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7-21 来源:LOFTER 分类:现代 作者:江九 主角:商禹 林风眠
天色渐明,林风眠又摸了摸商禹的额头,似乎不再烫手了,他收了帕子,将脏水倒掉,去请军医再来看看。
林风眠带着军医来时,商禹正坐在桌前不知写画着些什么。
或许是因为伤口还在疼,他的背微微弓着,手上写画的速度却很快,伤口因为动作崩裂,白衣上已经透着血迹。
“商禹!”
林风眠着急走近,想要扶商禹回床榻上,只看见纸上写画的赫然是狼铣卫队的阵型及破解之法。
“就快了。”商禹下笔不停,他突然惊醒,因在睡梦中重新模拟狼铣卫队进攻阵型,灵感忽至,想到破阵之法,他怕自己遗忘,撑着伤体也要记录下来。
前世里林风眠单靠着狼铣卫队赢了数战,此队不破,乃是他们的大威胁。
林风眠夺过商禹手中的笔,他眼中怒意正盛,“你的伤在流血,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风眠!只一会儿就好...我好不容易身入他们的阵中,下一次便不知何时了!”
就因为此?便是因此,商禹不顾性命,就是想要看清狼铣卫队的进攻阵型,想要破解狼铣卫队,就这么...以身犯险,险些把命丢了?
笔杆在林风眠手中断成两截,他压抑住想要脱口而出的话,胸口起伏不定。
商禹刚醒,身体还没恢复,身上伤口还在渗血,只觉自己支撑不了太久,他重新取笔,准备把解阵补完。
林风眠又抽出商禹的笔,“那日回去找你,我也见识了狼铣卫队,我来帮你。”
他就着商禹之前的图纸,补充了自己的记忆,“南疆人一般用狼铣卫队来对付大胤重甲骑兵,因他们个个身手矫健,身形轻松,擅长以柔克刚,因而对付笨重的骑兵正好。但因为没有护甲,没有重兵,他们无法孤立作战,需成团出现。”
“正是,因此要破狼铣卫队,最重要的便是令他们无法成团。”
林风眠惦记着商禹身上的伤,加快了速度,将自己对狼铣卫队的了解都写了出来。
这个世上除了一手创建狼铣卫队的森泰,最了解这支队伍的就是林风眠了,可他不能直接告诉商禹,他不能说。
“这里,是这样吗?”
“不对,这里是三人,这里是五人。”
两人花了不过半个时辰就将初稿完成,具体细节他们还要与其他将领再行讨论。
军医见商禹终于歇下,忙上前诊脉看伤。
狼铣卫队所使武器坚韧锐利,刺进身体再拔出得连皮带肉,商禹这一折腾,许多伤口都裂开了,只能重新上药包扎。
军医去熬药,林风眠替商禹穿好中衣,扶他上床休息。
“你是故意的对吗?想要破解狼铣卫队,必得先身入其中,你不是被狼铣卫队困住了,你是想亲身入阵,才知如何破阵。”
林风眠的身体细微地颤抖着,商禹这么有把握吗?他能保证,如果自己没去找他,他也能顺利回来吗?
商禹被人看穿,一时无言,他没告诉林风眠,那日倘若林风眠不去,赵思卓也会领人去寻他。
“我...”商禹一看林风眠便愣住了,他的眼睛泛红,担忧心痛与后怕的神态不似做伪,他在怕什么,怕自己死了吗?
