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破尚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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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修觉暝的感观一直比较淡薄,大抵是因为没经历过,这一刻他忽然若有所感,把来时想窥探的东西忘到九霄云外了。

推心置腹后,修觉暝好像真的只是伯入野让他来宽慰盛凭赀的,他也只是在宽慰盛凭赀。

若仔细想来,盛王府这金玉满堂的家室,盛凭赀是老年得子,又是独生,自然是独子得惜,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倒也没有什么大毛病,只是喜欢沾花惹草。如此家业,是多少人望尘莫及,谁要知道这其中的明争暗斗?可惜修觉暝并不了解,只当他是个皇家纨绔子弟,一个可能还是有点权术的王爷。

这一言一语间,修觉暝跟着盛小王爷跪了老半天了,修觉暝感觉很不舒服,不由自主的看向盛凭赀,猜测他跪了多久了,停尸三天,守孝三年。修觉暝眉毛一挑,暗想“莫非他要跪三天?还当真是亲儿子,挺有孝心。”

两人各自沉默,修觉暝只好悠悠的叹了口气,忍着抓耳挠腮的冲动。

盛凭赀突然开口道:“信先生,你觉得棺中人,是什么样的人?”

这一问修觉暝摸不清头脑,棺中人是盛王,盛凭赀的亲爹,他又如何去知晓?只好如实相告:“不知。”

盛凭赀倒是早已知晓他的答案,正欲开口,修觉暝觉得在这耗下去也不是什么办法,又道:“我能起来吗?”

盛凭赀也不吭声,侧过身来,一直盯着他,修觉暝正欲起身,看到盛凭赀的眼神,只好认命的跪好。

“死者为大,你跪好。”盛凭赀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享年六十三,十七岁娶妻,二十岁封摄政王,四十岁得一子,同年退位,后追封为帝师。”

修觉暝算了一下,盛小王爷二十有三,只比小师傅小五岁。

盛凭赀见不作声,又问道:“记住了。”

修觉暝连忙点头“嗯,知晓了。”

盛凭赀一时没搭腔,沉默片刻,连磕了三个头。修觉暝在一旁愣住了,不明白为什么要突然磕头,也没敢冒然跟着磕。

老管家来问盛凭赀多少吃点东西,修觉暝不争气的肚子然后跟着叫了起来,

两道目光都落到了修觉暝身上,如此严肃的场合修觉暝也有些无地自容。

老管家觉得他书卷气很重,满眼慈爱的看着他。

盛凭赀到是站起来,慢吞吞的说:“信先生,不如一起用膳。”

修觉暝觉得他没有什么诚意留他,便连忙拒绝道:“谢谢王爷的好意,在下先走了。”

耐不住老管家太热情,一把把他拉住, 紧接着道:“信先生,不要嫌弃家常菜,小王爷昨天到今天都没有吃东西了,正好信先生在这一起用膳食。”

两人坐到桌前,盛凭赀就是一直盯着菜,不动筷子。修觉暝肚子再一次咕咕叫,盛凭赀才缓过神来吃饭。两人吃了一顿相对无言的饭,这是盛凭赀吃的最憋屈的一顿饭了,老管家拿了酒,盛凭赀神游在外,修觉暝面前都是硬菜,他也没法吃。终于熬到吃完饭了,修觉暝就脚底抹油开溜了。

看了看王府如此富丽堂皇,不由感慨到百无一用是书生。

出了盛王府的大门之后,修觉赀略微低了头,转念一想,从某种意义上盛王权倾朝野也有二十多年,如此年少的摄政王又怎能是等闲之辈,不惑之年,有了盛凭赀之后还能全身而退,这其中的渊源可见一斑。修觉暝根本不用打听,朝中分成几派,是否各司其政, 在这吃人的朝廷都能站稳的绝对不会是等闲之辈。

