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皇帝在摄政王院子里跪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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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小皇帝在摄政王院子里跪了一整晚。

这是他重生后做的第一件事。

小皇帝上辈子享年三十二岁,是被他的七弟一箭穿心射死在龙椅上的。

睁眼醒来回到弱冠之年,小皇帝搞清楚状况之后,没有料理朝中有异心的臣子,没有理会此刻也许正在和母家互通有无的爱妃,而是趁着宫门落钥前微服出宫到了摄政王府。

皇叔已经歇下了,他严令全府上下不可通传。

然后在摄政王府月华如水的院子里跪了一整夜。

他的小皇叔容颜华美,天生碧眼,诗书六艺无一不精,曾在边境掌西北军,深得先帝信任赏识,遗诏中特命他为摄政王,辅佐小皇帝。

而在前世少年登基、势力不稳的小皇帝眼中,这位与他年纪相差不大,又才华横溢的皇叔,比关外虎视眈眈的突厥铁骑更具威胁。

当小皇帝年岁渐长,心机愈发深沉,在他登基之初为他平叛藩王、为他坐镇朝堂威慑百官的摄政王面临的是不遗余力的打压。

摄政王任命的朝臣被慢慢替换,兵权也逐渐被他一一收割,被小皇帝翦除了所有羽翼,在朝堂上再无话语权。

但小皇帝仍然没有放过他。

他十四岁继位,年少时皇叔管他管得严厉,逼他读书习武,将他教得文韬武略,然而小皇帝心性阴鸷,不思感恩,反而将皇叔几次动气抽他的戒|尺记在了心里。

摄政王失势后,在金銮殿上遭受的便是小皇帝三番五次的折|辱,罚跪、掌嘴……还有那将他的腿骨生生打断的四十廷杖。

摄政王的腿有战场留下的旧伤,一到阴雨天便如针刺般疼痛难耐,小皇帝知道。

但他还是下旨了。

廷杖是折|辱之法,须得在金銮殿外去衣受刑。

摄政王毕竟贵为亲王,须顾及皇家体统,行刑侍卫便只剥了他的外袍,四十杖打得雪白中衣染血,从此以后摄政王不良于行,直到病死都未能行走过。

摄政王侧身躺在榻上,狭长美目缓缓睁开,环视四周,顿生疑惑。

他分明已经灯尽油枯,失去意识,这会灵台到明晰了起来。待看见外面潇潇落下的枯叶后,疑惑更甚,如今正是春日,怎的就有枯枝败叶了?

仆从听见他的动静,立刻膝行进来服侍他饮水服药,摄政王正要接过茶盏,不慎牵动肩膀伤口,倒抽了一口冷气。

清茶碎瓷铺了一地,摄政王才恍如梦中惊醒,他动了动自己尚有知觉的双腿,又抚了抚被绷带包裹的左肩,问:

现今是何年何日?

小皇帝听着屋里那一声茶盏迸裂,几乎想立刻夺身入室看看皇叔有没有伤着烫着,又恐他是听闻自己前来,震怒之下才摔了杯子,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摄政王服药后听了下人禀报,匆匆披起一件玄色外袍,散发跣足来到院中,想把小皇帝扶起。

小皇帝不肯起身,摄政王眼睫垂下,问,陛下这是何意?

触到皇叔温暖的袍袖,小皇帝眼圈一红,几欲落泪,只颤声道,七弟习箭伤了皇叔,是他管教不严,特来请罪。

摄政王两日前入宫面圣,出宫时路经校场,七王爷正在习箭,失手伤了他左肩。

小皇帝目光一黯,他这七弟箭术实在精湛,现在拿皇叔当靶子,十二年后拿他当靶子。

枉他错付的手足情谊。

无妨,只是轻伤。

摄政王淡淡道,托住小皇帝手臂扶他起身,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一眼。

皇帝今日的言行实在反常。

他心有疑虑,面上却不显露,只把人请进了里屋。

九五至尊跪了一夜,旁人便没有站着的道理,小皇帝这一起身,院中的侍卫、仆从才敢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捧着糕点茶水和精致早食鱼贯奉入屋中。

摄政王寝屋暗香浮动,从前小皇帝觉得这香沉郁,向来不喜,可如今闻了只觉心神安定。

他双膝在深秋寒霜浸透的石板上跪了数个时辰,几乎失去知觉,进来后被炭盆一暖,这才好受了些。

小皇帝心中越发酸楚,上辈子的三九天,御书房前滴水成冰,他曾罚皇叔在风口从晨间跪到日暮西山,皇叔又该是何感?

摄政王温和道,府中茶食粗疏,陛下将就用些,莫误了早朝时辰。

然后对贴身服侍的婢女说了什么,婢女便领着府中下人躬身退下,只余君臣二人对坐。

小皇帝沉默起身,到一旁再次撩袍下拜。

饶是死而复生此事再离奇,摄政王此时也不免有了几分猜测,看着一国之尊向他屈膝,卑微恭谨如仆从,摄政王倒是不紧不慢地放下玉著,轻声问道:

棋奴这是怎么了?

