夫人就更不用提了,她压根没有问过傅辞身上的水是怎么回事,只是心疼的看着自家孩子。
而傅辞的伤呢?是他一个人默默回了房间用针挑破的。由于治疗不及时,再加上一直捂着伤口,后来这小伤硬生生被拖成了烧热。
一墙之隔,那屋的孩子躺在母亲的怀抱中被哄着喝下汤药。而傅辞只能捏住鼻子,逼着自己硬灌下这苦涩发酸的药。
从那时起傅辞就很讨厌喝药,几乎是能不碰就不碰。好在他生来体质就不错,再加上后来习武,所以这大病小病来的也少。
只是傅辞不知道的是许多年后的他为了面前这人染上了一身病痛,晚年几乎是泡在药罐子里渡过的。
…
“喝药”傅辞用脚踹了踹床“别耍小孩子脾气。”
萧昭翊闭上眼,不予理会。对萧昭翊而言尊严傲骨大于一切,他宁可有尊严的死也绝不拜舔苟活。
可傅辞不这样想,在傅辞眼中活着是最重要的事,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去复仇。所以他完全不理解萧昭翊此时的行为,只当这人是在耍脾气。
“难不成要我哄你?”傅辞坐在床上看着萧昭翊“可是我不会哄人。”
“还是说你生气了?”
“嗯?”
傅辞说了许多,可面前的人始终无动于衷。
幼时还在傅府时见过最多的便是娇纵任性,后来入了教中弱肉强食,不服他的人都被他杀了,大部分人同他也都是虚与委蛇。像这种面子里子都表里如一的,傅辞已经许久没见到了。
但倘若萧昭翊没这么好看,武功再差一些,身材再胖一点,或许傅辞就会如了萧昭翊的愿把他给杀了。
傅辞看着萧昭翊的脸,越看越出神。容颜如玉、身姿如松,看着性子淡漠但被逼急了就会红眼。
长得真好看,傅辞忍不住伸手抚上了萧昭翊的脸,拇指轻轻摩挲着对方的眉骨。
“长得真好看,若不是有早泄之症怕也能娶个俊俏的娘子。”
“傅辞!”
早在傅辞手搭在自己脸上时萧昭翊就想睁眼了,可他又在犹豫。倘若睁眼那就落了这个魔头的套,可若不睁这人势必要占他的便宜。
进退两难,举步维艰。
所以在听到后面那句话时萧昭翊是真忍不住了,睁眼拍开傅辞的手“你……你个!”
“我个龌龊魔头,整日口出淫语不思进取。肮脏下流之事做的犹如根生立本之道一般,由此可见我有多无可救药。”傅辞实在看不下去,替着萧昭翊骂自己。
“我这种人就应该浸猪笼,滚床钉,入水牢。”
“五马分尸、满门抄斩。”
“下辈子投胎畜生道,永生永世享分离之苦。”
傅辞再一次将手中的药递了过去,唇角微勾“满意了吗?满意了就喝药。”
萧昭翊“………”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呐,把药喝了。若是嫌苦我可以拿蜜饯给你,都是我自己做的,味道比买的要甜许多。”
“谁要你的蜜饯。”萧昭翊按住自己发痛的胸口,转脸忿忿道“我只是不想与你苟合。”
“喝个药怎么就成苟合了?”傅辞道“还是说你期待与我做那事?”
“没有!”
萧昭翊被这一句话气的差点再次吐血,因为刚刚吼得太大声了此时意识有些恍惚。身子发软手撑着床开始缓和喘气“你怎可在清白之事让如此羞辱我。”
“你一男子又不是黄花闺女,那么在乎清白做什么?况且昨个你不也爽到了吗?让自己快乐的事你为什么要拒绝?”
耐心总有用完的时候,傅辞见萧昭翊还是那副不言不语的样子顿时就笑了。
他虽然喜欢萧昭翊这张脸的,但不至于为了一张脸改变那么多。若不是为了……他也不必忍耐。
手用力遏住萧昭翊的脸,将人转向自己。眼底原本的笑意没了,此时身为教主的气势慢慢显露。“你难道还看不明白吗?你根本就是一枚棋子。”
“我教屹立多年不倒,那么多比你武功高强的老东西都灭不掉我们,凭什么你能?”
“你也不想想为什么你们能那么顺利的来到半山腰,又为什么偏偏是你被我抓住。”
傅辞道“那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你爹宠你,他们都在抓你爹的把柄,等着你爹花费兵马来救你。”
“到时候萧家势必重伤,那么究竟是谁会渔翁得利呢?”