盛凭赀现在的背景,肯定有下一步的打算,今日所见,盛凭赀并不迎八方来客,他若没有计划,翻云覆雨的手段一个没有,此时站不稳脚跟,盛王府瞬息万变,他日便成为化为乌有。

纵然伯入野远在边疆,盛凭赀也一定有后路。

新帝周启又是什么样的人,盛王府对新帝上位这其中有什么样的阻碍?先帝前脚遇刺,盛王后脚暴毙,未免太巧了。

修觉暝又要想到了些什么,心中突然狠狠一颤,谈后挚若不是刺杀先帝之人,那时已经到了子时,这么晚了,淡后挚为什么还要去见先帝,锦衣卫负责巡察,谈后挚身为指挥使,不可能还需要夜里巡逻。

那么,还有一种可能是周启安排刺杀,谈后挚在这里边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又或者说,谈后挚是周启安排刺杀先皇帝。盛王久不入宫,应该是听到皇帝遇刺,进宫之后发现了什么,少年帝王的皇座还没有坐过热,不可能安上谋反之罪。

修觉暝摇了摇头,这样也解释不通,就算谈后挚刺杀先帝之后有事先安排的刺客背锅,谈后挚出来追他时,皇帝还活着,这时候皇帝身边不可能没有人。再说,盛王一把年纪了,纵横朝野二十多年,又远离朝堂二十多岁,会是如此冲动之人吗?总而言之,盛王若是不可能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就和刚上位的少年帝王硬刚。

修觉暝一次又一次的猜测,又一次又一次的打消。修觉暝在这冰天雪地的天气中出了一头冷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天下。

世界上最难猜测的是人心,古往今来情投手足之人反目成仇又何在少数?面和心不和又何其多?

这么一会儿回家的功夫,修觉暝好像经历了一场大劫。

一连下了两天的雪,今日终于停了,也不知道那只丑鸟从临幕峡回来了没有?

修觉暝看看天,又想该不会在路上了吧?倒也不是不可能。

山海不可平,事虽在人为,不隐山水间,后不悔方可。

看到这个纸条,修觉暝心中不知过了多少个春秋,却也明白小师傅的意思是移山回海并非每个人都能做到,让他量力而行。

三日后,修觉暝又在院子中捡到了一个人,来不及感慨,定睛一看又是盛家小王爷,这次与上次不同之是盛凭赀还醒着。

修觉暝看着盛凭赀站在他的宝贝梅树上,眼里简直要冒火,咬牙切齿道:“别压坏了我的梅花树。”

盛凭赀听罢,纵身一跃从树上跳下来,树枝也应声倒地。

树枝断裂发出的声音让两人都愣了愣,盛凭赀当然不是故意的,但凭着好马不看回头路的原则,他愣是没有回头看一眼。

看到树枝断了之后,修觉暝则是真的想骂娘,皮笑肉不笑的讥讽道:“盛小王爷,真是好雅兴,每次来的路线都与常人不同。”

盛凭赀则是凉凉的看了他一眼,微微一欠身摇摇欲坠。和刚才纵使人从树下跳下来的人,仿佛不是一个人。

此情此景,修觉暝只好认命的把他扶进了房里,盛王倒是十分不讲究,轻车熟路的躺在床上。

修觉暝的眼微微抽动了一下,神情冷漠的看着他。

盛凭赀感到刺人的目光,则是缓缓说道:“信先生,本王今日伤势比较轻,就是有点累了,借你的床榻歇歇脚。”

他若是不说,修觉暝倒还真没看出他哪里受伤了。修觉暝心底忽然一沉,轻轻叹了一口气,问道:“盛王刚下葬,王爷现在为何还要如此冒险?”

盛凭赀原本放松表情,突然神色一紧,眼前好像看到了重重障碍,沉思片刻道:“ 我若是要落入深渊的,定会让他们给我陪葬。”

修觉暝突然觉得“山海不可平,事虽在人为,不隐山水间,后不悔方可。”小师傅应有更深的意义。

修觉暝郑重的说: “王爷,别太冒险,山海难平,人心不古。”

盛觉暝则是反问道:“你为何不问我去干什么了?”