小皇帝伏在地上,脊背轻颤,泣不成声。

棋奴是他的小字,已经多年未曾有人叫过。

他哭得语不成句,回话回得断断续续:

棋奴昨夜梦入黄粱,此后一二十年光阴历历在目,梦中棋奴忘恩负义,对皇叔多行狠绝之事,如今大梦醒来恍如隔世,故来向皇叔谢罪,任凭处置。

摄政王来到他身前,俯身看着他,居高临下,他的语气依然十分温和,可说出的话却如晴天霹雳,教小皇帝顿时面色发白:

若这梦是真的呢?

小皇帝的额头重重触在地上,再无颜去看皇叔的眼睛。

摄政王玉手探出,勾起小皇帝下巴,逼他与自己对视,缓缓道:

棋奴,你当真笃定了本王不会记恨你,依然心甘情愿做你的小叔叔疼爱你么?

小皇帝张口欲言,面颊上却挨了重重的一巴掌,打得他偏过头去,唇角撕裂渗血。

摄政王漠然收手,冷声道:

拖出去,杖四十。

他话音刚落,镂花木门缓缓打开,原本在院子里等候小皇帝吩咐的宫婢太监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数十轻甲覆身,腰佩利刃的府兵。

摄政王一声令下,便有两人上前来将小皇帝拖到了草木扶疏的院子里,立时有人抬了春|凳竹杖来,将小皇帝用棉布堵了嘴按在春|凳上,掀起宝蓝外袍,朝他双股打去。

责|打声声入肉,小皇帝疼得眼前发黑,摄政王与他隔了雕花门栏,并不看他,兀自慢条斯理地用着早食。

是了,小皇帝艰难地分神思考,他的皇叔此时尚未完全失势,又如他这般重活了一世,对于朝堂时局看得只会更透彻,只要他想,只要他愿意算计,拿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对他来说犹如探囊取物。

四十杖毕,小皇帝伏在春|凳上,汗湿重衫,面如金纸。

此时有一高大男子疾步行入院中,捧着一方锦盒,看也不看小皇帝一眼,躬身对摄政王道:

主子要的东西,属下从宫中取来了。

小皇帝认得这人,他是摄政王近卫统领,名唤朔风,面相冷峻,身长九尺,武功甚高,骑射箭术尤为精湛,曾在皇叔帐下做一员猛将,战功赫赫,回京之后辞了高官厚禄,甘愿服侍皇叔左右,颇得皇叔爱重。

上辈子小皇帝寻了个由头打发他去戍边,皇叔也许亦有让他抽身之意,顺水推舟就同意了。

摄政王淡淡开口,此乃禁军统领项上人头,统领深受帝王爱重,君臣一场,呈给陛下看看吧。

可堪为护卫宫城的禁军统领,必是帝王信任之人,他与摄政王素来不和。

他若身亡,皇城兵防必然已被摄政王把握。

精悍府兵将他团团围住,胜券在握的皇叔面若凝霜,小皇帝当众受杖,身后青紫斑驳高肿,顷刻间性命已被他人掌握。

从未有如此狼狈的时刻。

朔风无声将锦盒奉到他面前,上好的檀木漆成红色,血一般刺目。

小皇帝牙关紧咬,伸手启开了锦盒。

然而入目的并非鲜|血|淋|漓的人头,竟是帝王衮服。

小皇帝愕然抬头,望向摄政王,后者却拂袖离去,不曾回头。

很快,小皇帝的贴身内侍便被人挟来,战战兢兢地将他扶入屋内,伺候他更衣束发。

小皇帝浑浑噩噩地被人服侍着换上早朝袍服,摄政王的婢女为他拭净唇角血迹,又在脸上涂了妆粉遮掩指印,衣带玉佩一一束好,最后由朔风护送到了宫门,方才在摄政王话中死过一遭的禁军统领正好端端地候在那里,迎他上朝。

金銮殿上,小皇帝身后棍伤作痛,冷汗连连,如坐针毡。

殿内大臣各怀异心,唇枪舌战,相互攻讦,不得安宁。

小皇帝头一次意识到,这九重玉阶上的帝位,竟是如此不好坐的。

碳炉中兽骨银丝碳正在无声燃烧,摄政王肩上的药方才换过一次,现在正斜靠在书案上,慢慢地读着从关城快马加鞭送来的密信。

这年秋天的边境颇有些动荡,突厥人几次犯边,甚至还屠戮了几个村子,摄政王重活一世,自然不能毫无准备,任由惨剧重演。现在边关布防已经重新排布,那数百惨死突厥刀下的村民,应是无虞了。

他七日未曾上朝,弹劾他的折子怕是已经在御书房堆成了小山。

而批折子的人却在摄政王府正院跪了七天,每日下朝时来,天色黑透后才走。

第八日正午,玉盘珍馐依次奉入主屋,摄政王身边的婢女红袖莲步轻移,到正院请小皇帝用饭。

棍伤已经痊愈,但膝上的青黑淤痕却未曾有一日消退过,饶是小皇帝从小习武,跪了这么多天也有些吃不消,他看了红袖一眼,用手掌撑了下地面,才勉强站了起来。

摄政王广袖华服,墨发半挽,骨节分明的手执一方玉壶,正在斟酒。

小皇帝并不落座,而是轻轻在他膝边跪下,怯怯地唤了声皇叔。

摄政王便放下酒壶,扶他起来,淡淡道:

“你还年轻,莫要再跪了,免得落下病根。”

小皇帝眼眶发酸,想起上辈子皇叔对他的诸多叮嘱,莫食生,莫贪凉……他该是何等的混账,才将皇叔伤到那般境地。

二人用过中饭,残羹冷炙被一一撤下,红袖躬身接过摄政王用过的帕子,无声地退了出去。

“身上的伤痊愈了吗?”摄政王问道。

小皇帝耳尖一红,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刑杖也有轻重之分,那日小皇帝回宫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挨的是最轻的竹杖,伤看着可怖,却都在皮肉,也并未破皮流血,疼过那一阵子,便只剩下轻微的不适,比起能将人腿骨打断的廷杖,简直就是在挠痒痒。

思及此处,他便又难受起来。

他正出神着,摄政王站起身,而后在他旁边单膝跪下,一点点卷起他的裤管来。

“皇叔……”

摄政王斥了声别动,从袖中拿出一只小小的玉瓶,将半化的药油倒在掌心搓了搓,覆上了小皇帝的膝头,一下下轻轻按着。

药油的药性有些辛辣,小皇帝挨打时没掉眼泪,此时却再也忍不住。

上完药,摄政王却并未站起来,而是温和地看着小皇帝,像是他幼时个头还小,摄政王便半跪下来与他说话。

又像是登基那日,小皇帝坐在龙椅上惴惴不安,摄政王便上前来教他怎么不露怯。

“陛下,我现在并不怨你。”摄政王温声道,好像两人之间真的已经冰释前嫌,但小皇帝却敏锐地生出了一丝恐慌,他将下唇咬得发白,但没能阻止摄政王说出接下来的话——

“我不是你的皇叔。”摄政王一字一句说道,“而是胡姬和勾栏恩客珠胎暗结的野|种。”

太祖晚年间曾游历江南,带回数位美人,其中有一能歌善舞的胡姬,明眸善睐,最得太祖宠爱,为他诞下第九子,正是如今的摄政王。

摄政王五岁那年,与胡姬一同被收入后宫的另一位江南美人为了争宠,道出胡姬在被太祖临幸前便有了身孕的实情,还教鸨母上京作了证。

胡姬被三丈白绫秘密赐死,尚且年幼的摄政王被太监用破布堵了嘴巴,拉到井边就要丢下去的时候,被当时已经大权在握的皇长子救下了。

皇长子自小体弱多病,却独具慧眼,他看出此子非池中之物,将他带在身边教养。

后来摄政王果然大放异彩,十四岁便习得经纶满腹,沉静果断,替他去青州赈灾,十六岁带兵上战场,智计无双,勇猛不凡,灭了突厥数个部族,使其锐气大伤,数年不敢犯边,二十一岁扶持年幼的小皇帝登基,一边悉心教养,一边为他震慑朝堂,直到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摄政王将自己的不堪身世和先帝对他的恩德平静道出后,小皇帝已经泣不成声。

他知道。

摄政王说的这些,父皇临终前曾亲口向他交代过,说摄政王是最可信之人。

但与摄政王仅差七岁,从小被这个珠玉在前的小叔叔比得一无是处的小皇帝知道他的出身后,心中总是看不起他,还暗暗埋怨父皇,竟将家国大权交予了此等卑贱之子。

而当不甘居于人下的小皇帝终于将大权收回,看着摄政王在他的旨意下变得病骨支离,最终溘然长逝时,却陡然感觉到了无边的孤寂与清寒。

“陛下能重活一世,实乃福泽深厚。”摄政王道,“前世所行差错,尽可规避。”

接连三日,摄政王上折交出西北军虎符,请诣江南封地,天子未准。

此后,摄政王便闭门不出,来访的人不管是谁,都一并拒了。

小皇帝竟是连摄政王府的大门都进不去了。

此后京城中一连数月无事发生,唯一能说道两句的奇事,便是在章台柳巷流连的公子里多了相当俊俏的一位,夜夜拥脂抱粉,一掷千金。

然后,在王府宅了数月,许久没动过大气的摄政王终于在一个下雪的冬夜提着绞丝银鞭策马出府,在长街上疾驰而去,面若寒冰。

总管太监跪在摄政王府的书房里,抖若筛糠。

他来时天色已晚,摄政王府大门紧闭,边角的偏门也都关着,幸好遇上了府中侍从办差回来,他认出那人似是摄政王心腹,便将他要禀报之事透露了两句。

那侍卫思忖片刻,教他在门外等候,转身进去通报。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总管太监便被领进了书房。

摄政王方才似是已经歇下了,这会儿锦缎似的乌发只以一根玉簪挽着,披一件大氅,脸色有些偏白。

太监把头磕在地上,哆哆嗦嗦地禀了一通。

听罢,摄政王将醒神的茶汤往桌上一放。

书房内落针可闻。

他神色不辨喜怒,太监却感觉无尽威压倾山倒海而来,压得他脊梁骨都要断了。

天子初登基时,摄政王也仅有二十一岁,然而大臣到御书房向他禀事,无论是在官场历练多少年的老油条,出来后无不是两股战战,恍若劫后余生。

摄政王起身。

“备马。”他淡淡吩咐道,“取我的银鞭来。”