那不是正好,哦也不是,林风眠是想留着自己的,将自己踩在脚下,让自己臣服于他。
林风眠突然凑近,商禹只觉双唇贴上了两处冰凉的柔软,牙关被撬开,口中的空气被一丝丝掠夺。
他正觉快要喘不过气,想推开身前的人,忽觉下唇一痛,林风眠已经将他放开了。
血腥味萦绕口腔,而他对面之人唇色鲜红,中间还染了几滴他的血,更显妖冶。
“别再吓我。”
“别再让自己置身险境。”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你。你想要破解狼铣卫队,想要阿鲁图的性命,想要南疆,我都可以帮你。”
“商禹哥哥。”
如果他还有利用价值,那么至少在这段时间,商禹还会对他好的,对吧。
他像一只蛊惑人心的妖,明明唇上还沾着人的血,却口口声声要保护人。
商禹有一瞬间失神,妖无心,可人是有心的。
林风眠一次次践踏他的心,叫他无论何时都对林风眠竖起高墙,叫他一听到这些话,便浑身警惕。
商老将军的伤越发严重,已经无法起身,军中大小事宜全权交于商禹决定。
前世,商老将军便是在此时病逝的,毒是慢性的,加之老将军本就有伤,没人看的出老将军的真正死因。
可这一世,老将军只是病重的难以起身而已,林风眠想,或许有些东西,他真的可以还给商禹了。
由商禹领导的几场仗,南疆大获全胜,大胤士气低迷。
前世的商禹落入了人生低谷,他失去了敬重的父亲,又一度在战场上遭到挫败,当时陪在他身边的只有林风眠。
林风眠安慰他,陪伴他,将他本就爱慕的心,牢牢地握在手心里。
今生似乎也是如此。
可那是在外人看来如此,林风眠比谁都清楚,做戏就是做戏,成不了真。
大胤看似战败,但损耗极低,这几场仗,不过是商禹依靠林风眠传递出去的消息做出的戏而已。
商禹是想放长线、钓大鱼,林风眠这颗棋子,能获得南疆人的信任,就能狠狠的楔下去,越往后,才能发挥越大的作用。
做他的棋子,林风眠摩挲着指尖,前世的商禹知道自己利用他时,也是这样的感受吗?
或许比他更痛吧,他像是被南疆最残忍的巫术所诅咒,他的心无时无刻不在疼,像是被蛊王啃噬,一口,一口...
很快到了百里坡一战,商禹这次留下赵思卓为后援接应,他与林风眠做先锋。
他们临时改变了战术,商禹似乎也没有瞒着林风眠的意思。
因为一切都来不及了,即使林风眠此刻得知战术改变,他也来不及将消息传递出去了。
商禹盯着林风眠,似乎想从他的脸上发现一些错愕的表情,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林风眠连疑惑都没有表现出来。
只有一句,属下领命。
“今日,斩阿鲁图首级者,黄金千两,官升一品。”
这些年林风眠在京中都是与森泰和阿鲁图联系,失去阿鲁图,哪怕他是三王子,也毫无作用,他的身份,本就不值钱,他的功劳才能真正簇拥他走上高台。
杀了阿鲁图,商禹不仅要断南疆的后路,也要断了他的。
到时商禹会将他怎么样呢?林风眠不禁好奇。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大胤军将南疆赶到百里坡是螳螂,身后将他们包围的南疆军是黄雀,可黄雀之后,还有猎人。
林风眠一入战场便如阎罗在世,弯刀之下不留一人,半身鲜血分不清是谁的。
几路军中不见阿鲁图身影,正当众人以为阿鲁图没有亲身历战时,林风眠一马当先冲着一路纵队而去。
狼铣卫队在前,林风眠孤身入阵。
商禹率先发现他的身影,让人抬出浸了桐油的藤球,火箭燃了藤球,藤球冲入阵中,驱散了狼铣卫队。
林风眠周身浴血,人已冲到阿鲁图面前。
他身形看似单薄,挥出的弯刀却极有力,一刀将阿鲁图劈下马背。
可阿鲁图也是久经沙场,七尺大刀挥舞地虎虎生风,身边士兵也迅速反应过来联合抵挡林风眠。
“阿鲁图。”
林风眠如阎王夺命,眼里只有阿鲁图的项上人头,他不要黄金千两,不要加官晋爵,他要完成商禹的心愿,他要一切都和前世不一样,他要他和商禹之间,再多一个机会。
“拿命来吧。”
商禹带人赶到时林风眠的弯刀正从阿鲁图的脖子上划过,他身后一人高举砍刀眼见就要劈向林风眠。
商禹心神一震,从马上一跃而起,长枪直直捅入,再将人挑开。
林风眠的弯刀如月,割开了阿鲁图的脖颈,热血喷涌,溅了林风眠一身,也喷在商禹的脸上。
阿鲁图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商禹看着林风眠,眼前只有一片猩红。
不是阿鲁图的血,是林风眠的血。
林风眠看到他的那瞬间,似乎终于支撑不住,一口热血喷出,坚硬得盔甲撞上商禹的,商禹接住他的身体,摸不出冷热,只觉得很轻。
这一仗,大胤斩敌六万,生取主将阿鲁图首级于阵前,大败南疆。
商禹守着林风眠的床边,他身上的伤很多,硬碰硬地从狼铣卫队中突围而出,再以命博命地取了阿鲁图的首级。
阿鲁图的长刀砍进了林风眠的左肩,差一点,他这条胳膊就保不住了。
赵思卓掀开帘帐进来,看了看昏迷未醒的林风眠,又看着商禹。
“阿禹,你心软了吗?”