萧昭翊还是沉默,可这眼睛却望向傅辞,此中包含万般情绪。
质疑?厌恶?不敢置信?
“你是想说我讲的都是假的对吗?因为你爹谋算极深,不可能看不出。”
傅辞继续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爹是故意的呢?”
“?!”
“用一个儿子树立自己的威名,一方面展现刚正不阿,刚刚上任就要‘为民除害’攻打魔教。另一方面再演一演父子情深,为了天下牺牲自己儿子的性命。即使知道对方生出魔教,但却只能忍辱负重暗地里谋划,连孩子都不顾只为了能一举铲除。”
“现在全天下都知道清月教有古怪,进来的人就会武功全失。有了这么个名,你爹就有借口按兵不动慢慢养精蓄锐。”
一声声犹如惊雷,劈开原有的宁静,将这天际响彻。
萧昭翊的胸膛剧烈起伏,虽没有出声可这唇齿却不断开合“不可能……不可能…”
虽然嘴上说着不可能,但萧昭翊心里明白傅辞说的都是真的。不然没办法解释为什么这一行起初那么顺利,而魔教为什么又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守着那么一大队人马等候。
原来他爹早就和傅辞串通好了,为的就是这一刻。
萧昭翊用力锤着额头,还是不愿相信。那可是他爹,明明从小到大最疼自己的就是他,可为什么会这样?
傅辞一直就是从尔虞我诈中过来的,所以他不理解萧昭翊此时的心情,但也明白这人是在伤心。
傅辞松开对萧昭翊的控制,将药放在桌上。“把药喝了吧,身体好了才能考虑其他。”
这一次傅辞没有可以隐藏脚步,就这么踩着声走了出去。
到了门口,脚步忽然一顿。傅辞停下推开一半的门,侧身看着屋内“蜜饯我也放桌上了,很甜,吃了心情会好些。”
说完后傅辞关上门,给萧昭翊独处思考。
“教主。”黄衣女单膝跪地,面无表情地汇报着信息。“教内大小事物都以打点好,绝无外敌入侵可能。至于萧公子已经坐在床两个时辰了,一直没有动过。”
“嗯,猜到了。”
屋内吹起一阵凉风,桌上纸张轻薄,风这么一吹便四散开来。
一双手轻轻将其按住,黑色的镇纸被放在上面。
目光上移瞧见的便是那雌雄莫辨的五官,肤如温润之玉,一头青丝被玉簪挽起,五官刻画的恰如其分,多一分显得阴柔少一分显得硬气,眉骨眼唇弧度正好停在了它该停的度上。
一双素手握着竹笔沾着墨水在纸上不知写了什么,平日里素来宽大的外袍此时被搁置在了座椅纸上,身上着的是件小袖口的内衬。
“嗯,猜到了。”傅辞扶住手腕,手微微使力向下一撇,随着最后一笔的完毕这张字帖算是完成。
上好的狼毫笔上还带着墨渍,傅辞却毫不在意将它随意的放在桌上,黑色的墨汁顺着笔尖滴落,在这檀木桌上留下了墨晕。
傅辞拿起一旁的湿帕擦了擦手,低头看了眼黄衣女示意对方起身。“虽然见面不多,但我差不多也摸清了这人的性子。读书人管有的毛病,心比天高,视尊严脸面比命重要。”
黄衣女顺势起身,抬眼看向傅辞继续道“那教主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傅辞注意到了对方话语的停顿,其中饱含的寓意不言而喻。
从前攻山失败的人都被打断了腿骨扔进地牢了,可萧昭翊毕竟是‘合作’对象,再加上傅辞的古怪态度黄衣女拿不定他在想什么,怕办错了事所以特意问问。
若是他答应了,萧昭翊怕是会……
傅辞看了眼手中的湿帕,若有所思。他顿了顿,转而问道“他药喝了吗?”
黄衣女一愣,随后如实回答 。“没有。”
闻言,傅辞勾唇一笑,将手中的帕子扔入水中。帕子掉入铜盆溅起水花,铜盆也随之一晃。“那我下一步就让他喝药呗。”
“……是。”
“行了,别讨论这些了。”傅辞对黄衣女招招手“银萃,你过来看看我这字写的怎么样。”
银萃,也就是黄衣女听到这话后顺势走了过来。视线顺着傅辞的手望了过去,随后是久久沉默。
傅辞满意至极的看着自己的墨宝,双手捏起纸边将它拿了起来。“怎么样?”