他御下有方,所出命令无人敢违抗,朔风立刻着人套马,自出了书房去取银鞭,红袖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主上息怒。”

那银鞭是先帝所赐,乃是极韧的牛筋与银丝一点点绞起来的,与摄政王驯烈马用,抽在人身上,能连皮带肉掀起一层。

曲水河畔,香雾红纱招摇,点着红灯的画舫自水面划过,小皇帝换了一身淡青常服,靠在花楼窗边,他肩宽腰窄,身量颀长,现作富贵公子打扮,可谓是玉树临风。

两个乐妓仅披薄纱,跪在屏风后奏琵琶,光影勾出曼妙身姿,半遮半掩,曲调旖旎。

忽的楼下传来人声嘈杂,乐声戛然而止。

摄政王马术极佳,尤善骑射,坊间夜市繁华,他纵马奔于其间,竟是毫无滞涩。

时近子夜,正是秦楼楚馆贵客临门之际,摄政王提银鞭下马,径直进了花楼,直把鸨母女倌惊得花容失色。有个面白无须却作小厮打扮的瞅见他,跟猫见了耗子似的就要逃,被他用银鞭卷了脖子摔在地上,沉声问:

你主子何在。

小厮这一摔吓掉了半条命,哆嗦着指了二楼南厢。

小皇帝起身,想到外面看看有何异状,却见一熟悉身影映在槅门窗纸上,缓缓逼近。

他心中一跳,门却已然被踹开了。

摄政王年轻时在战场上悍勇异常,又因生了俊秀好看的眉眼,被人叫做玉面杀将。

此时面含薄怒,看得小皇帝脊背上立刻起了薄汗,腿一弯跪了下去。

“滚出去。”

这话是对屏风后那两个探头探脑的乐妓说的,二女子顾不得穿好衣服,便抱着琵琶逃似的走了,还顺道将门带上了。

小皇帝强作镇定,“皇叔……”

话音还没落地,肩头上便挨了一鞭,整个人被抽翻在地上。

第一鞭。

摄政王问:“来这儿查什么?”

小皇帝痛得直抽气, “盐铁私造案。”

回完话,他想起身重新跪好,又是一鞭落下来,砸在他背上。

第二鞭。

摄政王又问:“这是何地?”

小皇帝趴在地上,胸口背上齐齐作痛,哆嗦着撑起身子回话,“颓靡取乐之地。”

又是一鞭破空,这次却是抽在地上,只是鞭梢划过小皇帝面颊,留下一道发红的血痕。

第三鞭。

摄政王蹲身用鞭柄挑起他下巴,看着他的眼睛问:

“帝王颜面何在?”

小皇帝垂下眼睛。

“棋奴任凭皇叔责|罚。”

这一夜宫门大开,金銮殿灯火通明。

禁军统领酣睡中听得下属言及摄政王如何如何,猛然惊醒:

“什么,他篡位了?”

下属一言难尽。

篡了,但好像没完全篡。

金銮殿被禁军层层围住,殿中,摄政王坐在龙椅下首,朝堂之上,唯有他能与帝王同坐。

底下乌泱泱跪了几十人,大多是帝王寝宫中服侍的宫人,从小便开始伺候他,半夜被传到大殿来,惶惶然不知所措。

总管太监吓得快背过气去了。

小皇帝在摄政王膝边跪得笔直,那三鞭将他的锦袍抽破了,斑斑点点渗出血来。

禁军统领一进殿,看见的便是这么一个令人窒息的画面。

禁军统领:“放肆!你……”

小皇帝回头看了他一眼。

统领跪下了。

烈日当头。

围栏里,一匹膘肥体壮的枣红大马来回走动着,不停地甩着尾巴,像是十分焦躁。

这是西邦进贡的良驹,体格健壮,四肢修长,皮肤很薄,跑起来的时候甚至能看见鼓动的血管,耐力极强,是真正的汗血宝马,只是性情极烈,已伤了数十马奴。

“还是算了吧。”小皇帝听见父皇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方才按你……那法子照办,这会儿这畜|生更凶悍了,若是教它踢伤,莫说给棋奴驯马,你自个儿躺到秋猎也未必能起得来。”

十五岁的摄政王身量已经抽开,穿着簇新的靛蓝色窄袖骑装,乌发高束成马尾荡在脑后,腰间玉带别着一柄韧而长的马鞭,正把护手的布条一圈一圈地往掌心里缠,承自他那胡姬母亲的碧眸在烈阳下神采奕奕,露在外面的脸和颈子白得发光。

“皇兄且瞧着罢。”摄政王碧眼儿中的翠色火似的燃烧起来,弯曲的马鞭从腰间抽出,鞭梢猛然弹开,抖在空气里不住震颤,“让它躁一些才好,这会儿给它收拾服帖了,以后保管乖得像狗儿一样。”

仆从哆嗦着打开门,让摄政王进了围栏后又赶紧关上。

摄政王翻身跃上马背,紧紧攥住了马儿油亮的鬃毛。那畜|生猛地一甩,想把他甩下去,身上便立刻吃了结实的一鞭,再加上方才被绑着时纳入的辛辣生姜,凶性竟是彻底激了出来,在围栏宽敞的空地里疯了似的奔跑起来,摄政王挂在没鞍的马背上,竟是毫无惧色。

看得人惊心动魄。

那年秋猎,小皇帝便是骑着这匹马,将羽箭射进了他第一只猎物的喉咙。

但此后一二十年间,京外藩王,京中权臣,摄政王为他驯服的烈驹,又何止区区一匹西域马?