“守了一天一夜了,你在这儿守着,他也不会醒。去歇会儿吧。”
商禹坐着没动,又听赵思卓说,“那陪我出去走走,我有话想同你说。”
商禹动了动,看了眼床榻上还在昏睡的人,起身同赵思卓出去了。
“出征前你来找我,告诉我和小九要小心林风眠。那时你没有告诉我们为什么,阿禹,现在你也不想说吗?”
“他是南疆派来的奸细,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从小到大你都护着他,每次小九要找他麻烦,你都不问缘由地维护他,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突然有一天,你开始怀疑他了?”
赵思卓觉得商禹不一样了,以前商禹是个很好懂的人,喜怒哀乐皆形于色,他们一起读书,一起长大,他曾经以为他很懂商禹,可是好像突然从某一天起,商禹变得心事重重,变得让他看不透了。
商禹不知该如何回答赵思卓的连连逼问,他要怎么回答?
说自己是重活一世的人吗?说前世他信任林风眠却遭到背叛,说自己的父亲,将士,说你,说小九,都被林风眠害死了吗?
赵思卓会信吗?他会觉得这些荒诞不经,还是会杀了林风眠,防患于未然。
商禹想,赵思卓是会选择后者的。
他自幼学习为帝之道,得知了真相,相信了商禹,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这个大大的威胁铲除。
赵思卓并没有做错,可是...
至今为止,商禹一直陷在矛盾当中,今生的林风眠,要为前世的他造的孽负责吗?
如果是在前世,如果那时他逃脱了林风眠的桎梏,毫无疑问的,他会取了林风眠的性命为那些死去的人报仇。
可今生呢,他爹还活着,赵思卓,小九还活着,百里坡没有死去那么多将士,大胤的都城依然牢不可破,那么林风眠呢,他依然罪不可赦吗?
赵思卓看出来商禹的纠结,他不想逼人太甚,影响他们的情分。
“好,你不说,那便算了。商禹,我始终是站在你这边的,我相信你对大胤的忠心。你们商家世代守护大胤,抛头颅洒热血,我从不疑你。可我还有一事要问你。”
“你心软了吗?他为你杀了阿鲁图,伤成那个样子,你心软了吗?”
商禹想起前世,赵思卓替他解脱了的前世,那时赵思卓知道他活在世上生不如死,如今他也看到了他的软弱。
“他一直在为南疆送信,你是知道的。那么这一次,你焉知不是他的另一个计谋?”
商禹心软了,赵思卓知道,他就是这样,即便做为一个征战沙场将帅,他依然怀揣着一颗圣人之心。
“此战南疆大败皆因林风眠传信有误,要么,他会被认成是大胤安插在南疆的反奸细; 要么,他为南疆细作的身份暴露,便是弃子。”
“无论是哪一条,今后,他在南疆都无立足之地了。商禹,林风眠那么聪明,在我们变换了计策时,他会想不到吗?他会不替自己谋一条生路吗?”
“他最好的生路,就是你。杀了阿鲁图,他立了大功,若无之前的一切,脱离奴籍加官晋爵指日可待。再加上你的助力,他在大胤的前途比回南疆是百倍千倍的好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是赵思卓常对商禹说的话,他曾经以为林风眠是意外,可前世的惨痛教训告诉他不是。
前世不是,今生呢?