“………”银萃抿唇,沉默良久后才道“教主…笔锋苍劲有力,字体随人狂妄肆意,从这短短几字之中就能读出教主的……”
“教主的……”
银萃皱着眉眼看着那字,一张小脸硬生生被逼成了愁嫁的闺阁秀女。
傅辞这人生的俊美,因为常年习武身段也是一等一的好。多一分显壮,少一分又太过纤细。
在教中的那些日子,每一天都是步步为营。唯有习武学毒才是立身之本,琴棋书画那些文人喜欢的东西教中之人都无心去学。
也是后来老教主逝去,傅辞当上新教后才会练来戏玩。
傅辞聪颖,琴与棋只是闲暇时看看书便能知晓一二,至于画与字……
她看着那字疯狂搜刮脑海中能想到的词句,努力套用在这字上。这字说好听点叫随心所欲,说难听点就是狗爬猫抓。
纸上丢把米,鸡啄出来的都比傅辞写的好看。
此时银萃才觉得,杀人其实没有那么难,比起违心夸这字帖她更愿意多扎两个时辰的马步。
偏偏傅辞毫无察觉,听银萃这么说居然还沾沾自喜“读书人不都喜欢字吗?你说我要是把这个送给萧昭翊,他会不会欢喜?”
银萃“………”
“他心气太大了,昨个我只是拉着他疏解,他就气血翻涌直接昏了过去。那日后我拉着他共赴云雨时,他岂不是得直接气死?”
“教主……”银萃终于忍不住了,小声开口道“属下觉得这字帖还是不送为妙。”
“嗯?”
“他……”银萃闭了闭眼,下意识逃避不敢与傅辞对视。“他只是个阶下囚,配不上教主这么好的字!”这辈子的谎都用在这上面了。
“可是……”
“没有可是。”银萃自幼与傅辞一同长大,感情自与他人不同。可银萃记着自己的身份,未曾僭越一直本分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在她年幼时傅辞舍身相救的那刻起,银萃就发誓要一生追随傅辞。对他绝无二心,绝无谎言。
如今她不光撒了谎,还大声反驳了教主。
银萃羞愧的低下了头,深吸口气,道“教主若是真想送,不如将这字赠予属下。”
“啊?”傅辞虽有些不明所以,但见银萃态度坚决便也顺了对方的意“你若想要给你便是。”
闻言,银萃如释重负连忙接过字帖塞在了怀里,丝毫不给傅辞后悔的余地。摸着自己的胸口,心中一道重石算是彻底放平。
这一急切的模样看的傅辞不经汗颜“你那么喜欢吗?”
“嗯。”银萃面不改色点了点头“教主之物,属下视若珍宝。”
这是实话,傅辞送给银萃的东西都被她好好的放置在房内,大到兵刃武器小到随手编织的草蜢,桩桩件件时不时都会拿出来擦拭一番。
傅辞也知道自从自己救了银萃后,这丫头对自己就有股接近病态的依恋,几乎是自己说什么对方都会顺从。
这是情感无关欢爱,只是一种很单纯的敬意。
“那你说我该怎么哄那小子和我欢好?”
“教主喜欢萧公子吗?”银萃问道。
傅辞摸了摸下巴,道“谈不上喜欢,只是这些年一直忙于练武,难得遇到个如此俊秀的。而且你不觉得看这种老古板生气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吗?”
“嗯?”
“看不惯我,又打不过我。想装作视而不见眼不见心不烦,但却又被我逼的———面红耳赤?”想到这傅辞忍不住笑了出来“假正经的模样怪讨人喜的。”
银萃对这些事并不了解,但也适当给出了自己的见解“要不给他下些药?属下曾研究过药理,知晓那些药吃了能让人瘫软无力浑身燥热。”
“只要给萧公子付下,到时候教主就可随意摆布。”
“嗯!”傅辞眼前一亮“这个好,你快去给我配一副!”
“那龙阳方面的书教主可需要?”
傅辞不解道“这东西还需要看书吗?”