一滴水从鼻尖落下来,滴在龙椅织金的软垫上,然后又是两滴,落在稍前面一点。

小皇帝这才意识到这不是冷汗,而是自己的眼泪。

他的十指深深地抠紧了,掌心被刺出血来,殷红鲜明,下唇已经咬烂了,嘴里一股铁锈的味道。

别求饶,也别反抗。

他的精神已经紧绷到有些涣散,就像串在竹简上被拉伸到极致的牛筋,随时都有可能崩裂,散落一地。

摄政王碧眸一敛,看了他一眼。

当啷一声,辛辣的姜根坠在银盘里。

“都退下吧。”他朗声道。

众人退去,殿门缓缓关闭的那一刻,小皇帝几乎跪不住了。

精神上的倾轧离去之后,他才发觉自己脊背上都是冷汗,被银鞭扫过的地方,也鲜明地痛了起来。

但皇叔还在他身后站着。

“你去青|楼,究竟所为何事?”

小皇帝心神一震,“我……”

藤条抽碎了空气落在他身上,刀割一般的疼,迅速鼓起一道肿痕。

这一下比方才重了许多,小皇帝克制不住低喘出声,紧接着又是接连几下,平着落下来,道道高肿泛青,力道极大,抽得他膝肘几乎支持不住,险些跌了。

“说实话。”此话威压甚重,藤条在摄政王手腕里转了一圈,带出一道令人悚然的破空声,“你就那么想逼我把驯畜|生的手段用在你身上?”

小皇帝痛得眼前发黑。

他一条命千刀万剐死不足惜,可若是行错一步,言有一失,害了皇叔……他便是重活一世又有何意义?

小皇帝咬紧了牙关不说话,藤条便一下重似一下地落在他身上,伤痕交叠之处先是发青,而后点点渗出血来,破开的皮肉微微外翻,甚是可怖。

摄政王抖了抖手中的藤条,将上面带的两滴血甩在足下的玉砖上。

“烟花之地,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何等腌|臜,你贵为一朝天子,为掩人耳目竟只带数名近侍随身。”摄政王冷声道,“若是有人存心行刺,抑或是龌|龊歹人看你清秀可欺暗下毒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现在知羞知耻,怎得当时忘得一干二净?”

摄政王平了平心中的怒气,知道不能再打下去了,“你既不愿说,我便不问,起来吧。”

煎熬了彻夜的小皇帝心上一松,身子一歪竟是晕了过去,人事不知。

紫宸殿。

天将明的时候雪变大了,纷纷扬扬如鹅毛一般,摄政王净过手,站在回廊里,出神地看着外面。

他的外袍回来的时候给小皇帝披了,现下正皱巴巴扔在龙床旁边,离了有炭盆的屋子,方才觉出几分冷来。

总管太监带着脑袋上的血将宫人们敲打一通后,来给摄政王回话。

“陛下身犯险境,你未能劝谏,亦有失职之罪。”摄政王道,“念你照顾陛下多年,也算尽心,自去领二十板子,罚俸一年,约束好你手底下的人,若是教我听见半句嚼舌根——”

“奴婢提头来见!”总管太监忙不迭下跪谢恩。

他这边领罚去了,而后朔风冒雪而来复命,言说禁军已各归其位,宫禁已安排妥当。

摄政王略略颔首,“那夯货呢?”说的是禁军统领。

“堵了嘴绑着。”

“为何堵他嘴?”摄政王蹙眉,“他竟贞烈至此,要咬舌自尽不成?”

“他对主上……出言不敬。”

“……”

这一夜摄政王强闯宫中,金銮殿被围,禁军统领受制,而后更是以龙体抱恙为由停朝五日,群臣震撼,纷纷猜测那狼子野心的碧眼小儿终于要篡位了。

然而五日过后,无事发生,小皇帝依旧上朝,只是脸色略白,倒真像是大病初愈一般。

那夜昏迷后,小皇帝直到将近正午才醒来,他刚一睁眼,侍候的人便俯身过来,“陛下可要喝水?”

竟是摄政王身边的婢女红袖。

昨夜殿中宫人受惊不轻,料想也做不好差事,总管训话后都放回去休沐,红袖便被摄政王召进了宫,着她带着两个机灵的宫娥和几个内侍近身伺候。

“皇叔呢……”小皇帝一开口,方觉嗓子眼里像是塞了棉花似的,又干又涩。

“王爷回府去了。”红袖温柔道,“陛下可有不适,可要唤太医来?”