赵思卓的分析最为合理,在他们发现林风眠和前世一样一次次传递消息出去,发现他在老将军的药汤中下毒,他就该知道,前世今生都是一样了。
商禹是这么告诉自己的,林风眠没变,他还是那个野心勃勃的他,变的只是事情的结果。
他这样告诉自己,抱住林风眠浑身是伤的身子时这样告诉自己,看着他奄奄一息躺在床榻上是这样告诉自己。
可是又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你看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是不是和前世不一样了。
不是一直以来的单纯无辜,楚楚可怜,那眼神里,是不是似乎透露着心痛与渴望。
是他看错了吗?他是个傻子,前世的他从来都能看透过林风眠,今生又怎么敢信,自己能够看懂他呢。
商禹想,只要不再跟林风眠有纠缠就好了,无论是真是假,他都不想要了。
“不是心软。”
他们快走出营地了,商禹终于开口说了话。
“思卓,战事结束,我会将他交由陛下发落,那时他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
“你放心吧。”
睡着的林风眠看起来像一只无害的小动物,想象中他睁开眼时应该会用一双水汪汪,无辜,甚至有些害怕的眼神望着你。
似乎不知道是将要面对什么的恐惧,或是任人摆布的柔软。
商禹曾经被这样的眼神蛊惑过,欺骗过。
商老将军那年大败南疆,自边关回朝述职。
他每次从外面回来总要给家里的儿子带些什么,那年什么都没带,只带回来个小人孩儿。
小孩儿初到府里时总是怯生生的,他害怕商禹,因为商禹那时已经很高了,而他还是小小的,瘦瘦的,骨头看起来一捏就能断了。
将军府里什么都有,可大多都是冷硬的兵器,半人高的木马,从来没有像小孩儿这样的小玩意儿。
小孩儿回府时身上的伤还没好,商禹觉得他像自己以前捡的小鸟,小鸟不过他手掌大小,受了伤在他手心里躺着,只要他轻轻用力一捏,就可以结束它的生命。
商禹可舍不得,他看着那小孩儿,也像对着那受伤的小鸟儿,不敢轻,不敢重,唯恐弄疼了他,他没有对待这种幼小脆弱的生命的经验,只能小心再小心。
商禹没养过小鸟儿,那只受伤的鸟只在他掌心挺了半刻就死了,对他来说,所有的生命都太脆弱了,就如眼前的小孩儿一样。
小孩儿是南疆人,府里的人都知道,一开始他被安排在后院干活,是一些洒扫的轻活,毕竟他还太小。
可是有一次商禹看到小孩儿抱着比他人还高的衣服去了后院,再在那个比他人还大的盆里洗衣服,他出门前小孩儿在洗,他从宫里下学回来,小孩儿还在洗,只是盆里的衣服换了一盆。
“你怎么还在洗衣服?”
商老将军已经走了两个月,转眼已经入冬了,小孩儿身上的衣服还很单薄,两个小手冻的通红,他看了眼商禹,吸了吸鼻子,低下头继续搓衣服不说话。
商禹蹲在小孩儿边上,“衣服是有专门的嬷嬷洗的,谁叫你干这些的?你跟我说。”
小孩儿张了张口,似是害怕什么,又闭上了嘴,继续干活。
长久地沉默中,商禹听了一声响亮的腹鸣,不是他的,他出宫前才在姑姑那里用了点心。
他看向小孩儿,“你是不是饿了?你中午吃了什么?”
回答他的是小孩儿肚子里又一阵咕叫。
“走,我带你去吃东西!”
商禹将小孩儿拉起来,小孩儿的一双手在冷水里冻的冰凉,商禹呵了一声,用自己衣服下摆给小孩儿把手擦干,又用自己大了两号的手给他暖着。
商禹带着小孩儿到后厨,小孩儿进门前缩了缩,怎么也不敢进去,躲到了墙边。
商禹也不逼他,自己进去要了几碟热点心跑了出来。
“吃吧,都是刚做好的。”商禹陪着小孩儿蹲在墙边,递了块枣泥糕给他,看他快吃完,又递了块芋头糕。
小孩儿吃的两颊鼓起,一动一动的,商禹忍不住戳了戳。
小孩儿吓得一弹,一双眼睛咕噜噜地看着商禹,嘴巴也不动了。
商禹笑了,“你吃吧。”
“你经常吃不饱吗?谁管你的饭?他不给你吃吗?今天的活是谁叫你干的?你怎么要洗那么多衣服?”
听到衣服,小孩儿似乎一下子回过了神,起身要跑,可动作又一顿,看向了商禹手里的糕点。
“都是你的,给你。”
获得首肯,小孩儿立刻把那些糕点都装进自己的衣兜里。
“诶,这些凉了就不好吃了...”