“教主有所不知,男子之间的乐趣……不少。”银萃不知该如何解释,只道“教主聪慧过人,想来属下只需将图赠予教主,依着教主的才智不过半盏茶即可参悟。”
闻言,傅辞拜了拜手“行,去吧。”
得了命令银萃立刻退出房门,没一会就手脚麻利的搬来一堆图册书籍,顺便还递上来两瓶药。
临走前傅辞让银萃去看看萧昭翊药喝没喝,若是喝了就拿些糕点给对方,若是没喝就直接点了穴把药灌下去,并告诉对方只有乖乖喝药才有糕点吃。
随后傅辞就一个人窝在房内看书研习,银萃领命去了萧昭翊房中,不出意外那人果真没有喝药。
除傅辞外银萃对任何人都没什么耐心,见萧昭翊还是那副浑浑噩噩的模样,银萃二话没说上去就点了穴。
在萧昭翊茫然的目光中,银萃捏开了对方的嘴用拇指压住舌骨将药灌了进去。
银萃会武但并不精,相比于武学她的药理更胜。在这些年间‘灌药’这种事她已经做过无数次了,有救人的有害人的,就连傅辞她也不曾‘手软’过。
比起活着灌药时的疼根本不算什么,有什么是比命还重要的?
他们在教中举步维艰步步为营,用尽全身的力只为了活着。即使他们活着很痛苦,活的很艰难,但他们还是想活着。
而眼前这个人有那么好的家世,有着大好前程的人居然想死?和傅辞一样,银萃也是将命看的比什么都要重的人,所以她同样不理解萧昭翊的行为。
但银萃不会多加劝阻对方,毕竟活不活是萧昭翊的事,就算他死了也与银萃无关。她不过是领命办事,多余的她是不会做的。
灌完药后银萃解开了萧昭翊的穴道,身体得了控制萧昭翊趴在床上直咳了起来,本就精神不振如今更显憔悴。
银萃从袖口掏出帕子擦了擦手,道“教主说了你若乖乖喝药每日都有糕点可以吃,若是不乖就没有。”
“呵。”萧昭翊捂住胸口,双眼赤红。似嘲笑自己也是讽刺“他是在训狗吗?”
银萃面无表情问道“你是狗吗?”
“自然不是。”
“那你为什么觉得教主在训狗?”
“………”
银萃自觉自己说的有理有据,没有问题。她实在看不懂这些人所谓的骨气,骨气是能当饭吃吗?“好好吃饭,教主很喜欢你,这些菜都是他最爱的。”
“另外教主最厌恶的就是浪费粮食,上次教中有人作威作福将菜掷在地上,教主直接将那人扒了衣裳在院中鞭打。”
银萃继续道“萧公子若不吃晚点我们也是会强行灌进去的,不光灌进去,您说不定也会被扒了衣裳施臀仗。所以为了自己,也为了辛苦种粮的贫苦百姓,萧公子还是自个吃了吧。”
萧昭翊“……”
空气中的呼吸声明显重了许多,萧昭翊坐在床边,原本苍白的脸带上了层薄红,眼眸弯起的角度也变得凌厉。
银萃不解,这是生气了?
“姑娘是在威胁我吗?”
银萃摇头“萧公子想多了。”
萧昭翊一口气上不来,但因为这怒作为底,说话倒也有了些中气“那姑娘这话是何意思?”
“事实而已,萧公子若不喜欢我以后不说便是。”话说的谦卑可银萃的态度却并没有软下来。“菜是教主特意吩咐下面的人做的,萧公子若是不吃打的便是教主的脸。您也知道我们教就是个窟,每天每夜都有千万双眼睛盯着。”
“您驳了教主的面,改天传出去闹的就是教主的笑话。”
“况且萧公子若是想死大可以撞墙、自刎、自缢,再不济您向我讨几瓶药,喝下去死的也能快些。没必要饿死这么个最漫长又最痛苦的招,对您对我们都不好。”
银萃歪头看向萧昭翊,小脸上刻满冷淡,说出的话也是又直又戳痛。“还是说萧公子不是真的想死,只是想让教主来哄您?”
萧昭翊“………”
要不说这两人是主仆,这脑回路都接一块去了。
萧昭翊被这一句话堵的哑口无言,若不是他从银萃脸上窥探不到戏谑嘲讽,萧昭翊都要以为这人是故意拿这话侮辱自己。
萧昭翊嘴笨,现在若是不吃他也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倘若对方再说自己是为了撒娇讨哄又当如何?
可若是吃了这是不是就成了变相向魔教投诚?
萧昭翊咬紧银牙,几番思索后心中万般屈辱,强忍下怒意道“我吃。”
他也是骑虎难下,不知如何是好。萧昭翊本就没有绝食的想法,他只是想不明白为何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会这么做,要牺牲他来稳固地位,所以才一时郁结心中,没有胃口。
可这若不是真相,很多事情又的确说不通。
为什么萧父会有魔教的山防图,又为什么那么清楚魔教的武器毒物?