“不必。”小皇帝伏在榻上,脸色白得像纸,眼圈却慢慢红了,竟教红袖看出几分脆弱来。

“红袖姐姐。”这声音带着哽咽,“我将皇叔气得狠了。”

可不是么,红袖脸上仍是微笑,心里却暗暗想,主上昨夜那般杀气腾腾地出了门去,害她在府里惴惴不安半夜,唯恐听见主上失手弑君的消息。

“姐姐,我好疼啊……”小皇帝眼里似有泪光,“皇叔不要我了……”

年及弱冠的俊秀青年若真是落了泪,当真是梨花带雨,红袖哪儿受得了这个,忙道:“哪里的话,陛下莫要多心。”

“他分明是不愿见我。”小皇帝道,“打坏了我不要紧,若皇叔还气着可如何是好……姐姐,劳你教人扶我起来,我得见他一面——”

说着竟是真的想从床上爬起来,吓得红袖赶紧安抚他,“王爷现在哪儿还有气,昨夜他未传太医,亲自给您料理的伤,又守您到天明,看着没起高热才回去的——”

“那他今日还过来吗?”小皇帝眨了眨眼,“姐姐是不是在哄我……”

“陛下若是想见王爷,我午后便着人去禀。”

红袖出了殿门,招来一个内侍,吩咐完之后在原地一愣。

有哪里不对劲。

王爷走之前好像交代的是:

“这几日你看着他养好,若无要事不必来禀。”

她怎么就被套进去了?!

摄政王并不畏痛,痛得太多了,有时反而会变得麻木。

五岁那年他被送他去死的太监绑了,在冰冷宫道上拖向井口,肩背上的衣服磨破,蹭出了满身的血;十二岁学骑术跌了,摔断数根肋骨,足足养了几个月才起来;十七岁行军时与突厥贺鲁部在草原上短兵相接,被他们身法阴狠的郡主一刀捅穿了右腿,动脉中涌出的鲜血把战马都染红了。

次次绝处逃生,命悬一线。

但当他大权尽失,肩背被御前侍卫用水火棍按死在金銮殿外的青石砖上,第一杖还未落下,他却已然痛得战栗起来。

他知道这次的疼不会要他的命。

但他的腿保不住了。

朔风推门而入。

“主上?”

原本在软塌上小憩的摄政王已经坐了起来,面露茫然。

不过这失态并未持续许久,他披衣起身坐到窗下,朔风便也跪坐在他对面,斟了一杯茶。

“你怎么还在外面守?”摄政王道,“昨夜你亦未合眼,去歇着吧。”

朔风顿了顿,“主上方才似是魇住了。”

摄政王垂眼拨了拨茶叶,“我说胡话了?”

“这倒没有,但……”

方才从屋内传来仿佛魂魄被生生撕裂的痛苦呻吟,让朔风现在还暗暗心惊。

摄政王不再问,转而道:

“我梦见自己被人活活打断了腿,再也站不起来了。”他自嘲一般道,“我自诩天不怕地不怕,可搁在砧板上任人鱼肉的时候,还是惧了一回。”

“有朔风在,此事绝无可能发生。”

摄政王淡淡笑了笑,忽然问道,“说说,你觉得陛下心性如何?”

朔风闻言起身离座,在一旁跪下,正色道:

“此子心机深沉,性情乖戾,日后恐有负于主上。”

摄政王听后不语,只低头抿了口茶,一时室内静得落针可闻,良久才叹了声,“朔风,你在我身旁随侍实在屈才,有些事,你竟看得比我通透许多。现下只你我二人,言出无罪,起来吧。”

他搁下茶盏,而后又道,“近来时常觉得自己枉活这许多年,以前吃过亏的事,现下竟还是优柔寡断。”

朔风沉默片刻,然后说:

“那主上不妨随性而为。”

现在摄政王虽然数月不理朝事,然而朝堂中受他恩惠唯他是命的门生大有人在,军权也实实在在握在手里,连九五之尊都敢按着打,天下还有比他更能随性的?

摄政王似是思忖了片刻,而后揉了揉眉心,“现在几时了?”

“已近未时,饭菜午间便已备好,在灶上温着,主上用些?”

“传吧。”

朔风正要叫人安排时,宫中却来人了。

小太监一看见摄政王就腿软,咚地一下跪了,说是红袖姑姑教他来问王爷,午后还去不去宫中。

摄政王盯着他瞧了瞧 ,忽而展颜一笑,他生得极好看,笑起来更好看,小太监却只觉得毛骨悚然,几乎要厥过去了。

“陛下可用饭了?”摄政王问道。

“不曾……”小太监流着冷汗斟酌回话,“陛下没什么胃口,连水也喝不进多少。”

“那你便回宫通传一声,教他待我一同用吧。”摄政王道。

那战战兢兢的小太监走后,朔风有些不解。

“主上还要入宫?”