不等商禹说完,小孩儿滋溜就跑了,跑回刚才的后院。
“你跑哪儿去了!还学会偷懒了?小南蛮子果然不学好,还敢偷懒!”
商禹追到后院时小孩儿正被撵地满院子跑,撵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嬷嬷,商禹对她有印象。
“你做什么!”
商禹冲出来将小孩儿护在身后,他知道了,小孩儿在这里受欺负了。
“小...小少爷...您怎么到这里来了?”嬷嬷见了商禹有些心虚,“这,这小孩儿偷懒不听话,我才教育教育他。小少爷乖,您贵人不临贱地儿,快回去吧。”
“我记得管家是安排在后院洒扫的,你为什么要让他洗衣服?还要洗这么多!其他人呢?是你不给他饭吃吗?”
“小少爷,您可别听这小南蛮子的。他是南疆的贱种,骨子里坏着呢,您可别被他骗了!”嬷嬷一心想把商禹哄走,“南疆的崽子,没一个好的!”
商禹皱起了眉,“你怎可如此说,即便他是南疆人,可他还小,什么坏事都没干!”
“我男人就是死在南疆人手里的!南疆的,没一个好的,没一个好的!”那嬷嬷似乎有些魔怔了,抄起扫帚就要继续打小孩儿,被商禹一把拦住,将小孩儿护在身后。
“小少爷!老将军是将军,他与南疆作战多年,你问可护着一个南疆的贱种!”
“他是他,他既去了将军府,谁也不能欺负他。”
后院的动静引来了管家,那位嬷嬷被辞退了,她的男人确实是死在南疆的战场上,她恨南疆的每一个人。
“可是你不一样,你已经入将军府了,就是我们将军府的人,只要你不做坏事,就不会有人欺负你。还疼吗?”商禹轻轻吹着小孩儿上好药的地方。
小孩儿摇摇头,商禹捏了捏他的脸,只捏起来一层皮,根本摸不到什么肉,“以后你就跟着我,你多吃点儿,长高点儿。”
初冬的寒风吹开了窗,小孩儿被这动静吓得往床脚钻了钻。
“别怕,风而已。”商禹将窗户关紧,回到床边,“你叫什么?”
小孩儿摇摇头。
“你没有名字?那我给你取个吧,”商禹摇头晃脑地想了想,“我娘姓林,你随她姓吧?风眠,枕风而眠。将军府与南疆不同,你再也不用怕夜晚的风了。”
“林风眠。”
“对!你以后就叫林风眠。”商禹摸了摸他的头,“以后你就叫我商禹哥哥,知道吗?”
“商禹哥哥。”
“真乖。”
“商禹哥哥...”
商禹低下头,林风眠醒了,那眼里,不是他记忆中的无辜和害怕了。
林风眠醒来时觉得浑身没有一处不在疼着,那些削皮刺骨的勾刺,那劈向左肩的弯刀...
林风眠轻轻动了动左臂,只觉得一阵巨痛,浑身冒出了冷汗。
“别乱动,只差一点,你左臂的筋骨便断了。”商禹倾身按住人,“刀口很深,这阵子恐怕使不上力。”
“阿鲁图...”
“死了,你立的功。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都可以吗?林风眠凝眸看着商禹,能不能...把以前的商禹还给他呢?
商禹见人许久不说话,伸手盖住了林风眠的眼睛,“军医说你现在要好好休息,再睡会儿吧。”
感觉到林风眠能动的右手攥住了自己,商禹微微叹气,“我陪着你。”
林风眠睡到了第二天才清醒些,他身上的伤还不能乱动,商禹只给他垫了两个枕头,微微垫高些方便喝药。
“好苦...”
商禹替人擦去唇边的药汁,“热还没全退,不喝药不行。等会儿给你弄点果脯来。”
林风眠不愿意张口,商禹便举着勺子不动,直到林风眠看累了才把这口药喝下去。
为什么不能哄他一句...
“你没什么其他要同我说的吗?”
商禹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战事稍歇,如今一切还算稳定。你还伤着,其他事不要惦记了。”
林风眠面色难看,阿鲁图死了,他也没有利用价值了吗?