倘若真是那叔伯带来为何不交给武林盟?萧家虽有百年名望但其实内里空虚,早已没了当年的风光。若非萧母出生名门下嫁萧家,萧家怕是早已没落。
那人若是真想靠此复仇或是谋职,大可投效武林盟,萧家于他们而言绝不是一个好选择。
如若是说仗着‘叔伯’这一层关系,那也有些站不住脚。
且不说萧昭翊从前从未见过这人,就算是见过有恩,那谁又会拿性命去报?
还有跟随自己一同上山的侠士,当时叫嚣最狠的似乎就是那叔伯的人?
细细想来萧昭翊才觉得是早有端倪,出发前父亲特意将他叫入屋内,也不说话只是坐在位置上静静打量着他。肩临了了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来了句“长大了,身子也结实了。”
那态度当时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想来却是越琢磨越不对味。包括萧父的眼神,细细回味也是古怪。
但当萧昭翊想要去怀疑时,往日那一幕幕温情又重现眼前。年幼的自己趴在父亲的背上,拿着把小木剑开始嚷嚷“爹!我以后也要成为和你一样的大侠。”
父亲明明那么痴迷武学做梦都抱着武书,可他却只是摸摸自己的头说“武学太苦,爹不忍心让你受罪。”
后来见萧昭翊态度坚决才勉强允诺。但为了防止萧昭翊受伤受累,萧父特意找了个底子干净的遗孤赐名萧戗,让他作为伴武一同陪萧昭翊习武。
再之后萧昭翊与萧戗关系愈发要好,萧父索性将萧戗收作养子让人入萧家族谱。
萧父在萧昭翊的印象里一直是位好父亲、好相公。萧母去世前拉住萧父的手让他好好照顾萧昭翊,之后萧母去世萧父一蹶不振、整日以泪洗面,缓和了半年才逐渐回神。
这样一个人又怎会害自己的亲生儿子?
萧昭翊想不明白,这一切都太乱了,乱到他不知该如何去理。
东西是越想越烦,事永远处理不完。萧昭翊想的脑袋都要炸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几次下来自然没有胃口。
再加上魔教中人诡计多端,若是在饭菜中下毒,日后出了魔教毒物发作该当如何?
但如今却不得不吃。
·
萧昭翊坐在桌前神态倦倦地看着桌上的菜,一桌子统共四道,两荤一素还有盏汤。
一眼扫过两红一绿:红烧肉、糖醋里脊、清炒翠菜还有紫菜蛋花汤。
木筷放在玉碟之上,白玉似的大米颗粒分明,上面还撒了些芝麻做点缀。
菜刚刚被银萃拿去回锅,如今正冒着阵阵热气散着白雾。香气顺着风吹到萧昭翊鼻间,闻得他胃一阵酸痛。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萧昭翊的确被这菜勾的饿了。
银萃眼见着萧昭翊目光呆愣的看着菜,却迟迟不肯动筷子。“怎么?萧公子不放心?可需要我为您试毒?”
“……不必”
萧昭翊垂眸拒绝,执剑的手如今因为失去武功的原因变得发软,拿起筷子时都有些发颤。
烧的艳红的肉块夹起来时还挂着汤汁,浓厚的酱汁顺着肉块滴落盘中,看起来极其诱人。
萧昭翊将肉递入嘴中,不知为何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银萃不解“萧公子,怎么了吗?”
萧昭翊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过了几秒后才慢慢咀嚼,可在嚼到第三口时眉头瞬间皱起,且随着咀嚼时间的延长眉头越皱越深。
一口肉硬生生嚼了十多口,最后就着米饭才勉强吞下。可那滑腻的感觉依旧萦绕在嗓间,挥之不去。
“这是什么肉?”
“羊肉。”
“羊肉?”萧昭翊问道“红烧肉一般不都是猪肉吗?”
银萃答道“教主不吃猪肉。”
“那为何要做红烧肉?”
“教主喜欢吃甜。”
闻言,萧昭翊瞬间没了话说。难怪,难怪刚刚那道菜那么甜,甜到齁嗓子。
剩下那一道糖醋里脊不用多说,肯定又是甜到发腻。
萧昭翊平日就不喜甜食,酷爱咸香味重的菜。如今这桌上两道荤菜属实不合胃口,萧昭翊只能转而吃那道小炒。
只是————
‘啪’
萧昭翊只咬了一口青菜,就默默将筷子放了回去。
“为什么……”萧昭翊闭了闭眼,先前燃起的那一丝食欲如今全部随风而逝,只留下一股子甜味挂在舌尖。
“为什么一道炒素菜也是甜的?这是拔丝菜吗?”