“是我疏忽。”摄政王冷笑,“红袖惯会照料人,心肠却太软,定是被他撒娇卖痴缠得紧了,才让人来禀我,我若不去,倒让红袖难做。”

“叫厨房的人再烧几个清淡的汤菜,连同灶上温着的一起用食盒装好,待会儿带进宫里,宫中的人一概不可经手。”摄政王看向朔风,“这事你选机灵谨慎的去办,不要出纰漏。”

朔风会意。

小皇帝眼看着红袖出去叫人给摄政王府递信,方才面上流露出的脆弱一点点碎尽,全部敛在深不见底的漆黑瞳仁里。

落在肩头的鞭痕并不长,也不深,打在背上的那下却是挨实了,斜着穿过背部,掀了他一道皮,身后更是流血了多处,现在还和后背一起疼着。

趴久了不好受,他用手肘支着撑了一会儿,然后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神慢慢地暗了下来。

他这伤,至多四天便能结痂养好。

皇叔当年却在病榻缠绵了数月,直到被损耗得形销骨立,生机断绝。

紫宸殿里燃了安神的熏香,小皇帝闭着眼睛眯了会儿,忽然听见外面有人问安,接着便是沉稳的脚步声,他顿时清醒了几分,忍着疼起身披了件外衫,刚束好衣带,摄政王便绕过屏风进来了。

小皇帝躬身向他行礼。

“怎么起来了?”摄政王打量他一眼,“还是打得轻了。”

内侍忙活着将几案和坐垫搬进来摆在窗边,摄政王解了外袍,小皇帝双手接过搭在了椸枷上。

摄政王在几案旁坐下,“听红袖遣来的人说你疼得吃不下饭,就让府里人做了点清淡的,来。”

小皇帝怔了一下,恍惚在摄政王对面坐了,才发觉身下的软垫极为厚实,压着伤处也不疼。

摄政王在边关的时候,草根沙子都吃过,可回到京城,舌头就是头一份的刁,比一品居名满天下的名厨还挑剔。羊肉要吃四个月以内的羔羊,多一天都能尝出来,蒸鱼的时机要恰到好处,少一刻都能品出不对——这还都是先帝惯出来的,为着这个从先帝那会儿一直被言官弹劾到现在。

一道道菜肴搁在带暖炉的食盒里呈过来,还是热气腾腾的,熏得小皇帝眼睛有些发烫。

“我年轻的时候也去过乐坊听曲。”摄政王悠然道,“被你老子的人抓个正着。”

小皇帝:……

摄政王人前一向庄重持稳,两辈子加起来,他还没听皇叔说过这么不敬的话。

上辈子两人离心,几个月前又多有疏离,昨晚摄政王把他打了一顿,这会儿倒像是放松了下来,军营里混的痞气都出来了。

小皇帝忽然觉得这打挨得值。

皇叔明显是要和他聊天,小皇帝忍着心底那点雀跃,尽量稳重地问:

“然后呢?”

“没怎么样。”摄政王道,“皇兄知道后要给我从世家好女里选正妃,就不去了。”

……这倒还真是先帝的作风。

“昨晚那么打你,现在怨我吗?”

小皇帝捏着玉著的手指紧了紧,“从前我……对皇叔那般狠毒,皇叔怨我吗?”

“怨。”摄政王手肘支在案上,露出一截玉似的手腕,碧眸流露出些微的戏谑笑意,“要不然怎么把你往死里打,怎么,看不出来这是泄愤?”

小皇帝慢慢放下筷子,正要起身,却被摄政王探手按住了小臂。

“吃吧,以后莫教我寻着你的错处。”

最后一道汤是红袖亲自端来的,只有一盅,放在了摄政王手侧,打开来,却是黑乎乎的药汁,文火煎了两刻钟,正是最苦的时候。

她麻利地把药汁倒进一个浅碗,恭敬放在摄政王面前,然后默默退下。

摄政王不动声色地用汤匙搅了搅,空气都变得微苦起来。

舌头甚是金贵的摄政王:……

小皇帝只觉眼前一花,那碗药汁便被摄政王扬手倾到了窗外,淋在雪里融了一片,案上只留了个空碗底。

小皇帝:?

“皇……”

“去榻上趴着。”摄政王起身,“我看看你的伤。”

背上的中衣推上去,便见贴上去的纱布上透出了点点血迹,大概是刚才起身活动,再次挣裂了伤口。

因为常年习武,摄政王的手是温热的,但并不像一味修习外家功夫的人那般灼烫,而是如同暖玉一般,触上时微凉,但慢慢地会有热度从骨头里粹出来,熨帖得让人心都酥了。他虎口原本略带薄茧,许是前些年折子奏疏翻得太多,被带着墨迹的纸张揉搓得软了,在小皇帝起伏如山陵般好看的背肌划过,像是峰顶缥缈的雾气,又轻又软。

一点也不痛。

小皇帝把头埋在软枕里,心想,打死我算了。

背上的药换好了,那手便向下放在了小皇帝的腰间,他只觉脸上发烫,绷着身子动都不敢动。

“疼?”