“南疆必定还会再派人来,阿鲁图有个弟弟叫明察台,南疆的几位大将中,他可与阿鲁图抗衡。”
“不过明察台效忠二王子赞亚,因此与阿鲁图和森泰的关系并不好。若能以离间计挑拨二人,大胤便可兵不血刃。”
“商禹哥哥,我能帮你。”
林风眠重伤未愈,又刚醒不久,一番话下来有些气喘。
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成为商禹的弃子,他想让商禹知道,他可以帮他,他能杀了阿鲁图,也能帮商禹夺下南疆。
“森泰在南疆是奴隶出身,是阿鲁图赏识他,一步步带他入军营,成为阿鲁图的军师。明察台曾因奴隶的身份轻慢森泰,若真由他执掌大军,他不会放过森泰,森泰也不会轻易成全他。”
“够了。后续事宜,自由我和父亲决断...”
“机不可失,若让南疆得以喘息,几十年后战乱未必不会卷土重来。”
“风眠,”商禹定睛看着林风眠,“南疆也是你的故乡,你忍心看着它生灵涂炭吗?”
林风眠微怔,他明白了,商禹不需要南疆,所以也不需要他。
商禹不屑用这样的阴谋,利用他,恐怕已是他一生的污点。
商禹也好,老将军也好,大胤的君王也好,他们需要南疆臣服,而不是屠杀。
他们与他,是不一样的。
“你好好养伤,其余的事,不需要你操心了。”
商禹起身收拾药碗准备离开,林风眠回过神不顾伤口倾身抓住了他的手。
冷汗一身一身浸透了衣服,商禹脸上终于出现了些急色,扶着林风眠躺好,检查他的伤口,“还好裂开不大,你要做什么直接说,动什么!”
林风眠听他语气反笑道,“我身上好脏,你帮我打些热水擦擦,好不好?”
商禹拗不过他,打了热水来,替林风眠脱了身上的衣服。
伤口都上了绑带,林风眠伤口多,其实露出来的能擦的肌肤并不多。
热毛巾擦过林风眠的脸颊,几日昏迷未进水米,商禹瞧着他的脸似乎又瘦了一圈,下巴尖尖,脸颊上都没什么肉。
林风眠的脖子修长纤细,延伸至锁骨的地方有一颗小痣,随着他的吞咽忽隐忽现。
林风眠肩很薄,只看背影单薄弱小,可覆手上去能摸到隐隐的肌肉,他皮肤细腻,倒衬得商禹满手厚茧。
“商禹,毛巾凉了。”
商禹重新挤拧毛巾,继续往下擦身。
“你这里怎么有一处疤?”商禹指着林风眠心口一处,这个位置是正中心脏的,他不记得林风眠何时受过这样的伤。
林风眠虽看上去娇生惯养大的,可商禹知道不是,他身上有很多上,烧伤刀伤,很多都浅了,几乎每一处商禹都知道是怎么来的。
可唯独心头这处,他丝毫没有印象。
林风眠挪开目光,他无法像商禹解释这处疤的来历。
以心头血开启阵法时,他并不知道伤疤也会带来今生,他不能告诉商禹,他宁愿商禹一直把他当成今生这个...南疆的细作。
“商禹,好冷。”
商禹一时不追究伤疤的由来了,他怕林风眠吹了冷风着凉,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上半身商禹擦得小心翼翼,唯恐弄疼了林风眠,好不容易擦完,商禹松了口气。
林风眠下半身受伤不多,商禹替他脱掉裤子时只见他一双长腿又白又直,商禹偏过目光,只替人赶紧将身擦完。
“才三月末呢。”
“嗯。”商禹闷闷地应了声。
“那你的脸,怎么热得通红了。”
两相忘 17 by江九
古耽双重生BE生子
商禹在躲着自己,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是林风眠感觉的到。
他每日只在军医来问脉时来,看林风眠的伤口换好了药,再看他吃了药便走了。
倘若林风眠想留他多说两句话,他便借口前方有事,总是来去匆匆。
林风眠已经能坐立了,身上的伤除了左肩,其余愈合速度都挺快,因此商禹也来的愈发的少,留的时间愈发的短。
“林副将,少将军吩咐,您有伤未愈,还是留在营帐休息为好,若有什么要办的便吩咐我们吧。”
林风眠的帐外守了两个人,名义上听他差遣,实则是将他软禁。
不想这一日来的这么快,商禹想拿他怎样呢?不将他立刻缉拿,他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吗?