修觉暝在这一片漆黑中说道:“我问了,难道王爷就会如实相告?”

萍水相逢又何必相知。

“信先生果然是聪明人。”修觉暝面不改色的继续说道:“还没到我春风得意时,谁人不会知晓。”

修觉暝嘀咕道:“我并非是聪明,王爷与我并不相熟,这些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盛凭赀侧是驴头不对马嘴的说道:“幽人结屋溪涧壖,红尘迥隔无嚣喧。信先生也是想要天下太平,国泰民安,又为不学武?”

修觉暝喉咙微微动了一下,不慌不忙道:“书生并非是两耳不闻天下事,古往今来,提笔定乾坤之人亦不在少数。在下也不是百无一用的书生,亦不是软弱无力,手不能拿,肩不扛,也能上马拉弓射明月。”

盛凭赀则是不以为意的点点头,脸上看不出表情的说:“我还以为信先生只知道读死书,手无缚鸡之力的美男子。”

盛凭赀说这话时,他们之间建立起了一道若有若无的鸿沟,虽然看不见,但也跨不过去。

修觉暝的神情接近落寞,虽然在这屋里是漆黑一片,只有书桌上有一盏小小的烛火,盛凭赁何其会察言观色,他还是看到了他暗淡无光的眼神。不由有些恍惚,他那么漂亮的一双眼睛,怎么就没有光了,难道是因为我的一番话。

修觉暝只接近淡然的说:“生逢乱世,又怎么没有自保的能力,哪怕贵王爷不也是如此?别人觉得王爷沾花惹草,不安于室,短短几日,接二连三的受伤,这还不能说明王爷不甘愿做默默无闻之人。”

盛凭赀有那么一刻觉得信涧喧是把他看透了,这些年来他不涉足官场中,尽心尽力的演好一个沾花惹草的闲散王爷,似乎是如了所有人的愿,除了伯入野无人问津他的愿。放浪不羁看着是潇潇洒洒,实际上很消磨人的志气。盛王年岁已高,就算没有这一遭,又还能潇洒几年,盛王府早晚都是飘飘欲坠。

盛凭赀脸上的落寞一闪而过,带着几分自嘲的说:“信先生果然聪慧过人,只可惜你我生不逢时,终是镜花水月罢了。”

他们脸上都出现了有彼此看不清的落寞,少年人又怎会服输。

修觉暝一时有些迷茫,反应过来点说: “山海不可平,事虽在人为,不隐山水间,后不悔方可。王爷,不必感叹世道,仇满天下又能怎样。”

盛凭赀并非是仇满天下,而仇人是天下的之主,九五之尊的皇帝。突然之间盛凭赀并不觉得岁月难熬了。

冤冤相报何时了,可古往今来,此间都是以暴制暴,以战止战。

两人同时沉默着沉默着,盛凭赀突然收起了一脸落寞的神色,半开起玩笑说道:“信先生长得如此好看,可有心上人。”

修觉暝没指望他狗嘴里吐出什么象牙来,只是翻了个白眼道:“我长得这么好看也不容易,我如风华正茂的年纪,喜欢我的姑娘都有好几条街,光我心上人都有十个八个。”

盛凭赀听了之后则是没有住,笑出声来,没有什么正形的说道:“信先生可真是不谦虚,如此风华正茂,本王也很喜欢。”

修觉暝则反驳道:“是个人王爷都喜欢吧。”

“哎呦喂,看来是信先生,不信本王心意。”盛凭赀挑起眉尾说道。

“呵,赶紧睡吧,明天一早你就赶紧走。”修觉暝拂袖而去。

盛凭赀:“喂,你去哪儿?”

修觉暝头也不回的说道: “睡觉,你看我像有一间房的人吗?难不成还跟你挤一个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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