“不是。”银萃站在一旁“这菜里没有放糖。”
“没放糖为什么是甜的?”
“菜里加了蜂蜜。”
萧昭翊“……”
好不容易消停的肺火如今再次复燃,药性压下的痛渐渐开始复苏,尤其是当萧昭翊想起这菜是教主特意准备时,这肺火搅滚的最为厉害。
果然,魔教之人没一个是好东西。表面上备药布菜,实际上一个苦的要命一个甜的腻人。
歹毒!这招实在歹毒!
*
两个时辰后,教中天色渐晚,墨色染透云间,一轮圆月悬挂空中带着微光。
傅辞将放置椅上的衣衫拿起,自顾自的穿上,桌上摆放的药物也被他一并揣入怀中。
这一下午傅辞没少忙活,银萃给他的那几本‘书’他已经吃透,此时的他已非先前的他。现如今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就欠缺个试炼的对象。
“银萃。”
银萃闻声进屋“属下在。”
“萧昭翊药吃了吗?”
“吃了。”
“饭呢?”
“吃了。”
“好。”傅辞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大步向前迈出房门。“那我就去看看他伤势如何。”
闻言,银萃抬脸问道“教主是想……?”
话没有说完,可二人都清楚明白银萃说的是什么。
傅辞背对银萃,脸微微侧边回头看向对方。半张玉般的脸庞泛着淡淡莹光,嘴角依旧是那似笑非笑的弧度。
“本座只是想试试你的医术究竟有多高明,这有什么问题吗?”
萧昭翊窝在房内回想着这几日所发生的事,许多东西重新揉碎整合然后一一拼接。
但还是有许多地方想不明白,也弄不清楚。
萧昭翊也曾试着偷偷催动内力,但却未能成功。他能感受到内力就在丹田之中游离飘动,可每当他催动时体内就会产生一股气阻碍着他,这气与内力相斥倘若他再强行催动,就会顺着筋脉流动让内力的血脉逆行。
虽然内力没有恢复,但那药确实有用,服下后身子爽利了不少。起初萧昭翊还担忧银萃端来的那碗药里有毒,现在看来倒是他小人之心了。
也是因着这个原因,方才银萃再端来时萧昭翊并没有拒绝,痛快的将药全部喝了下去。
反正他不主动也是会被强行灌下午的,况且这药要比那菜容易接受许多……
银萃走时特意将窗户打开,说通风散药气,也对萧昭翊这病有好处。
忽然,一双手抚上了萧昭翊的脸,冰凉的触感犹如酷暑之中那一汪清泉,带着丝丝凉意沁入心肺。
萧昭翊不自主的贴紧那双手,用脸颊蹭着。
好舒服,真的好舒服。
然而无论傅辞说什么,萧昭翊都没有回答,只是拿脸继续蹭着傅辞的手。
一双丹凤眼眼下全是红晕,眼中还透着盈盈水汽,薄唇一张一合,时不时还有细小的闷哼声穿出,听着和撒娇似的。
傅辞极吃这一套,他就喜欢将那种高高在上宛若高岭之花的正道之人拉下神坛,陪着他一起堕落。
尤其是这人还长得这么好看,五官线条虽硬但却并不显得粗犷,反而别有一番味道。
真好看,果然没绑错人。
傅辞绕有耐心的等着对方,可萧昭翊缓和了许久都没有反应。眼睛明明瞳聚已经散了,可偏偏傅辞就是从中读出了乞怜。
傅辞很恶劣,旁人越是厌恶他他就越要激怒那人。萧昭翊越是摆出这种姿态,他就越不想让这人如意。
“不乖的小孩可是要受罚的。”傅辞调笑着用手指捏住萧昭翊的鼻子,不让气体流入,随后轻轻吻上了萧昭翊的唇。
他们二人都毫无亲吻经验可谈,萧昭翊那么些年都在习武练功,无暇顾及其他。
而傅辞呢?教中女子颇少,他根本没有什么男女之分,连那事也都是幼时看教中其他人做过留了个印象。
所有的动作、言语全是照样子画虎,可内里‘知识’却需要他自己参悟。
被捏住了鼻,又被‘堵’住了嘴。换做平时有内力支撑,萧昭翊倒也不至于太难受。
可今时不同往日,此时的他不仅没了内力还中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