“劳你去替我看看少将军在做什么,替我传句话,请他来一趟。”
林风眠回到帐中,以他对商禹的了解,他不会对自己动用私刑,最大的可能是将自己送交朝廷,由朝廷判罪,是死是活,便都不用他定夺了。
林风眠不由笑了开来,眼尾坠了一滴泪,他想与自己两不相干,那他就偏不让人如愿。
南疆禁术,起死还生,逆转时空,原来换来的,只是一场虚梦而已。
如果他注定要失去商禹,那么,他也要商禹再也忘不掉他,他要商禹每每想起他都觉得刻骨铭心,即便是疼,也放不下。
林风眠打开竹筒,两只小虫从竹筒中爬到他的手指上,没一会儿又顺着他的手指爬回竹筒。
他母亲留下的书籍中多讲到南疆的秘术,加之林风眠这些年研究,所得的这两只小虫。
商禹,你我此生注定纠缠不清了。
“将士说你找我,可有何事?”商禹披着夕阳光辉走进营帐,他见林风眠这两日脸色好了些,也觉舒心不少。
“我想你了。”林风眠几步上前抱住商禹,他不再掩饰,“你为什么总也不来看我?商禹哥哥...”
商禹拉住林风眠双臂想将他拉开,又怕碰伤他的左臂,“你若无事我便先走了,父帅那里还有要事要商讨。”
“我陪你一起去。”
“那不是你该听的。”商禹面容一肃,不欲再纠缠,拉开林风眠的右臂要走。
“商禹!”林风眠再拦他面前,“商禹,我要做你的人。”
“风眠,够了。”商禹不由自主得喉结翕动,那日替林风眠擦身时的那股邪火似乎又蹿了上来,可他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你好好休息吧。”
“商禹,你书桌右侧,第二本诗经,里面夹着的红笺上,写着什么?”林风眠仰头望着商禹。
商禹心神一震,久久不言。
“商禹,你为什么不敢说,你为什么不敢早告诉我?”林风眠的手拂过商禹挺立的眉骨。
“年幼之举,毫无意义。”商禹低头看向林风眠的双眼,眼前人的一肌一容,一颦一笑,都曾经让他魂牵梦萦,可美丽的花,往往都是有毒的。
“风眠,别疯了。”
“可是商禹,已经来不及了。”
随身的竹筒中启封爬出了两条蛊虫,一条钻进了林风眠的手臂,一条钻进了商禹的后腰,他自身后抱人,脸颊贴着商禹的后背,眼中无尽的疯狂,“商禹,抱我。”
情蛊入体,那人便会无法抗拒下蛊之人的要求。
林风眠拉商禹到床边,脱去自己的衣服,又褪下商禹的。
他将商禹推倒床上,跨坐在人腰间。
林风眠乌发披了满背,深情望人,手指划过商禹的眉眼,鼻梁,再到饱满的唇。
林风眠勾起唇角,低声哄道,“会很快乐的,相信我。我想做你的人,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
烛灭风停,林风眠极其享受这种被人占有的感觉,仿佛世界上只剩他和商禹两个人,他们完完全全属于对方,无所谓家仇国恨前世今生,只有他们彼此属于对方的两个人。
黄粱一梦,昏暗营帐中,两具胴体相互纠缠、占有,似乎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商禹记得手拂过的触感,如绸缎般丝滑,却又柔嫩。
林风眠是对的,他是快乐的,他听着耳边的喘息甚至哭泣,他发泄着自己的占有欲和侵犯欲,他享受人间极乐。
可极乐只在须臾。
林风眠的伤口崩裂了,绷带被血浸透,榻上也满是血迹。
商禹清醒了,极乐过去了,他需要抛下他的所有情感、欲望和眷恋。
商禹打了热水替林风眠擦了身子,重新上了药。
他知道林风眠是疯子,他落入疯子的局中,陪他疯了一场。
商禹不明白,为什么林风眠总能将美好浪漫的事,都弄的鲜血淋漓。
商禹踏着黎明的日光而去,他不该来,他早该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