摄政王察觉他突然的僵硬,手下动作更轻,慢慢替他把衣服褪了,若即若离,能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隔着一层细薄的衣料,但偏偏碰也碰不着,更加让人心痒难耐。

小皇帝脑袋在枕头里蹭了蹭,大概能看出是个摇头的动作。

身后的伤看起来比背上可怖,但摄政王下手极有分寸,昨晚敷了药后便止血了,现下已有要消肿的趋势,他自用软布蘸了疮药慢慢涂擦,处理好后搭上纱料理好衣服,将薄毯盖了上去。

小皇帝不敢抬头,他的脸红得跟要烧起来一样。

晌午的时候摄政王命人将御书房的折子搬了来,让小皇帝趴着一笔一笔批,自己则拿了本书坐在窗下看,雪已经停了,在窗纸上映出莹白的光,摄政王的侧脸润在微光里,薄唇轻抿。

这几日摄政王日日在正午前入宫,用过饭之后替小皇帝换药,略坐一坐便回府,小皇帝每见着他,都恨不得自己就这么养一辈子的伤。

五日后再次上朝,朝廷震荡不安。

盐铁私造案证据确凿,牵涉甚多,丞相及户部尚书革职查办,涉及官员十余名,后宫淑妃为丞相嫡女,受牵连降为才人,在御书房外哭了半日,最后被宫人送回去禁了足。

一时间,帝王铁腕令朝野上下人人自危,丞相倒台太过突然,也不知道陛下为何突然间就有了如此灵通的消息网,将原本爱重的丞相一脉几乎连根拔起。

审讯、抄家、重新任命官员,诸多事宜让重活一世的小皇帝也觉得十分吃力,不枉他暗查数月,甚至亲涉花楼查访,现在终于收网,所获斐然。

劳碌几日,终于等到事态逐渐平息,小皇帝便在夜里微服出宫,带了两个侍从去了摄政王府。

顷刻间朝堂风云变换,哪怕是个眼瞎耳聋的傻子都能知道点消息,更别说摄政王了,哪怕他没有刻意去打探,无数的风声便也跟潮涌似的递过来,不想理会都不行。

旁人不知道圣上为何拿丞相开刀,他却能猜测到一二。

前世小皇帝能逐步将摄政王手中的兵权收回,除了他自己刻意让步外,丞相亦有所襄助,再加上后来登上后位的嫡女,小皇帝对他甚是信任。

摄政王心想,看现下这般,许是他病死后丞相便显了野心,小皇帝容不下他,便借着前世获得的先机将他早早打压了。

他方将吏部尚书送进府的密信随手烧了,朔风在外面叩了叩门板,说陛下已经出宫,现在朱雀大街上路过。

摄政王的面色有些沉。

“带几个身手好的跟着他。”摄政王道,“不必教他察觉,若是有人行刺,务必留下活口。”

可朔风却没想到,他带着得力手下用了看家的轻功赶过去,最终却跟着小皇帝一路向南,回了摄政王府。

朔风:……

摄政王听了下人通报,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本想直接把小皇帝拒之门外,还得操心他能否平安回到宫里。

他原本都准备歇了,现下只好将散了的头发松松挽了,让人把小皇帝带过来。

小皇帝一进门就觉得摄政王面色不虞,却不敢问,只是规规矩矩地请安。

“你胆子不小。”摄政王淡淡道,“一口气将人赶尽杀绝了,居然还敢大摇大摆地在御街上穿行而过,垂死之人尚可发狠挣扎,你当真觉得丞相手下连个武艺高强的死士都没有,不敢铤而走险?”

小皇帝沉默了数个瞬息,撩袍跪下,并不辩解。

“……是棋奴疏忽。”

他伸出左腕,却见他腕上缠着一根丝绦般的东西,月白的颜色,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在烛光下竟泛着银辉,两指宽,取下来约有一尺半长,末端稍细,竟是根柔韧而漂亮的短鞭。

他将短鞭托举过头顶,微微躬身。

“请皇叔责罚。”他低着头说,“若皇叔不愿用这个……便教近卫传杖,莫伤了您的手。”

他想起那日皇叔用的藤|条,也不知道那棺材脸的侍卫是从哪里找来的,连个手柄都没有,粗粝得很,万幸没划了皇叔的手。

小皇帝惴惴等了片刻,便听摄政王道:

“过来吧。”

他松了口气,起身到摄政王身边跪下。

摄政王把短鞭拿在手里打量了一下,又用指腹摸了摸,道:

“你对自己倒是舍得下手。”他问道,“在身上带了几天了?”

“那日皇叔说……”小皇帝回话回得磕磕巴巴,“打我是为了泄愤……我就从内廷库房里找了来……这几日一直带着。”

摄政王把短鞭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可知道这是何物?”

“似是……前朝旧物。”小皇帝那日看见这根鞭子,入手觉得甚有分量,韧性也足,想来用着也不会太费力,就带在了身上。

“此鞭名唤‘皎然’,是前朝公主所佩的利器。”摄政王淡然道,“触手虽然柔软,内部实则编入了无数利刺,一鞭就是一道血,威力比那日把你抽得皮开肉绽的马鞭更甚。”

摄政王把它搁在一旁,“你对自己倒是下得去手。”

小皇帝张口欲言,却被摄政王伸手扯了起来,眼前天旋地转,他没设防备,回过神时,竟然趴在了摄政王的膝头。

“皇叔……”他不敢挣扎,却也不敢压实了,身体又没着力点,好生辛苦。

摄政王扬手隔着衣服往他身后拍了一下,半点不疼,小皇帝却从脸红到了耳朵尖。

“方才不还是认打认罚,现在反悔了?”

小皇帝闻言只能老老实实地趴了下去,任由摄政王微微抬膝,把身后那点顶到了最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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